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前进大队收。前进大队前身叫马家庄,庄如其名,整个庄子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马,家家户户沾亲带故。
投机倒把这事能做不能说,他要是在队里收鸡蛋,一个不好就传遍全村,万一谁有歪心思,给他来个举报,生意做不成人还得搭进去。
山那边的大队就不一样了,隔着山离得远,谁知道他的底细?当然还有一点,山里交通不便,离公社太远,为了十个二十个鸡蛋跑一趟公社不划算。
苏长河赚的就是这点跑腿费。
他收鸡蛋的价格是四分到四分五,现在市面上鸡蛋是五分钱一个,黑市卖的略贵些,价格在六分到八分之间波动,苏长河取了个中间值,他卖七分钱一个。
马大娘看那一背篓鸡蛋,笑容淡了淡,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要五十个,苏长河让她自己挑,自己则从旁边一个小背篓里拎出两条鱼。
“婶子,鸡蛋就收您钱了。这鱼是乡下抓的,没花钱,您拿着,哎呀拿着拿着……上回听您说您闺女生了个大胖小子,正该喝点鱼汤补补,就当贺您闺女弄璋之喜。”
苏长河提来的两条鱼是用帮卖甲鱼的提成五毛钱从她闺女他们那儿换来的,两条都是鲫鱼,一条有一斤多重,拿出来的时候两条鱼口唇还在动,看着就新鲜。
两条鲫鱼不算多贵重的礼,主要是合适,鲫鱼汤下奶,她女儿正需要。还有,这小伙子说话多好听啊,马大娘本来还有一点被当冤大头的不悦,上次她说的话是“有多少要多少”,没想到这小伙子今天弄来一背篓鸡蛋,这明显不是他们自家攒的。
马大娘没有死要面子当冤大头,挑拣了五十个,心里还对这人有点失望,枉费自家昨天还在家里夸他,没想到是个眼皮子浅的。
结果这小伙子就提了鱼出来,别觉得乡下河沟里都是鱼,要真那么多,黑市里怎么不见多少人卖鱼?
“小苏啊,哪能白拿你的鱼,婶子按黑市的价格给你……”
苏长河当然不肯收,“又没花钱,都是家里孩子折腾到的,不值几个钱,您快收着吧,推来推去,叫人看见,我可拿不出第三条。”
马大娘推脱不过,让他等着,一扭身进了屋,再出来往苏长河手里塞了一把糖,“钱不要,喜糖可不能不收,不是给你的,是给家里孩子吃的。”
苏长河低头一看,哟,还是知名糖果大白兔。
“行,那就沾沾您家的喜气。”苏长河乐呵呵地塞兜里,提起背篓一副要走的样子,马大娘看看他背篓鸡蛋,“你这……”
苏长河说的像真的一样,“答应了人,要给人家送四五十个。”
“这样啊……”马大娘顿时有种误会了他的感觉,原来不是打算都卖给她,她心里过意不去,不做点什么不舒服,“除了答应的还剩多少?”
“不多了,十几二十个吧。”
“你等着!”马大娘扭身去了隔壁,没一会儿,带着另一个老太太过来,这老太太穿着不显,出手大气,“我要二十个!”
苏长河悄咪咪笑了笑,像只偷了鸡的狐狸,转过身又是一脸乖巧真诚,他让老太太自己挑,等人挑完,还给人搭了两个磕破的鸡蛋,说是磕破,其实就是壳有点破损,里面一点没事。
他道:“您是我婶子带来的,收您钱已经不好意思了,这两颗鸡蛋给您当个搭头,您别嫌弃。”
老太太当然不会嫌弃,鸡蛋又没坏,回家磕碗里中午就能吃了。
在纺织厂家属院一趟,鸡蛋已经卖了一多半,苏长河带着剩下的鸡蛋跑了一趟公社南边。纺织厂在公社北边,而南边则是干部家属院,学校也在南边。
苏长河在后面晃了一圈,所谓的给别人带的四五十鸡蛋就卖光了。
拢共带来一百二十个鸡蛋,五个破损,半卖半送,暂且不算,余下一百一十五个,收来一共花了五块三,卖出去总价八块一毛五,也就是这一趟赚了两块七毛五。
两块七毛五啊!
