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间,萧沁瓷躲过她兄长之后便闪身进去?,先开口问了心中疑虑:“你方?才在同我?三哥哥说什么?”
“什么攀折兰花?”萧沁瓷换了衣裙,又梳洗过,来得晚,没听见前头的话?,“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做过这样的事?”
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是萧随瑛主动前来告罪,由不得萧沁瓷不多问。
李赢没答,先抬手要她过来。
萧沁瓷换了身月白大袖,她身姿纤纤,推门而入时恰似照进一道?温柔月光。
萧沁瓷没动,稍有迟疑。
李赢便沉了脸:“过来。”
他这样一说便是不容违逆。
萧沁瓷抿了唇,面上便又显出挣扎之色,先前少有的轻松都?淡了。
到底是不敢不听李赢的话?,萧沁瓷能做的最大反抗也无?非是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了。
果然?一过去?就被他揽住,萧沁瓷僵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
“是李涿。”李赢揉了揉她发尾,没头没尾道?。
“什么?”萧沁瓷拧眉。
“先前在凉亭,”李赢漫不经心地说,刻意将此事淡化,“他约莫是看见你我?在一处了。”
“什么?!”萧沁瓷陡然?推开他,又急又气。
那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萧沁瓷背对着山道?,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似乎有人上来,但李赢骗她说没有,她也就信了。
何况她相信李赢。
而此刻,眼前这人竟然?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着实令人气恼。
“什么叫约莫?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没看见就是没看见,”萧沁瓷恼得厉害,忘了对储君的敬畏,“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一直知道?男人强烈的占有欲,为着李涿他们曾起过不少争执。太子就曾状似“无?意”地提及过要叫李涿知晓,他同萧沁瓷绝无?可能,又说要解除李涿同她之间的婚约,今夜又是这样,叫萧沁瓷第一时间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李赢眼中一冷,在心上人的质问下不再让着她。
“过来。”只有两个字,却被他说出了肃杀之气。
太子从?来不是好相与之人,他待萧沁瓷有难得温和,但也不是没有用过储君威势来恫吓她。
萧沁瓷在拿捏人心上天赋异禀,自从?看出李赢对她的退让,她在面对李赢强逼的节节败退中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她仍是弱势,却开始在一点点掌控对方?。
因?此她熟悉李赢的所有情绪和反应,在他展露出强硬之后仍固执地留在原地没有动作。
萧沁瓷一双眼也冷了下去?,在灯花剥落的光影闪烁间同他对峙。
俱是沉默,在等谁先认输。
“孤就是故意的。”良久之后,李赢终于?慢悠悠地说,语调转为阴郁,让萧沁瓷窥见他心中深浓的幽怖,“孤是叫他看清楚,他什么也不是。”
“他是我?的未婚夫。”像是故意要和他对着干,萧沁瓷一字一句地提醒他,“你才是那个什么也不是的人。”
太子喜静, 归山居自成一方天地,便连禁军行走也要放缓脚步。
室内室外不闻宫人走动声响,七月蝉鸣蛙叫也被杜绝, 静得只能听见清风流水之音。
这沉默令人心惊。
“阿瓷,你说什么?”李赢缓缓道, 像是真的没听清,语调甚至称得上温和,“再说一遍。”
萧沁瓷自然不会蠢到再说一遍。
说一次是口?不择言,说两次就是故意作对。萧沁瓷计算着他会有的反应,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萧沁瓷抿着唇,站在?原地,甚至在?他开口?时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她后退的举动?像是陡然?惊醒了李赢,他一把制住萧沁瓷, 起身的动?作惊扰了烛火。
近前的三分地倏然?黯淡下去。
“怕什么?”
萧沁瓷抿唇不语。
“你说得不错, ”李赢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慢条斯理?地说, 神情越发温和,“他是你的未婚夫,孤什么也不是。”
“可那又如何?”他制住萧沁瓷躲避的动?作, 看她在?自己手下微不可察地战栗, “一个名头而已。”
萧沁瓷把自己的害怕掩藏得很好, 李赢想起来, 因?为萧沁瓷总是害怕他, 所?以他在?努力地对她温柔一些,但那些都没用。
让她害怕不难。
萧沁瓷越害怕, 他就越愉悦。
“如今你是同孤在?一处。”他握着萧沁瓷的腕,将?它们反剪到身后, 迫她看着他,“你的未婚夫又在?哪里?”
