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by曲小蛐
曲小蛐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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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鸢蝶眼神剧烈地摇晃了下。
笑意也跟着碎掉。
“游总不是说了,你死了,我要给你赔命的?。”
夏鸢蝶握着他窗框的?手指慢慢扣紧,指甲上月牙苍白,“就算不在意你的?,我总要在意自?己的?吧?”
车里死寂。
游烈不知何?时?靠回了座椅,门?廊的?光只落拓下半截,将他的?眉眼藏在阴翳里,看不清神情。
只看得到?下颚到?颈线凌厉地收紧。
像一把蓄势张满的?弓弦。
夏鸢蝶咬紧了下牙:“游总放心,我绝不会以此为由骚扰您。只要您今晚安然度过,明天开始,我们仍然只有工作上的?合作关系。”
“……行。”
那声沉哑至极,像浸着嘲弄的?笑。
但夏鸢蝶已经顾不得,她?吊起的?心松了下去,心有余悸地望了眼门?廊外不减分毫的?雨势。
要是这样放游烈离开,她?还?真怕明天头条新?闻就是他出事了。
车是夏鸢蝶从游烈那儿拿了钥匙,停去外面停车场的?。
等她?撑着伞快步回来时?,在门?廊下没见到?人,忍着慌神,夏鸢蝶快步跑进酒店大堂,这才?看到?了里面,抬手遮着眉眼倚陷在沙发里的?男人。
游烈像是昏睡过去了,就那样松弛又随便地靠在了沙发里。从腰腹到?懒支着地的?长腿,线条流畅修长,被薄肌勾紧的?衬衫长裤又极具张力与性感。
再加上那张在漆黑碎发下半遮半露的?脸,也难怪前台的?接待凑头望着,但没人过来驱赶。
夏鸢蝶心情有些古怪。
但就像游烈说的?,她?自?知没资格也没身份过问和他相关的?任何?事情。
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夏鸢蝶快步走过去,在沙发旁停住。
然后她?发现?游烈的?状态更不对了——
今晚他出现?,到?她?下车前,游烈的?面色都是冷淡的?苍白感,而此刻,她?不过离开了能有十分钟的?时?间,他修长的?颈上就隐隐泛起潮红。
“…游总?”
夏鸢蝶试探地轻声。
沙发上的?人虚勾着的?指骨轻颤了下,但没有任何?回应。
夏鸢蝶心里不安,她?伸手过去,用手背轻贴上他颈侧。
灼人的?,甚至是烫。
夏鸢蝶指尖一抖,惊慌地看向游烈。
她?扶着沙发就要起身:“你好,这边——”
“……”
还?未站直,沙发上那人遮住了眉眼的?腕骨一抬,修长指节忽然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拉得她?猝然向他一低身。
碎发下,曳着病态薄红的?凌厉眼尾微微撩抬。
对上她?惊慌的?眸,他声音沙哑。
“死不了,”游烈慢慢坐起,也松开了手,他卷腹俯身,撑着膝停了会儿,“带我上楼。”
夏鸢蝶僵了下。
她?想问游烈带没带身份证,但即便他带了,他现?在这个模样,她?都怕放他自?己一晚上第?二天他能横尸屋内。
……没关系。
大不了她?今晚睡沙发或者浴缸。
夏鸢蝶咬着牙,握住他手腕,将人从沙发上拉起。
把人送到?楼上房间后,夏鸢蝶第?一时?间下来,来前台借了体温计和退烧药,又去大堂的?食品柜买了些能量棒之类。
酒店楼旁有家24小时?便利店,她?冒雨过去买上些一次性用品,还?给游烈带了热饮,这才?赶回去。
房间里昏暗一片,窗帘都被死死拉上了。
夏鸢蝶确定是游烈做的?。
她?放下东西,去床边看那人的?情况。
只有地上的?地灯还?留着,在昏黑里发出微弱的?醺黄的?光,床上那道修长的?身影被这光线模糊,只看得出清挺的?轮廓。
……应该是睡着了。
夏鸢蝶搓热了手,再次去试他的?额温。
还?是有些高。
夏鸢蝶收回手,弯腰在床边蹙眉看他。
她?本?来以为是自?己在楼下那会儿手太?凉,这才?温差明显,但现?在看,游烈的?发烧至少是38度往上的?。
明明淋雨的?是她?,他一滴雨都没沾,怎么莫名其?妙就烧得比她?还?快。
夏鸢蝶正蹙眉聚精会神地想着,冷不丁的?,房间某个角落响起突然的?震动。
“——!”
