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道:“哎呀今年不娶就明年娶,明年分了大钱,彩礼我翻一番,还怕没有好媳妇?”
这大娘说的还真有道理。
苏长河挠头,算了,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搞起来吧。
在安排任务之前,苏长河先给大家打个鸡血,“咱们养殖场的肉鸡成熟期大概要两个月,现在已经九月,下一次出栏在十一月,也就是快到年底了。”
“大家也知道,过年嘛,谁不想吃口好的?咱们这次多养一点,赶在过年这个大节日,狠狠赚他一波!咱们年前也分个红,大家也过个好年!”
“好!”大家伙齐齐叫好。
虽然说有钱没钱都要过年,但谁不想过个好年?手上有钱,他们今年也能给家里大人孩子扯布做件新衣裳,也能买点最便宜的糖,省得人家孩子上门拜年都不好意思!
苏长河又笑着说,“还有个好消息,不过这得大队部同意……”
大家伙都好奇地看着他,“啥好消息啊?”
苏长河问马老爷子、马有田几人,“爹,有田叔,大家伙秋收都累够呛,养殖场的第一批鸡我特地留了二十来只,不如让大家伙补一补身体,顺带也尝尝咱自个养的鸡!”
马老爷子几人还没说话,大家伙就哄闹起来,几个年轻小伙子嗷嗷叫,“吃肉!吃肉!”
“别嚷嚷,大队部还没同意呢!”苏长河道,马老爷子几人无奈,“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还能不同意?”
“嗷嗷嗷!吃肉啦吃肉!”
声音传到院子外面,先是外面玩的孩子们听见,一个个也跟着叫,“红兵哥真吃肉啊?”
“三叔咱家也没买肉啊!”
“不吃咱家的,咱吃队里养殖场的!”
一帮孩子也嗷起来。
“我要吃大鸡腿!”
“我也要吃……”
“我也要!”
叫闹声欢呼声传遍队里,传到没去开会、在家忙活的妇女们耳朵里。
老马家院子里人太多,马老太太在闺女家,听说长河要让全队的人吃鸡,先是心疼,“咱队里这么多人,这得吃掉多少鸡呀?”
而后看着一帮孩子高兴地又蹦又跳,也没忍住笑起来,算了,秋收家里人都瘦一圈,吃就吃吧。
前进大队好些年没吃过大锅饭,这一顿就在打谷场上,场地上架了三口大锅,一口煮饭,一口烧菜,还有一口炖汤。
饭用的是苏长河他们当初出租打谷机挣的米粮,全大队人多,不够吃,又从队里贴了些玉米红薯。
虽然饭里杂七杂八啥都有,但实打实的干饭。
菜烧的是一锅炖,主要食材就是养殖场剩下的鸡,又拿了些土豆、蘑菇、豇豆。
至于汤,炖的是母鸡和大骨汤,大骨还是苏长河提议从养殖场账上拿钱去公社买的,按他的话说,“既然要补身体,怎么能没有骨头汤?咱养殖场的钱不能分,拿一点大家喝口汤还是可以的!”
这天,队里一帮娘子军提前下工,一个个在打谷场上忙活开,杀鸡、洗菜、切菜、淘米、煮饭、烧火……
还不到晚上下工的时间,地里干活的人心思就没了,实在是——
太香了!
那当然,今晚苏长河可是亲自上阵,为了色香味俱全,连自家的调料都贡献了出来,他比队里的娘子军们舍得放东西,油、盐、酱、醋、糖还有酒,放,通通放!
除了老马家的人,一般人也不知道苏家的大厨是他,一开始大娘们还不让他上灶,“我们来,我们来!不然你去看看火……”别把这么多好东西给祸祸了!
后来,她们看着苏长河把大锅铲舞得虎虎生风,那菜色比她们做得还好看。
有田婶撞了撞马老太太,“长河在家还做饭哪?”
要是在家里,马老太太早冲过去,对忒舍得的女婿大喊:“放着我来!”
在外面不能拆台,老太太一副“你们都是少见多怪”的淡定表情,“啊,是啊,长河厨艺好。”
有小媳妇不解,“咋能让老爷们上灶台?”
马老太太:“咋不能?我们家长河说了,男女平等!越是大城市的人,越是男的做饭,说这是因为啥来着?”
