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的心揪成?一团,也难怪皇上近来心里不舒服,二阿哥也好,太皇太后也好,没一件事儿叫皇上心里舒坦的:“郑院判如何说?”
觉罗·明珊摇摇头?,低声?道:“郑院判的意思是太皇太后脉象无碍,孙院正的意思是大概是年纪到了的缘故……”
这话说的委婉,可谁都听得出来,太皇太后怕是时日无多。
映微沉默不语。
觉罗·明珊四?处瞅了瞅,见无人在场,更是压低声?音道:“平娘娘,前几日大阿哥与惠妃托人捎口信给我,要我多劝劝太皇太后,如今朝堂之上大臣们?皆劝皇上早立太子,大阿哥是长子,比三阿哥等人年长许多,一向在朝中颇有盛名……”
映微笑道:“惠妃与大阿哥要你在太皇太后跟前如此说,本宫一点不意外,那?你了,你是怎么想的?”
“大阿哥心胸狭隘,哪里是能当皇上的人?”觉罗·明珊提起自己?的丈夫,却是满脸讥诮,摇摇头?道:“不管是您还是太皇太后都对我极好,当日我说要来照顾太皇太后也是出自真心,连我都觉得大阿哥并非帝王之料,哪里又会昧着良心劝太皇太后?”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至于?惠妃和大阿哥怎么想,我却不在意,毕竟如今我一日日呆在太皇太后身边,他们?敢拿我怎么样?就算等着我回去之后,大阿哥但凡再敢动我半根手指头?,我就去找皇阿玛主持公道,我倒是要看看他怕不怕。”
越是在这个?时候,大阿哥越发不敢动她?,会将她?将大佛似的供着。
映微愈发喜欢她?,她?身处逆境,却不自怨自艾,想方设法保护好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映微颔首道:“你做的很对,后宫之人不得沾染朝堂,惠妃也好,还是大阿哥也好,他们?没想过太皇太后纵然年纪大了,却并不糊涂,哪里是别人说什么她?老人家就听什么的人?”
“相?反,太皇太后是个?很聪明的人,若察觉到你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只怕就不会像从前那?样疼爱你了……”
觉罗·明珊笑道:“多谢您了。”
谁对她?好,对她?不好,她?心里是有数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宫女前来禀报说是太皇太后醒了。
映微连忙走进内间,只瞧见病榻上的太皇太后还是老样子,看到她?过来笑着道:“映微,你来了?六公主他们?可跟着你一块过来了?”
映微笑着道:“没有了,今日就臣妾一个?人过来的,将才?四?阿哥差人给他们?买了糖葫芦吃,几个?孩子正在蔚秀园钓鱼,臣妾想着他们?几个?叽叽喳喳的,若是带过来难免会叨扰到您养病的……”
她?絮絮叨叨说着些?家常话,比如这几日十?二阿哥很爱吃鱼,一顿能吃一整条黄骨鱼,吃的是又快又好。
比如十?三阿哥如今已经开?始出牙了,已长出两颗小米牙,想必以?后定?是个?结实强壮的。
又比如,六公主近来得了一条绡纱天丝裙,六公主很是喜欢,将这裙子当成?宝贝,还说过几日要穿来给太皇太后瞧瞧……
太皇太后听的满脸笑意,颔首道:“好,孩子们?都好就好。”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握着映微的手道:“那?你了?这几日可还好?你虽胆子大,却也只是个?弱女子,何曾遇到过遇刺这等事儿?回去可还歇息的好?夜里有没有做噩梦?”