昏暗里夏鸢蝶吓了一跳,忙四处搜寻,最后在床尾的?单人沙发上找到?了被游烈粗暴地扔在地上的?外套。
还?有里面惨遭抛弃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特助-周”。
望着这个陌生的?备注,夏鸢蝶陡然反应过来。
今晚她?就不该把游烈带上楼送进自?己房间——
她?都忘了,面前的?人早就不是和她?挤在洛杉矶公寓里一边赚钱一边读书的?穷学生,他早回到?了他那个富丽堂皇遥不可及的?世界。他执掌着估值过百亿的?商业航天独角兽Helena科技,更是游氏集团独一无二的?太?子爷,通讯录里的?助理们都要分门?别类加姓氏区分。
怎么轮得到?她?来关心。
今晚她?拦在他车前,他一定觉着可笑又厌倦吧。
留下时?一定也最反感,换了只小猫小狗小狐狸趴在他车前,他也不会那样直接开车或者倒离。
她?得多叫他厌烦?
夏鸢蝶以为早就该没知觉的?地方又泛起麻木的?钝痛,痛得她?满胸口都滞涩憋闷地难受,原本?唱着空城计的?胃都跟着歇了,她?自?虐地想任它疼去好了。
不疼是不会长记性的?。
撑着身慢慢站起,夏鸢蝶脱去鞋子,赤着踝足朝浴室走去。
游烈亮着的?手机反复烁灭,对面的?助理显然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电话。
直到?夏鸢蝶进了浴室,关上门?,接起。
“你好。”夏鸢蝶在接起电话的?第?一秒就平静开口,“我刚刚在苍城智能制造基地外一家酒店遇到?贵公司的?游烈先生,他身体不适,正在我房间里休息,请你按照我接下来说的?酒店地址房间号过来接他……”
对面助理听到?这样深更半夜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女声,显然吓得不轻。
夏鸢蝶很?确定,要不是她?自?动交待地点?,对面可能已经要报警了。
而即便她?交待了,也不排除对方还?是准备报警。
这位周助理名为感谢,实?为警告,暗示她?不要妄图对游烈做出任何?图谋举动、否则一定会付出代价后,顺带表示了自?己一小时?内一定赶到?。
夏鸢蝶应声,挂断电话。
刚要放下的?手机在她?掌心里兀地一停,她?定睛看向挂断电话后亮起的?手机屏保——
只有一个花体英文单词。
手写的?,Helena。
夏鸢蝶轻慢地眨了下眼睛。
海伦娜…?
一个不算非常常见的?英文女名。
是他在加州理工留学时?候的?某任女朋友吗,还?是他那位未婚妻的?英文名?
什么为情所伤、男女不近。
果然谣言就没几句准。
夏鸢蝶轻扯了下唇角,将手机合上,放在一旁的?洗手台上。
被游烈的?助理警告过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给游烈吃任何?奇奇怪怪的?药了,她?犯不着顶罪而上。
趁那助理到?之前,她?还?是先冲个热水澡。
不然可能在对方过来前,她?就要先疲惫得昏过去了。
半小时?后。
将一头长发吹得半干,已经是夏鸢蝶耗尽体力前,对自?己的?健康的?最大尊重了。
眼皮更是困得快要黏上。
强撑着意识,夏鸢蝶穿着浴袍走出浴室,她?拍了拍被热水醺得潮红的?脸颊,试图给自?己找回点?清醒的?思考能力。
有点?难。
打?着哈欠恨不得倒头就睡的?夏鸢蝶走到?床边,她?迟疑了下,还?是去了游烈那边,打?开盏灯光偏弱的?阅读灯,她?眺向床上的?人。
……怎么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夏鸢蝶眼皮不安地跳了下。
她?神色一秒就肃然,朝床边走了步,抬起手背就抵上那人睡梦里也紧蹙着眉心的?额头。
果然,更烫了。
半小时?前在浴室里,还?想着“助理都说了别动他,傻子才?顶罪上”的?念头转瞬就消失得没了影,夏鸢蝶收回手,对着整个毫无防备的?昏睡状态的?游烈犹豫了好几秒,她?才?终于选定了位置。
女人柔软的?指尖勾起男人垂在一侧的?手腕,晃了晃。
“游总?”
“游总??”
“游、烈!”
