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侧头,用空茫无神的眼睛“望”向来人,瞬间记起了她的十两金子。
紧跟着,剑灵又想起来,自己之所以会待在这个破窑里不得自由,还要为了衣食而每日辛苦做事不能尽情玩耍,一半的原因,不就是为了帮展昭摆脱那个所谓的孤独终老的命运么?所以……展昭你为什么要和这个姓白的一起来给我找麻烦,还“抢”走了十两金子?!
剑灵如今面对展昭的时候,再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辈心态了。对她来说,朋友的转世和朋友的后辈那是肯定不同的。也许剑灵此时还未格外清楚地察觉到这种微妙的感情变化,但在想法与行动上,已经有所表现了。
例如,曾经自认是长辈的剑灵,是不会和小辈争夺钱财的。可现在的剑灵,第一反应就是展昭这家伙太坑朋友啦,尽管看在展昭什么都不清楚的份上,自己不会同他记仇,但是,金子一定要还给她!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是隔着好多年的朋友转世。
“李仙姑。”白玉堂率先开口道,“白某适才在门外遇到的熟人是展兄,明日必会按照李仙姑的交代,将黄金十两交于展兄。可否请仙姑提前告知在下,如何避免我义兄弟之间产生隔阂芥蒂。”
剑灵此时还不清楚展昭和白玉堂之间已然有了默契,就是把十两黄金交给范宗华,还以为这钱会被展昭找机会还给白玉堂。
但她一向说到做到,虽然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测的那样发展,可对于自己说过的话,剑灵是承认的。因此,她会想办法找展昭要回金子,同时也不会拖延白玉堂的事情。
于是,不等展昭开口提及金子的真正归属,她就爽快地点了点头,随即从手边的雕花木匣子里取出五枚凝神静心符交予白玉堂,并坦言道:
“白公子,老身实言相告,之前对白公子说的远虑近忧,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那生辰八字的主人在寿数上确实有些妨碍,而老身目前还无法可解。假的是,老身所说的结义兄弟间的争端纷争其实并非那般严重,不过是些日常的吵闹拌嘴而已,影响不了彼此间的情义。
“哎,这样吧,老身予你五枚有助于心平气和的符箓,你拿去分给你的义兄弟们。这凝神静心符箓既能化解一部分烦躁焦虑之感,还有利于静心习武读书。日常带在身边,终归是没有坏处的。”
听完剑灵的记解释,白玉堂先是为了他们陷空岛五义之间的牢固兄弟情义而松了一口气,之后也没有因为剑灵的欺骗而生气。
白五爷为人处世一向恩怨分明,他心知是自己欺骗试探在前,这李仙姑不过是趁势反击而已,委实怨不得人家。甚至还觉得李仙姑此人行事颇为爽利侠气,非常对他的胃口。因为对于白玉堂来说,倘若李仙姑什么都不说,他也无可奈何。
额外得了五张凝神静心符箓,白玉堂忽然记起自己之前还在天齐庙那里购买过一张,便连忙从锦囊里取出来验看,随即发现这枚随手购买的符箓是平安符,不禁目露思索之色。
说实话,白五爷并不是真的不在乎李仙姑几次提及的寿数之忧,可既然李仙姑说她目前没有解决之法,再加上白玉堂一身侠胆,自来就重义气轻生死,因而便索性闭口不问。
但此时见到自己无意间购买的符箓竟是保平安的,他内心深处蓦然生出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之感。沉吟片刻后,白玉堂重新收好那枚平安符,打算之后一直随身携带并细心保管。
与此同时,剑灵询问展昭是要算什么卦。
展昭却摇头道:“展某并非为了求卦而来,展某此来,是为寻人?”
“寻人?”
“正是如此。敢问仙姑,可认识那位给三元镇卢华写信的红衣女侠?”
