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积极地接话:“您只是想到不能抛弃队友独自离开对吗?”
徐瑛只能点点头:“嗯,对。”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
记者潇洒转身,面对摄像机镜头侃侃而谈:“我们都可以想象,面对一头凶猛的黑熊,这位群众心中的恐惧和害怕。但尽管如此,她依旧挺身而出,并成功地与这头带着幼熊的母熊周旋,并最终等来了警察的救援。”
“真的值得我们敬佩!”
“关于这头黑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郊的大山上,具体原因尚在调查中。在此也提醒广大市民在节假日出行旅游时,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徐瑛和邵远站在记者身后,对着摄像机镜头维持着尴尬地假笑。
倒是邵远怀里的柯基好奇地冲着采访记者汪汪了两声。
等采访结束,两人牵着狗迅速跑回了大巴上。
第二天。
早上,陆家别墅。
陆文康在饭桌上疑惑地对妻子步巧兰说:“最近,我怎么觉得其他人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
步巧兰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的勺子,轻轻蹙起眉毛:“你也是吗?”
她最近也有相同的困惑。
这段时间,她约着圈子里的太太们一起去做美容,谁知道明明两家人生意上合作密切,彼此之间关系也不错,最近却怎么也约不出来。
尤其是之前被她相中当作准儿媳妇候选人的那几家,突然之间没了回音。
偶尔在逛街时遇到,那几家的太太都对她避之如蛇蝎。
前天步巧兰实在是忍不住,抓住齐家太太想要问清楚原因,谁知道她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好似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丧尽天良的事情一样。
步巧兰被她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
她又恼火又莫名心虚。她以为是最近陆氏集团内部出了什么震荡,谁知道丈夫陆文康也不清楚这些人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
想到这里,步巧兰怀疑地看向大儿子陆城:“难不成是你最近做了什么事?”
正在吃饭的陆城停下手中的筷子。
他不禁想起半月前的宴会上,那群拿着徐瑛照片问陆欣认不认识她的那群大小姐们,难不成是她们告诉了家里人,还查到了什么?
步巧兰看到儿子的脸色变化,连忙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陆城握紧手中的筷子,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大概猜到了。”
本以为打发走了徐瑛,就不会对他们一家人造成任何影响,谁知道……他回忆起最曾近自己也遇到过其他人奇怪的眼神,只是他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陆城不由得有些恼怒:就算是查到了徐瑛的身份,陆家认不认徐瑛是他们家的私事,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陆城对母亲步巧兰说道:“没事,妈,我知道了,应该是之前的一个误会。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头解释一下就行。”
步巧兰将信将疑:“真的?”
陆文康发话道:“行了,听你儿子的。”
他转头看向陆城:“尽快解决掉,不要损坏了陆家在圈子里的形象和信誉。”
陆城低头应道:“是。”
走出别墅,坐上车,他正准备打电话给徐瑛,却想起自己已经被她拉黑了。他忍着怒气,借来司机的手机拨出徐瑛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陆城恼怒地挂掉电话,又拨一遍,这次终于接通了。不等对面开口说话,陆城立刻质问道:“徐瑛,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乌城机场。
徐瑛刚下飞机就接到了陆城的电话,听到他怒气冲冲的质问,直接挂断。等她提着行李走出机场,坐到车上,这才慢悠悠地接通。
徐瑛:“说吧,什么事?”
陆城强忍怒气:“你最近是不是在搞什么直播?我告诉你,不要搞这些小动作。别忘了我们签的协议。”
徐瑛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大概明白,应该是京城那边有人在直播间看到她这张和陆母相似的脸,联想到了什么。
啧,古话怎么说的来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想起梦里作为恶毒真千金的小可怜徐瑛在圈子里被排挤被冷嘲热讽的样子,没想到如今被别人用异样眼神看待的成了陆家人。
徐瑛慢吞吞地说:“我当然知道我们签的协议。可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要求我不得向外透露我和陆家的关系,不能发表损害陆氏集团形象的言论,损害你们宝贵的商业信誉……”
“别人自己发现的,关我屁事?”