一声高过一声,总算在夏鸢蝶打?120前,床上的?游烈紧阖着的?眼睫颤了颤,皱着眉慢慢睁开。
夏鸢蝶长松了口气:“你发烧了,你助理还?在路上,我觉得你最好先吃一片退烧药再——”
话没说完。
她?去桌上拿药的?、路过他眼前的?手腕,忽然就被游烈捉了过去。
夏鸢蝶一懵。
而下一秒,游烈已经用他的?手交握着她?的?五指,扣在颈旁,他声音沙哑地阖下眼:“狐狸,今晚别闹,再让我睡会儿。”
“……!”
夏鸢蝶一颤。
鼻子酸得猝然,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只是一个梦呓的?称呼而已。
……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夏鸢蝶心里酸涩,也快要腿软得跌坐下去,扶着桌沿才?撑住了身。游烈的?指骨握着她?的?,十指交扣。
那枚冰冷的?戒指硌着她?,硌得她?从手指连到?心口地疼。
于是像梦境,又带着无比真实?地刺痛。
夏鸢蝶慢慢深呼吸,看向腕上那条从洗完澡后就被她?戴回手上的?红丝带腕表,又透过它,看见他泛着冷光的?素圈戒指。
贪恋这样一场梦,对谁都不好。
他发着烧,但她?没有。
夏鸢蝶闭上眼,然后再次睁开,那种平静又安定的?情绪回到?了她?的?脸上。
她?从他指间抽手,想要退开。
只是才?刚有些松动,还?未完全离开,躺在床上昏昧的?光影间,游烈就突然睁开了眼。
那双漆眸沉昏,难辨焦点?,却?直望向她?。
夏鸢蝶被他那个眼神慑得心口一颤。
她?试图解释:“是你刚刚突然握——”
“你又要走。”游烈声音沙哑地打?断她?。
“……?”
夏鸢蝶几乎僵住了。
她?不知道游烈此刻到?底是清醒还?是烧得昏沉。
而望着她?犹如默认和本?能想要抽回手的?反应,游烈缓慢地松开指骨。但在她?的?手落回去前,他忽然擒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拉——
夏鸢蝶被游烈拎上了床。
不及反应,她?就被他扣着手腕压在身下。
游烈没表情地俯睨着她?。
“梦里你都想扔下我……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他喉结深滚,声音沉哑,“你的?人生里,到?底还?有多少人、多少事,排在我前面?”
夏鸢蝶从骇然失神里惊回。
她?本?能挣动手腕:“游烈,你清醒点?——”
“嘘。”
游烈却?俯身下来,以几乎要捏碎她?似的?力度更紧地钳制着她?手腕,又用长腿轻易压制住了她?的?,没给她?留下一丝挣扎的?余地和机会。
“我醒不来了,小蝴蝶。是你把我扔在这里的?。”他用让她?心口疼到?颤栗的?话扣住了她?,那双漆眸俯近,炙人的?气息也拂下,“我把你锁在这儿吧,这样你就不会再走了对不对?”
那个眼神晦暗而噬人,游烈的?攻击性少有地强势到?让她?都完全招架不住。
就像……
她?离开的?前一晚。
光怪陆离的?碎片画面的?记忆骤然席卷,挟裹着被她?藏在心底多年的?,分不清是恐惧还?是隐秘的?刺激,激起了刻骨铭心的?惊栗感。
夏鸢蝶的?瞳孔轻缩,本?能告诉她?要逃掉。
只是在游烈眼底激起骇浪的?那一秒,她?就反应过来她?这个念头不该有、因为游烈太?了解太?熟悉她?每一丝情绪——
背着光,游烈眸色晦透。
他漠然地勾起唇,终于把最后一点?距离吞下,泯灭。
“看,你又想扔下我了。”
游烈缓慢地,一根根收紧握抵着她?的?指骨,在她?的?栗然下,他吻咬上她?的?颈:“…别想。”

最?好和游烈一样。
病到昏沉,高烧,神智和理性要全?都恍惚,那样才能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辨不明现在?与曾经。
那样才能什么都不想?,不管不顾,只跟着心和本能去沉沦就好了。
可惜她没有。
胳膊被攥得麻木地疼,浴袍被扯松。
白雪凝作的山脊下潜藏着蜿蜒的淡青色的细溪,溪旁的覆雪上又缀落了星点浅红的梅瓣,像素缎上刺染的艳痕。
在?游烈的指骨穿过她浴袍衣带,将要凶狠地扯开它时——
“你有未婚妻了,游烈。”
被钳制在?身下的夏鸢蝶带着颤音轻声。
话音落时,扣住她的那人?僵停。
夏鸢蝶竟然分不清,由她亲口说出来的这句话,和游烈听?到话后的反应,到底哪一个更?叫她心?口闷涩地疼。
握着她手腕的指骨倏地松了,像要捏碎她似的力道?卸去?了八'九成。
游烈如梦初醒。
他?早已习惯了在?每一场雨夜里,被曾经最?美好的回忆和最?爱之人?的幻影拉入那片逃不出的梦魇。
这是七年来第一次梦与现实?连结。
他?却险些侵犯了她。
