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步往外走,余光掠过小女孩小小一团的身影,鬼使神差来了句:“要帮忙吗?”
“谢谢胡姐姐,右右可以的。”
胡诗瑜走出洗手间,热浪袭来,她眉梢轻挑了下。
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小姑娘并没有看出来。
走了两步就看到站在树下的苏时秋,阳光透过树叶在他无暇的脸上落下斑驳阴影。
他穿着严严实实的戏服,随意靠着树干,长腿微屈,潇洒恣意。
胡诗瑜微怔。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和尚,要不是那个怪物一样的小姑娘……
此时此刻她才惊觉,苏时秋的身形,倒与和尚有几分相似。
难怪他的阳气吸起来很香。
——尽管她自己清楚两者之间其实没有关联。
胡诗瑜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只不过在越过苏时秋时,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对方的阳气。
……真香!
正式拍摄后,胡诗瑜没再掉链子,右右自然发挥,这场戏很快过了。
小姑娘一天的拍戏体验结束。
等苏时深来电话时,她迫不及待地与之分享。
更高兴的是,消失半个月的师父也打电话过来了。
右右抱着手机,叽叽喳喳诉说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
听得苏时秋频频看过去——
平时可没见小家伙话这么密!
末了,把赵长胜的事情说了。
“龙虎山的赵长胜?”
无名道长显然挺惊讶,片刻后笑起来:
“小徒儿干得漂亮,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有为师的风范。”
苏时秋:“……”
这老道真的正经吗???
第二天导演生日,当天收工比较早。
主要演员一起吃火锅,也是为导演庆生。
周易同样在场。
不过有导演在,席上风平浪静,正常的觥筹交错。
右右安静捧着自己的小碗,大人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小姑娘吃的是特制番茄锅,还有酸酸甜甜的果汁。
谁也没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落向了哥哥的酒杯。
然后,光明正大地伸出了小爪爪。
等苏时秋发现时,他杯里剩余的半杯红酒已经空了。
“!”他还抱一丝希望,“宝贝,不是你喝的哦?”
“是右右喝哒。”格外诚实,喝了就喝了。
“……”
“半杯没事。”
其他人纷纷说,还竖起手指逗右右问是几。
小姑娘一一准确答出。
苏三少也松了口气。
周易大概忍了一晚,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
“秋哥,你可要看好你的妹妹呀,带她出来吃饭,要是喝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此话一出,其他演员目露尴尬。
在场论咖位嘛,苏时秋和胡诗瑜差不多,在第一排。
周易稍逊。
但他后台硬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其他演员哪个都得罪不起,只好沉默当没听到。
副导演咳了声,打圆场:“这酒度数不高,小右右想不想吃蛋糕,我让服务员姐姐给你拿。”
然而右右似乎没有听到副导演的话,她只是盯着对面的周易。
原本是为了离右右远一点、所以坐到周易旁边的胡诗瑜忽地起身,去旁边饮水机接矿泉水。
片刻后,右右从椅子上站起来,所有人看到小姑娘伸出小手指向周易。
成年人做这个动作的话,那就是挑衅。
可小家伙这么一指,透出满满的憨态可掬,让大家忍俊不禁。
只听到小姑娘十分严肃地说:
“你又欺负三哥哥。”
“我也要欺负你。”
如果她软软的嗓音不带奶意的话,这话多少有那么一点威胁性。
现在听起来如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崽,嗷呜咆哮。
周易白眼一翻,从鼻腔里吐出一声嗤笑。
不屑地扫了眼苏时秋,眼神赤果果地在说:“居然让妹妹出头,怂不怂。”
出乎意料,苏时秋老神神在在,理直气壮地打算就躲在妹妹背后不吭声。
下一刻,周易极其自然,没有半点异样地让服务员上甜点。
全程克制着食物进量的周易开始吃热量巨大的甜甜圈巧克力。
大家没有多想,只以为周易控制住了脾气。
发现周易连吃五大盘高热量食物,猜测估计是受刺激了。
这当然没完,周易回到房间,明明才吃完不久,感觉胃又饿了。
便让助理又去买各种能量足的东西,大吃特吃。
助理惊呆了。
劝了没用,周易不听,再劝发火。
直到右右给他施展的饥饿咒失效,周易才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解除出来。
一称体重,短短两天,他涨了八斤。
多么可怕的数字。
面对这个结果,周易活似当头来了一发霹雳,震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我怎么吃这么多!”他冲助理吼,“你为什么不拦住我!!!”