“你、你放开——”
萧沁瓷眉眼染上惊惧,终于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是多么危险。
她怎么就会昏了头任由太子把她带来归山居?在?外面李赢尚且不会收敛,如今在?他的宫室,萧沁瓷还不是只能任由他搓扁揉捏?
她细微的挣扎无济于事,同李赢在?武力上的悬殊是她从前就知晓的事。萧沁瓷曾经也试图去跟着萧瑜练武,但她在?这上面实在?没有天分,练武远比她学?诗书策论都要难得多,只好放弃。
因?此她审时度势,历来在?李赢面前从不做无谓的反抗,只在?言语上刺痛他。
但此刻她连言语都是轻薄如纸,会被他的锋利撕碎。
“想不想知道今日李涿看见你我在?一处是何种情形?”
萧沁瓷的乖觉让李赢受用,但又有另一种恶劣的念头生出来,他期冀着能在?萧沁瓷面上看到更多表情,害怕、难堪、羞恼……每一种都能让他觉得愉悦。
萧沁瓷刺痛了他,他却不能还回去,只好在?口?舌上占点便宜。
“孤看见他来,站在?凉亭外,你背对着他,被我抱在?膝上,”李赢满怀恶意地细细道来,在?话语间不错过?萧沁瓷一丝一毫的反应,“你真该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萧沁瓷果?然?气极,手被他箍住不能动?弹,便动?了小腿顶膝而上,却同样?被他牢牢锁住。
“闭嘴。”萧沁瓷瓷白?的脸染上桃粉,她再是如何羞恼对李赢来说也毫无威慑力。
真叫人痛快。
李赢不会承认自己的嫉妒,他嫉妒那个男人顶着萧沁瓷未婚夫的名头,可以正大光明地同她往来、寻她说话,每个人都说李涿如何对萧沁瓷好、待她百依百顺,他们会是人人称羡的一对。
而李赢不承认自己会嫉妒那样?一个处处不如他的男人,他不过?是晚了一步,在?见到萧沁瓷时她已经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不过?没关系,他想要的,抢过?来就好了,没有人能违逆他的心意。
“他不敢进来,看着孤抱着他的未婚妻,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不敢做,这就是你的未婚夫,怯懦、胆小、一无是处。”李赢抱着萧沁瓷,隔着衣衫也仿佛能触到她微凉的肌肤。
他从来就看不起他的几个弟弟,他们也不值得让他看进眼里,遑论让他感?受到威胁。
李涿是个意外。
但那威胁也不是源于他本身,而是为着萧沁瓷。
“在?孤面前,他什么也不是。”到底还是在?乎萧沁瓷的话,他故意道。
萧沁瓷试图绞动?手腕,从他的掌中脱离,但李赢握得紧,肌肤在?摩擦间有暧昧细音。
“放开——”
李赢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倘若他敢就这样?闹开,孤还能高看他一眼,”李赢轻蔑一笑,道,“可他做了什么?他就只能这样?看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逃开。他不敢同孤争,便连面对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最?后甚至只能找萧随瑛过?来。”
在?这种境况下听到兄长的名字让萧沁瓷觉得难堪,她也是这个时候方才知晓,萧随瑛竟然?是李涿找来的。
“阿兄?”她一时顾不了许多,急切地问,“阿兄是李涿找来的?他同我哥哥说了什么?”
萧沁瓷对在?乎和不在?乎的人确实不一样?。被李涿撞见,萧沁瓷先想的是不是李赢故意的,而萧随瑛可能知道此事却会让她紧张。
“你就这么怕被你兄长知晓你同孤在?一处?”李赢知晓她的弱点,故意道,“那你的未婚夫又是如何做的呢?他分明看见了,自己不敢出头,却转而找了你兄长来试探孤对此的反应,他难道没有想过?你的处境吗?”
李涿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好,他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索性什么也不做。
他是在?借此来逼迫萧沁瓷,又给?了她选择的余地。
而李赢不会给?萧沁瓷选择的机会,他只问:“阿瓷,你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那又如何?”萧沁瓷紧着腰,感?受到了某种热切,她故作冷淡,试图浇熄李赢的热望,“我更不会喜欢强迫我的男人。”
李赢又能比李涿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始于一场强迫,萧沁瓷不能拒绝,可这也不代表她是心甘情愿。
李赢根本没有被激怒,他对此想得很清楚,不强迫,他根本没有办法得到萧沁瓷。
她的身份、迫近的婚期,根本容不得李赢再去细细筹谋,他也没有那个耐心去等待,在?等待的途中还得忍受李涿的接近。
因?此他选择了最?快的方式。
“那又如何?”李赢重复了她的话,“你如今是同我在?一起,我只看重结果?,至于手段,并不重要。”
萧沁瓷当然?认清楚了局势,也同样?将?他的不择手段看得清楚。
对峙是没有用的,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是,殿下只关心结果?,如今你得到你想要的了,”萧沁瓷字字泠然?,无心再和他纠缠,“你满意了?”