而更?可怕的是,明明此刻已经清醒过来,游烈望着夏鸢蝶被他?扯松了的浴袍间白皙上印满的落痕,望着他?夜以继日想?要抚摸和亲吻的她的眉眼,心?底和身体最?深处那种难以遏制的欲念却不消反增,它在?更?疯狂更?无尽地滋长。
他?竟然想?趁病作一场疯,就将她困锁在?这个房间里这张床上,叫她除了他?身下他?怀里哪都去?不得。
什么道?理,情?感,容忍,蓄势,体谅,等待,干脆再不去?管。
在?今夜他?最?难掩饰——他?渴望她至死。
紧绷到窒息的几秒过去?。
床头的阅读灯惨受牵累,被抬起的手臂上脉管厉张的指背用?力扣住,狠狠压回了墙壁嵌口里。
开关卡上,灯自动熄灭。
夏鸢蝶眼前的视野骤然失去?了大部?分的光亮来源,只感受得到上方炙人?的温度退离,然后听?见游烈默然起身,下了床。
他?在?床边短暂地停住。
薄光从浴室方向的门缝里透了过来,只隐约勾勒出他?清挺轮廓,不足以看清他?神色与反应。
夏鸢蝶只是本能觉着他?就站在?床边俯睨着眸,用?最?深沉迫人?的眼神望住她。
一两秒后,游烈终于还是转身。
他?无声进了浴室里。
花洒的开关被拉起。
冰凉的水帘扑簌簌地落下,兜头浇身,几秒就将炙热的体温压了下去?。
游烈在?亮得晃眼的浴室灯下,慢慢阖上了打湿的睫,垂在?身侧紧攥成拳的指骨也?终于得以松开。
在?Helena科技的初创团队里,每人?都知道?这样一件事:
他?们年轻有为的天才创始人?是这个世上最?古怪的集团二代。
和那些仰仗家里背景势力、永远闲适从容懂得享受的二代们不同,游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每个重要项目的关键期,他?几乎都能不眠不休,拼命得仿佛白手起家的揽金客,没有余地、不留退路——
在?技术领域里他?是践行沉稳到极致的苦行僧,在?生意场上他?也?能做孤注一掷的亡命徒。
但唯独雨夜,那个能一周下来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几乎住在?公司的工作狂就在?他?们视野所及的任何?地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像是只只能躲藏在?地底深穴的困兽,要躲在?家里,门窗都密闭,灯光都关灭,雨声都盖去?,奏鸣曲在?音响里抬到最?高……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梦魇缠上。
今夜已经是久违的梦了。
那场夜雨瓢泼,得知夏鸢蝶的情?况时他?正身在?苍城郊区的别墅,提前送他?回来的助理早已回了市区的酒店。
大雨如瀑,深夜的基地外更?是荒芜。
想?到她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今夜会去?哪儿会发生什么,他?就已经比犯魇时更?难以自制。
这是七年来游烈第一次在?雨夜里亲自驾车出行,还好暴雨冲刷下,路上人?车稀少,否则能完好无损开到基地外都算得上一场大幸。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全?都失了控。
七年里他?经历过无数次梦魇,但没有过一次她在?身旁,高烧昏沉里他?本能当她仍旧是梦里的一场幻象。
差一点……
游烈撑抵住瓷砖冰凉的墙。
他?记得清楚,在?清醒的那一瞬,夏鸢蝶腰上的浴袍束带已经被他?粗暴地拉开,不着丝缕的雪掩映在?浴袍的阴霾下。
只差一点。
他?就会对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了。
如果他?真那样做了,那他?的蝴蝶大概会再一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吧。
他?却还妄念继续。
可能是疯了。
“……”
游烈颧骨微微颤动,他?垂手,将开关朝冷水拧到极限。
七年这样漫长的永夜时间他?都等过了,不吝几个朝暮。
他?要黎明在?即。
他?要他?的蝴蝶再也?没有理由飞出他?的世界去?。
浴室隐约传来的花洒水声里,夏鸢蝶安静地,丧气地,一动不想?动地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
如果不是这个房间是她开的。
如果不是她拿着自己身份证开不出第二间房。
如果不是她能穿的衣服刚洗完烘干挂在?浴室干区的衣柜旁。
那她现在?应该已经要逃出去?了。
不知道?游烈会怎么看她,利用?他?高烧意识不清,故意开一间房、趁虚而入、妄图借机爬床复合的无耻前女友吗?
