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个问题,这些小孩一个上学的也没有。前进大队没有学校,最近的学校就是红旗公社小学,因为见识及经济原因,乡下的孩子一点儿也没觉得这个年纪不上学有什么。
连马家,马老爷子认为读书识字重要,可因为学校离得太远,孩子太小送去,大人一天得来回跑四趟,一趟一小时,一天啥也不用干,全在生产队和公社之间来回跑。为此,马学文马学武虚岁已经十岁了,马家才打算今年秋天送他们入学。
苏月有点无奈,乡下上学就是麻烦,她想了想,哪怕暂时不上学,先学几个字,能看懂小人书也好啊。
“以后咱们每天下午抽一个小时,我教你们认字,总不能等小人书买回来,你们一个字儿都不认识,还看懂个屁啊?”
一个瘦巴巴的小子不以为意,“队长你讲给我们听不就行了吗?”
苏月瞪眼,“不行,毛蛋,你要是不好好学,回头我们都看懂,就不告诉你,急死你!”
三狗子在一边笑,“嘿嘿反正我肯定学。”队长讲故事老慢了,等队长讲还不如自己看。
小人书确定,开始讨论下一个购买物,大家都挺想买点吃的,主要平时家里人从供销社买的东西都是走亲戚的,这家送到那家,那家又送到第三家。就算别人拎到自己家,家里奶和妈早把东西锁橱柜里了,最多抠一小块让他们尝个味。
行吧,那就买点吃的,水果糖不是才一分钱一颗,下回去公社买它个三十颗,一人两颗,大家伙吃一颗玩一颗。
除了这些,大家也没再提其他东西,但有些东西确实需要,苏月道:“这些钱只是开始,咱们想继续赚钱,接下来还得好好干!首先,我们摘野菜需要篮子吧?别说家里有,咱们分队的是分队的,要和家里分清楚,不然回头大人还以为我们给他们摘的野菜。”
“所以,我们至少要三个篮子,和上次一样,毛蛋,你爹编的好,你回家问问你爹,我们给钱,三个篮子一毛钱。除了篮子,接下来我们还要开挖二号鱼塘,铁锹不能少,大哥,你回头问问外公,咱们生产队的能不能租给我们用用。然后就是生石灰,鱼塘养鱼前最好要消毒,不然鱼容易死,这笔钱不能省,等我问问我爸,看需要多少钱。”
除了这些,暂时应该没有其他东西非买不可了,“暂时就这些,大家有意见吗?”
这帮孩子没太明白,就都跟着摇头,“没有。”
“那好,到月底,我们再开一次会,到时候,盘一下剩下的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月初就按照那个数据分红。好,接下来布置一下之后大家要干的事……”
其实也没多少事,一个是每天下鱼笼,隔天收鱼笼。另外就是一部分人每天要去挖野菜给鱼吃,最后一部分就是开挖二号鱼塘。
销售的事,目前没什么大鱼了,也得看她爸啥时候再去公社。
苏月简单地安排了一下,问大家,“大家还有问题吗?没有那就——解散!”
一帮孩子各自散开,苏月把钱收回小布包,小腿蹬蹬,又塞回家里的大衣柜角落。这里面装的可不止区区六块钱,而是他们这十几个小伙伴干活的动力啊。
苏长河在地里远远瞧着,看他闺女那气势,明明比其他孩子都矮一个头,愣是搞得跟大姐大似的,真是海水不可斗量,苏小月不能以身高量。
在童子军努力养鱼捉鱼的同时,苏长河收鸡蛋家禽的事业也发展得如火如荼。
前进大队没谁不乐意挣这个钱,一个鸡蛋多卖一分二分,十个就能多卖一毛两毛,乡下人的家底不就是一毛两毛攒出来的?
他们不仅乐意,还觉得数量少。
有人问马向东还要不要,“最迟什么时候要?再过几天,家里还能攒十几二十个!”
其实何止十几二十个,这人的想法是,自家没有了,亲戚家还有,他偷摸着往亲戚家跑一趟,也不便宜外人。
还有人直接推荐自家亲朋好友,“东子,我娘家嫂子可是养鸡的一把好手,养的老母鸡个个又肥又大!”
以前大家养点鸡鸭都藏着掖着,这回不藏了。马向东都不知道他们队里怎么藏了这么多鸡鸭鹅?
