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看,国内的发动机和国外的到底差在哪儿,有没有办法改善一下发动机的性能……”
季教授最终还是没有叫她回去,只是让她一个人在沪市注意安全:“机床的事一般人不知道,但是国外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最近动作比较大,怕就怕有人注意到你。”
苏月道:“不会的,我的年纪就是最好的一道保护色,一般人也不会往我身上猜,而且我身边有龙叔呢,龙叔身手特别好!”
季教授听着她无忧无虑的声音,想想还是多叮嘱叮嘱她父亲吧,她父亲那个人是个有成算的。
而后,苏月就继续留了下来,不过主要活动场地从机械厂转战汽车厂。
在林工的教导下,她飞快地吸收动力的相关知识。汽车厂最不缺的就是汽车,除了理论知识,她也接触了各种机器实物。
本来她一个外人,汽车厂的一些核心区域,她是没办法进入的,即便是林工,也不可能破例。
还是在首都的季教授联系了人,证明了她的身份——首都某国家级研究所的研究员,给她弄了个学习证明,这就代表研究所为她作保。
苏月因此得以进入核心区域,更加如鱼得水了,她每天都在“啊原来是这样……”、“哦我明白了……”中徜徉。
日子过得美滋滋,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又增加了许多新的笔记。
夜深人静,泰安路156号洋房,二楼次卧的灯还亮着。
苏月坐在书桌前,正拿着一支铅笔在一张大大的几乎铺满桌面的纸上画图,越画眼睛越亮,画到兴起,她直接站了起来。
苏月不回去,苏长河和马蕙兰隔一段时间就过来住几天,他俩还住在客房,正好和次卧在同一面,马蕙兰起夜看见隔壁的灯还亮着,不由皱眉。
她起身出去,站在隔壁门口,敲了敲门:“月月?月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苏月画嗨了,直到她喊第二遍才听见,回头道:“马上,马上,妈你先去睡吧……”
马蕙兰回去躺下,睡了一觉,突然惊醒,她拉开窗帘一看,隔壁的灯果然还亮着。
“这丫头,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干,修仙呢……”
苏长河被她吵醒,爬起来上了个厕所,清醒了几分,见媳妇不在房间里,门开着,也走出去。
马蕙兰已经进了次卧,就见房间内灯亮着,闺女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手里还攥着一支铅笔。
她摇摇头,示意老苏来搭把手,夫妻俩把闺女弄到床上,马蕙兰看她脸上手上的铅笔灰,无奈地拿了毛巾过来,轻轻地擦了起来。
苏长河站在书桌前,瞅了瞅:“这啥玩意?发动机?怎么这么复杂?”
两人把房间灯关了,带好门出来,回到自己房间,苏长河还在和马蕙兰嘀咕:“我闺女现在干的事,我是真看不懂,我都不好意思说闺女的脑子是遗传我。”
他有自知自明,要是遗传他,除非变异,要不然绝对没这么好使。
马蕙兰笑道:“咱俩的脑子加起来也不一定赶上闺女。”
“这倒是……”
马蕙兰看了一眼手表,才三点多,她道:“还早,快睡吧。”
苏长河爬上床,说:“明天早上别喊闺女了,让她多睡一会儿,汽车厂那边,我给她请假。”
第二天,夫妻俩果然没有叫苏月起床,还和刘华东和柳叶说:“咱们先吃,今天不用等月月,这孩子昨晚睡得迟,让她继续睡,给她留点早饭放锅里就行。”
至于啥时候吃,看她啥时候醒吧。
苏长河还担心闺女用脑过度,决定吃完早饭,跟蕙兰去赶早市,买几条新鲜的鱼回来,可惜鲜虾不容易买到,他闺女就好这一口。
马蕙兰说:“你闺女啥不好啊?只要好吃,她都爱吃。”
苏长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说明我闺女好养活,不挑食!”