映微一一作答,直说自己?一切都好。
可她?并没有看出来,太皇太后眼中的笑意淡了些?。
太皇太后进宫几十?年,聪明且阅历丰富,更对映微极其了解,瞧她?对背后凶手闭口不言,心中更是笃定?。
但映微一心替自己?着想,太皇太后在映微跟前也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等映微陪着太皇太后用了晚点,这才?回去。
待她?回去时,皇上已经醒了,正陪着几个?孩子在钓鱼。
六公主一瞧见她?回来就嘟囔着嘴道:“平娘娘,您快管一管皇阿玛,今日咱们?几个?本来说的好好的谁钓鱼钓的最多可以?吃小料最多的冰碗的,可您看看,皇阿玛钓鱼钓的最多……”
映微扭头?一看,果然见着六公主这几人水桶里的鱼加起来都没皇上的多,当即是忍俊不禁:“您也是的,与小孩子比赛起来。”
皇上看向六公主,打趣道:“怎么,先前你们?可没说不能叫朕一起参赛?朕都已经让着你们?了,你们?得加把劲儿才?是……”
说着,他更是道:“这鲤鱼不好吃,不如晚上吩咐小厨房做些?鲥鱼尝尝看,用挂糊裹着,放在热油里面一炸,脆脆的酥酥的,配上冰碗应该不错。”
难得皇上有了食欲,映微连声?应下,又道:“今日小厨房得了半筒鳝鱼,不如做成?鳝丝尝尝看?又滑又嫩,您觉得如何?”
皇上点头?称好。
人若是没睡好的情况下的确没什么食欲,今日他难得睡了个?好觉,便?有了些?胃口。
到了晚上,一行人难得美餐一顿。
映微用吃食一贯有讲究,比如吃饭之前总教孩子们?喝完汤,又比如空腹吃冰的东西会胃疼,所以?这冰碗总是在饭后用。
几人正吃着冰碗,阿圆就匆匆忙忙闯了近来,惊声?道:“皇上,娘娘,不好了,苏麻喇嬷差人来说太皇太后咳血了……”
这话一出,皇上与映微齐齐站了起来。
皇上更是下意识朝外走去,冷声?道:“好端端的,老祖宗怎么会咳血?太医不是说这几日老祖宗的身子一直是老样子吗?”
这几日他并没有前去探望太皇太后,不是因为不关心太皇太后的病情,而是他不敢去。
他从小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太皇太后,如今虽大了,自诩面色叫人瞧不出端倪,但太皇太后却能一眼瞧出他的不对劲来。
他怕太皇太后瞧出端倪,知晓二阿哥做下那?等事来。
映微眼瞅着几个?孩子也要跟着过去,只道:“你们?乖,如今太皇太后正病着,正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你们?去了打扰她?老人家休息怎么办?你们?放心好了,太皇太后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儿的。”
四?阿哥率先道:“平娘娘,您放心去吧。”
“我照顾他们?几个?。”
映微这才?跟在皇上身后一起离开?。
纵然她?早有心里准备,可在看到太皇太后那?一刻时还是被吓了一跳,孙院正与郑院判这一群太医皆侯在屋内,有人施针,有人写方子……一群太医围成?一团。
床上的太皇太后更是面色苍白,苏麻喇嬷跪在一旁,轻声?喊着“老祖宗”,可太皇太后却并无反应。
皇上低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院正前来答话:“回皇上的话,老臣等人已为太皇太后看过了,说来奇怪,太皇太后脉象依旧正常,却不知如何会变成?这样,想必是突闻噩耗的缘故……”
他的话说的是模棱两可。
映微则看向一旁的觉罗·明珊,趁人不注意时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觉罗·明珊面上皆是惶然之色,低声?道:“二阿哥被废一事叫太皇太后知道了。”
顿了顿,她?更是忙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麻喇嬷早已吩咐院内上下的人,谁都不准与太皇太后提起这事儿,可自从您走了之后,太皇太后就将我与苏麻喇嬷喊进去,问我们?当初您遭暗杀是不是二阿哥的主意……”
说到这儿,她?已眼眶泛红:“苏麻喇嬷见瞒不下去了,只能承认。”
“谁知道太皇太后一听说这话就吐了口鲜血,苏麻喇嬷见着不对连忙差人请皇上和太医过来,可还未等太医赶到,太皇太后就昏迷过去了。”
“您说会不会有人故意在太皇太后跟前提起二阿哥被废一事?若是太皇太后不知道这事儿,想必就不会这样……”
她?是真心关心太皇太后的。
映微安慰道:“应该无人敢在太皇太后跟前多嘴,太皇太后一向聪明,只怕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其实她?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想着是能拖就拖,却没想到遇过大风大浪的太皇太后竟会咳血晕倒。
第87章
觉罗·明珊虽进?宫的时间?并不久, 却也知道若太皇太后突然撒手人?寰对整个大清,对皇上意味着什么。
她乃尚书之女?,从小时常听阿玛说?起太皇太后, 故而对太皇太后不仅有孝敬之意, 更多的却是崇敬。
映微皱皱眉, 下一刻更是听见皇上强压着怒气的声音:“……你们一个个也是太医院的老人?, 口口声声说?太皇太后脉象无碍, 其中缘由也说?不清楚, 若是如此,朕留你们还有什么用?”