苏长河数数手里的毛票,颇觉任重道远。
这钱少不少?当然少,两块多钱买五花肉都买不到三斤。可要是换个方向看,普通工人一月工资大概在二十七八块,他一趟赚了人家十分之一的工资,这还是在自己一个人,只能靠肉身背鸡蛋的情况下。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比如有辆自行车,收鸡蛋更快更方便,去一趟也能卖更多的鸡蛋,一百二十个鸡蛋赚两块多,二百四十个鸡蛋就能赚四块多。
二百个鸡蛋,红旗公社绝对能轻轻松松吃下。
苏长河回到家,躺在床上补觉,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两块,四块……四块,六块……”
苏月趴着他嘴边听了会儿,没闹明白啥意思,所以她爸到底赚了两块,四块,还是六块?
前进大队上工的人可不知道苏长河赚钱了,他们看见的就是苏长河苏知青又又又又请假了。
从前苏知青干不来农活,好歹还来点个卯,回来后,除了前一周老老实实上工,最近怎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真指望大队长家养活了?
田里干活的人嘀嘀咕咕,马老爷子略猜到了些许,苏长河从他家收鸡蛋就没瞒着他们的意思,但马家人知道,外面人不知道啊。
那个生了五个儿子的媳妇今儿又是和马蕙兰在一处干活,她阴阳怪气地笑:“哎呀这找男人找个俊的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你在外面干活,他在家里睡懒觉,马蕙兰我要是你,当初还不如找个入赘的!”
在乡下,入赘的男人可是顶顶没用的。
马蕙兰一开始懒得搭理她,可这人越说越来劲。马蕙兰站起身,眼神扫过去,“干活就干活,话怎么那么多?”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啊!”
这媳妇还要说,就见一个锄头贴着她的脚锄进地里。
马蕙兰慢悠悠地拔出锄头,“不好意思,锄远了。”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普普通通,这媳妇却吓了个踉跄,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屁股墩儿。
一同干活的女人们都笑起来,“哈哈哈哈二强媳妇你退什么?”
身为除马蕙兰同志以外,她爸最重要的女人,苏月也被人笑上了。
“傻丫你爹不会又要跑了吧?”
一帮熊孩子,七八岁的年纪,太小了干不了活,队里又没有学校,一个个闲得连见了条狗都要踹两脚。
马学文马学武气得就要揍他们,苏月摆摆手,示意他们先把背篓送回去。伪装成背篓的鱼笼里面还有鱼呢,别叫这帮熊孩子给祸祸了。
马学文马学武不肯,苏月指了指鱼笼,小声道:“放心啦,他们还敢打我吗?”她又不是傻子,不会打架还不会跑吗?
严格来说,前进大队所有的河沟湖全是公家的,里面的出产也是公家的,偷摸着捕鱼一般来说,大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让这帮小子叫嚷开,再知道他们捉的鱼卖了大钱,不仅这次的鱼要上交,以后也没法下鱼笼了。
马学文想了想,拉住弟弟,趁着这帮小子被小妹拖住,拔腿就往家里跑。
他俩一路上胡思乱想,都快把苏月脑补成为了革.命任务,牺牲自己,深陷敌营的小战.士。
唉!也不知道小妹会不会被“严刑拷打”。
两人匆匆而去,匆匆而来,手里提着家伙什,结果实际情况与他们想象竟然完全不同。只见小妹坐在一块石头上,下面以三狗子为代表的一干小子,团团而坐,一个个眼冒精光地盯着自家小妹。
马学武大喝一声:“呔!要打就打,不许欺负我小妹!”
他喊完就见自家小妹看过来,然后一圈脑袋也转过来,三狗子还嚷嚷:“谁要打架?你烦不烦!”
不是,不是你们找事吗?他和大哥可是来解救人质的啊!
苏月哈哈笑,“二哥,没事没事,打什么架,咱们可是文明人!来你过来坐,大哥你也来。”
她招呼两人到旁边坐下,继续往下说:“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岳飞和三个小伙伴要去参加比武考试。三个小伙伴先上场,比的是射箭,那大人就问你们能射多远,三个小伙伴说再往后挪,再挪,再挪,一直挪到一百二十步外。一百二十步是多远,按照我们现在来算,大概有七十二米,就是从这儿到——”
苏月找了个参照物,两表哥并三狗子一帮人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到那儿,那棵树,这么远的距离,三个小伙伴嗖嗖嗖,都射中了。那个大人又问岳飞能射多远,岳飞的师父说能射二百四十步,比他三个小伙伴还要再远一倍。”
苏月又找了个参照物,“看到没,就三狗子你家门口那棵歪脖子树。岳飞挽弓搭箭,嗖嗖嗖,一连射了九箭,旁边的小兵把靶子拿过来,大家一看,九支箭不光都射中靶心,而且全都射到了一个箭孔……”
“哇!”一帮小子齐齐哇出声,脸上又是不敢相信又是激动,连马学文马学武这两个听过这一段的人都忍不住说:“知道岳飞是谁吗?他以后可是大元帅!”