不,李赢绝不会满意,只要萧沁瓷一日还是旁人的未婚妻,一日不喜欢他,他就绝不会满意。
遑论萧沁瓷根本不在?乎他。
“所?以六殿下到底同我兄长说了什么?”萧沁瓷问的、关心的也只是这个。
李赢缓缓道:“他同你兄长说,你冒犯了孤,要替你向孤赔罪,要孤不要怪罪于你。”
萧沁瓷松了一口?气。
她仔细回想萧随瑛来时的神情,并无气愤难堪,又思及方才听到的谈话,心下渐渐勾勒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涿应该并未明言,否则萧随瑛就不会是那个反应了,但他会不会对萧随瑛暗示了什么?
而李赢还不肯放过?她。
他覆在?萧沁瓷耳边轻声说:“他该同你兄长细细道来,你是如何冒犯孤的。”
萧沁瓷生出点不好的预感?。
李赢握着她的手同她相贴,要她十指在?自己身后交扣。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把声音都送进萧沁瓷耳里:“他有说你是如何主动?缠上来抱着孤不放的吗?”
萧沁瓷敌不过?他的力道,双手都被紧紧裹在?他掌心。
“你抓着孤的衣襟不放,指甲都掐进了孤的肉里。”李赢捉了她的手描过?衣前,刻意让她进去摸到被她掐出来的半月红痕。
指下是坚硬的肉,描过?肩臂轮廓时随吐息起伏。
萧沁瓷蜷起指尖,不肯再碰。
“殿——李赢!”萧沁瓷被锁得密不透风,唯有声音能被她自己掌控,“放开。”
而李赢不听她的气急败坏,兀自说着,嗓音已带了喘,沉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还磨着孤的膝,孤几次都让你轻点,你却不听。”
萧沁瓷面上绯色渐透。
她还那样?年轻,面皮薄很正常,对情爱的认知全停留在?纸上谈兵,仅有的一点经验也是来自身前人。
而李赢从未给?过?她循序渐进的机会,他从一开始带给?萧沁瓷的就是肆虐的风雨,掠夺她的全部,全无温柔转圜的余地。
但他同时也还保留着一点君子做派,许是顾忌着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又或许是因?着萧沁瓷年纪小,他自始至终都还克制,鲜有如今日这般的失控。
的确是失控。
萧沁瓷从他手上的力道、恶劣的言语和故作冷淡的表情中能看出来。
但她没有安抚李赢的打算,这原本就是她故意的。
“闭嘴——”萧沁瓷咬着牙,苦于双手都被束缚,否则她便能腾出手来去堵李赢开合的薄唇。
“不想听了?”李赢看她眼底生春波,心中郁气终于一点点扫去,“你冒犯孤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样?的。”
萧沁瓷鲜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李赢从前逼迫她时也会尊重她,还会哄着她,他深谙人性的弱点,似萧沁瓷这般从小娇养的贵女?,根本吃不得一点苦,更受不了半分委屈。
他可以用无上权势去逼迫她,但远不如诱惑她来得更好。萧沁瓷还那样?年轻,根本谈不上什么坚定心性,在?威逼利诱下很容易屈服。
萧沁瓷自己也知道这点,她要和想和储君相抗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这不代表她会一味顺从。
感?情中的较量就像是水火难溶,此消彼长。
萧沁瓷比储君矮上许多,踮脚时才能堪堪够上他肩,她侧目试图找出他的破绽,看到随他动?作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半点鲜红。
她索性不再挣扎,仰脸看他:“冒犯,怎样?的冒犯?”