两人唠着闲话出了门。
而苏月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她一看时间,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急急忙忙换好衣服往楼下跑。
柳叶早盯着楼上的动静,见状,忙道:“别急,别急,你爸早上给你请假了,今天不用去厂里了……”
苏月这才醒过神来,她打着哈欠,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都穿反了。
“柳婶,我去换衣服、洗漱。”
“好,你收拾再下来,锅里给你温着早饭呢。”柳叶又强调了一句,“不用着急。”
苏月回屋去换衣服、刷牙、洗脸,她房间也有个卫生间,洗澡洗漱上厕所不用去外面,可方便了。
正洗脸呢,只听外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隐约还有柳婶的声音:“不能进……请出去……”
苏月三两下擦完脸,拉开卫生间的门,就见一个人冲进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来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白衬衫、红裙子,脚上踩着一双友谊商店热卖的凉鞋,头发烫得松松垮垮,扎得高高的,最上面夹了一个酒红色的蝴蝶结发夹。
整个人打扮得十分时髦,只是高高昂着下巴,显得有些趾高气昂。
“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十分不屑,眼神从上到下仿佛从苏月身上刮过一样。
苏月皱了皱眉:“跑到别人家里,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还没问你是谁呢?”
“别人家里?呵,你才是鸠占鹊巢吧?你知不知道这栋房子姓什么?姓隋!你妈那个不要脸的,是怎么哄骗我姑奶奶的?”
如果说苏月刚才还只是对陌生人突然闯进来的不高兴,现在就是愤怒了。
说她就算了,还说她妈?
她不客气道:“那也是隋奶奶的隋,不是某些没有能力还不要脸、就指着吸隋奶奶血的人的隋!”
“你!”来人气得扬手就是一巴掌,苏月往后一退,柳叶也顾不得是隋医生的家人了,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不悦道,“隋五小姐,这栋房子隋医生已经给了月月了!”
一个下人刚才拦着不让她进,现在还敢抓着她的胳膊?
隋五小姐越发生气,破口大骂道:“谁不知道我姑奶奶年纪大了?她姓隋,她的东西不给我们家,难道还给外人?肯定是这个臭丫头和她妈那个贱人哄骗了姑奶奶……”
是可忍孰不可忍,苏月也骂道:“隋奶奶姓隋是给隋增光,你们家姓隋,是给上下五千年的隋姓人丢脸,不上进还不要脸,就知道扒着隋奶奶不放!”
“欺软怕硬,还以大欺小,在隋奶奶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知道哭,就知道下跪,封建社会的人膝盖都比你们家人硬!”
隋五小姐简直气炸了,扔了手提包,拼尽全力试图突破柳叶的防线,苏月也不甘示弱,他喵的,打上门了,她才不认输呢!
她眼睛瞄了一圈,拿起鸡毛掸子,就上下左右逮着缝儿戳她!
柳叶真是无奈极了,一时心说,小姑奶奶,你比隋五小姐小好几岁呢,跟她打干什么?等长河同志和蕙兰同志回来,再怎么报仇不都行吗?
一时又暗骂刘华东,什么时候出去不好,今天出去?要是他在,他们两个人,怎么也不会被隋家人闯进来。
隋五小姐怒气高涨,她真心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
那是他们家的姑奶奶,就算跟他们关系不好,也是姓隋,一笔写不出两个隋字,他们才是姑奶奶的后人!
姓马的那个女人不就是姑奶奶其中一个学生吗?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姑奶奶把泰安路的房子给她家了?
隋五小姐是她爸妈最小的孩子,又因为长得像姑奶奶,自小受到她爸宠爱,她爸还动过把她过继给姑奶奶的心思。
起先她不愿意,她有自己的爸妈,为什么要认别人当妈?
后来她妈跟她好好说了一番姑奶奶的地位和家产,以及那句:“你要认了你姑奶奶当奶奶,什么厂长家的公子?就是部长家的公子、将军家的少爷,也随你挑!”
隋五小姐就动心了,反正她妈说得也对,姑奶奶都多大了,就算喊奶奶,也喊不了几年,等以后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哪知道她愿意了,姑奶奶却见都没见她爸妈,任凭他们在外面等着,也不闻不问。
隋五小姐心中便记恨上了,心想,不认就不认,谁想认你个糟老婆子!