七十年代的乡下没有游乐园没有动画片,除了上树捉鸟下河摸鱼,还没有上学的小孩们精神世界很空虚,除了电影下乡看过一两部,其他啥也不知道。
小人书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利器。
恰巧,苏月手里就有两本,那天她去废品站捡漏,古董什么的一片也没看见,书却找到几本,其中就有两本小人书,一本《岳飞出世》,一本《枪挑小梁王》。
在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她早把这两本小人书翻完了,还给还没正式上学的两哥讲了一遍,现在再讲,简直驾轻就熟。
“……岳飞听说乱草岗有强盗,和三个小伙伴拔了树干就跑去,可是他们有没有找到强盗?能不能打败强盗呢?”
“啪!”苏月右手拍左手,当作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帮小子正听到兴头,她突然不说了,急忙道:“再说会儿嘛!”
“是啊是啊,再说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苏月示意他们看身后飘起的炊烟,“不说了,要吃饭了。”
“那你下午还来不?”
“你吃过再来,我们还在这儿等你,不然我们去你家找你也行……”
“对对我们吃过去你家?”
苏月不干,“来我家我也不说。”
三狗子着急了,“为啥啊?”
苏月叉腰,扫视全场,“谁让你们笑话我爹?”
“啊?”
苏月冷哼一声,小小的身躯有大大的气势,“还敢叫我傻丫?敢骂我傻,还叫我说故事?哼!”
“呃!”
一帮熊孩子傻眼了,见苏月转身要走,三狗子忙追上去,胳膊一伸,拦住路。马学文马学武上前一步,“干什么?想打架啊?”
三狗子挠挠头,“不、不是……我们以后不叫傻丫,也不笑话了,行不?”
“是啊是啊,傻……不,小丫,我们以后一定不笑话你爸了!”
“是是是,肯定不笑话!”
一帮熊孩子再三保证,连“我要是再说我就是猪”、“我要是再笑话我就吃屎”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只有一个老实孩子,“那、那队里大人也说你爹是懒汉啊,他天天请假……”
“哪有天天?”苏月反驳,“你们知道我爹为什么请假吗?因为他要教我上课!知道我说的岳飞的故事哪来的吗?是我从小人书上看的,我才五岁,小人书上的字全都认识,看一遍就记住了!”
马学文马学武在一旁佐证,“是的,是的,我们不认识的字,小妹都认识。”
“我这么聪明,都是我爹教的!高考都恢复了,学习有多重要,我爹为了让我赢在起跑线上,不惜背上懒汉的名声,也要抽出时间来好好教育我!这是什么?这叫眼光长远、父爱如山!”
苏月一顿胡扯,她爸的风评渐渐扭转,就是扭转的方向有点奇怪,原先是懒汉,现在成了傻爹。
能干出请假不上工,教闺女读书这种事,不是傻是什么?还有人嘀咕,“苏知青不会是自己高考没考上,把希望都放在他闺女身上了吧?”
可是这也太早了吧,他闺女才五岁,才五岁啊!
在苏长河又跑了几趟公社,生意从鸡蛋倒卖到鸡鸭,他还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且这个奇怪的风评越传越广,一开始只是在七八岁的熊孩子中,后来老少爷们全知道了。
都怪乡下娱乐活动太少,老少爷们除了干活,就只能睡觉。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白天越来越长,小子们天天饭碗一扔就跑去打谷场上听故事。什么故事,一个个听得抓耳挠腮?反正吃完饭天还亮着,自个儿也去转转吧。
这一转,嘿,舍不得走了,天天跟着自家小子往打谷场上一坐,听了后头,回去还要追问这吉青是谁,张所又是谁,前头都说了什么。
后来更是比那些孩子们还积极,天黑了都舍不得走,“小丫呀,后来呢?后来呢?”刘豫冒认功劳,元帅有没有发现啊?