更离谱的是,有个嫂子悄悄和马向东说,“我娘家那边靠山,在山上养了小二十只鸡。”
马向东:“……”
二十只啊,这都赶上养殖场了!
“东子啊,要不?要你只管说一声,我这就叫我爹妈送来,绝对不叫你麻烦……”
这叫一个热情!
马向东连连摆手,“不不不,够了够了真够了……”
他要是晚拒绝几分钟,说不定人真把东西送来了。
马向东抹抹额头的汗,心说不行,下次还是得悄摸着来。不过话是这么说,前进大队拢共二三十户,百分之八十的人还都姓马,大家往上数,都是一个祖宗,沾亲带故的,瞒谁家能瞒住啊?
这也是苏长河嫌麻烦的地方,家家户户沾亲带故,收谁家不收谁家都是事儿。回头七大姑八大姨再吵吵起来,头都大了。
所以他这个姐夫就坑起了小舅子,美其名曰“锻炼锻炼年轻人”。
小舅子没意识到被坑,还以为全由他做主是姐夫对他的看重。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上有亲爹两个哥哥,长这么大,没自己做主干过什么大事,冷不丁受到姐夫这么大的信任,义气上头,将胸膛拍得砰砰响。
“姐夫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保证一个坏的也没有!”
他干得一身劲,苏长河都不好意思了,他和马蕙兰私下里嘀咕,“年轻人就是容易上头,饼还没画呢,就要为资本家卖命了。”
马蕙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那是你小舅子,你把人当牛当马使,回头别进不了老马家的门。”
那哪能?马老爷子身为大队长,很有为队员谋福利的意识,自从苏长河说要在队里收鸡蛋家禽,为队员们创收,马老爷子和他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八个度。
“别说把小舅子当牛当马使,你信不信,要是我带着队里人继续赚钱,老爷子自个儿都愿意给我当牛做马。”
当然,苏长河没打算坑老岳父干活,其实他也没打算亏待小舅子。当时让小舅子帮忙,没说给不给工钱。老马家人一方面不知道他能赚多少,另一方面大概也以为就是亲戚之间搭把手。
老马家这么想,苏长河当然不能这么干,他寻思着算小舅子入伙,回头刨除成本,看看赚了多少,他俩□□不能,也能七三分。
不是苏长河不给小舅子多分,但亲兄弟明算账,路子是他的,本金也是他的,纺织厂这条线想维系下去,一些人情也是必要的,就像家属院的马大娘马副厂长,人家帮了大忙,总不能过河拆桥,用过就丢。
他想把这生意做长久,一些投资是很有必要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给小舅子分三成,小舅子绝对能乐开花。
事实也确实如此。马向东没想过还会分他钱。
他把鸡蛋家禽收齐全,特地检查了又检查,确认没问题,才向姐夫交差。然后姐夫就让他找个板车,把东西装车,转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带着他跑了趟公社,直接把东西送进了纺织厂。
来接洽的是纺织厂后勤处一个主任,姐夫叫人家朱主任,人家叫姐夫苏同志,两人云里雾里说了好一会儿。
马向东全程僵硬又懵逼。僵硬的是纺织厂在红旗公社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进过。以前城里有厂子招工,初中学历也有,可人家要的是城里户口,乡下户口连参加考试的机会都没有。第一次近距离“参观”工厂,看人家一个个穿着工服精神抖擞的样子,心里不由有点怵,又怕表现得不好,给姐夫丢脸,脸上僵硬得没有一点表情。后勤处帮忙卸货的两个工人看他这样,还心道“这小伙子年纪不大还挺稳重”。
至于懵逼,则是因为姐夫和朱主任的话了。
马向东都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有问题,他明明记得刚来的时候,朱主任和姐夫还互相自我介绍,怎么一会功夫,两人都勾肩搭背了?一个叫老哥,一个叫老弟了,难道姐夫和朱主任早就认识?
更让他懵逼的是,朱主任说鸡鸭五十只太少,希望他姐夫下次多送点,他姐夫一口回绝了。两人好说歹说,姐夫才同意下次多加十只,说真没了,乡下也没多少,老乡还要留着母鸡下蛋,这多加的十只还得进山寻摸。
真没了吗?队里是马向东收的,他最清楚,别说十只,就是下次翻一倍也能收到啊。他们队里没了,不是还有其他生产队,就像秀禾嫂子,她娘家山上不是还藏着二十来只?