陆城哽住了。
虽然知道对面的人看不见,但徐瑛还是义愤填膺地握紧小拳头:“谁这么大胆,胆敢诽谤我们陆氏集团的太子爷?出动您家的法务部,告他!”
“我就没什么办法了,毕竟我只是个直播赚钱养家的贫穷女主播。”
“嘟、嘟、嘟——”
“喂?”
徐瑛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怎么这就挂了?
她熟练地把这个新号码也拖进黑名单,然后对竖起耳朵偷听的王院长说:“怎么,这次考察没有带我那两位师兄?”
老爷子立刻目视前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袁茂学和夏思博吗?我让他俩先去保护区了。我们今天晚上先开车去K市,休息一晚,明天再进入柯尔金山。”
第三十九章
徐瑛和王院长开车六个小时, 路两边越来越荒凉,直到凌晨一点,才在一处路边的宾馆门口停下。
虽然宾馆设施老旧, 但还算干净,两人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天色未亮,走在外面还有些冷。
两人打算吃完早饭再走。
宾馆楼下就有一个早餐店,卖烤包子和咸奶茶。
烤包子是孜然羊肉馅的,外皮刷了蛋液,被烤得金黄酥脆, 因为刚做好还冒着热气。
一口下去, 高热量带给人的满足感和饱腹感让人着迷。里面应该还有姜末、洋葱、和胡椒粉,没有一点羊肉的膻味,反而是满口鲜香。
徐瑛一口气吃了四个。再喝掉一碗香喷喷的咸奶茶, 从头到脚都热乎乎的暖了起来。
老爷子年纪大了,牙口不太好,还没吃完。
吃完, 徐瑛问道:“我们今天还要开车走多远?”
“下午。”老爷子吸溜一口差点流出来的汤汁, 继续小口啃外面的包子皮:“下午我们就能到柯尔金山保护区外面的检查站, 和他们汇合了。”
见老爷子还要吃一会儿, 徐瑛就走到外面等。
宾馆外面很荒凉。
零散的人类建筑物挤在道路两边,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但向西走一百米,就是一条清澈的小溪。也是因为这条小溪,才有了生活在这附近的人们。
夜色还未褪去,宾馆和早餐店的灯光照射在小溪上, 映出粼粼波光。
徐瑛忽然看见一只黑色的小动物在从溪流里游了出来。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短短的小波浪线,四肢短圆, 脑袋扁扁,浑身漆黑,皮毛油光水亮,如果不是因为这一身亮到反光的皮毛,几乎完美地隐藏进了天色中。
它嘴里还叼着一条肥硕的大鱼
——这居然是一只小水獭。
没想到这次还没进柯尔金山,就能遇到一只水獭。
水獭皮柔软、耐磨、厚密又防水耐寒,因此水獭皮在国际皮草市场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因为它是水陆两栖动物,还有许多人相信水獭油可以治风湿、关节炎。
作为淡水中的顶级捕食者,水獭虽然个头不大,但是上到天上飞的鸟下到水里游的鱼,就没有它抓不到的。甚至还敢偷袭鳄鱼。
但是大规模的猎杀加上栖息地的破坏,即使捕猎技巧高超如水獭也难以继续生存,数量已经越来越少。
能在这里看到水獭,徐瑛有些惊喜地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这只水獭把捕猎到的大鱼咬死后,却并没有立刻吃掉,而是把大鱼叼到溪边一块表面比较平整的大石头上,用短粗的前肢摆弄半天。
直到把鱼尾朝着溪流方向摆正,它歪着脑袋看了看,似乎终于满意。
小水獭又返回到溪流中,开始勤勤恳恳地捕猎。
徐瑛就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这只小水獭捕鱼。它的捕猎效率高得惊人,每次浮出水面,都叼着一尾大鱼。假如钓鱼佬张叔在这里,看到之后应该会嫉妒得眼红。
直到天色蒙蒙亮,这只小水獭才停下捕猎。
它一共抓了五条大鱼,
这五条鱼都被它整整齐齐地摆在石头上,像是有强迫症一样的摆盘师傅一样。
摆好了鱼,小水獭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两只小短爪,看着石头上的五条大鱼,慢条斯理地从左边选了一条鱼开始吃。
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旁边的老爷子开口说道:“你听说过獭祭鱼吗?”