展昭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剑灵心中的迷雾顿时消散。
她恍然地点了点头,总算知道展昭为何来此了,原来是那封寄给卢华的借钱信函引来的。
剑灵一面惊讶于展昭竟然能够如此及时地获知卢家之事,一面琢磨该怎么和展昭解释“湘姑姑”的去处。
这时,一旁的白玉堂趁机开口解释了自己来此的最初目的——是为了给剑灵送借银的。
也是到了此时,剑灵总算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明白了。原来,那卢华是白玉堂义兄卢方的堂弟,而白玉堂此来,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缺衣少食生活困窘的失明老妇人,却没料到刚一踏入草州桥东地界,他就听闻了李仙姑的偌大名声,因此才产生了疑虑。
解释完自己的事情,白玉堂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不怎么说话的展昭,忽而恍然。他暗道,依照这南侠展昭之前那种谨慎警惕的态度,他大约是不愿意当着另一个男子的面询问红衣女侠的具体消息的。
意识到这一点,白五爷内心哂笑。他对儿女情长之事可不感兴趣,因此当即就提出告辞,并承诺明日上午再来破窑送金子,并且会当着剑灵的面将交割清楚。
说罢,白玉堂便潇洒转身离开了。
待到破窑内只剩下剑灵和展昭了,剑灵便请展昭坐下,打算和他认真谈谈那十两黄金的归属。剑灵倒是比较清楚展昭不会自己留下金子,但却有些担心展昭会把金子还给白玉堂。
展昭还礼落座后,不等剑灵询问,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仙姑可否告知湘女侠的下落?她如今可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剑灵面对展昭的时候,天然就有一种亲切感,也很放松,于是她十分耿直地说道:
“湘女侠如今确实不太好,因为她比较缺钱。”记
展昭一怔,饶是他心中已然有些隐隐猜测,可此时亲耳听见这个答案,还是觉得担心不已。
“她缺多少银钱?明日,我将那十两黄金转赠给范兄弟后,还能去钱庄取用一千六百两左右的纹银,不知能否暂时帮上湘女侠?倘若再给展某一些时间,展某还可为湘女侠筹集到更多的银钱。”
剑灵一听到展昭要把金子转赠给范宗华,便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随后又听展昭毫不犹豫地说出要帮她筹措银两,心中微微一暖。并不止是筹钱这件事,而是展昭流露出的那种坚定的维护态度,让剑灵觉得非常难得。
“展公子不问问湘女侠因何需要大笔的银钱吗?”剑灵面露好奇之色。
不担心她挥霍浪费吗?不担心她用这笔财富做有违侠义之道的坏事吗?不担心她就是在骗钱吗?
展昭摇头道:“湘女侠但有所需,昭定当竭尽所能相助,万不会有半分迟疑搪塞。”
闻言,剑灵把玩茶杯的动作停了下来。如果讲出这话的人是明潇的话,她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可若是展昭……
剑灵暗忖,她和展昭之间满打满算才见了两次,其实并不太熟悉的。
剑灵知道,自己对展昭的大部分好感和亲近之情都源于明潇。她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明潇和展昭,但也不可避免地总把两个人放在一处对待。她心里重视的是明潇的友谊,对展昭的感情算是爱屋及乌。
可是对于展昭来说,他是真真正正第一次认识剑灵,并没有某种爱屋及乌的前缘来影响他的感情与判断。在这样的前提下,展昭对剑灵的一腔赤诚与信任,就显得极为可贵了。
并且,剑灵相信展昭并不会对所有认识之人都掏心掏肺的,哪怕是帮助过他的人。因为展昭心中始终有一条由侠义划下的线。
所以,让南侠展昭不问缘由地就对刚结识之人许下竭尽所能帮助的承诺,必然不是只因为恩情,还得有倾盖如故般的了解与欣赏。
“换言之,他对我这样慷慨热忱,肯定是认为我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值得信任,还得是那种一见如故的信任。”
剑灵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有一种自己忽然发现了一处宝藏的惊喜。
这也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清晰意识到,展昭此人,是另一个需要她真诚对待的朋友。
“如果他以后也一直不抱怨巨阙剑份量重的话,我就把他当成好朋友吧!”