小丫苏月让大舅做了个“惊堂木”,一拍惊堂木,越来越有说书人的风范,“嘿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小丫头,天天说到关键地方就且听下回分解,怎么那么气人呢?
“小丫啊,你多说点,明天哥给你带花生吃。”
“小丫啊叔给你带瓜子吃!”
老马家的辈分高,苏月随马蕙兰这边的辈分,这些自称叔哥的,有的年纪都和她外公一样大了,还有个辈分和她外公一样大,她得叫外叔祖的老爷子,直接找上了她爸。
“长河啊,小丫年纪还小,不着急学那么多,要是真要学……多记记故事也不错嘛!”
说着还塞给苏长河一把炒豌豆,让他带回家给小丫吃。梆硬的豌豆,他闺女还没换牙呢,一口下去,别豌豆没嚼开,牙崩了。
“七叔,这不是天都黑了,外面还冷,等以后晚上也暖和起来,一定让她多说点。”
七叔嗯嗯点头,临走又补充一句,“要是冷,去我家,叔祖给她烧个火炉。”
这些人,都听上瘾了。
苏长河哭笑不得,从小孩堆里拎起自家闺女,“你怎么这么厉害呢?上次捡垃圾捡的小人书不就两本,怎么还给说后面了?”
苏月在他怀里窝好,“我也觉得我厉害,爸,你不知道,穿越后,我的记忆变得忒好了,上辈子看过的书,倒背如流!我怀疑,这就是我的金手指。岳飞的故事我以前不是看过吗?现在和他们说的都是根据看过的故事二创的。”
“呦,还真成主角了?”
一家三口刚汇合就分析过现在情况,当时,苏月就嘟囔穿越这种事他们都能碰上,说不定他们仨中一个就是主角。
苏长河:“乖女,你是主角了,那我和你妈是不是可以躺平了,等你养我俩了?”
“呃……这个恐怕不行。”靠她养,她爸妈只能吃她说书混来的花生瓜子了。
苏长河哈哈笑,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是不是在外面说我坏话了?队里人咋看我眼神那么奇怪呢?”
他这段时间忙着赚钱,今晚才第一次去给闺女的说书事业捧场,结果不止一个人瞅他。老大哥陈志强特地坐他边上,说什么还可以再参加考试,不要对孩子揠苗助长。七叔让他叫闺女下回多讲点,都不忘拍拍他肩膀,插两句诸如“小丫虽然聪明,但还是个孩子”之类的话。
他干啥了他?
“啊这……”苏月装傻,“爸你赚多少钱啦?明天还去公社吗?我们养的鱼可以卖了,你帮我们卖,我们给你提成好不好……”
月色朦胧,父女俩踏着微薄的月光说说笑笑,好一派父慈女孝的温情画面,直到——
“什么?!我怎么就脑子有问题了?”
在签订捏肩捶背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后,苏长河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替他们卖鱼。
他本来以为闺女说的养鱼是放在水缸里或者水桶里养,没想到,连微型鱼塘都出来了!
长两米多,宽一米多的小池塘,左右两侧一个进水口,一个出水口,通过长长的沟,与村里的小河相通。池塘里,肉眼可见几条鱼甩尾巴吐泡泡,活蹦乱跳。
这都什么时候挖出来的?苏长河很肯定,前段时间他们家后院可没这个池塘。
“区区一个小池塘算什么?这只是我们的一号鱼塘,接下来还要挖二号、三号鱼塘呢!”
“你们?你们仨这么能干?”天天捉鱼养鱼还挖鱼塘?
“爸你的消息落后啦!不是我们仨,是我们预备少先队前进大队分队的所有同志。”
苏长河嘴角抽了抽,“什么玩意儿?”
“预备少先队前进大队分队所有同志!”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在苏长河忙着收鸡蛋的时候,他闺女也没闲着,不仅让全队老少爷们迷上《岳飞传》,还成功招揽了以三狗子为首的一干熊孩子。
哦,按他闺女的说法,不叫招揽,叫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总之,他们所谓的某分队现在已经有了十五个队员,他们现阶段的目标就是捉鱼养鱼,争取早日实现零花钱自由。甚至他闺女还把工分制借鉴过去,这小小的分队到下月初还要按工分发放分红!