徐瑛摇了摇头。
老爷子指着小水獭面前摆着的一排鱼:“《礼记》里写,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水獭最喜欢把捉来的鱼整齐地在石头上排成一排,就像是祭祀一样。”
“但是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喜欢这样做,有人猜测是它们喜欢捕猎,又吃不完,所以才在石头上堆了一整排的大鱼。”
但这只小水獭看起来能把自己这五条鱼都能吃完。
每吃完一条,还会在水里快乐地转圈圈,用爪爪梳理自己的毛发,再跑到小溪边的石滩上继续吃。天色越来越亮,小水獭上岸打算吃最后一条鱼时,突然发现了岸上站着的两个人。
它显然被惊到了,想要离开,又舍不得自己的鱼。
小水獭躲在不远处的溪流里,露出扁扁圆圆的小脑袋,警惕地看向徐瑛和老爷子:
“吱吱——”
“你们要干什么?”
徐瑛声音抬高了一些,又不敢太高生怕吓跑这只小水獭:“我们只是路过,你可能知道,这旁边有人类的房子,我们就住在里面。”
小水獭却突然炸毛了。
“我当然知道旁边有人住!”它气呼呼地说,“你们还偷走了我最喜欢的小石头!”
每只水獭都有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石头,只有一块。
小水獭最喜欢的是它小时候在溪边捡到的鹅卵石,那块石头特别圆润,没有一处棱角。大小刚刚好能够放在它腋下的小袋子里,又不至于太小,抛起来就找不到。
这块石青色的鹅卵石上面有漂亮白色的花纹,敲击在别的石头上,还会发出清凌凌的声音
——总之,这是世界上它最喜欢的、无法替代的可爱石头。
它每天吃饱了,都要抛石头玩一会儿,然后珍惜地藏回自己的小袋子里。
只有那一天。
它正在抛石头玩,还没有来得及接住石头,就被人类的声音惊动,躲进溪流深处。
小水獭本打算等人类离开后,再到岸边把自己心爱的鹅卵石捡回来,谁知道,那两个人类小孩居然就是来岸边捡鹅卵石的,还把它的心爱石头捡走了。
小水獭在溪流中急得要命,却不敢上前夺回自己的石头。
在那之后的日日夜夜,每当它想要抛石头玩,翻遍岸边的石头却都不合心意时,小水獭总是会想起那个傍晚。无数次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能够勇敢的挺身而出。
无法守住自己的石头,还算什么水獭!
小水獭难过地吱吱叫道:“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獭只有这一块石头了,你们还要抢走!”
老爷子好奇地扭头问徐瑛:“它说什么?”
徐瑛翻译道:“它说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石头被人类小孩捡走了。”
小水獭猛然抬起脑袋。
“你能听懂獭的话?”它有些惊喜,又有些犹豫,最后鼓起勇气向徐瑛靠近,指着岸边的那条鱼,“獭把这条鱼送给你,你能不能帮我找回我的石头?”
老爷子把计划好的行程跑到脑后,兴致勃勃地接下这个委托。
“我只能试一试,有可能那两个小孩是游客,已经带着石头离开了。”老爷子对徐瑛说,“但是你能眼睁睁看一只这么可爱的小水獭失去自己最心爱的石头吗?”
徐瑛当然能够理解。
对于人类来说,那只是一块普通的鹅卵石。但对于这只小水獭,那可是全世界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心爱石头。
只是他们能够找到吗?
老爷子拉着徐瑛返回到宾馆前。
宾馆老板正坐在两人刚刚吃过的早餐店前,一边抽烟,一边和早餐店老板聊天。
见两人回来,他站起身子问道:“你们要走了吗?”
“嗯,一会儿就走。”老爷子眼睛一转,说到:“我们刚才去旁边的溪流里转了转,岸边好多鹅卵石。我们本来想要捡几块好看的石头带回去作纪念。”
“可惜翻了好多石头,都不够圆润漂亮,不合心意。”
宾馆老板深深吸了一口烟。
他笑道:“你们外地人怎么就喜欢带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回去,上次还有人在我宾馆门前抓了一把土放进瓶子里,说要把新疆的土带回去作纪念。”
“那边小孩子经常去,好看的石头应该都被他们捡走了。”
早餐店老板插话道:“我家的两个小孩上周还去捡了一小桶石头,还剩几块,你们可以去挑一挑。”
两个小孩?
