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正想?好言相劝,就?见何绮月从沙发上蹦起来。
她一愣:“你干吗去?”
“去拿回我的包,”何绮月朝她比枪,笑,“然?后做后羿,射太?阳。”
“……”
绚烂的灯光在视线里模糊成五颜六色的光圈。
又渐渐清晰起来。
路灯排着一路向后疾驰。
夏鸢蝶靠坐在回家的计程车里,走神地望着车外途经的城市夜景。
全天的陪同口译足够把人变成木头。
晚上经历了游烈失约,她一时冲动喊了一组组员烧烤的聚餐局,又被黎昕这?个小屁孩给?折腾着车站来回……
这?样一天下来,她已经只想?瘫倒在床上。
偏偏不知怎么从晚宴回家的游烈,又非要在这?个时候让她去给?他送什么会议材料备份。
甚至根本没给?她拒绝机会,报上地址就?挂了电话。
天大地大,甲方最大。
……待会儿拿上东西去游烈家,不会看到还没离开的何绮月吧。
想?到那个可能的场面,夏鸢蝶都觉着心?口涨涩得?难受,她不由蹙眉,深吸着气低了低头。
然?后就?看见了自己被胡萝卜汁浇得?狼藉的浅藕色短裙。
这?场面还有点似曾相识。
夏鸢蝶叹了声气,靠在车里。
她闭上眼睛。
其实在胡萝卜汁从黎昕手里被她撞翻,扬洒下来,泼上了她整条裙面时,她脑海里就?已经短暂地晃过去了那段画面。
只是被她自我保护本能似的按下了。
现在计程车里安静,窗外昏暗,她满心?疲惫,就?连那段记忆都再也锁拦不住,从脑海深处如跗骨黑影般张牙舞爪地扑了出来。
那是在,六年前。
她刚升上大三。
那时候夏鸢蝶在学校里已经小有名气,校内提起她就?是那个英语系的才女,本科在读就?搞定了一堆笔译口译的资格证书,还在学院教授的推荐下成功申请到了联合国实习的资格。
也是那一年,她接到了一个特?殊的口译工作机会,要飞M国,加州,洛杉矶。
那时候她周围的人都不明白,向来只以薪资作为唯一接译标准的她,为什么会选择那份报价并不高、反而耽误时间的出国口译工作。
连那时候的夏鸢蝶自己都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她随队飞到了洛杉矶,结束工作行程那天还剩了半个下午,鬼使神差地,她乘上车去了几十公里外的加州理工。
明知道自己在违诺,但她就?是疯了。
她曾经坚定地以为她选择的没错,人生?选项里太?多东西远大于爱情,终归会有新的取代旧的。
那或许是对的。但她后悔了。
她甚至不想?再在意,游怀瑾会怎样看她、那个眼神能叫她以后被凌迟多少?遍。
就?在她亲眼看清自己有多无耻的那天,她也见到了自己的报应。
夏鸢蝶一路询问,在整个校园里转过好多圈,终于在加州理工的图书馆里找到了游烈。
隔着那么远,那么多人,只是一个背影,她一眼就?望见。
她下意识朝他迈出一步,然?后僵住。
那天游烈似乎很困,靠趴在图书馆的桌上,日光将他略长的碎发耀成金色。
而他身旁那张拉开的椅子里,一个女孩很近地站在他腿边,正小心?地将外套拉盖过他的肩。
然?后女孩带着笑坐在那张拉开的空椅上,在旁边撑着脸,温柔安静地看他的睡颜。
夏鸢蝶僵停在书架旁。
明明是个七月盛夏,她却?如坠冰窟。
不知道哪一秒那人按着后颈懒散起身,而她像大梦初醒,慌不择路地后退,转身,然?后撞翻了身后陌生?人手里的咖啡。
那天她穿了件浅色长裙,有些灼烫的咖啡泼上整张裙面。
对方惊呼,怕她烫伤出事。
夏鸢蝶却?毫无感觉。她麻木地跟对方道歉,然?后落荒而逃。
后面夏鸢蝶再没有提过这?一天。
她只当?那是个梦,一块顽石固执又疯狂地想?要偏离原本的轨道,然?后在梦里被狠狠打回现实。
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也不会想?起了。
直到五六年后。
某份财经报纸上,夏鸢蝶看见那个长大了几岁的女孩笑颜如花的单人照片。
照片旁刊着她那华丽的家庭背景与?履历,而那期报道,聊的是新锐商业航天独角兽Helena科技创始人游烈,与?一位金融世家千金的绯闻。
第一眼就?认出何绮月的时候,夏鸢蝶才知道自己骗自己有多深。
“……”
行进的计程车里,夏鸢蝶抬手,指尖轻勾下眼镜。
她轻声笑了。
那天她差点搞砸了自己的一场会议同传,在她从来机器人一般精准无误的事业生?涯里的第一次失误。
也是到那天,夏鸢蝶忽然?恍悟。
那天下午在加州理工的图书馆里,她最难过的是她验证了一年前离开他时她坚信的想?法——
他和她的人生?里,都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爱情可以被代替。