助理比他更委屈,嚎啕大哭:“我拦不住啊!”
苏三少愉悦的好心情持续到苏大总裁的电话来临之前。
——老大合作上的事情已解决,过来带右右回家。
他忍不住道:“右右跟我在剧组过得很开心的。”
“所以?”冷漠.jpg
“……”
苏三少顿时emo了。
知道大哥哥要来接自己回家,右右在现场找了个机会,哒哒哒跑到胡诗瑜面前。
胡诗瑜心不由自主提起来,微妙地停顿了下。
掩饰好不安,她蹲下来:“右右,有什么事吗?”
“狐狸姐姐,”小姑娘凑到她耳边,胡诗瑜闻到了淡淡的奶香,“你不要再吸哥哥阳气了哦。”
胡诗瑜:“!!!”
瞳孔震颤.jpg
想了想,右右小朋友带点小小的心虚,轻轻地又说了句:
“你要实在想吸,就吸那个周易的。”
胡诗瑜:“……”
正拼命健身把八斤肉减下去的周易突然打了个寒颤。
右右还是不放心三哥哥。
自己和大哥哥回家了,就没有人保护三哥哥了。
小姑娘很快琢磨出办法,用魂体出行,抓了只厉鬼回来,下达保护三哥哥的命令。
转瞬间发现自己搬了家、还打不过的厉鬼幽幽道:“我若贴身跟着他,他会受伤……”
右右拿出那个木偶娃娃:“平时你就待在这里面。”
厉鬼感受了下,那娃娃阴气浓郁,是个适合它的好地方。
遂果断钻了进去,内里的阴气立刻滋养着被右右震伤的鬼体。
木偶娃娃咧开的嘴更隐隐更大了些。
画上去的五官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之感。
厉鬼还可以操纵四肢行走,它适应了下,对自己的新身体很满意。
苏时深到了。
依依不舍地和苏时秋告别后,小姑娘临别前,特意叮嘱:
“三哥哥,木偶娃娃你要记得贴身带着,它会保护你哒。”
苏三少感动小棉袄走了还担忧他:“木头怎么保护哥哥。”
哥哥需要你本人留下来!
觑了眼冷脸的老大——这话没敢说。
怕吓到怕鬼的大哥哥,小姑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小小声说:
“右右抓了只厉鬼在里面呢~”
小棉袄离开了。
苏三少的表情,缓缓裂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河感觉自家老板收工回房间的步伐,有一种奇怪的沉重。
……似乎是不想回屋。
演员在剧组就是打工人。
只要是打工人,没有谁不喜欢下班回去咸鱼躺。
眼见离房间越来越近,苏时秋的步伐越来越慢。
林河思考了下,觉得答案应该是:
右右走了,秋哥舍不得,回房后屋子里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是以不想回去。
“秋哥,等戏拍完你就能回家见到右右了。”
林河心中感叹自家老板竟是个究极妹控,遂安慰道:
“平时想她,也可以和她视频。”
苏时秋站在房间门口,沉默了好几秒,才神情莫测地对林河说:“你不懂。”
有一种不懂是老板说你不懂你就必须不懂。
林河从善如流地点头:“那秋哥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微信我。”
“等等。”苏时秋叫住他。
林河止步,等待指示,半晌没反应,他试探:“秋哥?”
