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排场,属实没有必要。
倒像是在防着什么。
顾晏之的手下来报,钱关两家并未有何异常。
事情一筹莫展。
好在,关河回了南阳城。
夜色深重。
顾又笙睡得正香,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听到姐姐在外面,小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红豆倒是已经清醒过来,跑去开了房门。
顾晏之窜了进来:“笙笙,快走。”
“啊?”
顾又笙连外衫都来不及系上,就被顾晏之连拖带拽地拎走。
绿豆也顺手提走了红豆。
顾又笙被灌了一嘴的风,手忙脚乱地将外衫穿好。
“出什么事了?”
一把灰烬,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之前给我画的,什么防鬼的符咒,自己烧完了,我一定是在关家见鬼了。”
顾又笙捏了捏灰烬,扬手让它随风而去。
这只是极其普通的符咒,遇鬼就燃,不过是起警示的作用。
顾又笙从魍魉城归来后,便特地买了上好的符纸,画了普通的辨鬼符与厉害的杀鬼符。
顾晏之既然没提另一道符咒,说明她见的鬼对她,应该没什么恶意。
这么巧,关家之前没有鬼怪,关河一回来就有了?
这鬼,难道是跟着关河的?
顾又笙顿时清醒过来。
鬼怪跟着活人,不是有着极大的仇怨,便是有着极大的不舍。
顾又笙任由顾晏之拽着自己,一路疾行。
红豆莫名地看着绿豆:“大小姐见鬼,你们带着小姐走就好了,为什么我也要跟着?”
好像没有她的事吧?
绿豆顿了顿,继续跟上:“看个热闹嘛。”
她总不能说,自己只是顺手提了她吧?
四人很快到了关府墙外。
顾又笙施术,将她们的声音屏蔽。
顾晏之一个起跳,三两下爬上了墙头。
“绿豆,你和红豆在这守着。笙笙干嘛呢,赶紧上来。”
她轻声催促。
顾又笙翻了个白眼,她以为谁都会翻墙呢。
顾晏之戏谑地取笑:“哦,你还不会翻墙呢。绿豆,送二小姐一程。”
“是。”
绿豆一把提起顾又笙,一个飞跃,一个甩手,顾又笙便被她送到墙头。
顾又笙才堪堪站稳,便被自己的亲姐姐一手扯下。
转眼间,二人已经落到了关府里边。
她来不及抱怨顾晏之的粗鲁,便感受到了淡淡的鬼气。
顾又笙凝神去探。
“果然有鬼吧?”
顾晏之不动声色地,站到顾又笙的身后。
术业有专攻,这个时候,应该是妹妹的专场。
顾又笙画了一道符咒,去寻那道鬼气。
“走。”
她带着顾晏之往西边走去。
一路上,又换顾晏之带着她,避开府中的仆从。
“这些下人有点身手,不简单。”
不过普通的商户之家,却养了这么多有身手的下人,是在保护什么?
这道鬼气森然,距离拉近,顾又笙已经能感知得到位置。
走到西边,却是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
顾又笙的眸子沉了沉,挥手间,顾晏之的眼前,便多出一道纤细的鬼影。
顾晏之闭了闭眼。
谢谢,并不想看。
那鬼怪见到顾又笙姐妹,惊得面色难看。
她见过这张脸,白日里她们之中不知是谁,跟踪关河,被她撞到。
她感知到符咒的威力,吓得躲了起来。
难道是关河叫来收鬼的?
不,不可能,这么多年她小心翼翼,未曾露过馅。
她的鬼力还未强盛到,可以对付关河背后之人,她不敢贸然出手,一直只敢小心地跟着。
“钱渺?”
顾又笙试探地叫了一声。
对面那纤细的女鬼,果然有反应。
“你……”
女鬼似是恐惧什么,又立刻没了声响。
顾又笙见她身上并无血色,没有害过人命,不算恶鬼。
便问:“你可认识陈途?”