可是那天下午她推翻了她人生?里始终坚信的原则序列,带着她所有的冲动和勇气奔向大洋彼岸的那场梦时,又被他亲手打回了现实。
原来她并非独一无二。
游烈也不是非她不可。
整理好资料后,夏鸢蝶站在衣柜前,在本能将手伸向一袭窄腰长裙前,她及时拉住了自己。
然?后换上了一套最朴素的T恤牛仔裤。
她家附近有些偏郊区,很难打车。网约车只预约到了个半小时后的,夏鸢蝶甚至有时间冲了澡才出门?。
出发前她随手扎了个马尾,素面朝天就?出门?了。
这?样至少?在游烈家看见何绮月的时候,她不会因为自己竟然?精心?盛装去给?别人的未婚夫送材料而觉得?羞愧。
一路上不知道困得?睡过去几次,夏鸢蝶坐着的网约车终于开到了游烈住的市中心?某封闭式高档小区内。
安保甚严,夏鸢蝶几乎要怀疑自己在进什么保密机关。
好在游烈似乎提前与?物业交待过了,核实到她的个人身份信息后,对方很快就?放行。
入户电梯上楼后,夏鸢蝶站在了那扇双开门?的入户门?前。
按下旁边的访客铃时,她还在思考如果开门?的是何绮月,她要怎么措辞比较公事公办。
然?后她听见门?咔哒一声,开了。
门?后无人。
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的外放声筒里,游烈的声音透着磁性的沉冷,隐隐透着种山雨欲来。
“进。”
“……”
今晚晚宴到底是谁招着他了。
难不成见到游怀瑾了吗?
夏鸢蝶腹诽着,僵着指尖握上凉冰冰的门?把手,她推门?进去,在那个比她住的地方的卧室都大一圈的玄关里沉默了下。
门?口柜子比她全家加起来都多,在哪儿换鞋。
夏鸢蝶正木然?想?着,就?好像被察觉了她的念头,旁边那一排排黑钨磨砂哑光柜板中,忽然?有一列带着机械静音运转的微声,徐缓打开,放到斜平。
是一列拖鞋柜。
一排深灰色的男式皮拖,却?只有一双米白色的小巧女拖,孤零零地待在角落。
夏鸢蝶怔了下。
这?双是,何绮月的吗。
夏鸢蝶下意识地避开了它,拿起了旁边一双深灰色的。
换好拖鞋,夏鸢蝶绕过玄关屏风,迈进了这?套偌大的平层家宅内,循着感觉转进了正厅。
虽然?早知游烈的风格,但还是比夏鸢蝶想?象得?还要空旷冷清。
尤其房间里大半的灯光没开,只有微弱几盏壁灯,还得?防着被那双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大了的拖鞋绊倒。
夏鸢蝶终于在那片大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到了游烈。
智能家居的控制平板被他随手抛在一旁,那人仰躺在低矮的真皮沙发里,枕着扶枕,黑色的真丝家居服显得?他领口露出的颈项更白得?发冷,尤其衬着这?没怎么开灯的夜景,像是个古堡里的吸血鬼。
“吸血鬼”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听见她进来也毫无反应,屈起的手臂遮在额上,冷白修长的腕骨像件垂雕艺术品。
在视线本能地更放肆前,夏鸢蝶挪开了眼。
她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沙发前面半米外,那套高低且不规则形状的翡翠石茶几上。
“游总,您要的文件我放在桌上了,麻烦您检查一下。”
夏鸢蝶起身,淡垂着眼,“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告辞——”
“拿给?我。”有人哑声低言。
转过身又转回来的夏鸢蝶几乎有点难置信,扭头看向沙发上的人。
偏偏那人遮着眉眼的腕骨都没放下,只是另一只手在身侧虚抬,微泛冷光的戒圈在缱绻的夜色里灼着夏鸢蝶的眼眸。
似乎是没等到回应,沙发上仰躺的人薄嗤了声。
游烈垂下手,起身。
他转过身,长腿放下沙发,支地,质感极好的家居长裤垂坠出凌厉泛冷的光泽。但冷不过他从碎发下撩起来,缓睨上她的那双漆眸。
从夏鸢蝶的踝足,到腿,过腰臀,再经胸,肩,颈。
夏鸢蝶只觉着游烈看得?极为缓慢,阴沉,每过一寸就?仿佛威压重上一寸,最后他对上她的眼眸,那里面像是藏着要将她撕碎的凶兽似的沉戾噬人。
游烈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偏偏他这?样睨着她,几秒后,竟然?一点点勾唇笑了。
只是那点笑意实在薄厉得?叫人心?里发凉,夏鸢蝶几乎觉着他会扑上来咬断她的脖颈。
“……”
夏鸢蝶直觉有什么不对。
狐狸难得?有怂的时候。
大概是出于保护致命区的动物本能,她下意识抬手按到颈前,警觉而尽可能不招惹游烈地放轻了声。
“游总?”