苏时秋:“……”
“我有事和你说。”苏三少顿了下,终于打开门。
房间里属于右右的东西收走了。
小姑娘在这里待的这段时间,苏时秋替她添了不少玩具衣服之类的东西。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错觉。
苏时秋进屋后,总觉得屋子里萦绕着一种如影随行的阴冷。
他视线定格在床头柜上的木偶娃娃上面,感觉到自己的神经正不安分的一跳一跳。
再对上人偶娃娃画的眼睛。
苏时秋:“……”
他觉得它在盯着他直勾勾地看!!!
率先挪开目光,林河听到秋哥隐隐有些干涩的嗓音:“冷不冷?”
林河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现在九月份,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房间里闷热得紧。
他打开房间里的空调,纳闷地说:“不冷啊,屋里少说三十度。”
见林河神色如常,没有半点不自在。
观察半晌的苏时秋心想,只要不在意就没什么,总不能让林河一直在这儿。
再者,一个大老爷们,要是连回个房间都犹豫忐忑,传出去像话吗?
心理暗示的效果是显著的。
苏时秋一直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遂随便找了件事敷衍林河,把他打发走了。
林河离开后,苏时秋打开电视,调出右右喜欢看的小猪佩奇。
安静的房间立刻热闹起来。
他从衣柜里拿出睡衣,目光直接越过床头柜,然后进浴室,反锁。
用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洗完,期间几次瞄向门口、四周。
没看到什么可疑身影,浴室的温度也没有莫名其妙下降。
思维忍不住发散:小家伙应该用了什么办法,厉鬼不会从木偶娃娃身体里跑出来。
敷好面膜出了浴室,脚下迟疑两秒,苏时深直接走向安安静静站在床头柜的木偶娃娃。
几秒后,他抓起了娃娃。
入手冰凉,宛如极地寒冰,重量似乎比之前沉了些。
——因为里面住了只厉鬼?
苏时秋打量娃娃的目光有几分好奇和探究。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物种。
一边全身心地抗拒,恨不得把手里这玩意有多远扔多远。
一边又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跟猫爪儿在那儿挠似的。
苏三少给自己找到理由:他不是好奇,只是想确认下这玩意儿的情况。
赵长胜对他下手这事儿,虽然是对方愚蠢搞错对象。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木偶娃娃是小家伙留下来保护自己的“大杀器”。
他得克服一些负面情绪,才能面不改色地贴身带着啊……
定了定神,苏时秋把木偶娃娃重新放回床头柜,后退两步。
他这是一个随时可以转身冲出房门的站位。
保持着这个颇为僵硬别扭的姿势,他以一种随意淡然的语气问:
“你能说话吗?”
片刻后,一阵诡异的咔咔咔声响起。
——那是木偶娃娃脖子和脑袋相连的关节动了起来。
只见它先是左右咔咔动了动,然后上下动了动。
苏时秋:“……”
这是能说还是不能说?
或许是感觉到他沉默中透出的无语,木偶娃娃抬手,指向他的手机。
这个意思倒容易理解。
苏时秋解开手机屏幕,想了想,直接打开备忘录,放在木偶娃娃身前。
旋即就看到木偶娃咔咔咔一节节弯下“腰”,手指点开键盘,熟练地打起字来。
苏时秋:看来是个现代鬼。
仗着身高和视力,他看清它打出来的字是:【我可以出来和你说话。】
——木偶娃娃身体里是厉鬼。
——出来说话。
=现出真身。
——哒咩!
“不用了!”苏时秋想也不想,“这样交流也不错,可以锻炼你的灵活度。”
木偶娃娃:“……”
它灵机一动:【那能给我一个手机吗?】
被那个小阎王抓住时,它在惧怕之外,是生气的。
那么多鬼,凭什么就抓它啊!