白红梅补充:“说是做饭的油烟对皮肤不好,男人糙点没事,女人一出门,一张脸白白嫩嫩,这才叫男人有本事。”
大姑娘小媳妇顿时齐刷刷看向提着菜篮子过来的马蕙兰。
马蕙兰:“咋了?”
大姑娘小媳妇:“没事没事……”就是今儿才发现,马蕙兰一个结婚好几年的媳妇,脸比队里大姑娘还白嫩,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地里,无心干活,一心闻肉味的老少爷们:“阿——嚏!”
到下工的点儿,浓郁的香味已经飘满了打谷场,下工的人手里农具还没放,就往打谷场跑。
马老爷子在后面喊:“把农具都交给小队长!各回各家拿自己的碗筷!”
打谷场上,孩子们已经绕着大锅跑起来,娘子军们拿着铁勺吼:“别在这儿跑!撞倒了我揍死你!”
孩子们才不怕,翕动着鼻子,大叫:“我闻到肉香了!”
“我也闻到了,好香啊好香!”
到晚上,打谷场上燃起篝火,炖煮几个小时的菜和汤终于好了!
锅盖一揭,扑鼻的香味,让人再也忍不住直咽口水。
“排队排队!都排好队,先吃饭后喝汤!”
打各种菜烧鸡的是马老太太,当年吃大锅饭的时候,她就是打饭的,经验丰富,即便过了好些年,一勺下去,多少菜多少肉,心里都清清楚楚。
苏月捧着碗,叼着筷子,认认真真排队,到她,她牙一呲,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外婆,我要多土豆!”
马老太太瞥她一眼,手腕一抖,一勺菜盖在她碗里,苏月一瞅,面上几块土豆几根豇豆,底下全是肉,她看老太太,老太太摆手,“快去快去,别挡着大家打菜!”
心里想:这傻丫头,有肉不吃吃土豆?
苏月抱着碗,心道:外婆你不懂,浸透了汤汁,炖得绵软,咬一口入口即化,土豆才是最好吃的!
马老爷子端着碗,叫她,“小丫,过来,来来来。”
苏月一过去,他就把鸡肉夹给她,“不够吃,外公这儿有。”
二十多只鸡听着多,但架不住一个大队好几百人,分到每个人头上,其实只能尝个味道。
马老爷子的碗里就只有两块肉,一块鸡脖子,一块鸡架,他都往苏月碗里夹。
苏月不要,“外公,我不要肉,我不喜欢吃肉,我喜欢吃土豆!我拿肉跟你换土豆。”
马老爷子发出了跟自家老婆子同样的感叹,这傻丫头,还有人不爱吃肉?
苏月夹着一块土豆,筷子微微用力,土豆碎开,用筷子压进汤汁里,裹满了汤汁的土豆,“啊,真香!外公这才是精华!”
精华不精华,老爷子不知道,他笑呵呵地把碗里的土豆夹给外孙女,行吧,喜欢吃土豆就吃。
苏月让他也吃,马老爷子看着热闹的打谷场,感慨道:“咱们可好些年没吃过大锅饭了。”
马七叔道:“可不?十几年了,他们这一批小娃娃都没见识过。”
苏月好奇,“以前吃大锅饭也跟今天一样吗?”
“怎么可能?咱今天吃的都是啥?大骨头汤,这么大的鸡块!以前吃的都是野菜疙瘩红薯饭……”
“也不全是,”马老爷子说,“最开始,咱还吃了好几个月好饭好菜……”
那时候都说粮食高产,吃不完,大家都卯足了劲吃,一年的粮食几个月就吃完了。后来更是赶上三年饥荒,能有野菜红薯都是好的,山里树皮都让人扒了。
有个村子有人家实在吃不上饭,要饿死了,家里几兄弟偷偷跑山里打猎,结果倒霉催的,碰上了狼,死了两个,一家子差点没熬过去。
想到过去,马老爷子不免长叹一口气,“咱们现在的日子都是好的了!那几年饥荒,地里哪有粮食?现在多好,一亩田能收三四百斤,交了公粮,剩下的起码能填饱肚子……”
“一亩田才收三四百斤?这么少?”苏月疑惑,她记得上辈子有些高产的水稻亩产足有上千斤,正常的水稻产量一般也在五百到七百斤。
差别竟然这么大吗?