苏长河叹为观止,苏月没觉得有啥不对,“没有工分,他们还能白干活?他们只是年纪小,不是傻。”
苏月想了想他们接下来的计划,这是一号鱼塘,还属于试验期,里面的鱼养的时间最长的也才半个月。鲫鱼养殖周期大概在两百天,草鱼更久,一年两年三年都有,他们不可能养那么久,但是至少也得几个月。眼下来看,半个月能养活,几个月久不一定了,所以后期的鱼塘还是得弄精细点。
“爸,红旗公社有卖生石灰的吗?一般来说,为了防止鱼生病,鱼塘最好提前消毒,生石灰就可以。还有饲料,公社能买到鱼饲料吗?要是买不到,麸皮、米糠、豆饼应该有吧?还有酵母粉,弄个简易版出来应该也凑合……”
生石灰,鱼饲料,别看鱼塘小,她闺女养鱼养得还挺专业,苏长河都不明白了,“乖女啊,你咋知道这些的?你天天不是叫嚷着学习任务重,还有空学这个?”
学习任务重可不代表没劲干其他事,苏月以前在家,吃饭的时候就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短视频,看着看着就记住了,而且她有个同学家有鱼塘,她小时候还去玩过。
“就我小学同学萍萍,我当时好奇,她爸说了好多。”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现在还记得?”
苏月得意,“都跟你说我有金手指嘛,我现在记忆里可好了,就连四年前你在客厅挂画下藏了五百块私房钱呜呜……”
“哎哎哎别胡说啊,什么私房钱?哪有?没有的事!”
苏长河心虚地朝后面看看,生怕被媳妇听见。
苏月努力拍开他的手:“放、放开!”腥死了!才拿手抓鱼,就往她脸上捂,太不讲究了!
最后挑挑拣拣,捞了十条个头大点的鱼。
苏长河这次的东西多,除了鸡蛋,还有鸡鸭鱼,货物种类丰富,一个人根本没法弄过去。他早有打算,趁天黑去了趟老马家。第二天一早,马向东就蹲在门口。
马蕙兰起来做早饭,看见院门外的黑影,差点没拿扁担,走近才看清是马向东,“怎么这么早?你姐夫不是和你说五点吗?”
“醒得早,就……就过来了。”
其实他昨晚压根没怎么睡,马向东作为马家老四,跟他大哥二哥完全不一样,他大哥老老实实种地,以后大概率要接他爹的班,他二哥老老实实当兵。两人走的都是正确的道路,他却有点跑偏。
他既不想一直种地,又不想去当兵,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挺有冒险精神,早就对投机倒把的事一直好奇。以前是他爹管得严,这回姐夫来说,他爹都没反对。马向东激动了一宿,后半夜才睡着,天蒙蒙亮就爬了起来。
马蕙兰让他快进屋,“吃早饭了吗?你姐夫才起来,我去下个面。”
“吃了吃了。”
马蕙兰使唤人,“行,那你去烧火。”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大早上天还冷,还是去烤烤火吧。
姐弟两个在厨房忙,面条才下好,苏长河洗漱好过来,“向东来了?”
马蕙兰捞了两碗面,一碗递给苏长河,另一碗塞给马向东,以她对马老太太的了解,马向东的所谓吃了,很大可能就是野菜红薯一锅煮。
“我吃过了。”马向东不肯要,粮食贵重,他姐姐姐夫都不是干农活的料儿,赚得工分自己都不够吃。
马蕙兰不容他推辞,“让你吃就吃。”
苏长河也道,“你姐说啥就是啥,等会儿有你累的,不吃饱了怎么干活?”
马向东推脱不过,只能接过碗,心里暗暗下决心,姐夫瘦了吧唧的,一会儿他多背点。
他们正吃着,苏月闻着味儿过来,“好香啊。”
马蕙兰挑了一小碗给她,苏月吃饱喝足,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看着要出发的她爸和小舅,冒出个想法,“爸,我也去呗!”
她还没去过黑市呢,七十年代的摆摊也不知道和后市像不像?
“去行,不过一路上得自己走,我们可没手背你。”
“行!自己走就自己走!”
苏月放大话放得太早,完全忘了她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娃,一双小短腿,他爸走一步,她得倒腾两步。
早上五点多,从屋里出来,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前进大队安安静静,偶尔响起几声狗叫声。
等出了前进大队,外面更是安静,只有冷风吹过的声音。早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早晨还是冷得出奇。苏月捂紧了帽子围巾,还带上了手套,冷风好像还是从缝隙里钻进来。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朦胧,路两边,树影婆娑,树下,影影绰绰,一溜儿小土堆,苏月好奇地打量,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对,这个形状,这个大小——
妈呀这是坟堆吧!