现在事已经成定局,它也跑不了,只能听那个小阎王的保护面前这个人类。
她答应它了,只要它乖乖做鬼,完成保护任务。
事后会送它去往生。
——一般情况下,厉鬼是没有往生机会的。
保护一个人类,没那么自由。
但有一个可供它居住的身体,能实体触摸到外物。
算下来,它赚大发了。
可谓厉鬼中的幸运鹅。
苏时秋愣了下:“……行。”
木偶娃娃:【谢谢。】
还挺有礼貌。
苏三少又放松一些了,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木偶娃娃:【秦止。】
一番简短的交流,虽不至于完全消除苏时秋对厉鬼的负面情绪。
却也足够让他以较为平和的心态面对。
他去浴室清洗面膜,护肤结束后出来,发现木偶娃娃并没有趁这个机会继续使用他的手机。
嗯……很听话,守规矩。
苏时秋有多个备用手机。
找出其中一个专门登录微博小号网上冲浪与黑粉大战的手机,把它给了秦止。
加上微信,倒挺方便交流的。
“对了,你不用吃东西的吧?”苏时秋躺上床。
秦止并不客气:【其实也可以吃的。】
秦止:【我出来吃。】
秦止:【你要是害怕,我出来的时候避开你。】
苏时秋:“……”
他避开“害怕”两个字,只淡淡地说:“到饭点我会让人给你也准备一份。”
秦止满意了。
到这里时,一人一鬼都对现在的状态比较满意。
一个觉得这只厉鬼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它的身份,这鬼能和人正常交流,像多了个网友。
一个觉得这个人类作为小阎王的兄长,还挺好说话,想要什么可以和他商量。
它好歹是个保镖,不要工资,要点其他身外之物天经地义。
可能正是因为气氛太好,苏三少在好奇心地驱使下,随口问了句:“你怎么死的?”
微信上很快回复的秦止这次却久久没有回答。
苏时秋终于感觉不对劲,灵感被触动传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握在掌中因为长时间使用有些微发烫的手机瞬间冰凉。
刺骨的寒意钻进与手机相贴的皮肤,荧亮的屏幕暗了下去。
属于秦止的对话框被诡异的力量掌控,背景缓缓变得血红。
隐隐有什么疯狂的东西在里面流动,紧接着化作狰狞的鬼脸钻出来。
那张脸看不清长什么样,五官扭曲,颜色黑中带红,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浓郁如深渊的黑暗。
眨眼间那令人san值狂掉的鬼脸就脱离了屏幕,和苏时秋的脸来了个亲密贴贴。
苏时秋:“!!!”
他在极度惊惧中,胸口涌出的只有最简单粗爆的“艹”。
恍惚间,他眼前掠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有人在说“去死吧废物!”,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冰凉涌来。
没等他感同身受,画面消失,与他贴贴的鬼脸也消失了。
苏时秋顾不上想刚才的一幕,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骇得他头皮发麻,拼命甩手机。
但是——
手机好像在他掌心生根了似的,无论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
他只好操作手机,退出秦止的对话框。
没反应。
按熄屏幕。
同样没反应。
得,手机彻底死机。
苏时秋转头去看木偶娃娃,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法注意它有什么变化。
怒从心头起,他吼了一声:“秦止!你干什么玩意儿!”
五指抓起木偶娃娃,狠狠摔向对面的墙。
啪的一声。
木偶娃娃的一根腿摔飞了出去。
这一摔还真摔出了效果。
异样消失。
手机恢复正常,温度也回升了,秦止的对话框干干净净。
平静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苏时秋:“……”
他喘了口气。
一边戒备地瞄向地上疑似摔得七晕八响没动弹的木偶娃娃,一边快速拨通苏时深的视频电话。
——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小棉袄!
视频接通了。
看到老大的脸,苏时秋忙问:“右右呢?”