孙院正与郑院判等人只能连声请罪。
映微知道皇上近来心情不好,连忙劝道:“皇上莫要动怒, 方才孙院正他们已经给?太皇太后施针过了,想必很快就能醒来,您别着急……”
说?着,她更是冲孙院正等人?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们退下。
虽说?孙院正从前帮着温僖贵妃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她对这人?实在不喜,可换言之,孙院正有把柄捏在她手上,以后就要对她听之任之。
孙院正是何等聪明之人?, 当即心领神会就退了下去。
映微则捧着宫女?奉上来的碧螺春递给?皇上:“皇上稍安勿躁, 喝口茶润润喉,臣妾听苏麻喇嬷说?了, 这几日几位太医都歇在这里, 生怕太皇太后身子有什么不适, 对太皇太后极尽上心,他们也不希望太皇太后出事儿的……”
皇上方才是在气头上, 如今怒气渐散,长叹了口气道:“朕知道,只?是朕一想到老祖宗的身子成这个样子,朕心里就难受。”
虽说?孙院正乃是太医院之首,从前他也觉得孙院正懂得变通,可如今有沉稳寡言的郑院判对比,让他觉得孙院正小心思颇多。
就说?方才吧,郑院判直接了当明说?若照这样下去,太皇太后怕是没几年活头,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可孙院判了,说?起这话来是含糊其辞,直说?什么太皇太后福泽深厚,定会得老天爷庇佑之类的话。
映微多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从前太皇太后身子一向康健,就算真的生病,如何会突然来袭,连一众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从前的五肠散一事,叫映微见识到毒药的多样性,趁无人?在意时则单独将郑院判喊过来问话:“……太皇太后虽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可先前一向身子康健,如何会突然病的这样厉害?本宫想着会不会是有人?冲太皇太后下毒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先前若非本宫将五肠散拿到院判跟前,只?怕院判光凭着把脉,一样也号不出不对劲来的。”
太皇太后进?宫多年,身边宫女?太监皆是可靠之人?,下毒的可能性极小,却也不是没有。
这样一提醒,郑院判也思量起这件事来,最后沉吟道:“照贵妃娘娘这样一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映微知道郑院判的性子,他从不妄言,既得他这般说?,当即只?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与苏麻喇嬷也说?了这事儿。
苏麻喇嬷从小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名?义上与太皇太后虽为主仆,实际上却情同?姊妹,当即就点头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奴才这就偷偷查一查。”
她也觉得这些日子太皇太后身子亏空的特?别厉害,旁人?信太皇太后因?二阿哥此举吐血,可她却持怀疑态度,想当年,太皇太后经历过多少磨难,不都熬过来了?更何况,如今二阿哥也好,平贵妃也好,都安然无恙,按理说?断然不会出现这等事儿的。
映微交代完,则进?去了内间?。
太皇太后依旧昏睡着。
屋内只?有皇上一人?,皇上独坐于炕上,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映微走上去道:“皇上,夜深了,不如您却歇一歇吧?”