第76章
“展公子,有这十两黄金在,足以。”剑灵抬手做了个请展昭自己倒茶喝的动作后,笑吟吟地解释道,“湘女侠缺钱,一半是为了帮范宗华筹备婚事和置办产业,以答谢他无意中的帮助;一半是为了令她和老身的日常生活更加舒适安逸。因而十两黄金便已经足够,无需再多银钱。”
展昭并没有因为剑灵的解释而放松下来,因为他心底的最大疑惑始终没有解开,就是湘女侠到底遇到了哪方面的困扰。
“李仙姑可知晓湘女侠的近况?是否方便告知在下?”
剑灵从展昭的声音里听出了真切的担忧之情,想了想,对展昭道:
“老身无法主动联络湘女侠,但老身今日晨间算了一卦,十日内,老身必会和湘女侠见一面。展公子不如留下一封书信交予老身,待老身和湘女侠会面后,就将展公子的信函递出。届时,无论湘女侠是打算亲自见展公子还是回复信函,想来都能解开展公子心中疑惑。”
展昭听罢,只得按下心中不安点头答应。好在他近来无甚要事,可以在这草州桥一带逗留十余日。
寻人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展昭便要起身道别,言说次日再来此地处理那十两黄金之事。剑灵听见展昭要离开,便扶着桌沿缓缓起身,看上去是打算送客人出门。
展昭望着这李仙姑的无神双目,再观她行动间的谨慎迟缓,急忙上前两步请李仙姑重新落座,并连说不用相送。
剑灵也知晓自己动作缓慢,有可能耽搁展昭的时间,便含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坚持亲自送客人出门。
展昭施礼告辞,转身离开。只是,在走到窑洞门口时,展昭忽而停了下来。他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微微皱了皱眉头。
“李仙姑。”
“展公子还有事要问?”
“天色已晚,不知范兄弟一般何时返回?”
“你寻他有事吗?哎,你方才也听见了,范小子去处理邓家的兄弟分家之事了。这种事最麻烦,有时候一只碗一副筷子都要争执好一会儿的,我估摸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展公子,你若有急事寻范小子,不如直接去黄土岗那边找人,还快一些。”
展昭并不是要去找范宗华说事。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注意到不远处的村落方向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继而猛然想起,这位李仙姑还未曾吃晚饭。偏偏她又双目失明,这做饭的活计大约是由范宗华承担的。倘若范宗华回来晚了,李仙姑岂不是要一直拿糕饼充饥?
剑灵听完展昭的担忧,叹了一口气,心说可不是如此么。范宗华是此处的地方,且为人热心,有时候确实顾不上这做饭吃饭这件事。
其实,剑灵曾经试着做过一次饭,但却差点儿引发了火灾。自那之后,她就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不再靠近灶台了。
好在,像邓家这种兄弟吵闹要分家的麻烦事并不会时常发生,再有就是范宗华忙不过来时,经常会提前托人送饭回来,因而大多数时候,剑灵还是可以吃上热乎饭的。
“无妨,一顿晚饭而已。”剑灵摇了摇头,又随口笑道,“就是有些可惜今晚的那条活鱼了,明天肯定不新鲜了。”
展昭听到有鱼,展颜一笑,道:
“天色已晚,展某腹内饥饿,不知可有口福来尝一尝仙姑这里的新鲜活鱼?”