然而,随着姑奶奶发话不认沪市隋家,他们家的日子便越来越不好过了。
以前家里还能供起她大小姐的生活,现在买双友谊商店的凉鞋还得她跟她妈哭了又哭。
生活条件变差还是其次,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以前捧着她的那些人、捧着她家的那些人,现在都变脸了!
以前那些夸她长得好看,性格直率,巴不得她做儿媳妇的老女人们,现在见都不见她!
现实的残酷让隋五小姐认识到了姑奶奶对他们家的重要性,也走上了她爸的老路——一心想改善她家和姑奶奶的关系。
隋五小姐内心其实是抱着一个想法的,家里人都说她和姑奶奶年轻时候长得有六七成像,姑奶奶是没见她,只要见到她,肯定待她不一样。
然而,她还没能顺利地见到姑奶奶,就听说姑奶奶又认了一个小徒弟,还是关门弟子!
她四姐相当姑奶奶徒弟,姑奶奶都不收,竟然收了一个外人?
更令人生气的是,姑奶奶对这个外人非常好,不仅举办拜师仪式,还跟着人家回去过年!
对那个女人家的小兔崽子更好,连泰安路的房子,她一直想住进来的地方都给那个小兔崽子了!
隋五小姐偷听到她爸妈的话时,简直气炸了。
前两个月,听说姑奶奶难得来了沪市,爸带着他们来拜见,姑奶奶却连门都没开,而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兔崽子却陪着姑奶奶住在里面!
她爸妈能忍,隋五小姐却忍不下去了,因此打听了消息,趁着姑奶奶不在,特地找上了门。
她原本计划着要好好骂那不要脸的一家子,最好骂得他们不好意思再住在这里,没想到只有一个小丫头在。
只一个小丫头,更好对付,然而这个小丫头竟然敢回嘴,还打她!
隋五小姐都快气疯了,疯狂之下,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一把推开敢拦她的死女人,朝那个臭丫头撞去。
苏月又不是傻子,眼见她冲过来,当即拔腿就跑。
隋五小姐没撞到人,惯性之下,撞到了书桌上,疼得她“哎呦”一声,顺手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
“我的图纸!”
苏月辛辛苦苦画了半个月的图纸“咔嚓”一声,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王八蛋,知道这图纸画出来多不容易吗?
她也不跑了,气极之下,埋头就要冲回去,却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她一回头,顿时眼泪汪汪:“爸,妈,她欺负我!”
苏长河和马蕙兰一回来就发现了不对,家里大铁门竟然敞开了?
柳婶和刘叔两个为人细心,以往从来不会发生这种事。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往楼上跑,还没到,就听见了闺女的一声大喊:“我的图纸!”
苏长河心道不好,三步并两步跑过去,一到门口,就看见自家闺女气得打算跟人决战,他赶忙把闺女抱起来。
闺女看到他们,眼泪汪汪地喊爸妈,苏长河心都碎了。
他把闺女塞给媳妇,大步上前,他才不管什么不打女人的绅士行为,他丫的就是流氓怎么了?
敢欺负他闺女,牙给你打崩了!
苏长河三两下把疯女人制服,吩咐柳婶:“找个绳子来!”
隋五小姐疯狂挣扎:“你敢?!你个贱人,你们敢欺负我,你知道我姑奶奶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我打你还要问问你祖宗?苏长河又加了一句:“再找个抹布来!”
柳叶“哎”一声往外去,还没出房门,门口又传来几个人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王副厂长、林工以及另外两个人走了进来。
林工看着房间里乱糟糟的样子,又看到小友披头散发,满脸眼泪,更是讶异,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怎么了?”
苏长河歉意道:“没什么,趁我和月月她妈不在,一个疯女人闯了进来,欺负月月……”
林工看了一眼那个还在满口污言秽语的疯女人,狠狠地皱了皱眉:“月月没事吧?”
