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给每个人发了一个过年红包,红包里除了钱,还有一张全家桶券和几张奶茶券。
员工们虽然在炸鸡店上班,但平时自己也舍不得买店里的东西吃,最多过节或者家里孩子生日,买份鸡架,一家子分着吃。
这回可好了,他们能一人抱一桶回去,让家里孩子吃个够!还能带几杯奶茶,让孩子们边吃边喝!
大家都喜气洋洋,苏长河说道:“过年这段日子就辛苦大家了!”
过年生意好,炸鸡店三十到初二放假,初三就继续上班,苏长河就说:“从初三到初七,属于春节假期,凡是上班的人,按三倍工资算!”
大家一下子沸腾了,她们每月工资最低也有二十多,平均每天就是七八毛,那四天要是都上班,按三倍算,一天就能拿二块多!
还放什么假啊?反正放假回家也要忙活一大家子吃饭,还不如来上班,几天就能拿小十块钱!
拿了钱,想干啥不成?
有人还提议:“老板,干脆初一就开门,初一初二不少人出来逛,咱这生意肯定不差!”
“那可不成,一年到头,也得让你们休息休息,大过年的,不得回家团圆团圆拜拜年?”
团圆拜年哪有赚钱香?再说,她们平时也有休息的时候,现在自己可是忙着挣钱,家里人迁就一下怎么了?
在大家强烈的要求下,开门时间提前到初二,苏长河说大家排个班,有时间的就来店里,家里有事就照常放假,结果大家纷纷摆手,“没事没事,家里有人呢!”
行吧,员工们积极性这么高,苏长河只能答应,他心想,那就等年过完,找个机会,给大家再发发福利。说起来后世妇女节有的公司也会放假发东西,他们炸鸡店虽小,也应该向一流的大公司看齐。
除了店里的女同志们,六个退伍兵哥也收到了过年红包,苏长河本来想和他们商量,让他们今年分批回家过年,因为店里面还需要照看。
谁知他还没开口,他们就说今年他们不回去,店里和盖的房子那边他们来看着,让苏长河放心。
苏长河心中一阵感动,又给他们留了一笔生活费,当初说好包吃包住,三十到初一,店里面不开门,食堂也没人做饭。
他说:“过年那几天你们就去国营饭店吃饭,我和国营饭店的同志打过招呼了。”还特地和人家订了大年三十的一桌菜,就当是他们的年夜饭了。
接着是盖房子的那些人,盖房子的一大半都是自己人,不过自己人,该有的福利也不能少,苏长河一人发了个红包,连大舅子都没落下。
马向华推辞,“给我这个干嘛?”
苏长河说:“公是公,私是私,你是给队里盖房子,又不是给我盖,要是给我盖,我肯定啥也不给!”
“大哥,你都在京城待好几个月了,这次回去也得给学文学武买点东西吧?还有你们,今天就别干活了,收拾收拾去商店逛逛,出来这么久,不给家里爹妈老婆孩子买点东西?”
大家嘿嘿笑,他们来京城有段日子了,还真没出去逛过,对首都也挺好奇。
苏长河不放心这帮汉子,干脆让许家茂这个本地人带他们出去转转,来一趟京城,好歹看看景色,吃吃特色美食,别回头回老家,别人问首都啥样,就知道院子。
最后一个红包是给许家茂的,他前前后后帮苏长河办了不少事,苏长河已经打算年后就将他提为正式的助理。
许家茂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早就知道跟着苏哥,苏哥不会亏待他,但真收到红包,心里还是美滋滋。他偷偷打开红包看了眼,只见里面同样放着炸鸡奶茶的券,以及五张大团结。
整整五张!
瞬间,许家茂两眼放光,两只眼睛活像安了两灯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苏长河拍拍他的肩膀,许家茂龇着牙乐,“谢谢苏哥。”
“谢啥?这是你应得的,给你的年终奖,打听消息的花费你先记着,年后记得找我报销。”
“哎好!”果然,跟着苏哥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京城的事一样一样安排好,已经腊月二十七了,队里的小货车送来年前最后一批货,苏长河带人送去百货商店和火车站,顺便结清之前的货款。
下午,大家就收拾好行李,回家咯!