那女鬼的表情愣了愣。
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认识。”
他成婚后,她就再没有去看过他。
顾晏之小声地,在顾又笙耳边嘀咕:“我看她跟钱夫人有些相像,年纪也对得上,应该不会错。”
“是陈途,托我们来查你的案子。”
顾又笙想着,若是眼前之鬼就是钱渺,这案子便能进展得快些,她若不是,自己便送她去地府,感受下欺骗通灵师的后果。
女鬼低着头,似是感伤。
“他早已成亲,何必还记挂着我?”
她的声音低弱,有一滴血泪落下,砸在地上。
年少时那么些许微薄的情意,他何必还记得?
钱渺是个养在闺阁的富家小姐,那时的情窦初开,于她而言,已是一生最大的叛逆。
只是她喜欢的人,并不被父母认可。
她性子软和,便只能顺从父母之意,嫁给门当户对的关家。
可是……
可是她的生命却戛然而止,再没有余生可言。
第203章 钱渺
顾晏之虽知,妹妹肯定施术屏蔽了周边的声音,但是关家护卫不少,此处还是不能久留。
“让她先跟我们去客栈。”
顾晏之的“让”,是要顾又笙直接带走钱渺的意思。
强制执行。
顾又笙了解姐姐一贯的做派。
“此地不宜久留,得罪了。”
顾又笙伸手画符,将钱渺锁了起来。
钱渺还来不及反应,便浑身一冷,被她们带离了关府。
她们提到了陈途,钱渺犹豫之后,也顺从地没有反抗。
红豆傻乎乎地跟了一个来回,回到客栈也没了睡意,便留在房里听“鬼故事”。
“我验过你的尸骨,并没有被虐待,究竟怎么回事?”
钱渺惊疑地看着顾晏之,她一脸冷淡,很是寡情的模样。
她说验了自己的尸骨,她们又说是陈途拜托来查案……
是仵作,还是官差?
还能有女子做这些的吗?
钱渺的视线,在顾家姐妹的脸上来回扫视。
她们一个冷漠,一个娇软。
钱渺的心,却没放下来。
她没忘记,就是那个娇软的姑娘,随手一指,便将自己带了出来。
她是通灵师!
钱渺再是迟钝,也反应过来,这女子的身份,必然是通灵师无疑。
难道她也是那徐家人?
钱渺眼神复杂,一时没有说话。
她不相信眼前的双生花。
更忌惮通灵师的能力。
“我还不能去地府。”
久久,钱渺挤出这么一句话。
顾晏之翻了一个白眼:“谁要送你去地府,我收了陈途的银票,是来查你当年的案子。”
她想到什么,掏出一块玉佩,放到桌子上。
钱渺眼眶一热。
这玉佩,不值什么钱,却是她年少时最真挚的情意。
原来他,还收着呢。
她还以为……
顾又笙接过话头:“我们此来,只是为了查你当年去世的真相,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顾又笙遇到过不少鬼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希望这个钱渺,是个清醒的。
钱渺的手颤抖着,伸到了玉佩上,却始终不敢落下去触碰。
她回过神来,很快收回了手。
“我本来不知道。”
钱渺抬起头,目光变冷,嘴角带起一抹冷笑。
“出嫁前几日,有一天夜里,妹妹突然来了房里找我,她说陈途在外面出了事,递信进来向我求救。”
那是她的亲妹妹,她只敢跟她说,她与陈途的事。
却也是她,背叛了自己,将她与陈途的事偷偷告知父母。
父母不满陈途家世,才急着为她与关家定下亲事。
她跟着妹妹钱安赶去见陈途,可是没有走到门外,便失去了意识。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但是双手双脚,都被捆绑得很紧,动弹不得。
她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地方,逼仄、拥挤,喘息都很艰难。
她叫了好久,却没有人回应。
后来,她便在饥饿、干渴与呼吸不顺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我死了以后,成了鬼怪,刚好参加了钱安和关河的婚礼……”
钱渺露出讥讽的笑。
“他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听到关河和钱安的对话,他说再过几日,就会把我放出来,到时候木已成舟,钱家也不会再反悔。”
钱安一脸娇羞,与关河卿卿我我。
她才知道,妹妹竟早就对自己的未婚夫春心萌动。