徐瑛和老爷子惊喜地对视:找到了!
但徐瑛捕捉到一个细节:“还剩几块?”
早餐店老板指着门前的水泥台阶,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在早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喏,我刚好修台阶,把石头铺上面做装饰了。”
徐瑛和老爷子在剩下的那五六块石头里来回翻找,试图看出小水獭描述的那块“圆润、石青色、大小刚刚好,还带着白色花纹”的石头。
可惜这里面有黄的,有白的,甚至有像玉石一样的,但就是没有石青色的石头。
徐瑛知道,那块石头八成就在她脚下的台阶上。
但就算是知道了,她总不能蹲在地上摸来摸去找到那块石头,把它从台阶上扣下来——她也扣不动啊。
老爷子和徐瑛面面相觑。
两人交换眼神: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想到那只以一条鱼做酬金雇佣他们两人帮忙找石头,现在正等在小溪旁期待他们带着石头回去的小水獭,两人的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没有喜欢的吗?”
早餐店老板伸过脑袋问道。“嗐,看不上也没关系啊,不用不好意思。而且你们可以去玉石市场,买一堆玉回去嘛,鹅卵石哪里有玉漂亮。”
“啊,好的。”
“好的好的,谢谢。”
两个人魂不守舍地从店前离开,脚步沉重地向小溪走去。
徐瑛:“我们怎么解释?”
难道直接告诉那只小水獭,它的宝贝石头被人类封在水泥台阶里了?
她担心小水獭会被气晕。
“咳。”老爷子停下脚步:“小徐啊,你查一查,刚才那个店老板说的玉石市场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开车去!”
玉石市场在K市西边,离宾馆一个半小时车程。
想到那只还趴在岸边等着的小水獭,老爷子把车开得飞快。但到玉石市场之后逛了一圈,两人却失望了。
遍地都是染上黄皮、红皮的“和田玉”。
合适的大小都要上万块。
而且就算是两人能掏出这个钱,也不敢给小水獭买回去。老爷子趴在徐瑛耳边,小声说:“都是染色染上去的,泡水里掉色啊。”
两人在玉石市场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挑不到合适的石头。正准备放弃离开时,远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男子不可置信的声音:“不会吧?”
围着他的人群摇着头叹息散去。
经过徐瑛身边时,他们吐槽道:
“哎,又一个赌输的。”
“在这里赌石,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料子怎么可能到这里,要去T市才行啊。”
“大概是有钱人,来旅游体验一把,不在乎这几万块吧。”
“可惜啊,一刀下去切开,现在几十块也没人买。”
几十块?
徐瑛竖起耳朵,拉住老爷子。
宾馆老板看到早上那两位急匆匆开车离开的客人回到这里,提着一个被装满的看起来沉甸甸的黑塑料袋下来,没多久,又空着手上车离开。
他狐疑地问身旁的早餐店老板:“这两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早餐店老板摇摇头:“不懂,那么小一个袋子,反正肯定不是抛尸。”
被吓到的宾馆老板浑身一抖。
“说什么呢!什么抛尸不抛尸的。大白天的,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另一边,
徐瑛和老爷子已经开车远去,驶向柯尔金山自然保护区。他们需要加快速度,否则就来不及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检查站。
老爷子问道:“你觉得那只水獭刚才那个表情,像是满意吗?”
徐瑛不确定地回答:“应该是吧?”
两人在玉石市场花五十块钱买下了别人赌输的废料,又花了两百块钱,让店主给他们把那块大石头车成一堆圆溜溜的鹅卵石。各种大小形状都有,每个都被打磨得光滑圆润浑然天成。
然后把这一袋子鹅卵石都送给了那只小水獭。
得知自己那块心爱的石头找不回来了的时候,小水獭正在难过,就被徐瑛往怀里塞了一把鹅卵石。
“别难过了,你看,这里还有一袋子,全送给你。”
小水獭:!!!
