说到底,是真穷。
顾晏之捶了一下桌子,又骂起了顾衡:“难怪别人说死了娘便等同于死了爹,父亲当年在宫里吃了那么大的亏,顾衡一个屁都不敢放,还连夜将我们赶走。那个薛蔷是个狠毒的,这么多年不知道吹了多少枕边风,每个月送来的家用,一次比一次少不说,还断了好几次……”
顾晏之本想摆烂一生,可是她们的母亲,生下她们就去了,父亲又是个只会半夜躲在被窝里抹眼泪的,妹妹更是一天到晚只会哭哭哭。
在顾家那几年,顾明父女就过得不怎么样。
后来顾明出事,顾衡毫不犹豫将长子放逐,顾家接班人换成顾城。
顾明父女远在连阳城,与京中顾家的联系,便愈发地少。
顾晏之也是到了后来,有了自己的人脉,才查到当年父亲被驱逐,顾衡并未留情面。
是做给外人看的,还是真心不在意?
如今看来,倒像是后者。
倒是二叔顾城,还以顾衡的名义派了人,护送他们一程。
这么多年,顾家对他们不闻不问、不冷不热,如今妹妹的亲事定下,那死老头不满意不说,居然还妄想让他们去京城退亲?
去京城剃了你的头才是。
顾晏之只想冲去京城,将顾家上下痛扁一顿。
“去!”顾晏之又重重敲了一拳,“我们去京城,让那老头好好地胆战心惊一番,让他好好地回忆回忆,父亲当年为何被罢官。他娘的,我要去撑着他的老眼,让他睁大眼睛,亲眼看着你风光出嫁,嫁到谢家气死他。”
顾衡若心里还有顾明这个儿子,还念着她们姐妹,她还能好好说话,若不然……
顾又笙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姐姐好久不曾发这么大的火,此去京城,怕是……
顾家硝烟弥漫。
顾府许久未曾亮灯,附近的鬼怪纷纷赶来。
可是顾又笙太久没有炒菜,手艺有些生疏,那难吃的味道,就连熟客们都险些呕出来。
他们知道顾姑娘的婚事定下,为她高兴之余,又很是不舍。
他们之中的很多鬼怪,都是在连阳城土生土长,并不舍得随她而去,以后便只能偶尔去京城,尝一尝人世的味道。
不过尝了她今日的菜后,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舍。
“顾姑娘,你这归来时,去了京城还开吗?”
顾又笙想到谢令仪的身份,或许她开了,鬼怪却未必还敢去哩。
“当然开,等我在京中安定下来便开。”
她柔声回道。
肖娘、幺妹与老秦都会跟着她进京,令她意外的是,那个后来的新鬼,鲁婶也想跟着去。
她在人间还有未了的心愿,便是见一见自己的儿子大宝,好交代遗言。
可惜大宝匆匆回来一趟,替她安葬之后,又回了军营,那时顾姑娘不在,鲁婶也不够魂力让大宝见到自己。
这一回顾姑娘远嫁京城,恰好也是她的机会。
她的儿子鲁大宝,如今正在京城。
对于顾又笙与谢令仪的亲事,老秦并不意外,乐得在心里直呐喊,好外孙,不愧是他老秦的外孙。
从此以后,他若去地府,功德金光岂不是唾手可得?
出发前一日,有一个陌生男子,到了成柳巷顾府。
与普通人家不同,这家挂得竟是白灯笼。
阴森森。
男子一时有些胆怯。
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男子吓得腿软,待看清眼前的,不过是个娇小可人的小丫头,才松了一口气。
“你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呢?”
出来的是红豆,她本想出门买药的。
昨晚吃了小姐做的菜,肚子就一直不大好。
男子尴尬地张了张嘴:“呃,我,我来找顾家小姐帮忙。”
红豆疑惑地看他一眼:“是找我家小姐吗?”
难道是跟着小姐日子久了,她也有了异能?
这竟然还有青天白日,上门找小姐帮忙的……鬼?
还是人?