为了与他成婚,妹妹甚至不惜将她迷晕禁闭。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死或许只是意外,只是妹妹不懂事,为了能与心上人在一起,才做了糊涂事。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
“表面上,关河唆使钱安将我迷晕,关了起来,事实上,他早有心杀我。”
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关河幼时家里贫困,母亲跟着别人跑了,他因此十分记恨那些不守妇道的女子,我也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关河手下,无辜惨死的女子太多,钱渺还曾想过,或是她们将冤屈,系在了自己的身上,才让自己有缘成为鬼怪。
“他从钱安那里知道了我与陈途的事情,便认定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他哄骗钱安将我藏起来,说等到婚宴之后便将我放出,还说派了人给我送吃的,其实他根本一心只想我死。”
钱安糊涂,成了帮凶。
他们洞房花烛夜,她成了鬼怪。
钱渺本想杀了关河复仇,却发现了关河背后的秘密。
“我足够鬼力复仇的时候,发现他……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离开,害命之仇,我放不下。”
关河背后的秘密,钱渺不知道该不该说。
事实上,到了这里,她的案子,她们也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若说要为自己翻案……
关河手段干净,并未留下任何证据。
她是鬼怪之身,也根本无法自证。
“你们去告诉陈途,让他忘了吧。忘了我,忘了我的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不要再来查了。”
关河表面上不过一个酒楼老板,可是他背后的人,却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那些畜生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
她死了,陈途却不能为她陪葬。
他苦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日子好过起来,如今儿女双全,幸福美满,不值得为自己卷入这么大的漩涡。
“我将你的死因报给陈途,他说算了才能算。”
毕竟她拿的,是他的钱。
顾晏之随意地用指节敲着桌子,面无表情,眼底是说不出的冷意。
怎么听这女鬼的意思,那关河背后还有其他故事?
顾又笙的眼,微微一眯。
做了鬼怪,可不会顾忌什么权势地位,那关河能有什么让钱渺无法复仇?
鬼怪无法动手,便是有所忌惮。
玄门中人?
通灵师?
还是有什么更厉害的鬼怪?
谁是关河的依仗,吓得钱渺不敢动手?
按照钱渺所说,关河手里沾了不少人命。
冤魂索命,他却安然无事,反而事业蒸蒸日上。
谁在护着他?
顾又笙捏了捏手指,想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可能。
南阳城离京城近,关河离齐家便也近……
他会不会,是齐家的人?
他若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齐家有徐家符咒在手,鬼怪怕是难以近身。
应该不会那么巧。
钱渺不肯再说,几人一鬼暂时不欢而散。
顾又笙也没锁着钱渺,只说她们还会在南阳城留几日,若她改了主意,便可来寻。
顾晏之查案,靠得也不是鬼怪,断案是要讲证据的。
既然钱渺说她不是关河手里的第一条人命,那么必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条,他一定还有其他的罪证留下。
顾晏之打算从他最近几年的行踪,还有官府的卷宗查起。
她还派了手下,去寻找关河生母的踪迹。
抛夫弃子,关河因为她杀了这么多人,他会放过她吗?