它直接一头扎进黑色塑料袋里,在这一堆圆润的鹅卵石里来回翻看,头顶仿佛飘出了梦幻的泡泡:“全是……我的吗?!”
徐瑛用力点头:“对,全是你的。”
塑料垃圾不能留在河边,他们把石头倒在岸边,看着小水獭拖着尾巴在石头堆上跳来跳去,长舒一口气,开车离开了那条小溪。
回到车中。
到了下午,老爷子坐在副驾驶休息,换成她来开车。
随着海拔升高,氧气开始变得稀薄,网络信号也越来越差劲。徐瑛只得从老爷子的背包里翻出地图和指南针,放在方向盘后面时刻确认方向。
稀疏的草木也逐渐从路两边消失。
目之所及除了蓝色的天空,就是漫无边际的荒野,除去他们行驶在的这一条道路,以及路两边偶尔看到的废弃车辆,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行迹。
一直又向前开了三十公里,他们终于看到了高高的插着红旗的哨塔,和旁边低矮的检查站。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但柯尔金山的太阳仍旧尚未落下。
老爷子的徒弟袁茂学正坐在检查站门口,远远看到老爷子的车驶过来,就站在路边,等他们的车停下,帮他们一起从后备箱卸行李。
他们今天夜里会在检查站内渡过,明天换乘检查站的防弹装甲车,正式进入柯尔金山进行这次的考察。
袁茂学瘦瘦高高,带着眼镜,另一个没露面的夏思博则个子矮一些。上次老爷子给首都动物园那头东北虎做手术时,带着的两位徒弟就是袁茂学和夏思博。
袁茂学不善言谈,和徐瑛互相点头问好之后,就闷着头帮导师搬行李。
老爷子车上的东西并不多,他们这次考察需要的仪器设备,比如电台、卫星定位仪、夜视仪、红外线摄像头、帐篷、睡袋等等都提前运到了检查站。
老爷子背着登山包走向检查站,问道:“你们吃过了吗?现在还有饭吗?”
袁茂学推了下眼镜:
“我们还没吃呢,夏思博刚做好饭,您来得正是时候。”
当天晚上他们吃的是洋葱炒土豆,配着后备箱里带来的馕。草草吃过饭,四个人来到检查站后面的宿舍。
宿舍里是上下铺,只有光秃秃的床板,四人从自己的行李里面翻出睡袋铺在床板上。他们都经常在深山树林里露天扎营睡觉,钻进睡袋里,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徐瑛睡梦中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
黑暗中,她猛然惊醒。
她悄无声息地把手探向腿边,摸到匕首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看清楚之后顿时哭笑不得
——是只小猫头鹰。
如果说具体一些,是只鬼鸮。
鬼鸮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萌哒哒地看向徐瑛。白天看起来可爱的方脑壳在夜里有些惊悚。见徐瑛睁眼看过来,它发出短促幽怨像是鬼笑声似的叫声,扑闪着翅膀从枝头离开。
徐瑛躺回床上,继续沉沉睡去。
后半夜, 徐瑛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从她刚被师父领养的时候,到她一天天长大、跟着师父学习御兽术;再到师父去世,她从妖局离开……那些场景就像是电影一样, 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徐瑛醒来时,还有些疲倦。
“早上好!”
“早!”
徐瑛和刚起来站在院子里刷牙洗脸的夏思博打了一个招呼, 拿着漱口杯站在旁边,岔开腿站在旁边也开始刷牙。
她注意到夏思博看起来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
“昨天在我们宿舍窗户外面,应该是猫头鹰?叫了一整晚。那个叫声真渗人,搞得我做了一晚上噩梦。”
夏思博刷完牙,对徐瑛吐槽道。
“我还梦见我小学的时候在村子里坟堆里面学大人们烧纸玩, 不小心把我家祖坟给点着了的事。”
显然梦中的经历让夏思博现在还心有余悸:“梦里面我爷我奶还有其他不认识的祖宗把我捆在树上打。我当然拼命挣扎, 让我爸妈来救我,结果挣扎得太厉害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老爷子和袁茂学也从房间里走出来。
老爷子走出来时刚好听到夏思博的话, 骂道:
“那你活该!”
