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已经有了点计划,你先瞅着,看看队里有没有哪个年轻人能接你的班,把人带身边,提前培养,一个不行,就多找几个,要让他们相信自己能承担起这个重担……”苏长河一本正经给他传授甩锅,哦,不,是给年轻人机会的办法。
卫阳嘴角抽了抽,总觉得他哥说的这些办法似曾相识,越想越觉得他哥当初就是这么对他的。
“哥,咱队里什么时候统一盖房子?厂子在里面,队里的路不好走,车来车往真不方便,有时候车一多,停车也不好停。”
苏长河本来的打算是今年一年挣钱,明年腾出手来先盖一部分,现在又有个事——开分厂,分厂不管是自己建还是盘别的厂房,都需要资金,队里盖房只能先往后稍稍。
因为有这个计划,今年的利润肯定不能全部发下去,苏长河和队里的“董事会”商量了又商量,最后决定拿出五分之一,作为下半年的分红,其他的钱还放在账上。
队里的各家各户对这个决定都没有意见,甚至很多人知道厂子和炸鸡店赚了钱,但到底赚了多少钱,他们心里就没数了。
这也是“董事会”的意思,董事会是由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共同组成的,像老马家、马七叔他们家就是马老爷子、马七叔,像花婶家就是花婶。
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们商量了,厂子和店里具体赚了多少钱,不告诉小辈们,一来财不露白,知道的人多了,万一露出去,别人眼红事小,对他们队里人下手事大。
二来,他们也怕家里小辈学坏,旧社会的地主家少爷不就是这样?仗着家里有钱,吃喝嫖赌不干人事,把家产败个精光,他们乡下人家,家底薄,比地主家可差远了。
和去年一样,今年也是在腊月二十八这日发分红,不过,今年不用挤在苏家堂屋了,办公楼里有会议室,一家派一个代表,去会议室里领钱。
至于其他人,妇女同志们忙着在家里炸圆子、炸豆腐果,小孩们楼上楼下地撒欢,都一年了,这帮孩子还没玩够楼梯。
整个生产队里都洋溢着一股过年的气氛。
苏长河发完所有分红,通知大家,明天一起去县城打年货,开队里的小货车去。当初车开回来,就跟妇女同志们说过,当然得说话算话。
“要一起去的人明天早上六点半在厂门口集合,记得多穿点衣服,车厢里风呼呼的,冷着呢!”
马七叔说:“不怕,把我那个大棉袄叫她们带上!”
二强问:“男同志也能去不?男同志咋说也是另半边天,不能歧视我们吧?”
大家哄笑,“二强,是你想去吧?”
“哎哎哎,你们不想去?”
那当然……还是想去的,厂里业务部的小年轻们还能时不时进城,壮劳力们就没那机会了,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去趟县城。
“大过年的……城里应该很热闹吧?”
苏长河笑着道:“那就都去!先送妇女同志们去大采购,再让红兵回来接一趟,大家都去逛逛,反正是咱自己的车!”
“好哦!”男同志们欢呼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前进大队就苏醒起来,马老太太她们一帮老太太将车厢里擦得干干净净,铺上干稻草,再铺上旧棉被,弄得暖暖和和,再让人排队上车。
第一波全是女同志们以及孩子,马蕙兰和苏月也在,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有说要买点开司米,给家里孩子织件新毛衣,也有问百货商店二楼是不是就是卖缝纫机的地方。
王春凤打趣道:“咋地,花婶,是不是打算给你家未来孙媳妇买台缝纫机呀?”