“是是是。”
男子紧张地搓了搓手。
可怜他到连阳城的时日还短,只听说了顾仵作的威风事迹,却没打听清楚,这顾明有两个双生的女儿,在衙门办事的是大小姐顾晏之,可这开门的,却是二小姐顾又笙的丫鬟。
“你等着。”
红豆关了门,进去找自家小姐。
陈途还没来得及回话,这扇看去颇为厚重的黑色大门,就嘭地关上。
他只好乖乖在门外站着。
红豆进屋的时候,顾又笙正在看新买的食谱。
这一次,她有信心可以让自己的厨艺脱胎换骨。
红豆看一眼那书名《食谱》,这么随意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本满大街可捡的,偏偏小姐当成了绝世秘籍,再次斥了巨资买回家苦读。
“小姐,外面来了一个男子,说是要找你帮忙。”
不忍拆穿的红豆,只好无视那食谱,直说来意。
顾又笙抬眼,眸中带着疑惑。
“是人吗?”
红豆犹疑着:“应该是的。”
顾又笙又低下头去看书,轻快地回了一句。
“是人的话,应该是来找姐姐的,你去传个话吧。”
对哦,简直是吃坏了脑子。
小姐那菜,估计对脑子也有害,她居然犯这么大的迷糊。
陈途等了一刻,终于等到这黑色大门打开。
这一回出来的,是一个满脸严肃,手里抱剑的女子。
陈途见她杀气腾腾的,瞬间又有些腿软。
“你是来找顾仵作的?”
绿豆冷冷问道。
“我,我是……”
陈途没想到,找个大家小姐还会有生命危险。
“我是来找顾仵作,验尸查案的。”
他喘了一大口气,说明来意。
“小姐现在在外面办事,你一个时辰后过来吧。”
“是是是。”
陈途不敢多说什么,利落地转身离去。
甚至此时,他心底的犹豫更重。
这个顾府,好是诡异的模样。
陈途落荒而逃,躲在一旁看热闹的红豆走了出来。
“果然是来找大小姐的,我还以为大白天的,我家小姐就有活了呢。”
绿豆关了大门,少了对着外人的冷厉。
她叹气抱怨:“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去官府了,直接来找我家小姐算是个什么事?”
“大小姐可比官府强多了。”
红豆亲热地挽过她的手,真心实意地吹捧。
“虽是事实,也不能这么办事啊,小姐这一天到晚的忙。”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家小姐出嫁啊?
绿豆与红豆相携穿过垂花门,走进了内院。
“哎,你们俩都在呢。”
顾又笙正从房里出来,欢喜地看着迎面遇上的二人。
红豆和绿豆相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顾又笙接着说道:“我打算做一道新菜,你俩刚好过来尝尝味。”
绿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立刻将自己的手,从红豆手腕中抽出来。
“我还要去通知小姐,有人上门的事。二小姐恕罪,告辞。”
留给红豆一个安慰的眼神,“好”姐妹绿豆落荒而逃。
顾又笙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然后朝着自己的丫鬟笑:“你一人尝也是可以的。”
红豆满眼含泪,勉强自己摆出一脸的受宠若惊。
绿豆走了,家里没人了,要是待会她被小姐的菜毒倒,会不会因为救治不及时,而变成一缕孤魂?
呜呜呜,她不想化作鬼怪,陪在小姐身边啊。
“来吧,我们去厨房……”
红豆:……
最近小姐的厨艺还又“精进”了些……
也或许,以毒攻毒,她吃完今日的菜,身子就好了呢?
嘤嘤嘤。
阿弥陀佛,求保佑。
刚过去一个时辰,陈途便又敲响了那扇黑色大门。
这次来开门的,是一名清雅白皙的少女,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本是奇怪的衣着打扮,她穿这一身却说不出的合宜。
她的表情,如同那位抱剑少女一般冷淡,只是不同于之前那人的冷厉肃杀,这位倒是单纯的冷淡,不爱搭理世事的那种。
“我是来找顾仵作的。”
一瞬的惊艳之后,陈途率先开口,言明来意。
“我就是,进来说吧。”
来开门的正是顾晏之,她对陈途点了点头,示意他跟自己进门。
陈途一喜,赶紧跟了上去。
随后,满脸疑惑。
之前他看过顾仵作流传在外的画像,那分明是个夜叉长相,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
走进门内,他才看到门后还站着那抱剑少女,她一脸的冷酷,清凌凌的眼神看过来,那双带着杀气的凤眼,让他不由自主地打颤。
陈途强自镇定,加快了步伐,离顾晏之更近了些。
绿豆鄙夷。
没见识的家伙,根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可怕的那个!