有外人在,苏月不好意思哭了,她擦了擦眼泪,道:“没事,她没打到我,就是把我的图纸弄坏了……”
说到这儿,她扁扁嘴,又想哭了,那可是她这段时间的成果啊,光画图都画了整整半个月,画了又改,画了又改,昨晚才终于画好。
早知道这个疯子今天来,她昨晚就把图纸收起来了。
林工听到“图纸”两个字,神色立马一变,快速跑到书桌前,将撕裂的图纸捡了起来,看了起来,这一看,就入神了。
“涡轮风扇发动机……吸入空气,通过引擎,向后推……妙啊,妙啊……”
看到撕毁处,林工露出极其惋惜的神色,小心地在地上找寻碎片,找到了,就立马拼凑上去。
王副厂长一看林工那副如获至宝的样子,立马上前问道:“林工,这份图纸?”
林工强忍着将视线从图纸上拔下来,郑重道:“立马让人叫保卫科的人来,这份图纸很重要,不能在我们手上出问题,你明白吗?”
王副厂长立马就明白了,他不好意思地和苏长河一家人打了个招呼,又赶紧让跟来的两个人保护好林工以及图纸。
他往外走,正寻思该叫多少人来,那边被苏长河制服的隋五小姐见挣扎不过,骂也没用,终于认清了部分现实,张口喊道:“王叔叔!”
冷不丁的一声,王副厂长扭头,隋五小姐立马道:“王叔叔,是我啊,隋家的玉茹!”
王副厂长定睛打量了一眼,才认出这个闯到别人家里欺负别人家女儿的疯子是谁。
哦,隋家的老五啊。
那又怎样?
知不知道你破坏了多重要的图纸?还敢打我们的重要技术人员?
没错,他代表厂长以及他们全厂的同志表示,苏月同志就是他们的人!
王副厂长冷漠无情地冲自家厂里跟来的两个人补充道:“把这个人也看好,以防泄密,需要带回厂里细细审问!”
隋五小姐不敢置信地道:“王叔叔?!”
王副厂长只给了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隋鸿文年纪不小了,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
虽然他不想承认这点,但年纪大了,难免更加注重养生,每日吃什么,什么时候吃饭,都有定数。
隋家是大家长式作风,他要按时按点吃饭,家里人只能跟着他的作息。
今天已经七点了,较平常隋家吃晚饭的点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隋家却还没有吃晚餐。
只因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还没回来。
隋纬脸色不悦,拿起筷子道:“不等了,吃饭!”
隋夫人放下电话,坐到餐桌边,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玉茹跑哪去了?朋友家、同学家都说没见到她……”
“还能去哪儿?这丫头都被你宠坏了,估计又是去什么电影院、西餐厅了。”
几十年前,沪上隋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家里老太爷是前清举人,老爷是教育司司长,少爷也是有名的才子。
那时候,隋家规矩多。
现在嘛,门第早没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却留了下来,比如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只要没有要事,晚上必须一起吃饭。
隋家管这叫家庭和睦,其实就是要在饭桌上树立大家长的威严。
隋鸿文就是这一规矩的重要拥趸。
隋夫人也知道丈夫的心思,为小女儿说好话道:“玉茹这孩子,玩闹归玩闹,还是听话的,你在家,她哪次不是乖乖在家陪着?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说起来我这眼皮子都跳一下午了……”
隋家大儿媳妇道:“妈您大概是用眼过度,等会儿吃完饭,您去躺会儿,闭目养养神就好了。”
隋夫人斜睨了她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儿媳妇和家里人就不是一条心,小姑子一天不见人影,不担心就算了,我这个婆婆担心,还讽刺我什么用眼过度?
要不是看在两个大孙子的份上,非要骂她一顿!
隋家这一顿饭还没吃完,电话就响了。
“肯定是玉茹!”隋夫人笃定道,不让别人过去,亲自接了电话,“喂?”
下一秒,她大惊失色:“什么?玉茹在派出所?!”
隋家自诩书香门第,虽然这个“书香门第”有点虚,但他们自己不肯承认,反而越是走下坡路,越是要撑住往日的架子,因此越发要面子。
像家里人被抓进派出所这种事,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怎么回事?!”隋鸿文大喝。
隋鸿文夫妻俩生了五个孩子,成活的有四个,两儿两女,大女儿已经嫁人,小女儿就是隋玉茹。
两个儿子一家都和他们住在一起,今晚都在餐桌上,此时俱都看向隋夫人。
隋夫人已经顾不得他们,连连追问,说一些诸如“你们把我们家玉茹怎么了”、“我们家玉茹犯了什么事”、“我告诉你们,别当我们家好欺负”之类的话。
电话那头,人家就是例行通知,听她这么不客气的话,也不惯着,通知完就挂了电话。
“喂?喂?喂?”隋夫人连喊了三声,才终于确定对方把电话挂了,气得她重重地把电话放下。
“鸿文啊,这可怎么办啊……”隋夫人又慌又乱,只知道向丈夫求救。
隋鸿文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话,额头跳了跳,早知道就该让老大老二去接电话!