“就问问,”花婶先是摆手,而后脸上抑制不住笑容,“哎呀,这不是城里结婚都讲究什么三转一响,我们家秀秀也是城里来的,家里买不起三转一响,我就想着,怎么也得搞一样。”
马小伟的婚事已经定了,女方正是队里的知青柴秀。
马小伟在乡下算得上是“金龟婿”,现在谁不知道前进大队的日子好?马小伟还是养殖场的一个领导,家里就一个太婆婆,说句不好听的,老人还能活多久?以后家里不都是小两口的?相当于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
红旗公社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把闺女嫁过去,花婶都挑花眼了,一会儿看这个好,一会儿看那个好,再一琢磨,又担心这个闺女啥都听爹妈的,以后尽往娘家扒拉,又担心那个闺女脾气太凶,她孙子以后受欺负。
挑来挑去,花婶还没挑出名堂,马小伟自己和柴秀看对眼了。
花婶无心当什么“恶婆婆”,主要还是她孙子喜欢,她就先打听,一打听,听说柴秀家里有个后妈,后妈又生了个儿子,早几年她爹还不错,知道给下乡的闺女寄点钱票,自从有了儿子,就跟后爸一样,对这个闺女不管不问。
花婶先是皱眉,这丫头和她家小伟一样都没有亲缘,两人要是在一块,以后都没个亲戚帮衬。
可是她转念一想,亲戚多不一定是好事,就像她娘家一样,亲戚欺负起人来,才狠,与其指着亲戚,还不如指着队里的人。
花婶想明白了就叮嘱孙子,“好好跟你长河叔干,让你干啥就干啥,听你长河叔话。”
她私下里和孙子说,“你长河叔是个厚道人,把你长河叔当亲长辈看,以后他就是你亲叔!”
这么一来,柴秀亲缘浅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没有娘家亲戚,柴秀向着他们家小伟,以后小两口劲往一处使,日子咋能过不好?
而且,柴秀以前还有点城里来的小姑娘的骄傲,和队里人相处不来,自从当了老师,心沉下来了,和队里人关系也亲近了,队里那些老娘们也说,这就是个没啥心眼的小姑娘。
花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两人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初六,她现在就盼着两人赶紧结婚,早日给她生个重孙子,她就是死了,也是笑着的。
花神拉着柴秀的手,商量道:“当然,还是看秀秀,买台缝纫机也成,买个自行车也成,以后你们想去公社,骑着车也方便,不然买手表?你们年轻人喜欢这个,以后想要其他的,你们自己再买……”
“哎呦花婶,你对你们家孙媳妇真不赖……”
“这太婆婆当的,到位!”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取笑,柴秀在大家善意的取笑中,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
到了县城,花婶果然拉着柴秀去二楼看缝纫机去了,其他人也各自去找自己想买的东西的柜台。
苏家没什么要买的,苏长河满京城转悠的时候,就把过年的点心瓜子糖果都买了个遍。
京城的衣服比县城里时髦,苏长河还弄了几张外汇券,带她们去逛了友谊商店,给马蕙兰买了件呢子大衣,给苏月买了件羽绒服,他自己和卫阳也没落下,也是呢子大衣,那种黑色长款到小腿的。
买的时候,苏长河还恶趣味地问了一下售货员有没有白围巾,售货员跟看傻子似的看他,谁买白围巾啊?又不是带孝。
苏长河想模仿许文强的心思夭折了。
今天到县城来,苏家几人纯粹是凑热闹。
哦,也不全是,又是一年过去,他们今年的全家福还没拍呢。
县城的照相馆比公社的要大些,苏长河他们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拍照,两人羞羞答答,离得老远,中间再坐个苏月不成问题。。
拍照的师傅一直喊:“靠近点,靠近点,男同志往女同志坐一点,再坐,女同志头往男同志偏……好,就这样,保持住,别动。”
两个年轻同志就这么身体僵硬,嘴角僵硬地拍下了一张照片,一拍完,两人就跟对方身上有刺似的,“嗖”一下分开。
苏长河“噗嗤”一声笑出来,马蕙兰抬起手肘撞了撞他,还笑,没见人家姑娘脸红得都快冒烟了?
到他们拍照,苏长河这个不要脸的,直接伸出胳膊,让马蕙兰挽着,惹得拍照师傅都嘀咕了一句,“有了娃的和年轻小两口就是不一样。”
从照相馆出来,苏长河哈哈大笑,马蕙兰笑说:“照相馆的师傅都记住了咱们这对不要脸的夫妻。”
苏长河说:“什么不要脸?咱是合法的夫妻,搂个胳膊才哪儿到哪儿?”