马老爷子笑道:“这还少?这还是今年天气好,往年都不一定有这个收成!”
“是这样嘛……外公,咱不用化肥吗?”
“化肥?肥水?用啊,咱年年都得浇粪水啊。”
“不是那个……”苏月停止咀嚼,若有所思,化肥是什么时候开始普及来着?
苏月对这时候化肥使用情况好奇,能问的只有严教授,她到公社给严教授打了电话。严教授虽然是农校的,却不是研究这个领域的,但是他道:“好,我来问问。”
没过几天,他就给苏月寄来了一些相关的报纸和书籍。东西寄到公社,马向东正好回来,顺手把包裹带回来。
马向东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家了,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家这么久。刚开始,心里还比较激动亢奋,后来,慢慢地就有点想家了。
他只是个学徒工,虽然有高哥照顾,但也不能想回家就回家。
其实每周是有一天假的,但他招工后才知道这工作是姐夫托人情才有的名额,还花了快两百块钱,他当然要好好干活,多做点事,争取早日成为正式工人,也能早点把钱还给姐夫。
马向东归心似箭,扛着满是书的包裹也不觉得重,回到家里,家里却没人,他不由疑惑,“秋收不是都结束了吗?”
怎么连妈和大嫂也不在家?
马向东往左右邻居家张望,不止他家,隔壁也没人在,真是奇了怪了!
马向东往姐夫家去,终于看到人,他激动地招手,“红兵!你们这是干吗去了?”
马红兵扛着木头,一回头,“东子!”
这两虽然差一辈,但年纪差不多,从小到大也是一块玩的。
马向东替他搭把手,“你扛木头干啥?去哪啊?”
“养殖场!”马红兵一边走一边说,“咱队里的养殖场在扩建,大家都在那边忙呢!”
“扩建?”马向东走的时候,养殖场才建好没多久,这就要扩建了?
他一肚子疑问,走到养殖场的地方,就见一片空地上,队里的老少爷们都在,砌墙的、挑砖的、扛木头的、搅泥沙……大家伙忙得热火朝天!
“哎呦东子!”
“东子回来啦?”
“大队长你们家东子回来了……”
马老爷子从后面出来,马向东忙喊道:“爹。”
“今天不上班?”
“今天休息。”
马老爷子点点头,“嗯嗯,那正好,去帮忙。”
马向东:“……啊?”
“啊什么?没看大家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可是……我离家几个月才回来哎!
在马向东的想象中,他今天回来,应该是这样的——
进队,大家伙都在地里干活,看到他,激动非常,一个个好奇地问“城里什么样啊?”、“你们运输队工作怎么样?”、“你有没有摸上车啊?”
然后,他露出像他姐夫那样的笑容,摆摆手,“当然,才去就摸上了车,还跟着师傅跑了一趟省城……”
接下来,他就可以像大家介绍运输队、县城甚至省城,大家围在他身边,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等回到家,他爹妈哥嫂热情地迎上来,他妈肯定要说“都瘦了”,他爹问问他工作的事,他哥让他好好干。
他再把带的东西拿出来,全家都高兴……
马向东想着想着,脸上露出嘿嘿笑容,接着手里就被塞了个铁锹,他哥道:“走,跟我去挖土。”
马向东:“……”为什么和想象中不一样啊喂?
这一干活就干到了晚上,直到收工后,马向东才稍微有那么一点如愿以偿,马红兵等人端着碗,一边吃,一边问他在城里的情况。
马向东也端着个碗,蹲在门口,侃侃而谈,“那当然好了!我宿舍,楼房!就是那种筒子楼,每层都有厕所,上厕所都不用下楼……”
虽然他们一屋子住八个人,他一个人占的地方还没他家他的房间一半大。
“吃饭也好,顿顿都有白面馒头,昨天有白菜炒肉片,前天是豆腐烧肉……”
虽然白面馒头和肉菜他没舍得吃。
“我们运输队那车,大货车,还有部队淘汰下来的吉普……”
虽然是领导的车,轮胎他都没摸过。
马红兵一帮人:“哇!”城里果然是个好地方!
吃完晚饭,马向东闻了闻身上,又挤客车又干活,味儿还不小,“妈,我先冲个澡!”