或许只有杀了她,才算是解了心头之恨。
找一个不知去向的人,耗时太久。
顾晏之没忘,自己是要带着妹妹进京的。
她很快收到了陈途的回信。
顾晏之没有说见过钱渺,只说查过钱渺的尸骨,并附上了勘验结果。
陈途大为震惊,回信拜托她帮钱渺查清真相,并再次附上一张巨额银票。
顾晏之温柔地摸了摸,叹了一声。
钱渺不肯说出实情,顾晏之一行便打算先去京城。
可就在她们出发之际,钱渺急匆匆赶来。
她是来找顾又笙求救的。
“关河要杀钱安,我出手救了她,可是也触碰到了关河身上的符咒。符咒被毁,他应该猜到自己身边有鬼怪,我怕他会找人对付我,还有,还有钱安……”
钱渺躲了好多年,却还是没有躲过。
这个妹妹,害死了自己,钱渺本不打算再认。
可是自己下落不明后,钱安偷偷找人寻过自己。
钱安与关河,本来在成婚第一年的时候就该有孩子,只是钱安噩梦频频,胎儿没有保住,后来她身子受损,再也无法生育。
等到自己的尸骨被发现,钱安彻夜难眠,忧郁成疾,身子愈发差了下去。
如今她年纪轻轻,却满头白发。
钱渺想说一切都是报应,可她看着她,受尽内心折磨,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她还是想,让她活着。
关河与钱安起争执,是因为关河想把妾出子放到钱安名下。
本来不算什么,可是关河要钱安拿出一份嫁妆,转到妾出子名下,算作是主母给的见面礼。
钱安不肯,二人便争吵起来。
那份嫁妆,是钱父留给女儿的一座药山,位置在南边的一座县城。
本是给钱渺的,钱安替嫁,便留给了钱安。
钱家以药铺起家,药山便是祖传的家业。
钱安自然不肯。
早在钱渺的事情之后,钱安与关河便没了情意,互相只剩防备。
钱安猜测姐姐的死与关河相关,可是关河有不在场证据,他也从未承认过。
钱安便只能一日一日,在自己的猜测中,淡去了年少时的痴迷,转成了日益深重的猜疑与恐惧。
出嫁从夫,她还没有子女傍身。
钱安便一日一日,在关府枯萎。
顾晏之与顾又笙对视一眼,面色淡淡。
钱渺看出她们的平静,或者说,是冷淡。
她知道是自己推拒在先。
钱渺垂下眼,想要跪下:“求大师救我。”
她不想死,不想再那么无声地死在关河的手中。
顾又笙制止了她。
“你先说,关河究竟有什么,让你如此忌惮?”
触碰到了符咒……
顾又笙握紧拳头。
绕来绕去,想来还是绕不过齐家。
钱渺不安地瞥了眼房门。
屋里只有顾又笙姐妹,红豆与绿豆都在门外。
“你说吧,此处我已经施术,不会有别的人,或者别的鬼怪,听到我们的声音。”
钱渺这才放下心来。
“关河与钱安成婚不久,便参加乡试中了举人,我那时鬼力弱,没办法寻仇,便一直跟着他。”
钱渺放心不下母亲,偶尔也会回到钱府,偷偷看望母亲,但是更多的时候,她都跟在关河身边,以寻求机会复仇。
“他中了举人,却没有再考下去,而是继承了关家的酒楼。”
可以走仕途,却从了商。
关河的解释,是舍不得父亲辛苦,便早日接手家中产业。
可事实上,他不过是做了别人的走狗,攀权富贵。
“你们可知道齐家?齐家军的那个齐家。”
顾又笙与顾晏之的眸色,皆是暗了暗。
“关河通过别人介绍,开始为齐家二爷齐慎为办事,齐家在大楚各地的酒楼、青楼里,几乎都有眼线,关家的酒楼便是其中一处,而且……”
钱渺面色难看。
“而且,酒楼里的米粮,从不在外采买,只在一间万民米铺里购入。”
一开始,钱渺只以为是关父与他们家关系好,才一直稳定进货。
直到有一次,她跟着进了去……
“那间米铺的粮食,你们知道是哪里来的吗?”