他吩咐隋家老二道:“你去派出所问问什么情况?看看能不能把你妹妹接出来?”
隋家的女儿在派出所过夜,丢不起这个人。
隋鸿文又吩咐两个儿媳妇:“扶你们妈去歇着,别添乱。”
后一句是对隋夫人说的,隋夫人相信她丈夫,可是这个时候,她哪里歇得下去?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焦急地等待着。
隋家老二还是比较机灵的,很快便回来了,让隋家人可惜的是,他没能把隋玉茹带回来。
隋家老二道:“爸,情况不太好……”
“玉茹是被沪市汽车厂的人送去派出所的,说是她私自闯入汽车厂的一位专家家中,打骂专家,毁坏汽车厂的重要图纸,汽车厂怀疑她是敌对势力派来的,意图毁坏窃取重要机密……”
隋家一家人都听愣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们家玉茹闯入汽车厂专家家中?打骂专家,毁坏图纸?窃取机密?
先不说他们家玉茹跟那个什么专家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他们家玉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窃取什么重要机密?
“是不是误会了?”隋夫人期盼地看着二儿子,就希望看到他点头,然而她失望了,她的二儿子说道,“我也希望是误会了,可是汽车厂那边……是王副厂长亲自把人送去的。”
“王自强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家玉茹?”隋夫人不满道。
隋家老二看向他爹,隋鸿文皱了皱眉,道:“还打听到什么了?”
隋家老二这才道:“那个专家不是别人,是……泰安路那一家的女儿,玉茹闯的就是那套洋房……”
隋夫人登时就炸了:“好啊,我就说玉茹怎么会进派出所,原来是那一家子搞的鬼!那一家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哄骗了姑姑的房子不说,还害姑姑的侄孙女!”
“真当我们隋家没人了?老大、老二,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走,跟我打上门去!”
“我倒要问问,他们一家子狼心狗肺,住隋家的房子,害隋家的女儿,晚上睡觉能不能睡得着?”
隋夫人第一反应就是那一家子害她女儿,至于二儿子那家的女儿怎么成了汽车厂专家,以及汽车厂为什么要给那家人撑腰,甚至于,王自强一个副厂长,为什么亲自出面之类的事,她一概没往心里去。
就算往心里去了,她也只会觉得是那家子小人收买了汽车厂,或者哄骗了汽车厂。
他们可是连她隋家的姑奶奶都能哄骗过去!
隋鸿文不像隋夫人那样关心则乱,隋夫人没有注意到的事,他注意到了。
汽车厂可不是一般的小厂子,那是工人上万的国营大厂子,也是国内三大汽车厂之一。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扪心自问,汽车厂的厂长、副厂长,以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是攀不上的。
而王自强那个人,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他和隋家也有过往来,在隋家还有姑姑作为依仗时,他对着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
后来姑姑和沪市隋家断亲的消息传出去,再有什么事找他,他便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秋,面上笑呵呵,实则什么都没答应。
这样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怎么可能亲自把玉茹送去派出所?
他不知道这样就得罪了隋家?
什么能让他牺牲这么多?
难道是看他们家失宠了,而那一家子住在泰安路,就迫不及待地抱大腿?
想到此,隋鸿文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但是他还是制止道:“没我的允许,都不许去!”
隋夫人还要哭嚎,隋鸿文喝斥道:“你给我闭嘴!玉茹就是让你宠坏了!我问你,好端端玉茹为什么跑去泰安路?是不是你又跟她说了什么?”