队里的小货车只有驾驶座和副驾驶两个位置,马老太太和苏月一个年纪最大,一个年纪最小,两人得以坐进副驾驶,至于其他人,只能全挤在车厢里。
农历十二月末,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坐在敞开的车厢里冷风嗖嗖的,苏长河特地抱了几床被子上来,又用盐水瓶装了好几瓶热水塞被窝里,大家挤在一起,竟然不觉得冷。
苏长河心道,不是不觉得冷,是归心似箭,连外部环境也不觉得恶劣了。
这么久没回去,想到夜里就能到家,连他自己都兴致高涨。
晚饭时分,天空飘起雪,到九十点钟,雪越下越大,整个前进大队像被盖上了一层棉花被。
乡下不像城里,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冬天农闲,乡下人睡得更早,一般六七点钟,天黑就躺床上了,但今晚,前进大队一大半的人家都没有睡。
漆黑的夜色里,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门窗映照在雪地上,照亮了回家的路。
“滴滴,滴滴!”
“回来了,回来了……”
“长河?长河?”
“哎!我在这儿!”
“蕙兰她妈?哎呦老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萍萍?萍萍!”
“保国?建国……”
天色已晚,这些回来的人头上一层雪花,一个个冻得够呛,来不及叙旧,先各回各家,大家晚饭还没吃呢,赶紧回家弄点热乎的下肚。
苏家,卫阳这次没跟着去京城送货,他已经把家里收拾好了,家里干干净净,两个房间的被子都晒过,被子里放了灌了热水的盐水瓶,暖烘烘的。
屋里炉子早就烧了起来,炉子上温着炖了一下午的鸡汤,苏长河他们仨换了身干衣服的功夫,卫阳就已经用鸡汤下了面条,锅里还打了几个荷包蛋,撒了白菜。
一人一碗面下肚,围坐在炉子旁边,看着热气慢腾腾地上升,整个人都懒散起来。
卫阳拿过碗筷,说道:“水壶里有热水,我来收拾,你们去洗脸洗脚,赶紧睡觉吧。”
苏长河伸了个懒腰,苏月打了个哈欠,马蕙兰把碗筷放锅里,说卫阳,“大冷天的,用热水刷,你也早点休息。”
经过一夜的修整,第二天,大家才恢复过来。整个大队都热闹起来,队里的人好奇首都啥样,去京城的人也想知道家里这段日子咋样。
经过苏长河的提醒,去京城的人都给家里人带了礼物,队里更是时不时传出喜悦的欢呼。
苏长河也以队里的名义给老头老太太们带了礼物,一人一顶帽子。
老爷子们的是那种类似鸭舌帽,外面皮质,里面带毛,两边是毛绒绒的护耳,可以掀上去,也可以拉下来盖住耳朵。
老太太们的是毛线帽,大红大紫的颜色,上面还勾出了花纹,有几顶还是两种颜色混搭。
老爷子老太太们果然很高兴,眼睛粘在一堆帽子上都拔不出来,老爷子们还罢了,他们的帽子颜色款式一模一样,不用挑,随便拿一个就行。
老太太们就不一样了,先到先选,先来的人选择范围广,左看看右看看,摸摸大红的帽子,看看深紫色的帽子,又试试大红和黄色混合的帽子,最后看其他老太太来了,赶忙拿过深紫色的。
就这顶了,这个颜色叫啥来着……时髦!
而后几天,队里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一人一顶帽子,就没脱下来过,大家穿着又差不多,走在后面,都认不出来谁是谁。
马蕙兰也给队里的女同志们带了礼物回来,京城的一款叫“美容蜜”的擦脸霜,自从自己能挣钱,前进大队的女同志们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平时就会让业务部的小伙子们捎带擦脸油擦脸霜回来。
一听这是首都的牌子,都说,“我要!”
“我也要一瓶!”
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闻了闻,“真香呀!”