而游怀瑾要是知道?,当年信誓旦旦不会再出现在?游烈面前的女孩,如今连他?的债都没还完又迫不及待要爬上他?儿子的床……
那她大概无颜于世只能以死谢罪了。
夏鸢蝶轻叹,抬手,手腕搁到微微发热的额头上。
冰凉的表盘硌得她情?绪一顿。
夏鸢蝶眼睫轻撩了撩,眼尾微翘,她手腕也?抬起来,指尖在?腕表底座的边缘轻抚过去?。
来回几遍,心?绪跟着平复下来。
生活总得继续。
一场阴差阳错的意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出了这个门,游烈还是和她云泥之别遥不可及的Helena创始人?,她也?还是他?公司无数合作项目中极小的一个项目乙方、以及他?身旁过去?的无数人?生过客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前女友。
就这样,很好。
夏鸢蝶慢吞吞给自己做着心?理疏导工作,又慢吞吞理好浴袍,从酒店床上坐起来。
拉合浴袍领口时,夏鸢蝶轻咝了声。
她指尖在?颈旁小心?地碰了碰。
没有血,但粗糙的布料擦过去?就会有一点疼。
……游烈是属狗的吗。
腹诽过他?那名门世家娇生惯养的未婚妻怎么忍得了他?在?床上这种狗脾气,夏鸢蝶竭力无视了心?底自虐似的酸涩闷疼。
她从床边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顺便整理了下仿佛案发现场的床后,夏鸢蝶短暂积蓄的体力再次告罄,这一次胃里是真的罢工抗议,空鸣足够吵醒隔壁房间的房客了。
于是夏鸢蝶坐到沙发里,剥了一根能量棒,安抚了下空虚的胃。
十分钟后。
夏鸢蝶对着手边的热饮,蹙着眉望向了浴室的方向。
和十分钟前一样,除了沙沙的水声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总不能是晕过去?了吧?
尽管觉着可能性很小,但夏鸢蝶还是微微变了脸色。
她拿纸巾擦了下手,起身,朝浴室门走过去?。
“游…总?”
刚经历的事情?让她现在?保持这个称呼暂时有点困难——
一种奇怪的做贼心?虚的情?绪作祟。
明明刚才她充其量算是个没能立刻反抗的受害者。
浴室里依然只有水声。
寂静的,没有一丝回应。
夏鸢蝶眼神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慌,她下意识抬手,五指压上木质的浴室推拉门:“游烈?”
“……”
“游烈,你没事吧?”
“……”
“你再不说话我要进去?了!”
“……”
浴室里仍旧只有水声。
夏鸢蝶最?后一丝耐性转为焦虑,她指尖用?力,不再犹豫就要拉开木门——
“哗。”
省下了她的力道?。
浴室推拉门从里面被人?拉了开。
来自门内,打开了所有灯的光线猝然落下,晃得站在?暗区走廊的夏鸢蝶下意识往游烈挡出的阴翳里躲了下。
然后她才回神,迟疑,撩起眼帘。
那人?仍是一身衬衫长裤,竟然好像连脱下都不曾,似乎是就这样直接站在?了花洒下。他?沾了水珠的碎发松垂,漆黑眼神拂过沁着薄冷浅红的眼睑睨下来,逆着光分不清里面是灼热还是冰冷。
门开的一瞬他?就站在?门后,离她二十公分都没有,夏鸢蝶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尚残留的水汽传来的温度。
是冷的。
夏鸢蝶刚回复的理智一下子就被冻掉线了。
“你在?发烧,”她一字一句,扬起来睖他?的琥珀色眸子像灼着透明的漂亮焰火,“这个时候冲冷水,你是不是疯了?”