皇上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朕白日里睡了一会儿,如今不困,你去睡吧。”
映微索性坐下来道:“臣妾也睡不着,索性就陪陪您吧。”
她知道人?伤心难过时,哪怕不说?话,身边有人?陪着也是好的。
两人?相对无言,只?听见外头传来蝉鸣与蛙叫声,时近时远,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
良久,皇上才道:“朕对故去的皇阿玛与皇额娘没什么感情,朕出生时,皇额娘位份不好,朕就被抱去老祖宗身边,至于皇阿玛,那时候他极喜欢董鄂太妃与她的儿子,对朕根本顾不上。”
“朕年幼,许多事情都不懂,还问老祖宗,为何皇阿玛喜欢四?弟弟,却不喜欢朕,老祖宗劝朕莫要上心,说?她最喜欢朕。”
“朕长在老祖宗身边,虽父不疼母不亲,但老祖宗给?了朕许多疼爱。”
“后来朕登基了,长大了,尚未亲政时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憋屈,也是老祖宗在朕身边开导,更是为朕扫清障碍……朕与老祖宗之间?虽为祖孙,却也是亦师亦友,如今大清太平,老祖宗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没想到身子却病成这样。”
“老祖宗这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出嫁前为科尔沁草原而活,嫁人?后为太/祖皇帝,为先帝,为朕,为大清而活……”
映微低声道:“皇上,太皇太后虽从未与臣妾提起过这些事儿,但以臣妾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太皇太后定是心生欣慰,如今大清国泰明安,皇上勤勉上进?,这就是对太皇太后最好的回报。”
“原先臣妾是不信命的,但如今多少却是信一些,太皇太后曾得高?僧算命说?她老人?家贵不可言,洪福齐天,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他们两人?低声言语。
殊不知太皇太后虽昏睡着,可他们的话全都听见了,当即心下甚是感动,更是流下眼泪来。
也不知是皇上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还是几位太医施针起了效,到了下半夜,太皇太后就醒了过来。
皇上高?兴不已,当即就要情太医进?来。
太皇太后却是摆摆手,冲着他们道:“……不必了,哀家如今觉得好多了,太医们就算过来也是开些老方子,叫哀家歇一歇。”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人?固有一死,哀家活到这个年纪已经知足,若真的撒手人?寰,你莫要迁怒于太医。”
“生为明君,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若无端迁怒太医们,以后谁还敢对你忠心耿耿,尽心尽力?”
皇上轻声应是:“您说?的极是。”
太皇太后轻轻咳嗽几声,又道:“保成一事,哀家先前就已经猜到了,却是不敢相信,如今他既已被废,你就别想这事儿了,每个人?性子都不一样,一步错步步错,除了怪他自己,谁都不能怪。”
“只?是紫禁城中向来捧高?踩低,不受宠的阿哥公主兴许连宫女?太监都比不上,你看?在他曾是你最疼爱的孩子份上,是故去孝诚仁皇后所?出的份上,闲来无事多问上他几句,多照拂他一些,这样他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还有苏麻喇嬷,她从小跟在哀家身边长大,哀家一向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以后……不管她是想回去科尔沁草原,还是留在京城,你都要善待她……”
映微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听着太皇太后话里话外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当即就道:“太皇太后,您说?这些做什么?二阿哥也好,苏麻喇嬷也好,以后您自己多照顾些不就好了?”
皇上脸色沉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笑了笑道:“你们一个个这样紧张做什么?哀家不过说?上几句罢了……”
她老人?家也知道皇上与映微都不爱听这些,便?将话题岔开了,说?起旁的话来。
很快孙院正等人?就前来给?太皇太后把脉,因?太皇太后的脉象一直并无太大的问题,孙院正等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要太皇太后多歇息,多静养,莫要再?受刺激。
其实连太皇太后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早在映微遇刺后,她老人?家就想到这事儿大概率是二阿哥所?为,毕竟能有此实力,有此胆量的人?并不多,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当时一听到这消息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到了最后,太皇太后竟还说?起趣话来:“哀家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若有什么事儿不必瞒着哀家,哀家还能受不住吗?兴许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你们这样瞒来瞒去的只?会让哀家愈发起疑心,你们说?是还是不是?”
皇上瞧着太皇太后精神头像是不错,连声应下。
到了晌午时分,皇上与映微还陪着太皇太后用了午膳,太皇太后更是胃口不错,吃了一碗饭,用了大半碗汤。
皇上这才放心不少,这几日他忙的很,连政事都没怎么过问,兰泽园内不知道有多少折子等着他,再?加上太皇太后相劝,他便?用过午膳后就打算回去。
谁知道皇上与映微刚出门,梁九功就硬着头皮前来:“启禀皇上,启禀贵妃娘娘,二阿哥那边有人?前来传话,说?是二阿哥病了,病的十分厉害,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这等理由和借口,先前二阿哥已用了几次,一次说?二阿哥绝食,一次说?二阿哥要自尽。
皇上早已不信,当即冷声道:“病了就去请太医,来找朕做什么?朕又不是太医!”