妈妈们在屋里试新牌子的擦脸霜,小孩们都在外面玩,一个个也不怕冷。
苏月扛着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后头跟着一串小伙伴,小伙伴们眼巴巴盯着红彤彤裹着糖衣的糖葫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糖葫芦是苏月特地带回来的,回来之前她就在想给大家带什么好,糖葫芦就是京城的一个有名的吃食,走之前,表哥他们还说想吃糖葫芦呢。
正好,那就带糖葫芦回来吧。
京城里大多糖葫芦都没有包装纸,不好携带,苏月干脆把人家的草靶一起买了,一路上就这么抱着,得亏她坐在副驾驶,不然半道上下雪,糖葫芦肯定弄脏了。
苏月带着一串小伙伴一直走到前进小学的教室里,她顺着椅子,爬上桌子,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一人一串,都有!”
片刻后,一屋子小孩动作整齐划一,举着糖葫芦,齐刷刷地伸出舌头。
啊,好甜!
“里面是酸的,又酸又甜!”
“你们看我这串,有一块好大的糖……”
“我这串才大呢,每个糖葫芦都圆圆滚滚……”
苏月把人家草靶上的糖葫芦全买回来了,总共有几十串,小伙伴们一人一串分完,草靶上还插着几串,吃的快的一边瞅草靶上的糖葫芦,一边伸出试探的小手。
“老大,剩下的……”
苏月敲开他的手,“剩下的是奖励!”
“上了一学期课,你们学习咋样啊?”
被敲打的小孩脸一垮,三狗子却“唰”地举起手,满脸放光,“我、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一!”
不错不错,苏月啪啪鼓掌,“还有呢?”
前进小学目前分为两个年级,三狗子是一年级的第一,槐花考了第二,陈亮考了第三。二年级的前三名分别是马超英的侄女双喜、马学文以及葛小燕的女儿丽丽。
出乎苏月预料的是,她大表哥屈居第二,她二表哥更惨,堪堪位列班级第十。
他俩可是提前跟她学过。
马学武也知道自己考得不好,看天看地看手里的竹签,就是不敢看小妹,不是他不学,是他们班同学太用功了!
自从姑姑考上大学,队里人意识到女人也能有出息,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孩都被送到学校来了,姑父还弄个了奖学金,期末考试前三名,分别奖励三块钱、两块钱、一块钱。
班里的女生们跟不要命似的学,马学武内心泪流,他就是多看了几次小人书,就考不过她们了呜呜。
苏月狠狠瞪了一眼二表哥,转过脸来又露出笑容,“每个年级的前三名,每人多分一串糖葫芦!”
苏月示意大家鼓掌,一阵掌声后,她把糖葫芦分给六个人,又说:“等暑假,两个学期综合成绩最好的前三名,我跟我爸说,带大家去首都玩!”
小伙伴们哇一声叫出来,马学文马学武他们之前听小表妹说过,但马双喜马丽丽她们第一次知道,马双喜惊讶道:“啊!真的吗?”
“真的!比黄金还真!”
马丽丽担忧道:“大人能答应吗?”去首都吃穿住可都要花不少钱。
苏月拍拍胸脯,“我让我爸去说,大人们肯定答应!”
到暑假,他们队里的房子估计也建好了,去了也有地方住,而且她爸还说明年要在京城开分厂,肯定要叫队里的叔叔伯伯们过去帮忙,到时候队里不少人都在京城,大人们也不会不放心。
马丽丽她们也都放心了,有长河爷/长河叔和家里人说,爹妈肯定没意见,家里人可相信长河爷/长河叔的话了,爷奶都听长河爷/长河叔的!
六个考好的小孩兴奋地叫了起来,成绩不好的小孩一脸失落,苏月安慰道:“大家别灰心,这次没考好,还有下次,我们看的是这学期和下学期的总成绩,而且明年、后年、大后年还有机会,只要大家好好学习,以后都有机会去首都!”
对于乡下孩子来说,去首都,以前是不敢想象的,现在他们敢想了,因为机会就在眼前,他们真真切切能够到。
“首都都有啥呀?是不是特别大?比县城还大?”
“首都肯定很漂亮,老师都说了,首都有八达岭长城……”
千言万语就化成一句话,首都到底啥样?
与此同时,队里的老太太们齐聚老马家,也问出了这个问题,“首都到底啥样?”