萧沁瓷唇边掀起的弧度微冷,她倏地踮脚微微贴近,吐息温热,又在?趁李赢不备时狠狠撞在?他下颌。
“嘶——”
李赢不察她会有这样?两败俱伤的举动?,下意识松开她,萧沁瓷就趁着这个机会迅速退开。
她额角同样?红了一块,格外明显。萧沁瓷以手抚额,在?触及时感?觉到了疼痛。
“你自找的。”她还要恶人先告状。
李赢被气笑了。
下颌处残着隐痛,但对李赢来说并不算严重,连皮都未曾破,甚至算不得轻伤,倒是萧沁瓷或许伤得还比他严重些。
她对自己难道没有个清楚的认知吗?
“过?来。”李赢沉声道。
萧沁瓷仍是警觉地看着他,她从未主动?接近过?李赢,遑论是在?这种时候。倘若不是在?太子的归山居,她知晓自己无路可逃,便是立时转身逃出这扇门也能做出来。
“过?来我看看你额上的伤。”李赢道。
他就是这般倨傲,分明能自己过?去的事,他却非要萧沁瓷主动?接近。
“——不要。”萧沁瓷仍是担心,上挑的一双眼许是因?为方才的疼痛还隐有水光,眼神如鹿,有不自知的天真胆怯。
殊不知她这样?只会让人更想狠狠欺负她。
“你现在?过?来,孤保证什么也不做,”李赢语带威胁,“要是你再不听话,孤可就不能保证了——”
萧沁瓷又在?咬唇,李赢眼神随她的举动?愈发幽深。
僵持半晌,萧沁瓷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过?来了。
只是李赢一接近她便想躲,他看她一眼她就老实了。
“手放下来。”
萧沁瓷还捂着自己被撞痛的地方。
“痛。”她放下手,低低说了一声。
“你还知道痛?”李赢半点不会心疼,这都是她自找的,但瞥见萧沁瓷额角红肿时又忍不住皱起眉。
萧沁瓷皮薄,稍稍一磕碰便容易有青紫,他平素都不敢使力,她对自己倒是狠。
那就别想让旁人来心疼她。
李赢拧眉,轻轻触着红肿边缘,便见萧沁瓷下意识一缩,又在?叫疼,却是不敢躲,可怜得紧。
“对自己都这样?狠。”他话这样?说,但已经轻轻往伤处吹了两下,做完之后才觉出自己举动?的不妥,又掩饰性地拉她过?去坐下,找了消肿清凉的药膏出来。
“还不是怪你。”他转身之后萧沁瓷才敢小声嘀咕。
被耳聪的李赢捕捉到,回头幽幽一瞥,萧沁瓷立时装作什么也没有说过?那样?不敢看他。
李赢懒得和她计较。
药膏被抹在?伤处,那阵火急火燎的疼痛渐渐散去,萧沁瓷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未看过?自己伤处,这样?疼,还不知表现出来是何样?,她不会毁容吧?
她是易留疤的体质,幼时萧瑜不知轻重伤了她,手背上一条只破了皮渗出点血珠的细小伤口?至今也还能看出淡淡的白?印,不过?因?着她肤白?,不细看找不出来。
萧沁瓷生出后怕,伤在?额上,要是真留了疤——
她开始在?房中找镜子。
李赢正给?她上药,她头一动?药膏便糊了,李赢固定住她脸,低声喝斥:“别动?。”
又觉得语气严厉了些,“你干什么?”
萧沁瓷委屈道:“伤得重不重,会不会留疤?”
她目光凝在?李赢下颌上,他倒是皮糙肉厚,半点看不出来,这样?一想更觉委屈,她这样?以卵击石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李赢的错。
“我要照镜子……”她越想越气。
“这时候才想起来,晚了。”李赢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萧沁瓷爱惜容貌,连日头太盛都是不肯出门的,说是会损伤肌肤,先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先把药擦好。”
萧沁瓷敢怒不敢言。
待药都上好,再照镜子就只能看见厚厚一层药膏,看不出来伤成什么样?。
“不会留疤吧?”她越想越害怕。
“怕什么?”李赢看她抱着镜子不撒手,甚至隐隐还有想把药膏擦掉仔细看看伤处的想法,有意安抚,“留疤也不会如何。”
萧沁瓷不想同他说话。
李赢便要抽走她手上的铜镜,却被萧沁瓷一下打在?手背,“啪”地一声脆响。
又是一阵沉默。
李赢看着自己手背迅速浮出了一片红,蓦地笑了:“孤今日,好似有些纵容你。”
不止是今日,他一贯纵容萧沁瓷,体谅她年纪轻,难免有些骄纵性子,他又那样?喜欢她,阖该是要让着她的。
但他能容忍萧沁瓷的小性子,却不能容忍她在?某些事情上的违逆。
譬如今日。
萧沁瓷先受不住,铜镜一扔,飞快道:“我要走了。”
李赢一扯就把她拉了回来。
萧沁瓷不听话,他有的是办法对付。
萧随瑛遍寻萧沁瓷不得,又是在?行?宫,不敢闹出动?静,只好托了相熟的侍卫悄悄去寻。
直到星垂四野才听宫人来回说萧沁瓷已经回明华阁了,他还是不放心,亲自去了一趟明华阁,只是才见萧沁瓷掀帘出来他便下意识皱眉。
萧沁瓷行?容说不上来的……古怪。
“你腿还没好吗?”萧随瑛率先问。
萧沁瓷腿脚似有些不便,虽已尽力行?走自然?,但远远瞧着还是和她平时有些不同。
“……嗯,是还有些疼。”萧沁瓷顺着他的话说,庆幸还有前日里伤了脚踝这个借口?。
“既然?腿还没好,就该好好养着,到处跑什么。”
萧沁瓷受了气,又听萧随瑛也这样?说,更是委屈:“又不是不能走,旁人都可以出去玩,为什么我就非得要在?屋里关着,连出去走一走都不行?吗?”