顾又笙心中凉凉。
钱渺嗤笑:“是官粮,是救济粮,是本该放在官府的东西。”
她跟了好久,才弄清楚这些粮食的来源。
“齐家权势滔天还不满足,竟还那般贪婪,他们偷了救济老百姓的粮,拿出来做了交易。”
从官府偷出来,在米铺卖出去,赚进一笔。
一本,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齐家还养了好多的人……”
钱渺颤了颤。
那些人算不得是人,是齐家养出来的刽子手。
她跟着关河,见过那些人。
他们伪装成匪徒,抢夺富人的财产。
假扮成猎户,悄无声息地夺去百姓的生命。
还会用小二的身份掩盖自己,探听往来的消息。
杀戮、鲜血、凶残……
他们早就是穷凶恶极的鬼怪。
他们不配做人。
“齐家那些手下,会扮作匪徒劫财,会扮作百姓杀人,他们在许多赌坊、青楼都布了眼线。齐家铲除异己,随手夺去的,便是一族的性命。关河明面上经营着酒楼,实际也为齐家管着不少青楼,探听消息、交易官粮、谋财害命、铲除异己。耀州城,便是齐家的敛财之所。”
钱渺攥紧了手。
关河为齐家效力后,没过两年便得了一张符咒。
她即便鬼力上涨,符咒对她的伤害不算致命,却不敢出手杀关河。
因为她知道,齐家背后,有徐家人,那个通灵师的家族。
她一边偷偷跟着关河,一边想着有没有办法,让别人知道齐家的龌龊。
可是她不敢随意暴露,因为她的父母,并不知道关河的阴险,父亲反而还糊里糊涂地,促成了几笔官粮的交易。
她不知道顾又笙来自哪里,但是她不姓徐,或许与之无关。
她之前不说,除了不信任,也是不敢说。
如今……
她为妹妹,为自己,无路可走,只能相信出现在眼前的这对姐妹。
只能自私地将她们,扯入漩涡。
顾晏之有眼线在外,对于齐家的事情,知道得比顾又笙更多。
齐家难对付,除了手握大权,也是因为他们的人手太多。
加上笙笙之前所言,若齐家除了人手,还有鬼兵……
顾晏之揉了揉眉心。
那就……
只能放出鬼王了吧?
她并不希望事情与齐家相关。
这么多的事,牵扯到齐家,只能说明齐家的势力之大,或许早已渗透到大楚各个地方。
齐家历经三代,或许是万事俱备,只等改朝换代。
耀州城,是大楚的逍遥城,有名的销金窟。
如果那里是齐家的大本营……
“我会让人立刻传信给谢令仪,如今这案子,只能先到这里。”
钱渺惊动了关河,只有钱安假死,钱渺不再出现,关河才能暂时放下心。
一无所知的钱家二老,才能平安。
必须在关河没有下毒手之前,让钱安先“死”了。
事情牵扯到齐家,就不能再往下打草惊蛇。
顾晏之说完,便去门外找红豆拿假死药。
她与绿豆离开,红豆掩上门,走了进来。
钱渺正一脸惶恐不安。
她不明白,明明是来求她们救妹妹,怎么就……
顾又笙对着钱渺,耐心解释:“姐姐说的死是假死,钱安假死,我们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你也暂时跟着我,不要去关河身边。他虽有符咒,却看不见鬼怪,时间一久身边没有古怪,他便会放下心来,你的父母什么都不知道,暂时都是安全的。”
钱渺攥着手指,紧张地点了点头。
她倒是可以和关河拼一个你死我活,可是她背后有父母要护,关河背后,却是一把杀人的刀。
“关河要药山,会不会后面便想夺父亲的药铺?”
钱渺说出自己的担忧。
难道是齐家的命令?
顾又笙的睫毛扇了扇,突然要药山,便是想要草药。
草药能干嘛?
治病救人?
“那座药山养得什么草药?”
钱渺想了一会,才想起来。
“我记得是三七。”
顾又笙瞄了一眼红豆。
红豆:“三七止血。”
顾又笙的眸子转了转,若是关河自己贪财,那没什么可考究的,若是齐家的意思……
“你跟着关河,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药山吗?”
钱渺摇了摇头:“齐家人手里,有更厉害的符咒,我怕暴露,没敢靠近。”
所以她对于齐家交代关河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
顾又笙支了支额头。
宁可信其有吧。
若是齐家要药山,要三七,是为了止血……
莫非齐家鬼兵已成,打算破釜沉舟?
可是利用太子上位,岂不是更加刀不血刃,皇位手到擒来?
还是齐家做了两手准备?
或者太子只是狸猫,连齐家人都不是?