闻言,剑灵黛眉轻挑,好奇“望”向展昭:
“展公子要亲自下厨做鱼?还是找人来帮忙?这个时候——家家都在吃饭,镇子又离得有些远,并不方便请人来帮忙。”
“若是仙姑不嫌弃展某手艺微末,展某愿意一试。”
对于展昭会做饭这件事,剑灵觉得真挺不错的。
至于饭菜口味好与不好这个问题——哎,反正如果展昭不做饭的话,她就只能喝茶水吃甜点了,并且鱼也会变得不新鲜,那还不如让展昭下厨呢。于是,她欣然颔首,并表示非常期待。
这天晚上,剑灵吃到了非常好吃的烧鲤鱼。
一整条鱼,展昭吃了三分之一,剑灵自己干掉了三分之二。她还用剩下的鱼汁拌了饭吃,并且吃得心满意足眉开眼笑。
与此同时,剑灵暗下决心,哪怕展昭以后抱怨巨阙剑沉重压手,他在她心里的好朋友位置也不会动摇。
而展昭也觉得这李仙姑挺神奇的,至少他还没有见过哪位失明人士能这么灵巧地吃鱼吐刺的。
次日上午,展昭再次来到破窑,就见到了先一步抵达的白玉堂和范宗华。
之后,十两黄金的交接过程非常顺利。
白玉堂将金子赠给展昭之后,展昭二话不说便把金子给了范宗华,而范宗华在惊喜过后,也没有多加迟疑,当即就把这笔意外横财转交给了剑灵,并请她随意分配使用。
白玉堂见范宗华眼中毫无贪婪之色,又是真心孝敬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失明老太太,便也不嫌弃这范宗华的唠叨啰嗦了。他上前揽住范宗华的肩膀,又扬手招呼展昭,提议一起去东水镇上最好的酒家畅饮一番。
展昭看了看天色,本来还有些担忧李仙姑的午饭问题,未料到李仙姑一听白玉堂要去镇子里最好的酒家请客喝酒,当即就给他推荐了一家。并且连声叮嘱范宗华,回来时别忘了给她带一小罐那里的招牌酒金竹酿,还有酒庄斜对街李家铺子的姜虾、辣菜和麦面。
见状,南侠莞尔一笑,暗道自己倒是有些多虑了。这位李仙姑因为双目失明,在生活中确实比常人多了许多不便之处,可她性情开朗豁达,对生活充满热忱,哪怕得不到细致周全的照料,她自己也能把日子安排得热闹舒适。
与此同时,看着这样的李仙姑,展昭莫名觉得目前不知身在何处的湘女侠也不会让自己整日烦闷哀愁的。她或许遭遇了一些麻烦,可她那般的女子,绝不会让自己头顶的天空布满乌云的。
这日之后,白玉堂就告辞离开了。
而展昭为了等湘女侠出现或者传来消息,则在东水镇内找了间客店住了下来。白日闲来无事,他便去破窑那边探望李仙姑,看看自己能帮她做些什么。
他把李仙姑看做是湘女侠的朋友,又觉得这位失明的老太太可敬可爱,所以很是上心。
一来二去,草头桥东一带的居民就都知晓了,那位铁嘴神断李仙姑有了一个姓展的远方大侄子。并且这个大侄子相貌好,脾气好,文武双全,家有资产,最重要的是,大侄子他未婚!
渐渐地,来破窑的女客中,竟然有一半不问吉凶不求符箓,而是拐弯抹角地打听展昭的婚事……
记再次送走了一位前来说亲的大娘,剑灵觉得自己得抓紧处理“湘女侠”的事情了,好让展昭尽快离开草州桥去别的地方行侠仗义。
“要是让展昭继续留在草州桥一带的话,可就太耽误我这养家糊口的算卦生意了。”
于是,在第七天的时候,剑灵交给了展昭一封信。
她同时解释说,自己昨晚便已经见过湘女侠了,对方也得知了展昭到来的消息,但因为练功出了岔子,并不方便和展昭见面,便留下了这封书信解释缘由。
“留信?”
展昭垂眸打量着手中极厚实的信函,目露好奇。
片刻后,南侠当着剑灵的面拆开了信封,但是,当他看清楚信纸上的字迹后,不禁微微一怔。
“这字迹……”
对于展昭来说,这字迹说熟悉确实熟悉,说不熟悉也是真不熟悉。
他目光复杂地扫过十几张信纸,终于知道为何这封信如此沉甸甸的了。概因写信之人把每个字都写得极大,并且,这些字的笔画结构也比较松散,且墨迹浓淡不均,导致比较费纸张。
展昭认真端详着信纸上的每一个字,这些看起来如同是初学者写出的毛笔字,和剑灵之前留给展昭的那些飘逸峻拔字迹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可是,饶是这些字只比那种糊成一团的笔迹强上一些,但展昭却可以肯定,手中的信函确是湘女侠亲笔所书。
纵然字形字体可以改变,但其中蕴含的剑意道韵却是无法冒充的。尤其是对于展昭这样的习剑之人,剑灵的笔墨痕迹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展昭拧眉暗忖,同时迫不及待地从第一行字开始起来……
在南侠凝神读信的时候,剑灵的心情则比较放松自在。
她知道自己失明后写出的字肯定不太好看,但好在剑意还在。旁人也许察觉不到,可展昭肯定不会发现不了的。果然,打开信纸的展昭并没有提出质疑,而是认真浏览起来。
半晌,南侠重新折好信函,再开口时,声音中便多了一丝沉郁。
“湘女侠在信中说,她练功出了岔子,导致双目暂时失明,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如初。仙姑,昨晚湘女侠来找你时,可还行动自如?她有没有因为不能视物而情绪低落?”