顾晏之领着陈途,在大堂坐定。
好不容易找到借口开溜的红豆,立刻将茶水送了上来。
宁愿在这边站穿了,也绝不再回去尝小姐做的菜!
陈途忐忑地拿起,轻抿一口。
便听那道冷淡的女声响起。
“有事请直说。”
若是急事,她和笙笙急着进京,恐怕没有办法处理。
陈途的嗓子紧了紧,他又飞快地咽了一口茶。
“在下陈途,是耀州城的商人,有件陈年旧案,希望顾仵作帮忙查案。”
顾晏之:“我们即将远行,恐怕不便。”
若是连阳城内,还好说,耀州城这么远……
陈途拱了拱手:“在下诚心来求,这是一点点心意。时间不急,不敢耽误顾仵作的事情。”
他递来一张银票。
顾晏之挑眉,毫不犹豫地收下。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陈途一喜,便继续道:“十年前,我还一贫如洗的时候,曾与一富家小姐定情,只是家世悬殊,很快没了往来。”
陈途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是她家中长辈嫌弃,她便也听从父母之命,很快与另一位公子定下了婚约。可是几年前,我回到家乡南阳城,我那老房子的床板下,居然有一具女尸,尸骨上还挂着,我送给钱小姐的玉佩,后来才知道……”
“钱府的人在十年前,我离开不久后,便对外宣称钱小姐病故。”
他们以为钱小姐,是与他私奔。
官府查验之后,说那具女尸是被虐待后活活饿死,很多痕迹都能证明,那就是钱家小姐。她死了竟有十年,他还差点成了罪犯……
陈途回想起来,既害怕又后悔。
他还曾一度怨恨,觉得钱渺是个三心二意的势利人,却没想到,她早已在他埋怨的时候,被不知名的人虐待害死。
因为这件事,他还被关进大牢。
好在当年他已小有积蓄,疏通之下没受多少罪。
后来又因为官府查清了他的去向,才洗清嫌疑。
只是罪犯一直没有查明,这件案子也就成了无头公案。
钱渺的死,便一直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尸体是否确认是钱小姐?那一年前后,你的家乡有没有出过,类似女子被虐杀的案子?与钱小姐定亲的那位公子,怎么样?”
顾晏之的手指敲了敲桌案,脑中已猜测了几种可能。
钱小姐失踪,钱家人既然笃定她是私奔,必然也去查过陈途的屋子。
当时没有,后来才有的尸体……
凶手可能是知道钱渺和陈途的情况,才大胆将尸体放到陈途的房子里。
小姐私奔这种丑闻,钱家又怎么会外传?
必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得到消息。
而最大的嫌疑人,除了陈途,便是那位富家公子。
官府应该查过,没有问题才成了悬案。
“钱小姐年幼时,右手曾有骨折,那具尸体也有。南阳城离京城不远,也没出过什么大案。与钱小姐定亲的人姓关,钱小姐失踪的时间,正是她与关公子成婚前几日,钱家为了名声,最后只能让妹妹替嫁。当年钱家也是找了一段时间无果,才对外宣布了她的死讯。”
钱家寻找无果,恰好他又离开了南阳城,钱家因此,认定钱渺是与自己私奔,为遮丑事,才对外谎称了死讯。
陈途当然也怀疑过,是不是那关公子,气愤他与钱小姐有了私情?
可是官府查过,关公子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关公子出身于商户,却是个读书人,大婚前他一直都住在书院,准备乡试。
除了成婚那三日,他平时几乎不出书院,极偶尔去趟铺子买笔墨,也是很快就回。
整个书院上下,可以说都是他的证人。
“唉,要是钱小姐没有认识我,当年和关公子顺利成了亲,如今也是个富贵的举人夫人,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顾仵作大善,望能为钱小姐求一个真相。”
陈途叹道:“能不能破案不说,我只是想对钱小姐做些偿还。”
至少日后想起,他也算是为她,努力过。
陈途与钱渺的情谊,虽是少时的懵懂,却也是他那段穷困岁月里的彩色。
不说是如何深情,只是这多年的遗憾和愧疚,一直令他放不下。
红豆在旁插了一句。
连阳城与南阳城虽是一字之差,位置却是一南一北,这位陈老爷离京城这么近,怎么不去京里顾家找人?