送上门的钱,怎么还往外推?
马向东不明白,但也没瞎搭话,等交了货,结了钱款,从厂里出来,他才问苏长河。
苏长河来之前就交代他出门在外,多看多听少说话,对他今儿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他带着他从后面绕路往家属院去,一边走一边解释:“咱当初答应人家给送三个月货,说好的三个月就是三个月。现在才第一个月第一次,朱主任就要翻倍,乡下鸡鸭能有多少?”
“别说还有大嫂娘家,还有其他生产队……就算按一家平均养了十只来算,一个生产队最多三百只,红旗公社拢共才多少个生产队,一次一百只,一个月就是两百只。”真要按朱主任说的数目送,一个月就能把一个生产队搜刮干净。
“先不说队里人家愿不愿意把家里的鸡鸭都卖了,一下收这么多,市场需求太大,价格上涨,现在母鸡一块钱一斤,之后一块二也不一定有人卖。”
“还有……”苏长河教他:“咱就是个中间商,自己都保证不了货源,当然不能轻易答应客户要求。朱主任这次要翻一番,我们同意了,他只会以为我们还有余力,下次就会要的更多。”
别以为一个月一两百只就够了,纺织厂上千人,再加上家属,真放开量,一千只也不够打底。各个领导还有亲朋好友人情往来,他们就是有个养殖场也不够人家狮子大张口。
马向东若有所思,“那……这次答应他多加十只?”
苏长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这一次,十只不算多,挤一挤还能挤出来。最重要的是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他?”
马向东问:“为什么?”
苏长河说:“下个月纺织厂厂长儿子结婚,这十只不算在厂里的份额,算是单独给朱主任找的,所以才说看在朱老哥的面子上啊。”
人家为什么对他这么客气,还不是因为他是马副厂长介绍的,朱主任估计以为他和马副厂长有关系,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和马副厂长真没什么关系,叫人家老娘一声婶子,都是厚着脸皮攀上去的。
他想和纺织厂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总不能次次都找马副厂长,朱主任这个后勤处主任的职位就刚刚好。相比和他攀上交情,十只鸡鸭算什么,就是二十只也得想办法弄来。
当然想攀新交情,老交情也不能落下。
苏长河带马向东进家属院就是维系老交情。
马向东眼见着敲门的一瞬间,姐夫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嗯,有点像见了他妈。反正他妈前阵子还私下叮嘱他盯着姐夫,别叫人跑了,这阵子见了他姐夫比对两亲儿子还亲热。
“谁啊?”一个比自家妈看着年轻多的老太太拉开门,一见姐夫,就露出笑容,“小苏啊,你怎么来了?来快进来坐,快进来……”
苏长河没进去,他叫了声婶子,介绍马向东,“这是我小舅子,东子,叫婶子。”
马向东跟着叫了声婶子。
苏长河从他推的板车把手拿下来一个小竹篓,递给马大娘,“婶子,这是这次帮大家换鸡蛋碰到的,凤凰蛋!您上回不是还说想寻摸这东西……”
凤凰蛋就是一种半孵化的鸡蛋,是淮宁县这边一种特色食物,据说营养很高。以前乡下有人专门养凤凰蛋,后来物资匮乏,别说凤凰蛋,鸡蛋都没有,也就少见了。马大娘本来也是本地人,家里条件好,才有心思寻摸这些东西。
苏长河上次听她说起,一直有留意,赶巧这回碰上,给人家老乡的凤凰蛋“全端了”。
“也没多少,就十来个,下回遇到再给您送来……不,我们就不进去了,回去下午还得上工……您可别,千万别推辞,收您钱我成什么人了?行了您快拿回去吧!”
苏长河死活没要马大娘钱,他又不是为了这几个钱,怎么说跟厂里做生意也是托了马副厂长的福,这一趟他赚的,送几个凤凰蛋算什么?
马大娘没拧过他,脸上那个笑容,真是笑成一朵菊花了。
要不怎么说她稀罕小苏呢?她闺女还说小苏是因为他们家有个副厂长才巴上来的,哼,真心还是假意她还不知道吗?人家这一声婶子就不是白叫!
“小苏啊,下回别着急走,可一定来家里喝口水!”
“哎一定一定!”