“……”
游烈无声垂睨着她。
那双刚被水汽冰住的乌黑眼珠里墨色化开,仿佛又晦深几个色度,他?睫睑一颤,然后压着冷冽的弧度垂下。
“夏小姐是不是忘了,”他?哑声漠然,“你说的,我们没有工作之外的关系。那也?不必虚假地互相?关心?。”
他?嗓音里已经带上一点低沉的鼻音。
夏鸢蝶被他?气得咬唇:“游先生要是就这么死在?我房间里,那我们在?工作之外,就要添上被害人?和嫌疑犯的关系了。”
“……”
她懒得再和这个烧到脑子坏掉的人?争辩。
夏鸢蝶转身,气得霜冷了脸色,走到衣柜旁,拉开,将里面另一件浴袍取出来。
抱着浴袍转身,夏鸢蝶微微一怔。
游烈已经出来了,就靠在?浴室外狭窄的玄关墙前,他?从半湿的乌黑垂发下情?绪淡淡地撩起眼,安静无声地望她。
那个眼神在?那样短暂的一瞬,竟叫她觉着似曾熟悉的寂然情?深。
夏鸢蝶神色有些僵,仓皇地躲开他?的视线。
于是余光在?他?上身一瞥而过。
然后她就怔住了——
游烈身上那件白衬衫被水淋得湿透,此刻完全?贴合着他?起伏有致的肌理轮廓,连清冽干净的腹肌块都明显,从修长流畅的人?鱼线向下,将一切若隐若现的蛊人?景色收束进黑色长裤里。
夏鸢蝶看的是他?心?口的位置。
那里的衬衫半垂半贴,在?冷白皮肤上拓印出一块深亮的蓝色。
图案的轮廓被衬衫和水色模糊,但那应当是个纹身。
……游烈,纹身?
这两样人?和事摆在?一起,夏鸢蝶几乎怀疑自己也?发起烧来产生幻觉了。
不然,以七年前她印象里那个干净得清傲盛气目下无尘的大少爷,夏鸢蝶是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容许别人?对他?用?这些色彩斑斓的纹身针。
他?应该最?厌烦这种事情?才对。
夏鸢蝶还记得高中那会儿乔春树给她看过一个论坛帖子,里面聊时尚配饰,不知道?哪层楼开始歪到游烈身上,说大少爷要是打个单侧耳洞,再戴个黑钻耳钉,配上他?那张冷峻侧颜一定?够蛊死人?了。
后边跟帖附和了几百层,学校里一时热议,据说还捅到了正主面前。
大少爷眉都没抬一下就冷淡厌恶地拒绝了。
耳洞才一针。
这么大一片文身,要多?少针?
夏鸢蝶眨了下眼,刚想?走过去?顺便再看一眼,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
房门就在?此时被人?叩响。
安静的玄关里,两人?俱是一寂。
游烈抬眸,眼神漆冷:“这么晚了,你还有其他?房客?”
夏鸢蝶被他?那莫名其妙的语气和用?词梗了下,顾不得再看,她匆忙将手里的浴袍塞进他?怀里。
“游总不想?英年早逝就回浴室穿上。来的是你助理,和我没关系。”
“……”
游烈直身的动作滞了下。
他?微皱眉,接过浴袍:“你接了我的电话?”
夏鸢蝶有点佩服他?的思维之快,这样的高烧竟然都没拦下他?多?少:“游总见谅,我没有侵犯你个人?隐私的意思,但你当时确实?,”她斟酌了下用?词,“快挂了的样子。”
“笃笃笃!”
房门插入对话,叩得急促。
要不是现在?深更?半夜,夏鸢蝶毫不怀疑对方已经要在?门外喊人?了。
这是多?怕自己吃了游烈。
恹恹垂了眼,夏鸢蝶指浴室内:“游总,可以进去?了吗?”
游烈眉峰皱得更?深了,好像有什么让他?极度不悦的事正在?发生。
而在?夏鸢蝶耐心?告罄前,他?终于开了尊口:“你的浴袍领子。”
“立起来。”
“……”
短暂地沉默后,夏鸢蝶松弛的身影慢慢吞吞僵硬地绷直回去?。
她已经知道?游烈说的是什么了。
尽管对方说完以后就漠然进了浴室里。
夏鸢蝶心?虚地抬手,拉起衣领,收紧,遮住了颈上大概存在?的红痕。
这边浴室木门终于配合地拉上。
夏鸢蝶转身,去?门口开了门。确定?外面递进来的是周助理的名片,夏鸢蝶才解开门上的挂锁,把人?放进来了。
对方见到夏鸢蝶是一身浴袍着装,顿时就面色肃然挂冷,他?进来直奔房间最?里面。
结果自然只有空旷的床。
“游总人?呢?”助理停得急,扭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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