夏思博讪讪地挠了挠头。
他连忙递了个眼神给袁茂学。袁茂学接到暗示,岔开话题:“昨天晚上我也做噩梦了。”
“梦见在大学的时候,老师教我们解剖兔子。在梦里剖了一晚上兔子, 到最后感觉那刀就像是划在我身上一样。”
“哇靠, 别吓人。”夏思博代入进去, 脊背发凉。
“真的没骗你。”袁茂学说道。
老爷子强势加入讨论中:“昨天夜里, 我也在梦里做了一晚上手术,还梦到了很早之前我年轻时候做的手术,做得真烂,我都没眼看。”
老爷子拍了一下袁茂学的肩膀:
“到后面,嘶, 我也感觉那手术刀就像是划在我身上一样,但不得不说, 我现在的技术真牛,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夏思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老爷子:“老师,不至于吧,我们做个梦您也要卷?”
老头气得翘胡子:“谁和你们卷啦?我昨天晚上做的梦就是这样的。”
夏思博嘟囔道:“怎么可能,我们四个人,三个人都做了噩梦。”
徐瑛弱弱地举起手来。
“其实,虽然不是噩梦。”她说,“……但我昨天晚上也做梦了。”
戈壁滩上吹过一阵风。
四个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换班时从四人身边路过,听到他们的谈论忍不住笑道:“很多人来我们这里第一个晚上都会做噩梦。”
“因为这边外面空旷,晚上风声大,空气又稀薄。”
“你们晚上的时候喘不过气来,又听到外面的动静睡不安稳,可不就要做噩梦吗。”工作人员打趣道。
夏思博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
等工作人员走开,夏思博和袁茂学又都看向自己的导师。老爷子恼羞成怒:“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记得之前来的那几次有没有做梦。”
“滚滚滚,都给我回去收拾行李,我们今天晚上还要赶到湖边露营地。”
他们之前在当地租的车没办法开进柯尔金山,保护区内有沙漠、湿地、沼泽、溪流和湖泊,地势复杂,只能换乘保护区工作人员巡山用的防弹装甲车。
夏思博和袁茂学一辆车,徐瑛和老爷子一辆车
——徐瑛的车上还坐着巡山员。
柯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内野生动物众多,只有提前申请并且通过政府和保护区办公室审批的科考人员才能进入。
其中的核心区部分更是禁止任何人员进入。据传言是因为里面有军事基地。
保护区内除了几个补给站之外的地方都没有手机信号,更不要提网络信号,这位巡山员就是来为徐瑛一行人领路,防止他们迷路,顺便监督他们的科考行为。
“我们往东一直去,就能去到湖边。”巡山员从后排伸头问道,“你们是要找土拨鼠对吧?”
“对。”老爷子点点头。
喜马拉雅旱獭,也就是土拨鼠,是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柯尔金山地带是鼠疫的自然疫源地,主要的传播者就是旱獭。鼠兔、跳鼠、大沙鼠这些啮齿类动物也可能会携带有鼠疫。
近年来,因为人们对鼠疫的警惕心越来越低,鼠疫的传播又有抬头趋势。
巡山员吐槽道:“之前有人翻过栅栏,要搞什么徒步勇闯无人区。我们抓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正在喂土拨鼠,真是不要命。”
“今年上半年就有两个牧民因为吃土拨鼠得了鼠疫,被送到首都会诊,现在人都不看新闻吗?”
老爷子摇头叹气。
突然徐瑛一个急刹车。
“怎么了?”
徐瑛指着出现道路上的两只小藏狐,只差一点点,他们的车就要撞上去了:
“这里有两只小藏狐。”
老爷子手里的对讲机刺啦响了一声,传出后面那辆车上坐着的夏思博的声音。
“老师?你们的车怎么停下来了。”
老爷子举起对讲机,说道:“没事,只是在路上有个藏狐。”
“哦!好的,明白了。”
藏狐成年后会有长长的吻部,让它们可以把嘴伸进洞里把猎物叼出来。眼前的这两只小藏狐却只有短短上翘的吻和憨厚可爱的方脑壳。显然还是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