钱安的死讯,很快传了出来。
她是身子虚弱,加上突染风寒,病逝。
关河为她办了一场隆重的丧事。
钱夫人只有两个女儿,如今皆去了,她在灵前哭得晕厥过去。
钱家一如以往。
符咒也不再有反应。
关河便渐渐放下心来。
钱安无子女,按照大楚律法,嫁妆本该由钱家父母与关河各分一半。
钱父却因多年前长女之事,加上幼女未曾生育,一直觉得亏欠关河。
他放弃了那一半的嫁妆,全数给了关河。
钱渺气得牙痒,却不能做什么。
钱安安葬后,顾晏之与绿豆利索地挖了坟,将她带走。
她们这一行人,也在同一日,出了南阳城。
去往京城的途中,顾晏之让人将钱安送去了连阳城。
南阳城这一趟,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等她们入京的时候,已是七月初。
天气逐渐炎热。
顾又笙想起,去年的七月,她便是来了京城,在谢府蹭了一整个夏日的冰块。
“要是顾府不给你供冰,你就住谢家去。”
顾晏之瞄了眼她额头的汗,取笑一句。
顾又笙送她一个白眼。
她自己也是有些积蓄的好嘛。
这么多年,化怨解难赚来的银钱,一半她用来做功德、行善事,一半她交给了顾叔保管。
顾又笙姐妹的马车,很快到了顾府门口。
顾晏之率先下去扣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倒三角眼的壮汉。
这门房,眼睛长在头顶上,顾晏之隐隐记得,是那老妖婆的人。
“找谁?”
那人不客气地打量着,这四个陌生的姑娘。
顾晏之眼神一转,硬是逼得眼睛泛红。
“我找顾衡老爷。”
“何人来找?”
“我,我们是他养在外边多年的……”
顾晏之欲言又止。
什么意思,难道是老爷在外边偷生的?
门房顾全眼神闪烁。
得赶紧去通知老夫人才是。
“等着。”
顾全就差唾上一口,那嫌弃的表情,看得顾又笙拳头发痒。
大门嘭地关上。
顾晏之可怜的模样瞬间一变,一脸讥笑。
她们多年在连阳城长大,偶尔才收到一些家用,可不就是顾衡养在外头的孙女么,那门房自己没听全乎,误会了,可怪不了她。
很快,那倒三角眼的门房,便气急败坏地开了门。
“去去去,别往我家老爷身上泼脏水,赶紧滚。”
他进去禀报,却被老夫人薛蔷怒斥一通。
薛蔷的意思是,即便是真的,也不能让她们进门。
顾全不敢再惊动其他主子,赶紧出来赶人。
顾晏之早就收起了可怜模样,斜睨着他,面色冷漠。
顾又笙软软地问:“我们收到祖父的家书才回来的,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顾全一愣。
是了,眼前的姐妹是双生,而曾经的顾家大爷,正有一对双生的女儿。
顾全很快回过味来,意识到之前,顾晏之是有意误导自己。
他气得面色通红,心里对这对姐妹也多了恼意。
无缘无故害他受了老夫人的骂,真不是省事的!
去了连阳城这么多年,还回来做什么?
顾全打量着顾又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呵,该不是年纪大了,想要回来让老夫人安排婚事吧?
顾全的眼神全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觊觎。
顾又笙笑得温和友善,手里却化了一道阴气打到他的体内。
好好做几日噩梦,醒醒脑吧。
顾晏之见顾全浑身哆嗦一下,顾又笙的笑意又太过温柔,便松了要揍人的拳头。
顾全不知怎么的,只觉说不出的冷意,脑子也是嗡嗡地。
等他回过神,那四名女子已经大摇大摆地进府去了。
顾晏之与顾又笙多年未曾回府,但是去大堂的路,还是识得的。
途中下人的眼神惊诧,她们却无动于衷,神色自然地去了大堂。
大堂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候着。
顾晏之便毫不客气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吩咐那个小丫鬟:“把老爷叫出来。”
赶紧让顾衡出来亮亮相,让她看看他的脑子,需不需要敲一敲。
小丫鬟忐忑地想问她们的身份,却又畏惧顾晏之的冷漠,便顺从着应声退下。
顾又笙在顾晏之身边坐下。
绿豆与红豆在二人身后站好,准备好从此沉默是金。
很快,有一打扮华贵的妇人,被人扶着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