洗完澡,他顺手把衣裳拿到盆里洗,这是他唯一一件衬衫,还是姐夫说去城里上班,要捯饬的好点,给他买的。
马向东都舍不得穿,今天回家这不是想炫耀炫耀,让大家看看城里人的样子,结果回来就被他爹他哥安排挖土挑砖。
这会看着衬衫上蹭到的泥,马向东都心疼。
苏月和她爸妈吃完晚饭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小舅在洗衣裳,那动作可细致了。
以前可没见他这样,苏月眼珠子一转,想到一种可能,不是有种说法,当一个人注重穿着,往往是有苗头了。
虽然说法不一定对,但结合上次进县城看到的那一幕,怎么想都像她小舅春心萌发了呀?
苏月悄悄和她妈说:“上次我和小卫叔进城,看到小舅和一姑娘在国营饭店吃饭。”
马蕙兰拍拍她,“别往外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要真是谈对象了,早晚会跟家里说,现在说出来,老太太说不定还着急。
苏月“哦”一声,在她妈在屋里说话时,蹲到小舅旁边,试探道:“小舅,你在城里过得咋样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啊?”
“特别的事?”马向东把衬衫拧干,抖开晾绳子上,“特别的事……哦,有沪市寄给你的包裹,我给你带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啥,老重了……”
“哎呀我不是问这个……”
“东子,晚上出去捉蝉蛹去不去?”外面有人叫道。
“去去去!”
苏月看着放下盆,兴奋地要去捉蝉蛹的小舅,耸肩,好吧,还没开窍。
马向东拿好工具,路过她,“去捉蝉蛹去不去?”
苏月:“去去去!”
第43章 品牌(修
马向东只有一天假, 第二天一大早就得赶回县城,走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重视。
马老太太一个劲儿地往他包里塞东西,“这个是你姐夫做的梅干菜、烤的饼子,这个是煮熟的鸡蛋、家里的熏鸡,还有这个这个……”
老太太不放心地叮嘱:“那位高同志不是挺照顾你,还有教你们的老师傅,放在过去,教你们本事,这都是正经得磕头的师傅……东西给人家送一份,就说是咱自己家种的养的,别不好意思!就是有你姐夫的人情在前,关系也是要维护的……”
马向东一一应是,才回来一天就要走,他还真有点舍不得,但是舍不得也不行,这份工作得来不容易,大队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爹,妈,大哥,大嫂,我走了啊。”
马老爷子:“走吧,在运输队好好学好好干。”
马向东拎起包袱,一路自行车转客车,赶在上班前终于回到运输队,东西也来不及收拾,放在床上,就赶紧去上班。
等中午下班,马向东没去食堂,先回宿舍,把他妈装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按他妈说的,分出两份,送给带他们的那个老师傅和高师傅。
老师傅年纪有些大,看着不苟言笑,马向东把东西塞过去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他,马向东脸一红,忙道:“自家做的东西,家里人让带给您尝尝。”
老师傅没说话,东西却收下了。
到送给高师傅,气氛就轻松多了,高师傅现在跟苏长河关系可不是一般亲近,上回苏长河还见过他老婆孩子,他现在跟他们也不假客气。
他顺手拿起上面的梅干菜,“嚯,这是上次的梅干菜吧?我媳妇按照长河教的方法,拿煎过的五花肉一蒸,那叫一个香,家里孩子都多吃一碗饭。”
马向东笑嘻嘻,“那正好,高哥你不是一直愁你家孩子不爱吃饭吗?不过梅干菜也属于腌制菜,我姐夫说过小孩子还是多吃点新鲜的好。”
“这不是没辙吗?就不爱吃,让他多吃一口菜,跟打仗似的,这个费劲……哎你姐夫最近还要往县城来吗?”