马老太太可是他们队里唯一一个去过京城的老太太,这次回来,大家看着,都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要说哪儿不一样?
看看那簇新的棉袄,剪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头发上还别了个发夹,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时髦”。
马老太太时髦得跟城里人没有两样。
队里的老太太们心里猫抓似的,你这去了小半年,到底都干啥了?城里风水这么养人?
有田婶先问出来,“首都到底啥样啊?好看吗?”
“那当然,”马老太太一挥手,跟演讲似的,“那可是咱们国家的首都,知道首都啥意思不?不仅是主席住的地方,更代表着咱国家的面子!你们就说说,放咱自己身上,出门和人家打交道,咱能整得一副埋汰样吗?”
那肯定不能,有点骨气的人,家里再穷,出门都得打理得干干净净。
“哎,这就对了,国家与国家之间也是一个道理,就好比咱和老M来往,人家的主席来咱国家,第一个去的就是首都,咱肯定不能在老M主席面前丢脸不是?所以呀,首都绝对是全国最好的地方!”
马老太太不愧是在首都待过的人,被首都人民熏陶的,张口就是政治,唬得其他老太太一愣一愣的。
“那你在首都那么些日子,看没看什么景儿啊?”
“景儿那可就多了,那什么故宫,知道不?就是以前皇帝老爷家,宫殿都那么老大,一个故宫比咱一个生产队都大,人家皇帝老爷就一家人,屋子比咱们所有家加一块都多……”
“还有那些大学,哦唷那个漂亮呀,里面都是楼房,楼都那么高!”马老太太比划了比屋顶还高的高度,“学校里面有湖有树有花啥都有!”
“我不是在京大,就长河念的那个大学,旁边卖鸡肉鸡排什么的吗,到我们店里来的顾客,基本上都是大学生,一个个可有礼貌了,见我就叫陆大娘,还说谢谢……”
马老太太本名姓陆,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哦,长河说我那个职位叫店长,知道啥是店长吗?就是一店之长,店里面都归我管,手底下人也不多,也就四五个……要不是怕我累着,长河还说让我去前门大街那个总店当店长,那可是上下两层,最大的店,外国人都去过……”
老太太们听着又羡慕又酸,哎呦喂,长河是你女婿咋了?他还给我们买帽子呢!
单大娘撇撇嘴,不就管四五个人吗?我可是管着整个加工部,两个车间,几十号人!
不管她们咋想,反正马老太太炫耀得很过瘾,在京城,她面对的多是大学生老师们这些文化人,老太太牢记不能给闺女女婿以及老家人民丢脸,努力表现得像个城里老太太。
另一方面也是老姐妹们不在,她想炫耀也没处炫耀。
还是在家里舒坦啊,马老太太内心感慨。
其他老太太们听了马老太太的一通炫耀,越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问道:“你说,京城那边还要人吗?”
“啊?啥意思?”
“你看我们去咋样?”
队里这些老娘们,真是比老少爷们还有胆气!
马老太太心里惊讶,要知道那可不是县城、省城,而是京城!离他们前进大队多远呢?坐火车过去要两天,坐队里的货车过去至少也要十多个小时!
队里这些老娘们竟然主动要去,就因为她在京城当店长?
不会是我吹牛吹过了勾的大家吧?
马老太太都不由怀疑起自己。
她琢磨了又琢磨,委婉地说道:“你们走了,家里怎么办啊?你们看看我家,我和红梅才几个月不在家,家里让他们男的祸祸成什么样了?柜子上面一层灰,橱柜里面油都没洗干净,垫絮摸着都潮乎乎的,也不知道晒晒……”
马老太太细数一遍家里各种看不顺眼的地方,末了总结道:“这家里啊,没个女人还是不行!”
其他老太太们没有被这点小小的困难所难住,有的说:“没事,家里有儿媳妇,有孙女。”
还有的更干脆,“家里男人们又不是没长手长脚?饿不死他们!”
比起在家伺候一大家子,还是挣钱更重要。
马老太太就说:“想挣钱,咱队里不就有厂子?京城多远哪……”
那当然不一样,队里车间正式工现在招人只招年轻的,她们要想干,只能干临时工,临时工一年也就几个月,工资哪有去京城高?