说得苏月还没咋的,卫阳一个大小伙子先不好意思了,苏长河看着他害羞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拍完照,四人分头行动,苏长河带着卫阳去高师傅家,既然来了县城,怎么也得去一趟,权当提前拜年了。
而苏月和她妈回百货商店,大部队都在那边,她们才到百货商店,就听一道声音:“同志,你这态度不对吧?”
正是马老太太的声音。
第91章 向阳
说话的果然是马老太太,她站住人群中,身边是其他几个老太太,几人站在一个柜台前面。
马老太太一手叉腰,一手比划,“你们是为人民服务,我们不是人民吗?你那是什么态度?”
年轻的售货员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态度了?买不起就别瞎看,我们这是上好的料子,你要拿过去看,她也要拿过去看,摸得脏兮兮,料子还能卖出去吗?”
这话马老太太就更不爱听了,她们在首都,每天多少顾客,也有人问来问去最后啥也没买,她们都是好声好气,什么时候对顾客这种态度过?
“你怎么知道我们买不起?不看清楚我们怎么知道料子好不好?光凭你一张嘴说?你当你是金舌头啊?”
“再说,我们摸了吗?我们是不是说拿下来看看?你话里话外什么意思?歧视我们乡下人是吧?觉得我们乡下人身上脏?我们穿的是没你时髦,但我们也有骨气,出门在外,你看看我们哪个不收拾得干干净净?”
“闺女,拿一份钱干一份活,你拿着公家的工资,就该做好售货员的工作,别一天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这是新社会,咱们都是老百姓,往上数祖宗十八代,说不定你们家老祖宗也是地里刨食的!”
“好,说得好!”
“这位大娘说得对,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售货员不比农民高贵……”
“早就想说了,这个售货员就是这破德行,让拿个东西,爱答不理的……”
遭到众人讨伐,售货员终于撑不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马蕙兰和苏月根本都没上前,马老太太就已经大获全胜,一帮老太太们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马老太太昂着头,像一只斗胜的母鸡,浑身都散发着光芒。
马蕙兰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她气愤女儿孤身离家,上来就是一巴掌,当时也很凶,但那时,她头发凌乱,眉宇间镌刻着深深的皱纹,两颊凹陷,显出几分刻薄,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老太太。
而现在,她好吃好喝这么久,脸上长了肉,脸色红润,白白胖胖,再加上在京城天天和人打交道,整个人都更加有气势,看着就像个有来历的老太太,这大概也是售货员让她说得不敢回嘴的原因之一。
苏月摇头晃脑地感慨,“这就是成长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过年了人多,影响不好,听到动静的经理很快出来,先代表百货商店道歉,表示以后一定好好管理售货员们,然后又让那个售货员向马老太太她们道歉。
马老太太故意等那个售货员“对不起”说出来,才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跟不跟我们道歉是小事,重要的是不要抹黑售货员这份工作,我看,百货商店里还是有很多负责的售货员的嘛,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哦,我乡下人没文化,说话直接,你们别在意。”马老太太故意道。
您这一番话可不像没文化。
不过,经理不在意,他还得谢谢这个老太太没追究,还给他们百货商店说了句好话,没错,他们百货商店也有负责的售货员,所以,这个售货员的问题不是百货商店的原因,是她个人的问题。
年轻的售货员青春靓丽,什么时候被说过这么难听的话,一时之间,脸色难堪,而这些老太太们接下来的做法,更让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马老太太带着一帮老姐妹们转到旁边柜台,让另一个售货员把里面的布拿过来她们看看,刚刚才闹了那么一出,这个售货员哪敢犹豫?客客气气地把货物拿出来。
几个老太太仔细瞅了瞅,又叫这个售货员把布翻过来,这个售货员带着笑道:“几位大娘,这个布是能摸的。”
老太太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旁边那个售货员狠很瞪了这个售货员一眼。
老太太们看完,这个要几尺,那个要几尺,每个人都没空手。
给这个售货员高兴得呀,她卖的这种布也是一种好料子,价格也不便宜,旁人要买也不会一口气买这么多。
这个售货员高兴也有原因,托前几次苏长河他们给提成让售货员卖礼篮的福,百货商店的领导意识到这种做法能大大提升职工的积极性。今年年底也采用了这种做法,按每个人柜台的销售量,给予该柜台售货员一定的奖金。简单来说,就是卖得越多,奖金越高。
马老太太她们买这么些,这个售货员起码能多得几块钱,能不高兴吗?旁边的同事瞪她就瞪她,谁叫你天天摆架子,连上门的顾客都能赶走,活该!