在运输队里,高师傅没说那么明白,其实就是问苏长河最近还要不要往县城送货。
马向东会意,“不用,家里面最近还有活,暂时应该没功夫进城,我姐夫说你有事就先忙,他那边有啥事也不能耽误你工作。”
这话高师傅听着心里舒坦,他毕竟还有本职工作,不可能为了苏长河这边耽误自己的正事,但是苏长河太会做人,报酬是报酬,额外还给他送过不少东西。
人家一副朋友的态度顺手带点乡下特产,没有要求他做什么的意思,但他不能不当回事啊,只能多顾着点他这边,这样一来,难免担心会影响工作。
现在听他这个意思,高师傅也不用纠结了,两全其美,与此同时,心里对这个朋友观感更好了。
长河待人真是真诚,宁愿自己为难也不为难朋友。
高师傅心里这么一感慨,就不由爱屋及乌,其实长河这个小舅子人也不错,老实本分,勤快好学。
他对马向东笑问:“过两天,我要出差,去趟浙省,你去不去?”
他们运输队出差,路程远的时候,一般两个人,路上可以换着开,要是路程近,就无所谓,有时候会带个学徒,有时候一个跑来回。
高师傅是运输队的老员工,开车时间也久,他要带个学徒工出去,队里是没有意见的。
马向东眼神一亮,“我、我行吗?”
他在大队里和一帮哥们吹的话有真有假,比如摸过车,确实,老师傅带他们这帮学徒,第一件事就是认识车,那肯定各个部位都得认认,当然摸过。
但像去过省城的话,那水分就大了,马向东才来多久,开车都没资格,还出差去省城?他就是听队里的正式员工们说出差的各种事,记了下来。
“哪有啥不行?”高师傅笑道:“你表现不是挺好,我看你学得挺认真,这次又不要你开车,你就坐副驾,跟我走一趟,见识见识。”
马向东忙答应,“好,我去!”
马向东心情美滋滋,哼着跑调的歌回宿舍,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却听里面人在说他。
“他家不是乡下的吗?”
“啧!就算是乡下,人家也有能耐,没瞧见那兜里的东西吗?又是菜又是鸡蛋,还有二合面饼子呢!”
“你管人家有什么?人家回家一趟,家里带点吃的不行吗?”
“他带就带呗,谁也没不让他带?可人家可不是给自己带的,人家送人去了!就我们老实,人家马向东多会做人,我可看见了,他又去找高师傅,马向东可真不简单,哄了运输队的老员工不说,连女同志都追上门——”
“碰!”
马向东把门一推,屋里说话的几人一惊,背后说话被本人听见,当即气氛便尴尬起来。
其中一个笑笑,“马向东你回来啦?你还没吃饭吧,再不去食堂就没菜了……”
另一个话没说完就被推门声打断的人冷哼一声,当没看见,拿着自己的饭盒,绕过马向东,自顾自出去洗。
马向东也没理他,对那个提醒他打饭的同事也笑笑,“没事,今天不是从家里回来,带了饼子,我中午就吃那个,我去食堂热热。”
他把饼子鸡蛋放进搪瓷缸,又洗了点梅干菜,拿了几块熏鸡,装进饭盒里,到食堂,给了人家师傅五分钱,让人家帮忙蒸一下。
蒸好后,端着搪瓷缸和饭盒回宿舍,宿舍里一共住八个人,除了那个背后说他坏话的,其他同事都在,马向东笑着招呼大家。
“自家做的菜,别的地方都没有,大家都来尝尝……”
他那饭盒里有熏鸡、有没见过的干菜,干菜上肉眼可见的油,宿舍里的同事都不好意思吃,马向东再三招呼,说是爹妈特地让带的,他在家最小,平时都是同事们多有照顾。
几个同事这才动筷子,一宿舍人围在桌边,正吃着,那个出去洗碗洗半天的同事回来,见大家在吃东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也拿了筷子过来。
“哎呦肉都被你们吃完了……”
马向东挡住他的筷子,他脸上的笑一僵,“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马向东把饭盒里剩下那点都拨给其他人,饭盒盖子一盖,冷笑道:“我不像有的人脸皮厚,背后说人坏话,还好意思吃人东西。”
“你说谁呢?马向东你说谁?”
“说谁谁自己心里有数!”
马向东进运输队几个月,一直老老实实,同事之间,有时候活推到他头上,他多干点就多干点,运输队的活比干农活可轻松多了。
宿舍里也是,扫地拖地搞卫生,甚至打热水,有时候顺手的事,帮了就帮了。
他不在乎这点事,但别人不能觉得他好欺负。
就像这人,马向东觉得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有时候他说有事,要早下班,让他代一会,马向东二话不说就应了。
他以为他们不算朋友,好歹是一个屋住的同事,哪知道人家面上谢谢感谢,背地里说他小话!