剑灵侧头想了想,温声安慰道:
“展公子无需过于烦扰。诚然,对于突然失去眼前光明的人来说,生活中确实会多出许多麻烦和烦恼。但是据湘女侠所说,她和普通的失明者还不一样,她还有一身深厚的武学修为做后盾。
“到了她那个境界,会有很多方法代替眼睛‘看到’,并且保障她的行动基本自如。不论如何,肯定比我现在的状况要强上许多,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时不时地离开隐居疗伤的地方,来找我这个老婆子聊天散心。”
闻言,展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湘女侠确实在信中提及了她和“李仙姑”结识的缘由与经过:
在她刚刚失明并且情绪有些焦躁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同样失明的“李仙记姑”。两人同病相怜,便有了一些共同语言,而深入交往之后,又发现两人的性格脾气十分投缘。再加上“李仙姑”耐心地告诉了湘女侠不少在黑暗中保持平和心境的小窍门,所以湘女侠就选择了在李仙姑住处附近隐居起来。
湘女侠打算一边疗伤修养一边不时地来朋友这边散散心,还能多接触一些柴米油盐的市井生活,让自身武学境界更加圆融通透乃至返璞归真。
剑灵在信中真真假假地解释了一通。除了已经答应的不能对外透露的隐秘部分,她其实并没怎么欺骗展昭。
在成为一个失明的人族老太太后,她确实感到各种不适应,也体会到了生活中的许多小小不如意。但是不知不觉间,剑灵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然有了小小的突破,待他日返回巨阙剑内后,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等着她。
另一边,展昭通过信函和李仙姑的话了解过湘女侠的情况后,又留下了六包纹银共计三百两给剑灵,并请她转交给湘女侠。
剑灵想说钱够了不用给了,可她此时不是“湘女侠”,便无法替对方做主拒绝展昭的好意。
转天,一宿未眠的展昭再次来到破窑探望李仙姑,同时交给她一枚扁长的盒子。
“盒内是展某的回信。”展昭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润清朗,笑容亦是,只可惜剑灵暂时看不见,“字迹皆刻在竹简之上,以便湘女侠。劳烦仙姑转交,昭感激不尽。”
剑灵拿着盒子的动作微顿。她微微仰头“望”向展昭,此刻格外希望能再看一次展昭脸上时常带有的那种舒朗笑意,可惜,她被限制在一具失明人族的躯体里。
“好,我想湘女侠很快就能‘读’到展公子的回信了。”
含笑应允之后,心存感动的剑灵总觉得自己还应该多做些什么,来回报好朋友的细心关怀。
认真思索片刻后,剑灵诚恳提议道:
“展公子,还请你留下一个今后方便通信的地址,湘女侠应该还会寄信给你的。”
“此话当真?”展昭的眉目间划过一丝喜悦。
他也不等剑灵再次确认,就报了自己家中的住址,并言明之后会返回家中小住一段时日,肯定不会错过湘女侠的信函。
闻言,剑灵高兴地点了点头,并认真记下了通信方式。
她想着,自己之前给展昭开过一份药方,也不知效果如何。等下次再写信时,一定要详细而彻底地询问一番,绝对不让好朋友的身体留下任何隐患。
半个月后,南侠展昭在常州府武进县的家中打开了剑灵寄来的加厚信函。正巧老管家展忠过来汇报家中进项与花销,便无意间瞥见了那纸张上的字迹。
展忠原本没有窥探主人家信函内容的想法,无奈那些字委实太大了,一下子就让展忠瞧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然只是短短几行,可含义……
老管家神情骤变!他先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一会儿展家独苗,而后仿若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顿时呆立当场。
半晌,老人家眼中渐渐含泪。
展昭其实早该注意到老管家的异常并及时解释清楚的,记奈何他也被信中内容弄得心绪不稳,便生生错过了最佳解释时机。