至于其他原因,兴许正是因为远,才想去。
她们中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本来周围的人都埋首红旗公社这一亩三分地,她们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走那么远。
但是突然有一天,身边相处几十年的老姐妹到首都去了,工作干得风风火火,人也越活越精神,就像给她们打开了一扇窗户,她们伸头一看,呦,原来她们这样的老太太还能这样活。
这些老太太们心里难免有所触动,一面想,陆大脚能干的事,她们又不是不行;另一方面又想,她们都一把年纪了,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估计一辈子都不能去首都看看。
老太太们通过马老太太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想法也多了。
马老太太沉默了,老实说,她在京城累吗?累,不是像在家干活的那种累,而是心里累。
长河信任她,把店交给她,她不能让人说长河偏着自家老丈母娘,所以她更得把店管好。
有时候有顾客皱了皱眉,她都得寻思是不是今天炸的火候不对,影响了味道。有时候一周的钱比上一周少,她又担心要是生意不好了咋办。
马老太太是个要强的人,马蕙兰每次问她咋样,她都说:“你念你的书去,就这么个小店,你妈还能管不好?”
她从来都没跟她闺女说过,炸鸡店开业的前一天的晚上,她一整晚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嘴里面一直学着用普通话念叨着那几句话“欢迎光临”、“顾客,您的薯条/鸡米花/鸡排……”
有一次一个顾客说她说话带口音,问她是不是哪儿哪儿的人,马老太太当时神色如常,还和客人话家常,晚上回去,就偷偷摸摸听院子里其他几户怎么说话,在被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老话都说,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
马老太太也是如此。她跟这些老姐妹们只说了在京城当店长的威风,背后的困难却一个字没提,此时,不得不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就说那一回,几个二流子跑到我们店里来,看就我们几个女的在,吃了几口就把肉扔地上,非说肚子疼,让我们赔钱,不然就要砸我们的锅,得亏长河他同学机灵……还有一回,一个老婆子非说我们给少了,在门口大吵大闹……”
“在炸鸡店干活不比厂子里,天天都要和人打交道,有的人好说话,有的人那个难缠,我们得顾着店里的名声,人家说啥都得受着,像以前在家里,叉着腰骂回去,想都别想!”
“唉,陆大脚你也不容易啊!”大家感慨,有田婶还拍拍她的胳膊,一副你受苦了的样子。
马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少来,现在你们还想去?”
她也算是把自己老底儿都抖搂出来了,还想在这些老姐妹们面前多嘚瑟两天,这下好了,装也装不下去了。
其他老太太们互相看看,有的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也有的人一咬牙,“去!”
大不了装装三孙子,为了挣钱,不寒掺。
再说,陆大脚当初去就她一个老太太,她都能在京城站住脚跟。现在队里在京城买了房子,长河也说要把厂子开过去,回头忙不过来,不还得叫队里人过去?到时候叫自家孩子也过去。她们在那边,有老姐妹在,又有孩子在,相互之间能照应,条件好多了,还怕什么?
这些老太太里,单大娘是心情最复杂的一个,她和别的老太太不一样,她是厂里的正式工,她还是加工部经理,车间都归她管!
就算看着大家都想去京城,心里也有点想法,但是她在厂里干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放下这边去京城卖什么鸡肉?
不过要是分厂开起来……她是不是能调到分厂干?那不就能跟大家一起去京城?
单大娘心里的想法一转,问道:“长河有没有说京城的分厂开不开?打算什么时候开?”
这个问题大家都很好奇,都看向马老太太,马老太太摆手,“这事不好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长河忙啊!从去了京城开始,就没闲过。大学哪是那么好上的?天天都有课,课本都这么厚,还要写这个写那个。”
“长河比同学都忙,他还要看着厂里的生意,又要搞炸鸡店,还跟人家外国佬交上了朋友……对,就外国电影里那种黄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人,还举办那什么跑步比赛,还上报纸……”
“你们数数,这小半年的功夫,长河干了多少事?开不开分厂?啥时候开?长河心里肯定有计划,不过再怎么着,饭也得一口一口吃。”
“炸鸡店也是一样,咱们已经开了三家店,现在员工都招齐了,人家干得好好的,总不能咱们都过去,把人家撵走吧?那还让长河怎么做人?”