听出他语气里夹杂的惊惧,以及他流露出的明显受到惊吓的煞白脸色,苏时深眉心微拧,调转镜头。
右右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出什么事了?”他低声问。
屏幕里的小姑娘带来不可思议的安全感,奇迹般地缓解了苏三少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苏时深,观察到周围环境,是在车上。
“还没到家?”苏时秋疑惑,下午三点就把人接走了,这都晚上十点了。
苏时深简略解释:“飞机晚点,路上堵车。”
“什么声音?”他听到苏时秋那边传来一种令人不太舒服的咔咔声。
苏时秋也顺着声音瞄过去。
人偶娃娃慢吞吞地动了,不过由于缺根腿,站不起来。
大概是看到飞出去的腿在哪,它扭动身体想爬过去把腿装上。
然而身体的其他关节没有摔飞,却也摔松了。
导致动起来不顺畅,一动就抖,整个身体咔咔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
努力半天也才爬出几厘米。
……别说恐怖了,反倒显得可怜又好笑。
但这不能忽略刚才的异变。
“右右留了样东西保护我。”他下床,转过镜头对着木偶娃娃,慢慢靠近。
他这边看到的是右右,苏时深那边看到的就是扭啊扭的木偶娃娃。
也就是说,秦止要是“抬头”,就会看到屏幕上的右右。
右右在手,苏三少底气十足,自是不惧接近木偶娃娃。
苏时深眉梢微挑,看了眼怀里的小姑娘,按下车内隔音档板。
“这是什么?”他问,转瞬明白老三这段时间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体验。
右右知道大哥哥怕鬼,通话时特意没有分享相关情况,苏时秋也没提。
苏时秋莫名生出几分炫耀——小家伙可没送东西给老大保护他。
于是他云淡风轻地说:
“右宝儿担心我一个人会被欺负,所以抓了只厉鬼来保护我,它就住在这娃娃身体里。”
苏大总裁沉默片刻,语气带了几分赞赏,夸奖:“看来你适应得不错。”
他的手机镜头依旧对着右右,显然摸透苏时秋的企图。
——说归说闹归闹,苏大总裁对苏三少还是有兄弟情的。
苏三少:“……”
总觉得好像被老大嘲讽了。
这时,苏时深感觉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
她还没怎么清醒,就听到了三哥哥的声音:“宝贝儿~”
苏时深便把镜头转过来,手机让右右拿着,自己靠向座椅,垂眸柔和地看着。
“三哥哥。”小姑娘率先看到的是木偶娃娃凄凉的身影,她“呀”了一声。
苏醒的右右让苏三少不再有顾虑,见木偶娃娃移动困难,他上去搭了把手——
捡起来,拧紧松动的关节,再把摔飞的腿怼进关节,重新放回床头柜。
由于全程右右透过视频通话盯着,木偶娃娃一动不动跟死机一样。
从苏时秋的视线,他仿佛看到木偶娃娃体内的秦止,大概率在瑟瑟发抖。
回想片刻前的画面,苏三少心情颇为复杂。
他对右右描述刚才发生的情况。
并着重强调,他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只是奇怪厉鬼为什么突然这样。
他想知道原因。
右右毫不犹豫地信了。
苏时深:“……”
老三的演技倒越发优秀了。
由于三哥哥把厉鬼说出来了,小姑娘下意识转头望向苏时深。
对上小姑娘担忧的目光,男人深邃的瞳孔有点点笑意散开。
揉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温声道:“没事,我不怕。”
——隔这么远,大哥当然不怕了。
——厉鬼又没在他身边。
右右放下心来,开始思索。
谁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是怎么分析厉鬼失控原因的。
过了会儿,她皱了皱圆润的小鼻子,软呼呼地作出解释:“它应该是吓到啦。”
苏时秋:“???”
谁吓到了?
明明是我!
就连苏时深也对这个解释颇为惊讶。
小姑娘组织着语言,连比带划地:“大部分的鬼鬼们都是因为不想死变成的,有的鬼鬼会故意忘记……”
大部分的鬼,是人死时产生的各种执念与恶念形成的特殊魂体。
通常来说,凶死之人死后,最容易化作厉鬼。
鬼诞生的契机有多种。
有些鬼初生时是没有生前记忆的,有的则是故意忘记。
当忘记自己死因的厉鬼,突然被问起怎么死的,一下子想起来,失控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苏时秋趁机问安静如鸡的木偶娃娃:“是这样吗?”
过了会,秦止缓缓点了下木头脑袋。
但其实它想解释:不是被吓到。
想了想还是算了。
小阎王说它被吓到,那它就是被吓到。
苏时秋无言以对。
所以一切都是他嘴快导致的?