处理好事情的经理也暗暗骂了一句活该,这个小李,仗着走主任关系进来的,天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闹出过多少事?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也不想想,主任跟你有个毛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让你走后门进百货商店,还能事事都管你?
这回一定要汇报上去,好好罚她!
经理回到办公室,又换上笑脸,“卫同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屋里坐着一个颇有几分儒雅气质的中年男人,他微笑道:“哪里,年底了,你们的工作也忙。”
两人客套一番,经理从档案柜最里面拿出一份卷宗,他翻了翻,将卷宗倒过去,正对着中年男人,手指指在其中一页上,“找到了,卫同志,您看,是这个人吗?”
泛黄的纸上有一行简单的信息“向三妹,今由红旗公社后沟村生产队转至……”
“后沟村生产队?不是前进大队吗?”中年男人皱眉。
经理不解:“前进大队?说起来前进大队和我们百货商店还有不少来往……”
另一边,苏长河和卫阳从高师傅家出来,又往运输队副队长、人事科长家里跑了一趟,之后又是几个打过交道的人。
苏长河为啥大老远从京城带回来那么多糕点特产?不就是给这些老关系准备的?
维护关系,功夫得下在平时,不能需要人家帮忙才上门,那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跑完一圈,苏长河想了想,还是去了趟县政府,他以政府单位支持他们生产队的产品为由先谢过姚书记,然后暗示他可以组织生产队收集山货,他们加工厂愿意向生产队收货。
整个淮宁县在山里或是靠近山的生产队可不止前沟村后沟村两个。
姚书记神色动了动,苏长河仿佛没看见,又说道:“我们加工厂的产品目前已经销售到整个安省以及沪市、京城,并且和京城交通局达成合作,在火车上销售我们的产品……”
“明年的计划是北方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南方以淮宁为起点,继续向南延伸……姚书记,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姚书记当然知道,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货源以及工人,而这两项对淮宁都是有益的。
苏长河微微一笑,“您还记得我们生产队附近的那四个生产队吗?建设、红庄、红星、北乡。北乡是我们公社有名的穷困户,以前他们大队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今年过年家家户户都杀了鸡,就等着三十那天炖汤,有几户还计划明年盖新房……”
姚书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苏长河没有再多说什么,一个实干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而他也很愿意帮扶其他生产队,一方面有官方支持,他们的厂子之后的发展会更加顺利,另一方面,前进大队一枝独秀有什么意思?整个淮宁县百花齐放才是春。
不管在哪个年代,购物对于女人来说,都具有神奇的魔力,前进大队的妇女同志们一直逛到了傍晚才回去。
队里的男人们也没比她们早多少,这帮男人三下五除二逛完街道,不知道谁提议去泡澡,一帮人跑去澡堂,泡了一下午,泡得骨头都轻了二两,还有人顺带修了胡子,剃了头发,捯饬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长河有点遗憾没能和他们一起泡澡,他和卫阳从县政府出来,队里的男人们都回去了,他俩只能跟妇女同志们挤一挤。
苏长河还罢了,他脸皮一向厚,和妇女同志们也能聊得热火朝天,“是啊,两外国人呢,从F兰西来的……”
卫阳就不行了,经验不够丰富,不知道这种时候,越是害羞,别人越是喜欢逗他。
“小卫跨过年也十八了吧?也该说媳妇了……”
“十七!”马蕙兰答道,“周岁才十七。”
乡下哪看周岁?一般都按虚岁算,且还喜欢“四舍五入”,比如十七,就有人说:“哎呀那就是十八了,眼瞅着马上就二十了,年纪也不小了!”