苏月猛地转过头,目不斜视,口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念得太专注,一不小心,踩上一个长长的滑溜溜貌似还在动的东西,她一瞥,拔腿就跑,“妈呀蛇呀!”
在她后面的马向东快步上前,定睛一看,什么蛇不蛇,就是一截麻绳,他哈哈大笑,“你个胆小鬼,绳子!”
到公社的时候,苏月走得浑身发热,后背都出汗了,她摘了围巾帽子手套。
苏长河给他俩送到黑市,“行了,你俩就在这儿吧。”
他自己得往纺织厂家属院和干部家属院转一圈,这两个地方也算混熟了,尤其是纺织厂家属院,通过马大娘,苏长河成功打入群众内部,成为大家口中马大娘那个远房侄子“小苏”。
第一次干投机倒把,就让他一个人,马向东心里觉得又刺激又紧张,他咽了咽口水,“姐夫,就我们不行吧?”
苏长河指指苏月:“有不知道的就问你外甥女,她鬼灵精,没有她不知道的!”
苏长河说着,腾了一些东西留给他们,真就带着其他东西走了。
苏月和马向东甥舅两个面面相觑,一个心想七十年代在黑市卖东西和摆地摊一个样不?另一个心想要是有带红袖章的人来得抱着外甥女从哪条路跑啊?
两个人想的不同,却都愣在原地。
苏月挠挠头,“先……先把东西摆出来?”
鸡蛋、母鸡、公鸡、鸭子、鱼,一样一样摆出来,他们的东西品种还挺多。
东西摆完,苏月往边上一蹲,左瞅瞅,右瞅瞅。
就见一个裹着围巾小青年,双手揣兜,靠在墙上。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的大叔走过去,那小青年从兜里掏出东西,给他看了一眼,两人对上眼神,压低声音,一阵嘀咕,一手交钱一手交物,交易完成。
苏月表示学到了,不就是特务接头嘛。
与此同时,苏长河也带着东西送货上门,纺织厂家属院的看门大爷对他都熟悉了。苏长河照例塞了一把东西,巴掌大的小鱼,没用油,放锅里炕干,这玩意儿就是收拾起来费功夫,不值钱,但是送看门大爷,人家很开心,拿回家放点酸菜萝卜炖一锅也是肉菜。
苏长河也很开心,礼多人不怪,这不,看门大爷就告诉他,谁谁谁家来了客人,谁谁谁家儿媳妇带着小孙子回来了。
这不都是需要添菜的人家?
当然,苏长河第一个登的还是马大娘家的门,那只四斤重的老母鸡就是马大娘指定要的。
马大娘果然很满意,收了老母鸡,看还有鱼,也要了两条,又热情地叫苏长河等等,然后去叫几个老姐妹,“小苏来了,有鸡蛋还有鱼要不?”
苏长河带来的东西,仅仅在这儿就去了大半,果然还是工人有钱。
剩下的,苏长河打算再去趟干部家属院,谁知马大娘却叫住了他,“小苏啊,别急着走,来家里喝杯茶。”
怎么突然邀请他喝茶?苏长河就猜是有事,果然等其他人都走了,马大娘才神神秘秘地说:“是我儿子想见你,供应不足,厂子里后勤工作不好做啊。”
纺织厂虽然在公社,却是属于县里领导,厂里有一两千人,一个月供应才两百斤肉,分到个人头上,每人每月几两肉。几两肉够干什么,家里四五口人,一顿都不够吃的。
马大娘的儿子就是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他早知道马大娘认了个记老丈人家好的侄子,听说人家三五天就能弄来几只鸡鸭,这不就动了心思。
苏长河眼神闪了闪,靠他这几只鸡鸭,能填补纺织厂一两千人的供应缺口?只怕是给领导用的。
第12章 生意(修
别管鸡鸭最后落谁手里,苏长河是敲定了一笔大生意。连剩下的几十个鸡蛋,几条鱼也被包了,心情大好。
其实他目前的收货量是完全不愁卖的,鸡蛋下了就能卖,鸡鸭又不行。不过,和纺织厂做生意,有两点好,第一,集中销售,不用东跑西跑,不用担心货砸手里;第二,给公家供货,风险性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