——毕竟谁会闲着没事,冲鬼问一句“你怎么死的?”。
这时,他听到小家伙问:“三哥哥,右右画的平安符,你没有带着吗?”
苏时秋一愣:“洗澡时取下来了。”
平安符是纸画的,他怕打湿,顺势放在枕头下面。
完了忘记戴上。
“洗澡也不能取下来哦,它也能保护你哒。”
右右忧愁地叹了口气。
要是平安符三哥哥戴在身上,厉鬼就算失控,也不会影响到他。
苏时秋听懂了。
如果他没取下平安符,厉鬼压根没有机会钻出屏幕和他贴贴。
心中流下两行宽面条泪,苏三少默默把枕头下面的平安符揣兜里。
想起与鬼脸贴贴时看到的刹那画面,苏时秋犹豫了下,问右右:“我现在能问它的死因吗?”
“可以呀。”小姑娘点点头,“它已经想起来了,不会再吓到啦。”
反正连鬼脸都近距离贴过了,苏时秋直接让秦止出来说。
——主要是屏幕里有小家伙坐镇。
几秒后,在苏时秋下意识屏息的注视下,秦止从木偶娃娃里飘了出来。
出乎意料,他并不是刚才鬼脸那样的形象。
除了脸色较为苍白外,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苏时深隔着屏幕用余光迅速扫了眼,睫毛若有所思地垂下:
这只厉鬼和他那次在酒店遇到的女鬼相比,和人类更为接近。
大概这就是厉鬼和小鬼的区别。
秦止年纪不大,约莫与苏时秋同龄。
身形偏瘦,挺拔的鼻梁上架了个眼镜,眉眼干净,透着浅浅的书卷气息。
忽视他周身萦绕的浓郁阴气,他像个大学生或者老师。
秦止先是飞快地瞄了下屏幕,旋即开始冲苏时秋道歉:
“不好意思,刚刚是我没控制住,你放心,绝不会再有下次。”
他语气坚定,神情郑重。
话是对苏时秋说的,实则是在向屏幕里的右右表达反省态度。
苏时秋:“……”
他自然看出来了。
心情飘忽的苏三少发现老大一脸淡定。
好像小家伙隔着屏幕都能让一只厉鬼老实成这样,是件极为常见的事儿。
他哪里知道,去过一次恶鬼道的大哥,跟他不是一个level的。
整个恶鬼道无穷无尽的恶鬼都乖乖听从小家伙的指挥。
区区一只厉鬼?
秦止已经开始说他的死因。
“我家算有点家底吧,上头有两个哥哥,他们都比我能干。我从小到大没什么志向,在大家眼里是个废物,父母也不喜欢我。”
“我大哥生病,要换肾。嗯,换我的。”
秦止耸了耸肩,慢慢地笑了下:
“我不愿意,但没办法,父母求我同意。”
——他们哭着说你是弟弟,帮助哥哥天经地义……换一个肾都不同意,你怎么那么自私呢。
——他似乎问了他们,不是还有二哥吗,你们为什么不问二哥呢。这话触怒了他们,愤怒的指责朝他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手术很成功,父母转了些股份给我。过了两年大哥又病了,需要我捐骨髓。手术后,父母又转了些股份给我。”
“这下二哥不满意了。”
他双手一摊,语气极为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他觉得我活着也是浪费,就把我淹死在了浴缸里。”
股权的转让触及到了二哥的利益。
那水可真冷啊。
每一滴水珠化作冰针,从毛孔钻进,刺穿他的血管,五脏六腑,最后是灵魂。
他听到心脏慢慢停止跳动的声音。
等再有意识时,他已经成了厉鬼。
简短说完,秦止苍白的脸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见笑了,是个很狗血的故事。”
就听苏时秋幽幽地说:
“我和你一样,上头有两个哥哥。”
“我小时候也没志向,头顶‘废物’俩字。”
“我什么也没为家里做过,也有股权分红,数额还不小。”
秦止:“?”
苏时深:“……”
旋即苏三少话锋一转,眉峰微挑,语气十分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