“你再说一遍!”
对方捏着拳头冲上来,马向东也握拳还回去,“就说你怎么了?”
宿舍里其他同事一看两人打起来,赶忙拉架,一边抱着腰,一边拉着胳膊,两边都往后拉。
“哎哎别打架啊!大家都一个宿舍的……”
“可别打了,让保卫科知道都没好果子吃!”
“是他先骂我?”
“谁先骂谁?你还先动手呢?”
“马向东!陈国庆!都住手……”
陈国庆一直想升二级工,可惜考试没通过,他想找人事科长活动活动,人事科长没搭理他,他心里气愤,偏瞧见马向东有高师傅照顾,上回人事科长还跟他笑着说话。
心里的气愤便转为对马向东的嫉妒不满,今天的事就像导火索,瞬间引燃他的一腔妒火,陈国庆有心好好教训马向东一顿,没想到动起手来,自己竟然没占到便宜。
他越发不肯停手,别人越劝越来劲,“你什么东西?一个乡下人……”
“我乡下人怎么了?我根正苗红!”
动静太大,吵吵得连隔壁宿舍都过来看热闹,宿舍里一个同事看不像样子,忙把门关上。
怒喝一声:“行了!一人少说一句,再闹起来,我们也不拦着,给你们叫保卫科来,让你们打个够!”
保卫科一来,事情闹大,极有可能影响他的职级评定,陈国庆动作顿了顿,有心停下,又觉得让马向东一个乡下来的小子打了没面子,便嚷嚷让马向东给他道歉。
马向东当然不肯,他又没做错。
两人僵持,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外面有人喊道:“马向东!马向东!有人找。”
“哼,不跟你计较。”陈国庆顺势下台阶。
马向东也哼一声,理了理衣服出去。
一个穿着碎花短袖、黑色长裤,青春靓丽的姑娘等在运输队门口,一见到马向东的身影,她便笑着挥手。
运输队大男人多,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出现,非常惹人注意,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瞥两眼。
这位女同志毫不在意,马向东却受不了大家好奇揶揄的目光,他快步走出大门,带着女同志走出去,才转身问:“文娟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文娟笑吟吟地看着他,嗔道:“向东同志,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马向东看着她的笑容,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神,他之前还没多想,可今天才听见陈国庆在背后说“女同志追上门”,再看文娟同志,总觉得不自在。
马向东抿了抿唇,“文娟同志,你以后别来了,运输队都是男同志,对你名声不好。”
文娟笑容更大,“那我怎么找你?”
“找、找我干什么?”
“请你吃饭呀!”文娟把网兜里饭盒递给他,“我家里包了韭菜鸡蛋的饺子,想着让你也尝尝。”
怎么能吃人家女同志的东西?马向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吃过了那就留着晚上吃,哎呀拿着吧,你可是救过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文娟说到这里,有些害羞地低了低头。
“你不是已经谢过我了吗?而且也算不上救命之恩,没有那么严重,就是顺手帮忙……”
马向东周日休息,有时候带在运输队里继续干活,有时候也出去逛逛。有一次碰到文娟被一个二流子纠缠,马向东看不过去,把人赶跑了。
自那之后,文娟来找过马向东好几回,非说要谢谢他,马向东拗不过她,只得接受邀请,跟她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本来还以为感谢过就完了,没想到文娟又找来运输队。
文娟硬把饭盒塞给他,“上次是上次,我都带来了!饭盒先放你这儿,回头我再来拿,走了!”
“哎——”
马向东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她跑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身回头,笑着挥了挥手,阳光下,年轻的姑娘笑容明媚。
马向东抓着饭盒,脸不由红了。
文娟穿过马路,和朋友会合,她挎着朋友的胳膊,“走吧,咱们去上班吧。”
朋友好奇地向后张望,“你说的这个马向东长得还不错呀。”
文娟得意仰头,“那当然,要是长得不好,我能看上他吗?”
“可是他只是个学徒工,他们家还是乡下的,你真的要和他处对象啊?”
“总比我爸妈介绍的好,长得歪瓜裂枣,个子还没有我高,说什么人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还有一个,去公园见面都得带着他妈,大夏天,我说喝个汽水吧,就两毛钱还得找他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