来的时候,车上大筐小筐,回去的时候,一辆空车,马向东单手就给推走了,另一只手还拿着两大肉包啃。
旁边的苏长河也抱着两包子,边啃边道:“出门在外,脸皮要厚,甭管认不认识,多说两句话不就熟了?可千万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时候,你就想想手上的大肉包,想想今儿朱主任结的钱票,还不好意思吗?”
马向东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指定不会不好意思,肉包和钱票多香啊!
回到队里,上工的人还在地里干活,看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东子,苏知青,从公社回来啦?”
“是,这不是和人说好,赶紧把货送过去,放家里耽误久了,死了一只两只,我们还要赔钱。”
前进大队的村口正对着一大片田地,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飞进来,大伙也要瞅瞅公的母的。
苏长河一只手背在身后,冲马向东比划,示意他赶紧的,先回去,自个往前几步,就站在田埂边,满足大家的八卦心,“那当然没问题,咱们队里的鸡蛋个顶个新鲜,鸡鸭又肥又大,人家就是想挑也挑不出问题。”
“那可不,我们都是捡好的送去的!”大家伙莫名自豪,人厂里都满意他们的鸡鸭蛋,“厂里还收不?我们自己不吃,再攒攒,指定还挑好的!”
“下半个月再收一次,不过大家伙可不兴往外说,人家能收咱们的,也能收其他大队的。大家伙想想,厂子就那么大,先收了人家的,还能要我们的吗?”
“那肯定不能!苏知青你放心,我们一定不往外说!”
“对,咱谁都不能往外说,谁要是坏了大家伙的好事,可饶不了他!”
马老爷子溜达过来,听了一会儿,给女婿保证,“长河啊,队里你放心!”又严肃地对队员们说,“别看不上一毛两毛,厂里多收几次,咱就能多赚点钱,还不用自己犯险,多省事!这时候也别想着让娘家占便宜,先紧着咱自己队里,长河要是有门路,需要得多,还不是找咱自己亲戚?都听到了吧?”
马老爷子不光是大队长,在村里辈分高,他发了话,大家伙没人顶嘴,都道:“听到了!”
马老爷子叫七叔几个老头,“咱们几个老家伙就多盯着点,可不能叫这些小家伙坏了事。”
“是应该,应该。长河你就放心,队里肯定不让你操心。”
苏长河有点哭笑不得,不至于,真不至于,就是收些鸡蛋家禽,搞得跟多大买卖似的。
苏长河不觉得这算什么,但在马向东眼里,这已经是大买卖了,尤其是在苏长河算完利润后,他整个人都呆滞了。
“姐、姐夫……多少?六、六十多?”
苏长河一巴掌拍醒他,“六十八块二毛五!”
“六、六十八?”马向东嗷一声仰面倒在床上。
苏长河懒得理他,他翻出闺女给订的巴掌大的记账本,记下日期、出售价、利润,又将钱按七三分,划拉出自己的部分。盘了盘自己的钱,这段时间没少赚,也没少花,加上这一笔,终于突破了一百大关。距离自己的小目标还差不少,还得接着干啊。
苏长河踢踢傻乎乎还没消化的小舅子,“起来,棉袄都是灰,你姐回来又得洗床单被套……一共六十八块二毛五,我七你三,这次你得二十块四毛七分五厘,跟不跟我干?”
马向东“嗖”地坐起来,“跟!”又扭扭捏捏,十分不好意思,“姐夫,不用分我钱?我也没干啥?”
他是真觉得自己没干啥,在队里收鸡鸭蛋,姐夫自己也能干,就这点事,分他二十多?这不是占姐夫家便宜吗?
“我不要——”
苏长河一锤定音,“不要咱俩就拆伙!”
“钱先记账,暂时不分,留着做本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起早咱们进山。”
“姐夫咱进山干吗?”
“还想不想赚更多钱了?”
那还用说,“想!”