梁九功不敢接话。
映微轻声道:“皇上。”
皇上却是怒气不减,只?道:“如今朕下令对他好吃好喝的供着,已是格外开恩,若换成旁人?,朕早就下旨杀了他了,如何还要朕去看?他不成?”
他不敢去。
见到二阿哥,他们父子该说?些什么?哪怕二阿哥苦口婆心认错,他也一样不会原谅的,既然如此,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映微试探道:“既然皇上不愿过去,那能叫臣妾去看?看?二阿哥吗?方才太皇太后也说?了,二阿哥从前身在云端,如今坠入泥里,若无人?照拂,只?怕日子难得很……”
皇上对二阿哥的感情很复杂,不说?不爱,只?是恨铁不成钢,也不忍心真的不管这孩子,只?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映微很快就去了二阿哥所?居的院子。
一进?去,她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药味儿,只?见完颜嬷嬷守着一个小炉子正在煎药,既要盯着炉子,又要守着昏睡不醒的二阿哥。
听见有声响,完颜嬷嬷面上一喜,可瞧见来者是映微,脸上的喜色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你怎么来了?皇上了?”
她好歹也是故去孝诚仁皇后的陪嫁丫鬟,又在二阿哥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可谓身家丰厚,如今拿出大笔银子叫太医开了药,又舍去一半身家将二阿哥病了的消息送到皇上跟前,谁知道这银子却是打了水漂。
映微正色道:“皇上有事,故而本宫过来看?看?。”
“二阿哥如何了?可有好些?太医来瞧过没有?”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春萍差人?去请郑院判过来。
完颜嬷嬷却是咬牙切齿道:“不必了,你不必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皇上一向疼爱二阿哥,怎么会不过来了?定是有人?拦着,你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
从前她仗着故去孝诚仁皇后,仗着二阿哥的身份自视甚高?也就罢了,映微万万没想到这人?到了如今还是这般模样,当即就道:“是啊,是本宫拦着不叫皇上过来的,那嬷嬷打算如何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事情已至这个局面,便?是本宫惺惺作态,你也该感恩戴德才是,不然,你如何能护住二阿哥?”
说?着,她的眼神更是落在翻滚不停的要罐子里,正色道:“这药怕是你随便?请了个太医开的药吧?那人?连二阿哥都没见着,也不知是不是对症下药,若真将二阿哥吃出个三长两短来,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完颜嬷嬷没有接话,形势不容人?,她不得不低头。
映微淡淡道:“春萍,差人?请郑院判过来吧。”
说?完,她这才上前拿手探了探二阿哥额头,手心是滚烫一片,想必是几日未曾进?食的缘故,脸色苍白,一张脸更是瘦了一圈。
映微许久没好好看?过二阿哥了,依稀可见这孩子还有小时候的影子,心中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说?恨吧,谈不上,她没办法对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充满仇恨,更不必说?这孩子小时候与她十分亲昵,更因?故去孝诚仁皇后和故去阿玛的原因?,她更恨不起来。
若说?爱吧,她更是做不到对着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如今她对二阿哥只?有责任,一个六宫之主改尽到的责任,毕竟她当初答应过太皇太后的。
映微皱皱眉,扫眼看?向完颜嬷嬷道:“这几日二阿哥还是不吃不喝的?”
完颜嬷嬷点点头。
映微知道二阿哥是动真格的。
很快郑院判就来了,又是诊脉又是几人?齐上阵喂药,等着喂了碗粥进?去后,郑院判才道:“……还望贵妃娘娘放心,二阿哥不过是身体虚弱所?致,好生喝几日药再?调养一番就没有大碍了。”
毕竟先前二阿哥是太子,底子打的扎实的很。
映微这才放心下来。
谁知道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完颜嬷嬷的声音:“还请贵妃娘娘留步。”
这是今日完颜嬷嬷说?的最客气的一句话了。
映微停下脚步:“嬷嬷有什么话要说??”
完颜嬷嬷低声道:“奴才,奴才有些话想要与贵妃娘娘单独说?……”
映微直道:“嬷嬷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她身后的阿圆等人?已悄无声息退了下去,至于春萍,则是动都没有动一下,如今是完颜嬷嬷有求于他们主子,她何必听完颜嬷嬷吩咐?