“你洗澡了。”
两?人声音几乎前后响起。
一个试探。
一个沉冷。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夏鸢蝶有点大脑空白地茫然?,还有点恼火。
她洗澡是犯法了吗?
不等夏鸢蝶委婉语气地提出乙方也有生?活自由的质疑,就?见沙发前,那人起身,侧颜藏在晦暗的阴翳里。
“……还换了衣服。”
他声线低,轻,微微抑着某种情绪地哑。
夏鸢蝶更不安了,她终于忍不住退了半步,蹙眉:“游总,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终于还是逼近。
他抬手,攥住她手腕,然?后漆眸随着冷白漠然?的面孔挑起,一个淬冷至极的眼神就?将她钉在了原地。
夏鸢蝶僵滞着,眼睁睁看着游烈微微折腰,俯身,他歪头到她颈侧,没情绪地冷淡着眸子,在离她只有几公分的地方缓慢地嗅了嗅。
“——”
那几声呼吸像是撞进了夏鸢蝶的心?口。
而游烈停着未动,于她身前,他自下而上撩起睫尾,掀露出被欲念纠缠得?淬黑的眸。
如蛊人的深渊之?井。
她脸颊一下子沁红。
“…游烈!”
回过神的夏鸢蝶终于想?起来要后退,只是来不及,游烈握着她手腕的指骨紧得?像钢箍。
“下周就?是研讨会了,夏小姐却?好像,有很多闲暇时间。”
游烈缓声。
他慢条斯理又冷漠地说着公事,指骨下却?不容抗拒,炙人的呼吸几乎要将她灼穿、吞没、烧成灰烬。
夏鸢蝶挣扎未果,咬牙睖他:“我不知道游总在说什么。”
游烈停下,低垂的睫掀起。
他眼底深藏的狞戾终于露出一角——
“不然?,怎么有时间半夜去接自己的小男朋友,还陪他去酒店开房呢。”
夏鸢蝶反应过来,猝然?变了脸色:“那只是我的一个弟弟。”
游烈眼神寒冽:“你有没有弟弟,我不清楚么。”
“他……”
夏鸢蝶险险止住话声。
她偏过脸,合上眼,今晚公司大堂何绮月带他离开的那一幕再次回到眼前。
自虐似的疼痛感过去,理智也跟着回归。
夏鸢蝶深呼吸,然?后转回来。
“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我的私人关系和情感生?活,游总。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私人关系了。”
“——”
在游烈骤然?僵滞的那一秒。
夏鸢蝶抽手,退身,她绕到旁边拿起自己带来的文件袋,将那沓材料抽出,拍抵在游烈的胸膛前。
“会议材料我送到了,告辞。”
夏鸢蝶说完,松手,任那一沓游烈没接的材料落下,扑簌簌地扬了一地。
转过身时她那点冰冷就?摇摇欲坠。
脚下步子仓促而慌乱,夏鸢蝶几乎想?要跑起来,她怕再多一秒她都坚持不下去,要理智崩溃地做出什么过界的举止。
转出正厅,绕过屏风,进到玄关,换鞋。
夏鸢蝶提上鞋带时指尖都是抖的,她攥了攥,凉得?冰人。
然?后听见正厅方向,有一道沉而压迫的脚步声快步追来。
“——!”