尾音已隐隐带了哭腔。
萧沁瓷别开脸,把眼泪逼回去。
萧随瑛头痛,拿她的任性毫无办法,分明是铁了心要做个恶人,又在?她跟前败下阵来。
僵持片刻,只好软语哄她:“好了,我也不是不许你出去——”
他话至一半,忽地看见萧沁瓷额角带伤。
“你额头怎么了?”
天色昏暝下萧沁瓷额角的伤并不明显,落在?他眼里却有些刺目。
萧随瑛心中第一个反应竟是:太子让人打她了?
他欲伸手去看个仔细,却被萧沁瓷避开。
萧沁瓷不料他还等着,心中一紧,含糊道:“不小心撞了一下。”
萧随瑛一顿,随即暗骂自己昏了头,又觉先前冒出来的那个念头荒谬,若是太子当真不悦,骂萧沁瓷几句也就罢了,让人动?手打她倒是不至于。
他这几日真是太容易胡思乱想。
“怎么这么冒失,撞在?什么东西上能撞成这样?。”萧随瑛没起疑,一时连质问都顾不上了,只顾着盯那处红肿。
“都说了是不小心。”萧沁瓷只想敷衍过?去,“哥哥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休息了。”
“等等。”果?不其然?,萧随瑛叫住她,先是试探性地说起今日李涿来找他的事,又说萧沁瓷不该冒犯太子,言语甚是严厉。
萧沁瓷低眉顺眼:“是,哥哥,我知晓了。”
萧随瑛见她这副样?子就没了脾气,又觉得宁可是自己多想多提防,也要给?这个妹妹提个醒:“太子殿下是储君,你日后若是见着他,便多避着些,像今日这般出言顶撞的事,不可再有。”
饶是萧沁瓷知道他话中并无它意,心头也不由重重跳了一下,像是被陡然?撞破了什么,耳根也有些热。
“是。”
萧随瑛相信这个妹妹的听话懂事,萧沁瓷和萧瑜的离经叛道不同,平素最?让人省心。
他又缓了语气,道:“额头的伤,记得好好擦药。我记得你容易留疤,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一些清淤祛疤的药膏来。这里是行?宫,请御医过?来有些扎眼,委屈你了。”
萧沁瓷摇摇头:“我有药,不必劳烦哥哥了。这伤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不打紧。”
萧随瑛便也不再多言,临走时又嘀咕了萧瑜两句,说她只知道疯玩,半点不知道照顾妹妹。
只是出了门又想起来他似乎三言两语就被萧沁瓷打发走了,忘了问她方才去了何处。
太子怀中那身眼熟的衣裙令他如鲠在?喉,但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何况方才萧沁瓷出来时眼尾便缀着红,像是哭过?许久,一时又不忍心再去追问。
只好先按下此事。
那日之后萧沁瓷气得狠了,又借着养伤的借口?待在?屋中不出去,中途李涿来找过?她好几次,都被她避而不见。
李涿既然?已经撞见,同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如今该庆幸,或许李涿也觉得难以启齿,尚且没有将?这件事捅出去。
不过?沉默只会是一时的,李涿受此大辱,难道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萧沁瓷对镜上药,把旁的人事都抛在?脑后。她担心留疤,用的药都是最?好的,李赢也遣人送来了养颜圣药,萧沁瓷还恼着他,对他送来的药倒照用不误。
几日下来,额角红肿散去,已经只留了一点浅浅的痕迹,看着应该是不会有大碍了,让萧沁瓷松了一口?气。
她心情总算好了一些,正巧今日萧瑜在?南山有场赛马,萧沁瓷看天气尚好,便打扮妥当出门去看她们赛马。