三言两语,愣是给卫阳加了三岁。
“蕙兰啊,老话说长嫂如母,小卫爹妈不在了,成家的事可就是你和长河管了,你俩可要上心啊,不能耽误,一耽误,好媳妇都成别人家的了……”
“是啊,可得抓紧!”另一个嫂子说起某某大队某家的大闺女多么好,五六个媒婆上门的八卦。
“哦哦哦,这事我知道,那闺女家就住在我娘家后面……”
几人八卦完,话题又转回来,“小卫呀,你想要啥样的媳妇?说一说,嫂子们回头给你瞅着……”
卫阳面红耳赤,晒成麦色的皮肤都能看出脸上通红,他坐在马蕙兰旁边,另一边是车厢,干脆往里一缩,抱着苏月当挡箭牌,把脑袋往苏月肩膀上一埋,假装睡着了。
等到了家,车子一停,“熟睡”的卫阳身手矫健地从车厢旁边翻出去,脚步飞快地往家里跑,跟后面有人撵他似的。
一帮妇女同志哈哈大笑,年轻人害羞了,想当年,她们年轻时候也这个样,家里人说起相看,那都不好意思听。
卫阳在一片笑声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引起了更大的哈哈哈,苏月紧紧抓着他胳膊,“小卫叔,我可没笑你,你别把我摔了呀!”
卫阳:“……闭嘴。”
卫阳才进队里,马红兵就急急忙忙地找过来,“卫哥,卫哥,快去大队长家,你爹找来了!”
卫阳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将苏月放下,说:“你先回家,我去去就来。”
苏月感觉不妙,小卫叔的爹?那个渣爹找来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渣爹是个什么货色,她可是知道剧情的人!
苏月扭头就去找她爸。
苏长河气势汹汹地赶到老马家的时候,卫父正言辞恳切地表示想和卫阳私下说说话,苏长河三步并两步上前,将卫阳往身后一拉,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对面人一眼。
苏长河并不跟他说话,反而说马老爷子他们,“爹,你们怎么这么没有警惕心?什么人都让进?咱们生产队可不是垃圾场。”
马老爷子他们真心冤枉,卫阳的身世涉及他的隐私,苏家三口谁也没说,连老马家人也只知道卫阳是后沟村人,前进大队大多数人知道的是苏长河给卫阳编的身份——他的一个远房表弟,家里没有长辈,跟他一起生活。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卫阳本来就是红旗公社的人,他又常常倒腾山里东西,前进大队也有人以前见过他,他突然成了苏长河远房表弟,想想也奇怪。
但是,一来,大家相信苏长河,二来,卫阳自从到前进大队,为人处世如何,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大家早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正因为当成自己人,一个坐着小轿车的城里男人找过来,说是卫阳的爹,大家心里就为卫阳高兴。
看这个男人的打扮,手上戴着一看就很贵的手表,脚上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浑身上下看着比公社主任还气派。
而且他还是坐小轿车来的,开车的人还叫他领导,大家一想,大过年的,一个领导,跑到他们乡下来,说是找儿子,总不会是骗人吧?
卫阳以后有这个领导爹,有事也有人帮扶了。
由此可见,前进大队的人还是太朴实了,他们哪里知道有的人不骗人,但他恶心人!
苏长河上来就没给好脸色,卫父神色不悦,眉头很快地皱了皱,又松开,笑着伸出手,“这位想必就是苏同志吧?感谢你对卫阳的照顾。”
呵呵,跟我来这套,你他喵的什么身份?用得着你感谢吗?
苏长河冷笑一声,瞥了一眼他的手,没有给他这个面子的意思,卫阳说:“哥,我来跟他说……”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苏长河淡淡地斥了一句,说道:“去,倒两杯白开水,送到会议室去,不管来的客人人品如何,咱们生产队这点礼节还是有的。”
卫阳犹豫了一下,在苏长河的目光下,还是听话地去倒水。
卫父身居高位多年,被别人捧惯了,装得再谦和,骨子里也是高高在上的。他自觉自己主动打招呼,已经是给苏长河面子了,苏长河却一而再地冷嘲热讽,属实是给脸不要脸。
卫父收了脸上的笑容,板着一张脸,摆出厂长的架势,不悦道:“原来这就是苏同志的待客之道!”