夏鸢蝶心?神一慌,再顾不得?,握住门?把手用力扣下就?推开——
第一步猛地收停。
夏鸢蝶差点和门?外的人撞个满怀。
刚抬手要按铃的何绮月怔然?仰头,望住了她。
“夏…小姐?”
夏鸢蝶面色一瞬苍白。
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刚在心?里无法遏制地想?念着对方的未婚夫、下一秒就?被对方撞见更让她羞耻难堪的事情了。
她简直像个卑劣又不堪的小偷。
“抱歉,何小姐,”夏鸢蝶颤声,“我只是过来给?游总送一份周五的会议文件,这?就?——”
身后脚步声追来。
夏鸢蝶还未来得?及说完,门?里门?外的两?人就?同时看见了夏鸢蝶身后,大步凛然?又凶狠地迈进玄关的游烈。
戾然?难抑的情绪沁得?他眼尾薄厉地红。
一眼都能将人冻住。
游烈胸膛剧烈起伏,身影迫近,脖颈上冷长的脉管紧绷如弓。
“游烈?”
何绮月撑起笑:“我是来拿我的包,刚好碰到夏小姐开门?——”
游烈像充耳未闻。
他冷戾着眼死死盯着夏鸢蝶,一步未停地走到两?人面前,抬手,扣住了夏鸢蝶按门?把的手,然?后狠狠用力——
“砰!”
房门?甩合在夏鸢蝶和何绮月中间。
夏鸢蝶惊神,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游烈握住了手腕,翻转过来。
“…砰。”
房门?再次被撞得?轻颤。
门?内,夏鸢蝶被扣着手腕抵着腰肢,压在冰冷的金属门?上。
她被迫仰起纤细的颈。
陷入了游烈那个粗暴得?像要吞吃掉她的深吻里。
夏鸢蝶的手腕挣扎抬起几回?,就被游烈攥着狠狠扣回去几次。
每一次都不留余地,也不曾收力——
夏鸢蝶在窒息里清晰地听见,就在耳旁,他圈握过她手腕的修长指骨一次次重重地磕在金属门上的声响。
夏鸢蝶终于还是不忍心再动了。
她颤栗地阖上眼,任游烈将她抵在门?前,用那个吻将她吞没。
委屈和恼火和自疚汇积太?过,她眼睫间颤上几分湿漉,极轻的哽咽被他咬碎又被她吞下,沁得眼尾愈发泛起嫣色。
终于在某刻,一声颤音没能抑住,被游烈察觉。
理智倏然回?络。
游烈攥着夏鸢蝶的手腕,僵按在冰凉的金属门?前。
他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缠。
看着面前小狐狸眼角久违地被他亲手抹上艳丽的欲色,游烈胸膛起伏,喉结滚动,眼底漆山墨海似的沉暗。
“狐狸…”
游烈松开握她的手,他指骨曲起,下意识地蹭过她被他咬得殷红的唇角。那里染着一点?血色,是方才那个吻里,她咬破了他的唇,想要拦下他,却被他疯了似的索取更多。
凉冰冰的指骨抵上她唇角。
夏鸢蝶回?神,恼然勾扬起眸子?睖向他,带着恨意又本能地咬了上去。
眼泪沾湿了她乌黑的睫,细白的眼睑下沁着勾人的红,琥珀色眸子?好像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夏鸢蝶那一眼撞进游烈眼底,只一两秒,就将他瞳孔里的墨黑搅得更深重。
游烈几乎被她一个眼神看起了反应。
但再做点?什么?。
小狐狸可能就要拉着他同归于尽了。
…虽然也挺好的结果。
游烈想着,慢慢松手,长腿懒散曲着,他缓步退后?。
终于让出了二?十公分的间隙。
“这就委屈了?”