“想就不能只靠咱队里,进山里多收点,过两天我进趟县城。”
光靠纺织厂的单子,赚钱还是太慢了,要是想搬到县城,得买房子,手头至少得攒五百块。苏长河实在没耐心慢慢来了,他媳妇的手不是用来干农活的。
马向东回家又带了东西,这次是瑕疵布。纺织厂啥都缺,也不能缺布。苏长河和朱主任聊半天不是白聊的,除了钱,他也要了十几匹瑕疵布。说是瑕疵布,其实就是走线印花有点小错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乡下少票,像这样的布,买都买不到。
苏长河让马向东全交给丈母娘,看看老马家要多少,丈母娘和嫂子娘家要不要,剩下的都让丈母娘看着办,是卖给队里大娘还是大妈都成。
要不马老太太现在稀罕这个女婿呢,她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多布,两个女人简直跟老鼠掉进米缸里似的,一个说,“这个花布好,得留着。”一个说,“这个料子厚实,女婿天天在外跑,得给女婿做一身。”
以后同样得在外跑的马向东凑上去,“……妈,我呢?我以后跟姐夫干……”
“起开,别挡着!”老太太是一点儿不稀罕小儿子了,好一会儿想起他,说道:“跟你姐夫好好干,都听你姐夫的,别的不会,就多使点力气,别累着你姐夫……”
马向东默默蹲到一边,马向华正好缺人使唤,招呼他,“来,帮我把这块桌面扶着……砂纸递给我……”
“大哥,这是姐夫要的书桌吧?”
“嗯,下午在家吧,下午下工正好跟我一起去搬木头。”长河要打的床,他家没有好木头,马向华从其他生产队寻摸到一根,正好搬回来。
马向东被使唤得团团转,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想起来姐夫要分他钱的事,“嗷妈你别打我啊!”
“打你是你该!你怎么好意思要钱?啊!你干了什么事?还敢要钱?”
马向东委屈:“妈!妈!不是,我没要,我不要,姐夫不答应……说不然就不让我帮忙了!我真没要……”
“那你也不能要!”
“我没,我先答应,到时候不要……”
“行了行了。”马老爷子敲敲桌子,“先这样,长河心里有数,等忙完再说。”
这段时间,老爷子也看出来了,他这个女婿本事大,性子也强硬,一般人拧不过他。现在拒绝,他说不让老四帮忙,就真的能不让。
晚上没啥活动,吃完饭洗漱完,各自回房。
白红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两儿子睡着,终于忍不住,一脚踢在男人身上,“哎,向华。”
马向华都快睡着了,半梦半醒,飞来一脚,迷迷糊糊地问:“又怎么了?”
白红梅爬起来,凑过去,小声道:“你说你妹夫那活,你能不能跟着干?”
“想什么呢?不挣工分了?”
“挣工分,挣工分,你个死脑筋!你就是天天拿十工分,才分多少钱?东子跟着跑一趟分多少?二十啊!一次二十,一个月能分四十!你干多少,能分四十?”
“那是长河照顾小舅子,你以为搬搬筐子推推车就有钱拿?”
白红梅也知道是妹夫照顾岳家,可小舅子是舅子,大舅子也是舅子,照顾谁不是照顾?
马向华跟他爹性子像,干活不仅不偷懒,还要以身作则。他干了一天活,中午晚上空闲还打了桌子,是真累了,“别瞎琢磨,爹不能要长河的钱。再说,东子才挣几个工分?我挣几个?我俩都跑去帮妹夫,家里还要不要吃饭了?”
“爹不要,也拗不过妹夫,不信你就看着吧!”
“行了行了,睡觉睡觉!”
白红梅自认看清了这个妹夫,人家是个厚道人,不可能让小舅子白干活。她心里猫抓似的,一会儿又琢磨这事能干多久,一会儿又寻思东子最后能分多少,妹夫能赚多少。
她有小心思,出了房门却没表现出来。知道小叔子和妹夫今天要进山,还特意煮了几个鸡蛋,让马向东带着路上吃,还说,“剩下那两带给你姐夫,大早上的还得走山路,不吃饱怎么行?”
苏家也做了早饭,昨天包的荠菜猪肉馅的饺子,还下了点面疙瘩汤。
苏长河让马蕙兰回去接着睡,“还早,你起来也没啥事,吃完了我俩自己收拾。”
“放那儿吧,我起来再收拾。”
马蕙兰躺回去也睡不着了,还是爬了起来。苏月迷迷糊糊睁开眼,被窝里只剩她自个,她裹着棉袄,下去上了个厕所。
外面起了大雾,村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苏月关上院门,和刷牙的马蕙兰感慨,“妈,爸真的好辛苦,起得比鸡还早,他进山要走多远啊?”