苏长河双手抱胸,似笑非笑,“这位同志,或者我该称呼您卫厂长?不知道卫厂长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比起歌词中说的,我们可是客气多了。”
苏长河指指满屋子的人,“我是不在意,但有些事,想必卫厂长也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吧?淮宁虽然与富安相隔甚远,但说不定什么时候,消息就传到了富安,对吧,卫厂长?”
听到他叫破自己的身份,且还知道自己的来历,卫父终于收起了眼中的轻视,他脸色不太好,“客随主便,苏同志是卫阳的恩人,也是我卫某的恩人,都听苏同志安排。”
苏长河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非得恶心他是吧?
马老爷子他们也看出来不对,长河这个态度,这个姓卫的指定有问题!
马老爷子拉住要走去会议室私下谈的苏长河,低声问:“长河,这人……”
苏长河安抚道:“没事,我来处理。”
要过年了,厂里已经放假了,办公楼也没几个人,会议室里空空荡荡,苏长河和卫父各自坐下,卫阳端了两杯水进来,先给苏长河面前放了一杯,又走向卫父。
卫父面对苏长河没有好脸色,对上他,还是一副慈爱悔恨痛苦又欣喜的复杂表情,充分演绎了一个“虽然我迫不得已抛弃你妈,但我有苦衷”的父亲形象。
卫阳却不想跟他唱父子团聚的戏码,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看都没看他一眼,卫父脸色一僵,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苏长河差点笑出来,心情好多了。
卫阳面无表情地站到他旁边,苏长河咳嗽了一声,“卫阳,你先出去。”
卫阳不动,苏长河冲他使眼色,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先出去,去跟你姐说一声,我这儿还要一会儿,让她们先吃……快,听话……”
卫阳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出去了,苏长河只是找个借口,卫阳当然没有回苏家,他就站在阳台上,看着飘出袅袅炊烟的村庄,神色莫名,直到——
一道小身影鬼鬼祟祟地挪到窗户下,还顺带把他拽下来。
卫阳深沉的表情裂开了,“你、你怎么来了?”他知道这小丫头人小鬼大,明明叫人看着她了。
苏月食指竖在嘴上,用气音说:“嘘,小点声。”
苏月小小声:“你不好奇里面说什么吗?低头,低头,再缩下来点……像我这样,团起来,小心被里面看见……”
卫阳:“……”他再怎么团,也不会像她这么小。
办公室里,苏长河看到窗户处露出的半个脑袋,眼角抽了抽,他本来有一箩筐的话想和这个渣男“交流”,现在为防自家孩子在外人面前丢脸,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不到半个小时,苏长河就拉开门走出来,在他之后,卫父神色有些颓靡,不再像之前一样总是一脸慈父表情。
他看了一眼卫阳,眼神中闪过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手帕中包着纸票,他将手帕递给卫阳,“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儿子。”
卫阳转开脸,看也不看他,卫父叹了一口气,转身下楼。
苏月看着他的背影,问她爸,“爸,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咋一下认清现实了?”
不知道她爸是不是发现他们了?说话的声音很低,他们就听见几个词。
苏长河揣着手,“没说什么,就是让他知道,儿子不是那么好认的。”
他不是想认儿子吗?
苏长河就说行,先上你们家户口,以表诚意,再把你的家产一分为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不起卫阳母子吗?我们也不要你多补偿,家产平分总能做到吧?
他要求还没提完,卫父脸色就变了,苏长河当时就说:“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想白嫖个儿子吧?”
别说平分家产,卫父敢让卫阳上他们家户口就怪了。
他当初娶的老婆家世可不低,他能当上厂长,也是他老婆娘家出的力,这么多年,他一直表现得跟个模范丈夫似的,突然领个私生子回家,他老婆不把他吃了才怪!
况且,卫父虽然是厂长,但不是没有对手,他有私生子,对手不一定能拿他怎么样,但他要是敢认下私生子,那就是道德有瑕疵,送上门的错误,对手做梦都能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