陈途闻言愣了下,才意识到红豆口中的顾二爷,说得是现今顾家的当家人顾大人。
顾二爷这个称呼,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
“顾大人兼任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指导,又要忙着顾家学堂的事,说实话,在下也曾托了关系,但是话都没说上一句,更别说求他帮忙。”
陈途面色讪讪。
除了顾大人,他也想过走顾家学堂的路子,不过之前替钱小姐勘验的,便是顾家学堂出来的仵作,若是再请,倒像是在寻衅挑事。
怕顾晏之误会,他又解释道:“当然,顾仵作青出于蓝。也是刚好有一位连阳城的朋友,给我说了顾仵作的本事,我听得心下激动,便立刻赶来。”
顾晏之稳稳地坐着,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陈途低头之际,她对着红豆使了个眼色。
陈途想,当年顾家大爷没了官职,又被顾老爷子送走,顾仵作心中,定然是对顾家如今的掌权人存有芥蒂,顾仵作要是觉得,他是找不到顾大人帮忙,才退而求其次,会不会心中不快?
“顾大人日理万机,我们大小姐难道不是废寝忘食地当着差?”
红豆替顾晏之不平,什么犄角旮旯来的,都要找大小姐帮忙,那大小姐岂不得忙得更没时间回府?
大小姐不回府,绿豆也不回府,那谁来分担她为小姐试菜的风险?
“好叫你陈老爷知道。”
红豆拿腔拿调,做作地哼了一声:“我们大小姐虽是官府当差,却是县令千求万求,大小姐碍不过情面才去帮忙的。你这大老远的,让我家大小姐随你去南阳城,也太离谱了。”
顾晏之毕竟不是普通的仵作,如今他们虽然远离京城,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说也是顾家嫡系。
陈途早考虑过这一问题。
“顾仵作,在下确实是诚心求助,这件事情搁在我心头多年,已成心病。我在京中有一间牙行,若是小姐回京,想招下人什么的,我一定安排最好的。这是我为顾仵作准备的盘缠,路上一切事宜,在下都可负责安排。”
陈途诚恳地递上一张银票。
他来见顾晏之,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京中群芳宴在即,在下还有一好友,手中有两张多余的帖子,顾仵作也可以先去群芳宴凑个热闹,待宴会结束再处理此案。”
群芳宴,是当今太后为了提升女子地位而开办的宴会,三年一办。
虽说是欢迎天下有才能的女子参宴,其实为了安全考虑,每年参加的不过百人,查验身份的步骤都快赶上科考。
陈途虽然能弄到帖子,但能不能参加宴会,其实还要看顾晏之的能耐。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哄骗的由头罢了,难道顾仵作还要在宴会上,给大家表演一个徒手剖尸不成?
顾晏之瞄了一眼银票,收进袖中。
她与笙笙入京,绕去南阳城不远。
案子虽然不大,好歹是一具尸骨。
而且两张银票的面额不小,这人又是开牙行的,之后买宅子或许帮得上忙。
“群芳宴拿到帖子,不过是有资格参加比试,较量赢了的,才有资格参加宴会。你当我们久离京城,连这都不知道呢?”
红豆故作姿态,冷哼一声。
“咳咳。”顾晏之清了清嗓子,“红豆不得无礼,我们又不是真的去参加宴会。”
红豆假意欠了欠身,委屈地站到一旁。
沉吟片刻,顾晏之说道:“我愿意走一趟,调查此案。只是案子多年未结,我想先暗中查访。不过……毕竟已经过去多年,恐怕很难找到蛛丝马迹。”
先说清楚,银票是没得退的。
“当然,当然。”
这也正合陈途的意,如今他有妻有儿,也不愿因为此事,坏了自家和睦。
顾晏之勾着唇,笑意却有些冷。
“就先拿着群芳宴的帖子,去见见热闹吧。”
若是顾家只想让她们去谢家退亲,却不打算留下她们姐妹,她便借着这帖子为由,光明正大留在京城。
顾家那老妖妇,还能跟太后唱对台,不允许她们去参宴不成?