马蕙兰吐了口水,“听你爸说,起码得走十几里山路。”
这么远?她以前秋游春游徒步走,来回也没这么远。
“这也太远了!”山路上,苏长河也发出同样的感叹。
山路弯弯曲曲,绕来绕去,本来就不好走,今天还起雾,能见度不足十米,更耽误事。
等苏长河他们到前沟村时,两人已经一身的露水。
“呀,苏同志,你来啦!”
前沟村是山里离外头最近的一个村子,苏长河前几次进山,一个人来回,没敢跑远,来的就是前沟村。他给人家的收购价还算公道,每次进山也会顺手带点针头线脑小东小西,几次来往,备受欢迎。这不,一进村,就被一扛着锄头的大爷叫住了。
“哎呦衣裳都湿了,走走走,到我家去烤烤火!”
第17章 后沟村
苏长河也没客气,到了人家屋里,先把给大爷捎的烟丝拿出来,大爷就好这口。又翻出几匹布:“家里鸡蛋鸡鸭还卖吗?这次拿这东西换怎么样?”
大爷还没说话,边上倒水送来的大娘眼睛一亮,“哎呦这可敢情好!怎么换?”
苏长河报了个价,因为是瑕疵布,比供销社的布略便宜些,还不要票。
大娘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恨不得全包了。尤其是一匹红格子的,虽然不是大红,但也红彤彤,喜庆。大娘的小闺女说了个山外面的人家,过两月就要出嫁,这匹红格子正好给小闺女做件衬衫。
“就要这个!剩下的都换不?”
苏长河留了两匹收回背篓,他还打算跑趟后沟村,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留两匹布也能当当硬通货,“除了这两匹,剩下的都换,鸡蛋、鸡鸭鹅还和以前一个价。”
“行!”大娘先数了自家攒的一篮子鸡蛋,又挑了一只母鸡,一只鸭,算完自家的账,又去叫了几个老姐妹来。四个老太太就把几匹布分了,连个布头都没留给别人。
“还收别人家的吗?”大爷问。
苏长河摆摆手,“今天先不收,我和我小舅子先去后沟村看看,这两天再过来一趟,到时候再收。”
前沟村和后沟村隔着一条山沟,从前沟村的高处能看到后沟村的房屋,但是看归看,实际走起来,没一个小时到不了。
两个村子互相熟悉,常有通婚,大爷家三儿媳妇就是后沟村的。
大爷叫在外面玩的孙子,“栓头,陪两个叔叔去趟你外婆家。”
栓头就是大爷三儿媳妇家儿子,才十来岁,山路走得比苏长河马向东还熟。三人一路到了后沟村,才进村,就听见村里传来一阵嚎叫。
栓头“蹭”地冲过去,在人群里上蹿下跳,“什么什么……猪!”
苏长河马向东紧随其后,挤进去一看。
这可不是巧了吗?
原来是村里一户人家偷摸养了两头猪,昨晚上一头猪“越狱”,谁知道掉进陷阱里,腿摔断了。眼看着是养不活了,主人家一咬牙,干脆把猪杀了。
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苏长河自来熟地上前帮忙。这头猪大概也意识到回去之后小命不保,摔断了两条腿,还死命挣扎,苏长河险些被甩开。马向东见此,也赶忙上前帮忙。
主人家早准备了热水,一声高昂的嚎叫后,猪抽搐几下,倒在板凳上,边上人忙指挥:“快!快!拿盆来,接猪血!”
院子里忙而不乱,一派喜气洋洋的收获气氛。苏长河擦擦手上溅到的血,凑到主人家身边,“老哥,你这猪肉卖吗?”
“卖!你要多少?”
“半头猪。”
苏长河按自己带来的钱预估的份量,要不是钱不够,他都想一头猪全买了。主人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八成以为他是什么猪肉贩子。
苏长河说:“我们是给公家采买的,在前沟村都采买好几回了,不信你问栓头。”
栓头不知道公家不公家,他只知道他家也卖给这叔叔鸡鸭鸡蛋,“是去过我们村好几回,收鸡蛋也收鸡鸭鹅,我家也卖过。”
主人家放下心,“半头猪就半头猪!”城里屠宰场给的价格低,他们本来也要偷着卖,能在家门口卖出去,还省得自己进城,不过,“我们不赊账!”
头一次来,双方毫无信任基础,怎么可能让人家赊账?苏长河和主人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七毛八一斤的价格买下了半头猪,主人家还搭了一副猪大肠一副猪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