疯劲儿发泄过后?,游烈整个人都透着缓压的懒散,像是慢条斯理地抑下了什么?,他淡声问?完,也停住了,不再退后?。
“——”
夏鸢蝶恼恨得快要扬起手,只是这次攥得更低,最后?也没有抬起的勇气?,就颓然要落下去。
在真的落下去前。
她手腕被他一把握住。
夏鸢蝶一僵,生怕他再做什么?,慌然抬头。
游烈却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拿瞳里的黢黑轻慢地描摹过她每一根细长白皙的指骨。
那个眼神深处抑着最后?一点?没来得及藏起的疯劲儿。
近乎隐秘而色'情。
夏鸢蝶像被他的眼神烫了下,手指一颤,涩然地绻握起来。
像被她指尖勾住,游烈眼底那根弦蓦然拉紧。
但最后?还是被理智松弛下来。
“夏鸢蝶,委屈么?,”游烈低眸,俯近,“但这是你自找的。”
夏鸢蝶栗然仰头:“我?就算再不堪,也不会自找——”
“你哪怕有一次,没有对我?心软。”
游烈缓声截住她的话音,在她怔滞的眸里,他轻嘲地俯近她,“我?都不会时至今日还想要纠缠你。”
“——”
夏鸢蝶僵在他那个眼神下,一动都动不了。
她想是不是自己做了太?久的外语翻译,出问?题了,所以几乎快要听不懂她的母语了。
“你在说什…”
游烈忽然又像要吻上她的唇角。
夏鸢蝶本能一栗,偏过脸去。
他就停在她下颌前。
近在咫尺那个眼神仿佛能将她一分一寸在他眼底融掉。
“…假的。”游烈低声。
夏鸢蝶被那截快要吻到她耳心的蛊人低音拨得一颤,沾湿的睫撩起:“什么??”
“订婚,未婚妻,婚讯,恋情……”
游烈望着她,“都是假的。”
“…不可能。”夏鸢蝶几乎顾不得距离地转回?,抬手将人抵出身前的极限距离。她下意识看向他还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那只冷冰冰的素圈戒指。
游烈跟着看了过去,停了两秒,他松开她,在她眼前翻过手背。
好叫她好好看清楚。
指骨根节分明,像冷白玉雕成的清竹,他让她最近距离地望着那枚戒指,“你见谁跟我?一起戴过?”
夏鸢蝶下意识地回?忆,何绮月在公司大堂里拿着包的手。
……没有。
“本该有人的,”游烈冷淡地抬了下唇角,“可惜我?给她的时候,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扔下盒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鸢蝶僵了下。
身为“作恶”本人,她当然听得出这句里的她是谁。
夏鸢蝶下意识再次看向游烈手上的戒圈,只是这一次感受再不相同,那些?翻涌的情绪扑下,几乎将她窒息。
“为什么?…?”夏鸢蝶贴着门?,眼神近乎失神,她穿过他修长冷白的指节,望见他漆黑睨落的眸,“为什么?还要戴着。”
游烈低头笑?了,像是自嘲却又沾着点?凶狠的。
他落下手,指骨收紧。
“是啊,为什么?,”游烈颧骨微颤,切齿而浸笑?,“原因不如你来告诉我?。”
“可是你和何绮月——”
“我?如果能够接受别?人,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犯贱地在这七年里被你日日夜夜地折磨?”
夏鸢蝶瞳孔都缩紧:“我?没有……”
“你有。”
游烈握紧了她手腕,要将她拉出玄关。
只是夏鸢蝶脚上的那双深灰色皮拖太?大,绊住了她,她险些?踉跄摔下,却在自稳被身前那人忽然转身抱住。
他戾然地垂眸,瞥见了她脚上的拖鞋。
一两秒,他就了然她的想法。
游烈薄唇轻扯了下,带着冷然的嘲弄勾回?眸:“喜欢穿我?的?”
“——”
夏鸢蝶让他梗得厉害,脸颊一下就迫红。
简直无?地自容。
可真正的原因在恰巧他说清楚的这个时候更说不出口。
游烈本想转身去拿,但却在迈步前停下,他转回?来,黑漆漆地乜了夏鸢蝶一眼。
狐狸警觉什么?。
但来不及反应——
面前那人折腰,将她直接掀抱起来,套不牢的拖鞋都飞出去了一只。
“…游烈!”
夏鸢蝶脸色一白。
“既然不想穿你的,”游烈冷嗤,抱着她径直出了玄关,“那就别?穿了。”
“——”
夏鸢蝶的心在发现游烈将她抱进的最后?目的地是卧室时,骤然提起,她一下子?就十分明显地僵在了他怀里,抬手似乎想要推拒,却又因为游烈刚吐露的真相带来的余惊和负疚难以推出去。
游烈抱着她到床尾,转过身来,在床尾凳上将人放下。
他起身前拢着她腿两侧,低而冷淡地嗤声:“你在想什么?。”
夏鸢蝶未来得及开口,游烈退身,让出卧室大床正对的那面深灰色的墙。
墙上干干净净,只有一副画框。
画框是竖直的长方形,从墙根挂起,里面是一副蝴蝶标本画——以某种蓝色蝴蝶为主,白色与黑色蝴蝶过渡,无?数只大小深浅不一的蝴蝶拼叠描摹出一道婉约纤细的身影。
那是个女孩,有一头及腰的长发,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安安静静朝画框外望着她的人回?头。
夏鸢蝶僵在床尾凳上,动弹不得。
“这幅画跟着我?,从加州到北城,七年里日日夜夜……”游烈抬手,将夏鸢蝶垂下的头颈勾起,捏着她耳垂的软肉迫她回?眸看向他。
他眼尾垂抑着极致的情绪,声音却沉哑平静:“我?被你折磨了七年,蝴蝶。现在你相信了?”