此时的顾晏之,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到京城,就与顾家彻底撕破了脸,后面根本不用再在意顾家人的看法。
陈途起身,拱手:“小姐放心,所有费用由我来出。我虽然要先赶回耀州城,但可以派人跟着你们入京。”
京城居,大不易。
陈途想他们偏居于此,恐怕囊中羞涩。
“京西华柳巷有一座秦宅,陈老爷派人将帖子送到那里即可。”
陈途抬头,只见一名与顾晏之长得一样的少女,走了进来。
仪静体闲,弱柳扶风。
二人虽是相同的模样,气质却迥然不同。
顾晏之冷淡飒爽,这位少女却是温和柔弱的。
走近了,陈途才看到,来的少女眼角还有一颗痣,那是顾晏之没有的。
“这是我们二小姐。”
红豆看陈途一脸见鬼的模样,戏谑道。
陈途起身:“顾二小姐。”
不同于顾晏之名声在外,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位顾二小姐。
看那模样,应该是娇养在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
“姐姐,那是老秦的宅子。”
顾又笙笑吟吟地看着顾晏之。
陈途的话已说完,也怕顾晏之改变主意,便借口不打扰她们姐妹叙话,告辞要走。
走前,他留下一块玉佩,是他与钱渺的定情信物。
他送她的玉佩,作为证物留在了官府,而钱渺送给他的,他一直妥善珍藏着。
这块玉佩,是他与钱渺之间,唯一的牵扯。
他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是用人不疑,他还是决定将玉佩暂时留给顾仵作,希望于她查案有用。
他也听了好些顾仵作的传闻,若是连她都不能查清此案……其他高官,他又托不上关系,此事或许,便再无转圜之机。
待红豆将他送走,顾晏之才开口解释:“南阳城离京城不远,我顺手赚一笔外快。”
想要在京城买宅子,可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顾晏之肉痛得脸直抽。
顾又笙还不知道顾晏之的打算,温软回道:“反正我们也不是去退亲的,不急。”
顾家多年不顾他们死活,她自然不用考虑祖父的想法。
她与谢令仪定情、定亲,本也与京城顾家无关。
请帖已送,他们要来,她欢迎;他们不来,她也不在意。
他们想着要自己退了这门亲?
滚一边去吧。
顾叔是知情的,不过更是顾晏之留下打掩护的。
临行前,顾又笙怕外祖母知道真相生气,便用了敷衍父亲的说辞,说要带着姐姐一起去寺庙还愿。
颜书卿一听便很是欣喜,晏之性子刚直,恐怕这辈子,也只有菩萨显灵,才能有指望谈婚论嫁。
她还送了一辆豪华马车,附赠一个车夫,方便顾家姐妹出行。
顾晏之收下马车,却打发了车夫回去。
依着顾晏之与绿豆的身手,颜书卿也放心让她们几个女儿家上路。
只偷偷嘱咐镖局中人,暗中跟随。
不过才出连阳城,镖局的镖师就被绿豆甩在了后头。
因为陈途的案子,她们要先去一趟南阳城。
老秦等鬼怪,行走速度不同凡人,便暂时留在连阳城,过个十几日再出发。
南阳城……
顾又笙想到了卢宝云,她便是在南阳城外,出了意外,死无全尸。
不知如今,她是否已经投胎转世?