这下,完颜嬷嬷姿态放的很低,低声道:“奴才知道直至今日奴才还能留在二阿哥身边已是皇上与贵妃娘娘格外开恩,等着二阿哥身子好转,奴才这命就保不住了。”
“可奴才不在意,奴才这命是当日孝诚仁皇后捡回来的,没了也不可惜,只?是……奴才到了九泉之下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孝诚仁皇后。”
“奴才虽作恶多端,可孝诚仁皇后一心向善,还望贵妃娘娘看?在故去孝诚仁皇后的面子上求求皇上放过二阿哥这一次吧,这一次皆是奴才在背后出主意……”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
映微从未怀疑过她对故去孝诚仁皇后和二阿哥的衷心,哪怕如今她这般姿态,也不过是为了二阿哥。
可映微不为所?动,只?道:“难道嬷嬷觉得二阿哥还是个小孩子吗?皇上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与孝诚仁皇后成亲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错,难道二阿哥一点错没有吗?”
“他识人?不清,受人?挑唆就是错,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皇上对孝诚仁皇后情根深种?,在他尚不会走路时就将他立为太子,皇上对他如何,他清楚,嬷嬷更是清楚,如今皇上已是格外开恩,更是看?在故去孝诚仁皇后的面子上,若不然,你以为他这条命保得住吗……”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完颜嬷嬷唯一的希望也没了,当即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冷声道:“呵,皇上对孝诚仁皇后一片痴心?真是天大的笑话?若真是如此,当初皇上为何会害死孝诚仁皇后?”
映微一愣。
饶是反应敏捷如她,半晌也没弄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完颜嬷嬷也惊觉失言,不管映微如何相问,却不肯再?说?,只?道:“……奴才是将死之人?,如今什么都不怕,只?劝贵妃娘娘一句,多提防着皇上些,从前皇上也是将孝诚仁皇后捧在手心,后来了?孝诚仁皇后又落得什么下场?”
说?着,她更是面露悲痛之色,低声道:“当日孝诚仁皇后平安诞下二阿哥,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血崩?奴才可不信是巧合!”
映微深知完颜嬷嬷也是宫中老人?儿,是知晓宫中规矩的,若非有证据在手,哪里敢信口开河?还是说?这等话,可是不要命了?
她自是不相信皇上会谋害孝诚仁皇后,冷声道:“本宫只?是好奇你为何会这样说?。”
完颜嬷嬷适时道:“贵妃娘娘好奇是吗?您只?要答应能保下二阿哥,奴才就将当年之事告诉您。”
“奴才敢以自己性命发誓,所?言所?语绝无半个字的假话。”
她已孤注一掷,已行?至绝路,却还妄图绝处逢生。
但映微却不吃她这一套,淡淡一笑:“嬷嬷与本宫也打过几年的交道,你觉得本宫会答应吗?本宫自诩对二阿哥不差,如今二阿哥落得今日这般局面,本宫是真心也好,还是虚情假意也罢,却为二阿哥请了太医,你觉得,若你不护在二阿哥身边,还能有谁真心对他?”
“赫舍里一族吗?本宫的叔父法保已被砍头,家眷流放的流放,受牵连的受牵连,只?怕以后京城再?无赫舍里一族,他们连自保都不能,如何能照拂二阿哥?”
“你若愿意说?就说?,若不愿意说?,也随你,只?是本宫若将此事怪到二阿哥头上,就不好了……”
对付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法子,映微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厚道,却也无计可施。
果不其然,正当映微准备抬脚离开时,完颜嬷嬷低声道:“我说?,我都说?。”
她虽仍有亲眷在世,却多年跟在孝诚仁皇后与二阿哥身边,已将他们当成最重要的人?。
哪怕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却仍惦记着二阿哥。
微微叹了口气,她沉声道:“孝诚仁皇后生下二阿哥时也是这般炎热的夏日,因?先前孝诚仁皇后折损过一个嫡长子,那孩子养到四?岁没了,孝诚仁皇后伤心欲绝,故而对尚未出生的二阿哥十分上心。”
“不光是故去的孝诚仁皇后,连我也十分紧张,临近生产时将坤宁宫上下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就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连接生的稳婆不光是身家清白,更是提前拿捏住她们的家眷,就怕中途有什么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