隋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便消失,她就算说了什么,也没说错。
姑姑再不喜欢他们家,她自己不也姓隋?她的财产本来就该让隋家的子孙继承,要不是那一家子,泰安路的洋房应该是他们家住着。
那里多好,地段好,房子好,左右邻居也好,在那里住着,出门都有面子,比他们现在住的这个破房子好多了。
夫妻几十年,隋夫人想什么,隋鸿文一看就知道了,他骂道:“头发长见识短,我是不是说过了,不许去找泰安路那家子麻烦?你把我的话都当成什么了?耳旁风吗?”
上回姑姑来沪市,他带着儿女们过去,姑姑见都不肯见,不就说明了态度?
这种时候,不好好表现,还闯进去打人家,生怕姑姑回心转意了是不是?
“我又没叫玉茹过去……”当着儿子媳妇的面被骂,隋夫人又是恼又是羞,更多的还是怕,她丈夫这个人在家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
隋鸿文摆摆手:“行了,这事你别插手,你们女人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婆媳都回屋休息。”
又让两个儿子留下商量,隋鸿文道:“老二,你明天去汽车厂跟泰安路那边,再打听打听。老大,你明天去派出所找你小妹,不管是哄还是吓,也要让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隋家老大老二互相看了一眼:“那今天晚上……玉茹……”
“不用管她了,就让她在派出所住一晚。”
女儿凄惨一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跑到泰安路是不对,但伤没伤到人两说,那一家子反手把她送进派出所,还罗织罪名污蔑她,这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女儿越惨,他就越有理由找姑奶奶哭诉:您看您亲近的这一家人多么霸道,玉茹一个小姑娘不过是冲动,他们竟然这么整她!
我们再不好,也是您的家人,他们就算不看僧面也应该看佛面吧?
能让女儿厌恶那家人最好,不能的话,是不是也得给他们一点补偿?一来二去,关系不就修复了?
隋鸿文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告状嘛,谁不会?
事发之后的第一时间,苏长河就联系了隋教授,他特别坦诚地表示:老太太,对不住了,隋家的女儿欺负我闺女,我要收拾人了。
隋教授问:“怎么回事?月月怎么样?”
苏长河道:“哦,没大事,就是吓哭了。”
这还叫没大事?月月这孩子整天乐呵呵的,什么时候哭过?
隋教授追问,苏长河只道:“真没什么大事……”
隋教授便不问他了,叫他让柳叶来接电话。
这件事柳叶全程在场,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隋教授问她,她自然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隋玉茹是怎么强硬地闯进来,是怎么骂月月和蕙兰,气急败坏之下,又是怎么打人的。
月月拿他们当长辈,隋五小姐对他们吆来喝去,拿他们当下人,情感上,柳叶自然更偏向苏家人,更何况,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隋五小姐不对。
她道:“……她骂蕙兰,月月听不下去,就回了几句,隋五小姐气急,冲上去打月月,也是我不好,没拦住她,月月差点被打。”
“没打到人,隋五小姐心里不高兴,就拿桌上的东西发泄,撕坏了月月的图纸,那份图纸我也不懂,但是月月画了半个多月,前一晚还熬了半宿……”
“月月气得眼泪都下来了,还好长河和蕙兰及时回来,要不然……”
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隋教授已经气到不行,马蕙兰怕她气坏身体,抢过电话道:“老师您别着急,月月没受伤,图纸也能修补,沪市这边,有长河在,我们不会吃亏的。”
她说着,瞪了苏长河一眼,苏长河摸了摸鼻子,好吧,他确实是故意说那话,他们毕竟是当事人,哪有柳婶这个第三方说话效果好?
和隋教授告完状,苏长河就不用顾虑了,直接把隋玉茹送进了派出所。
王副厂长原本是打算让保卫科的人把她带回厂里的,她敢闯进苏家,必须得给她一个教训。
这个时代的一个特色就是厂子保卫科的权力比较大,有时候厂里员工发生了一些事,甚至都不叫公安,直接由厂里保卫科处置。
苏月同志虽然不是汽车厂正式员工,但她可是有学习证明啊,更何况,他现在就说了,苏月同志就是他们厂里请来的专家怎么了?
甭管是机床还是什么专家,他敢说,厂里上至厂长,下至其他领导,对他这个话,绝对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