愿她来世,能有一个温情暖暖的家吧。
南阳城距离京城不远,虽然不比耀州城繁华,但也算得上是个富裕地方。
陈途口中的钱小姐,便是当地做药材生意的钱家小姐。
而那关河,家里则是开酒楼的。
关河是个举人,在当地也颇有地位。
顾晏之姐妹住到云来客栈,听线人小二说了些关家的情况。
关河的父亲关平是个厨子,一开始只开了间食摊,后来生意好,才开了饭馆,接着又开酒楼,步步高升。
关河七八岁的时候,家里还只是开小饭馆的。
等他到了十五六岁,关家酒楼已经小有名气。
关家在南阳城的地位,也提了上去。
关河自己又是个会读书的,钱家这才与他们家商定了婚事。
只是大婚之前,新娘失踪,最后无奈,改成妹妹替嫁。
这么多年,钱家也总觉得对不住关家,对于关家的酒楼,便多有照拂。
顾晏之让小二去打听当年的案件,最好能拿到官府卷宗。
她首先得确定,官府这边,没有人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钱家小姐的尸骨,案子调查无果后,就被钱家带了回去。
顾晏之打算,先派顾又笙去看看。
或许那钱渺,化成了鬼怪呢?
那这笔银子,可就太好赚了啊。
小二很快回来,也带回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关河前些时日去了耀州城,如今还未回来。
前两年,关家在耀州城、京城都开了酒楼,
而那案件的卷宗,倒是有门路可以拿到,只是需要银钱疏通。
顾晏之咬着牙,忍痛出了银钱。
以她和绿豆的身手,偷偷挖个坟,并非难事。
小二很快从别的线人那里,得到了具体位置。
钱渺的尸骨,没有葬在钱家祖坟。
钱老爷不肯认回这个女儿,钱渺的母亲却舍不得女儿无处安葬,便挑了自己嫁妆里的一座山头,将女儿好好安葬。
顾晏之与绿豆,当晚便带着验尸的家伙去挖了坟。
顾又笙被派去钱家附近转悠,看看能不能走一走鬼道。
顾又笙一无所获,独自回了客栈。
红豆备了一些糕点。
顾又笙还没吃完一块,顾晏之与绿豆也回来了。
顾晏之面色沉沉,一脸不快。
红豆递了个眼神,询问绿豆。
绿豆撇了撇嘴,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回事啊?”
顾又笙给她们倒了茶。
顾晏之一口饮尽。
“顾家学堂是怎么教人验尸的,那么简单的糊弄手法也看不穿?”
顾又笙挑眉:“那钱渺的尸骨有异?”
顾晏之嗤笑一声。
“那卷宗上写着,钱渺是被人虐待后活活饿死,可是那尸骨上的伤痕,分明是伪造的。”
顾晏之最生气的就是,那勘验的仵作,竟是从顾家学堂出来的。
那么简单的障眼法都看不穿,还好意思打着顾家的招牌?
顾家头上那天下第一仵作的招牌,确实该送还给父亲才是。
“所以是有人做了假的伤痕?”
“不错,她根本没被虐待。”
如果钱渺不曾被人虐待,那么当年官府查案,便完全走错了方向。
等钱渺死后,再找时间移尸到陈途的老房子,这一前一后的过程,根本不用花费什么时间。
之后还假造伤痕……
凶手或有相关经验听闻,或……
就是不知道,当年那凶手是用了什么法子,来囚禁的钱渺。
按照卷宗所述,钱渺是半夜突然从钱家消失,钱家四处搜寻未果,加上陈途的离开,钱家便猜测,钱渺可能是与那人私奔。
顾晏之查案多年,验尸之后第一直觉有异的,便是关河。
不过如今没有证据,她也不想有失偏颇、影响查证,便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怀疑。
等关河回了南阳城,她需要找机会,去探探这人的性子。
还有,得让下面的人,再细细查一查关家与钱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钱渺的死因,已不同于官府卷宗。
当年的案子,必然还有遗漏之处,可惜陈途的房子不是案发之地,多年过去,移尸的痕迹也早就被毁。
不过不管如何,她还是得去看看。
还没坍塌,只能说是运气好。
这样的环境,三教九流聚集之所,搬运一个东西进出,并不怎么打眼。
而且这块地方,别说十年前,就是二十年前,都是出了名的贫民窟。
凶手选了陈途的老宅放尸体,是故意为之吗?
若说巧合,也实在太巧。
若是故意,那么他应该是知道陈途与钱渺的关系。
关河不在南阳城,顾晏之便先查了他的夫人钱安。
这钱安,近三十的年纪,外表却跟四五十的差不多。
富家出身,还是举人夫人,何至于老成这副模样?
钱安出门次数不多,但是只要出门,必然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