“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其他老太太们忙道,她们可不是那种仗着自己人,欺负外来的员工的人,“我们这不是想着,要是再开炸鸡店,或者有个其他的什么活,我们能干,我们就愿意去。”
马老太太说:“那行,回头我跟长河打个招呼,把这事跟他说一声,他要是有安排,大家伙到时候再去,不过可有一点,咱要是去了京城,可不能仗着咱是自己人,丢店里、丢长河的脸。”
“那肯定的!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老太太们拍着胸脯说。
被老太太们提起的苏长河回来之后也很忙,当初说通过电话远程管理厂子,本来就不太现实,他在京城又一直有事要忙,顾不上老家。
这次回来,怎么滴也得看看厂里情况。
厂子被卫阳管理得井井有条,这小半年来,厂子里又招了一批新员工,厂里的正式职工总数成功突破百人大关。
卫阳结合打交道的几个国营厂子的制度,将前期的说的福利待遇、工作要求等等落在纸面上,形成了前进大队加工厂正式的规章制度。
他还记着苏长河说的没人可用就培养自己的人才的话,在省城弄了几个夜校名额,让厂里的优秀员工去学习,温瑜就是第一批中的一个。
对外,卫阳将厂里的礼篮生意直接做到了政府单位。
以前,厂里多半是和各种国营厂、供销社、百货商店做生意,政府单位基本没有,一开始是因为他们自己厂子是钻空子整出来的,本来就不太正规,不知道上面对他们到底是什么看法,自然不敢送上门去。
后来是打通的市场还没完全消化,和政府单位暂时也没有联系,到苏长河去京城之前,他们的客户群体始终不包括政府单位这一块。
今年有了四个生产队的货源以及更多的员工的支持,厂子的产量大大增加,有余力去发展新市场。
卫阳就想起了来过他们队里的那位姚书记,姚书记来的那事,他哥瞒着队里的人,但没瞒着他。
他就抱着搂草打兔子的想法,试着往县政府送了几份礼篮,借口是生产队给姚书记送的节礼。
他特地在礼篮中放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纸片光滑有一定的厚度,上面印着“马家庄”字样,“马”字前面有一个水墨样式的房子的影子,看着颇有韵味,下面几行小字,分别写着:秘制熏鸡、精选山货、特色梅干菜……
反正就是给礼篮里的那些东西,每样都起了个名儿,按他哥的说法,这叫包装,得让人觉得花了大几块钱买一篮子,值得。
最关键的是,卫阳让人在“马家庄”字样上方,用小一号的字体印上了“淮宁县”三个字。
这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以己度人,如果他是姚书记,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他印象深刻?
卫阳想了又想,就在“淮宁县”三个字上做文章,他在礼篮上打上淮宁县的标签,试想一下,作为淮宁县一把手,看到带着县里标签的产品,能不产生亲切感?
更何况,他们的礼篮可是已经卖到省城、沪市,作为一个当官的,姚书记要是想有政绩,看到这个,应该有点想头吧?
不负卫阳所望,姚书记打开礼篮,一看到纸片上的“淮宁县”三个字,眼神就眯了起来,随后他就和办公室打了招呼,今年县政府的年节福利就采购这个。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单位里也从来都不缺揣测领导心意的人,领导都说拿这个当福利,下面单位能搞特殊?
卫阳就借着这股东风,把礼篮推销到了整个淮宁县大大小小各个单位。
苏长河听得瞠目结舌,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想说一句,我们家卫阳真不愧是在商场上将男主打得落花流水、要死要活的大反派,瞧瞧这商业天赋,杠杠滴!
苏长河颇有一种看着自家孩子成材的老父亲的欣慰感,并不知道自己喜当儿的卫阳汇报完,直勾勾地盯着苏长河,等着他发表意见。
“好,好,好,非常好!”苏长河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拍着卫阳的肩膀感叹,“我就说,厂子交给你,绝对没问题!”
卫阳嘴角飞快地上扬,又被他压下去,“咳咳说好的明年调我去京城,说话要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