萧瑜骑射功夫在?长安城中也是数一数二?,便连男子也鲜少有能及得上她的。今日比了三场,萧瑜已经连拿了两场的彩头,把同她比试的谭青蘅气得够呛。
“阿姐,”萧沁瓷趁着她们休息蹭去萧瑜身边,摸了帕子让她拭汗,又打着扇子给?她扇风,“你好厉害。”
“乖,”萧瑜摸了摸她的头,看她额角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日头晒,去台上坐着。”
萧沁瓷点头:“阿姐,第三场你一定也能赢。”
“那当然?。”萧瑜从不说谦辞,她知道自己会赢,“谭青蘅已经输了我一对莲瓣琉璃盏和一把重弓,你还想要什么,我让她拿出来当第三场的彩头。”
萧沁瓷眼睛一亮:“那我想要她那幅虞行?之的仙人鸾驾出行?图。”
“好。”
萧沁瓷便看着萧瑜过?去同谭青蘅说话。
她二?人素来不对付。
早年里萧瑜是长安明珠,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必然?会压旁人风头,后来听说皇后要择太子妃,属意的也是萧瑜,而非谭青蘅这个娘家侄女?。
此后但凡是萧瑜在?的地方,谭青蘅必要来冷嘲热讽。萧瑜骑射好,她也就苦练功夫,萧瑜偷偷溜去北境,她也要离家出走。
连带着平日里的饮宴,她见了萧家娘子,也是要来出言嘲讽的。尤其是萧沁瓷,没少受过?她言语上的奚落。
谭青蘅没有下马,就这样?居高临下地同萧瑜说话,不知是听萧瑜说了什么,她脸上神色一变,紧接着就往萧沁瓷的方向看来。
“好啊。”
她话音刚落,忽地搭箭上弦,箭尖直直对准萧沁瓷。
萧瑜面色一变:“谭青蘅——”
箭已离弦,直直对着萧沁瓷面门而去。
谁也不曾想谭青蘅会骤然发难,更会如此大胆。
而萧沁瓷面色不改,兀自站定在原地, 任由那箭擦过她发顶,激起周围一阵惊呼, 旋即直直没入她身后的木桩。
她抬手理了理被?箭锋割断的碎发,顺便掩去唇边冷冷的弧度。
“萧娘子,”谭青蘅放下弓,远远道,话里讥诮与?轻蔑任谁都能听清,“真是对不?住,一时失手。”
萧沁瓷并不?接话,冷眼瞧着。
“阿瓷, 你没事吧?”萧瑜疾步过来, 对着她上下检查了一番。
萧沁瓷轻轻摇头。
而萧瑜脸色亦是不?好?,又碍于谭青蘅的身份和萧沁瓷没有受伤的缘故不?好?对她下手。
谭青蘅骑在马上悠悠过来, 丝毫没有对自己方才的行为做出歉意。
“萧瑜,你那幅仙人鸾驾出行图,我应了, ”谭青蘅居高临下道, “我要的彩头, 是你妹妹发间那朵绢花。”
她拿着马鞭的手一指, 萧沁瓷身后那支没入木桩的箭锋上赫然钉着一朵粉色牡丹。
那是从萧沁瓷发间射下的。
“谭青蘅!”萧瑜眉间隐忍怒气, “你不?要太过分——”
萧沁瓷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在天光中?不?闪不?避地回看谭青蘅, 忽地掀唇柔柔笑道:“好?啊。”
谭青蘅看着她,心里厌烦陡生?。
她不?喜欢事事都比她强的萧瑜, 更讨厌这个毫无脾气似个面人的萧沁瓷。
她总是装出一副柔弱天真又无辜的模样,引得所有人都喜欢她、关心她,即便她做了坏事,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她伪装得那样好?,谭青蘅从前也被?她骗了过去。
谭青蘅马鞭一扬:“我改主意了。”
“一朵俗不?可耐的绢花,”谭青蘅故意贬低,“价值怎么及得上我那幅仙人鸾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