“……”
夏鸢蝶栗然无?声。
直到被游烈压陷在漆黑的大床里。
夏鸢蝶没有反抗,她颤撩起眼睫,眸子?空茫又难过地仰着他:“为什么?要这样,你该恨我?的。”
“是,我?恨你,…又夜以继日地想念你。”游烈俯身,他克制而凶狠地咬上她耳垂软肉,衔在唇间以凶戾交替温柔折磨,声线抑着深沉的颤。
大概是离得太?近了。
夏鸢蝶听得见他声音里最深沉真实的情绪,只是听着都叫她心口闷疼难以,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对不起,游烈,对不起,但我?不能……”
她未竟的话被他抬手,强制地扣了回?去。
游烈将她下颌扣紧,让每一次颤音和呜咽都泯灭在他指缝间,他不许她出声,却极尽折磨地吻弄着她耳垂,颈项,锁骨,每一个敏感区域。然后?又吻舐去她被他时而紧绷时而松弛的吻势迫得沁出泪痕的眼尾。
但这一次又不同。
这一次即便她将漆黑的床被蹂攥得褶皱,即便细白的指节泛起用力隐忍的浅红,她都不曾挣扎半点?,放任他欺负。
游烈还是慢慢停了下来。
尽管脑海里有无?数个声音教唆蛊惑他继续,家?居服下紧绷到难以克抑,但他身下的夏鸢蝶没有一丝反抗地安静抑着眼泪,他却更不忍心对她做什么?了。
于是抵扣着她下颌的指骨慢慢松开。
游烈支起身,他声线沙哑得厉害:“你大概忘了,我?早已经是个商人了,夏鸢蝶。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的赔偿而已。”
“什么?…?”
夏鸢蝶陷在失氧的窒吻里,尚未回?神。
“你不必对游——对任何人有任何负疚。”
在狐狸空茫而毫不设防的眼神下,游烈有些?难以为继,他索性低下头,抵靠在她颈窝里,低声:“我?承认我?还忘不掉你,但我?会向你学习——比起我?的人生,比起事业,家?庭,婚姻,生活……你会排在许多东西后?面。你教会我?的,爱只是个消遣,愚者才为它放弃一切。”
夏鸢蝶颤栗:“游烈,你什么?意思。”
游烈在她颈窝里微微偏过下颚,声音漫不经心,像个抵入她心口的玩笑?:“我?爱你,夏鸢蝶。”
“——”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我?们不会有结局。就像你说的,你总会抛弃我?,我?也总会有腻了你的一天。”
“等到那一天,我?们就此两清。”
夏鸢蝶只觉得最后?一丝力气?都快被呼吸抽尽:“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你会的。”
游烈低吻过她的颈,像一个烙印,“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夏鸢蝶轻栗了下,紧阖上眼。
“我?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游烈起身,退离,“但你没有答应之外的第?二?个选项。”
“……”
游烈从主卧出去,合上门?,径自向着正厅走去。
落地窗内寂然无?声。
游烈踩过地上一张张材料,走过沙发,最后?停在隐匿于夜色中的落地玻璃前,半座城区的斑斓夜景伏在他脚下。
从那个失控的强吻开始,今晚对他来说就变成了一场赌局。
狐狸心里筑起的道德感太?强,强到即便是她还完游怀瑾借给她的那笔债,他依然不确定她肯回?到他身旁。
何况今时今日,债尚未清。
当他握着她手腕将她抵在门?上强吻时,他就已经行险冒进地踏错了一步,可那一步无?法收回?,他也不想收回?。
想要赢下这场赌局,他的筹码只有一个。
就是她的心软。
那是从她不再挣扎那一刻起,游烈忽然想起的——
他知道她总会对他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