等他终于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封单纯的讨论医理药方的交流信函后,老管家展忠已经匆匆奔向展府内院,去找老夫人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常州府的展家鸡飞狗跳。
而远在草州桥东破窑里的剑灵倒是把日子过得颇为宁和,时常一壶枸杞菊花茶,早起早睡,添衣吃饭,然后给街坊邻居们测测吉凶算算卦,再偶尔和“笔友”展昭通通信聊聊天,俨然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第77章
宁和静好的日子里, 再次收到展昭竹简信函的剑灵用手指“读完”最后一行字后,悠悠叹了一口气,她好羡慕展昭这种说走就走四处游历的自在逍遥日子呀。
记得在上一封信函中, 展昭曾提过他打算在家中停留三个月的,可现今不过一月有余, 他不知为何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并且改变主意后还极具行动力。
一人一剑一马,天不亮就潇潇洒洒地离家远行了, 当真是自在随心。
“竟然这么轻易就改变了行程计划, 说走就走,多少有些任性呀, 哎, 实在有失南侠的稳重风范!”剑灵颇为酸唧唧地想着,绝不承认她其实羡慕极了, 甚至恨不得那个有失稳重风范的人换成她自己。
而在收到展昭的下一封来信后, 这种羡慕情绪又涨到了新的高度。因为展昭在信中告诉剑灵,他去游西湖了。
展昭眼中的西湖美吗?自然很美。
享受美景美食的南侠展昭在波光水影间徜徉了数日。一夜, 他在漫天星光中醉酒醒来, 忽然觉得不能这般独享美好,而是应该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分享给正在隐居疗伤的朋友。
于是, 展昭在随身携带的竹简上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山水风光、旅途趣闻, 以及当地美食。
寄信时, 展昭蓦然记起另一个月夜。
那晚在隐逸村李家见到的湘女侠时,她已经摘掉了面纱,正蹲在皎洁的月光下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古今盆。当她抬头望向他时, 微带笑意的眸光明亮而清澈, 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此时的展昭再次回忆起那夜的经历, 便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想,她那样神采飞扬,又对各种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心,倘若因为疗伤修养而不得不一直停留在某个单调的地方,心里大约会充满遗憾的。
“其实——无必要之事时,我和……本不该这样频繁通信的,终归于理不合。”
展昭摩挲着手中的信匣子,眉头微皱,但他很快就在心里给自己寻找了个正当理由。
“可现今是非常时期。她练功出了岔子,又意外失明,养伤期间难免会觉得隐居之地沉闷寂寞。倘若能读到这些记录风土人情的信笺,说不定也能多些乐趣。
“况且,作为友人,又受过她的恩惠,我若是只顾及礼教规矩而过于拘泥谨慎行事,未免就太过冷漠而不近人情了。”
默默说服自己后,南侠便暗下决心,以后游历时一定要多记录一些沿途见闻,然后刻在竹简上寄给湘女侠……
就这样,被迫待在破窑里的剑灵收到了一封描述西湖美景与美食的信函,以及写信之人的关切问候。
剑灵靠着竹简上的文字描述,闭目畅想了一番湖光潋滟山色灵秀的清隽画面,当即便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好奇之情和向往之意。随后,她又向展昭仔细询问了好几处他在信中一笔带过的笼统描述。虽然回信中并没有明确提及她对这种记录游览见闻的信件的态度,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写信人的兴趣与关注。
而展昭在收到剑灵的回信后,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暗道湘女侠没有觉得他此举过于孟浪轻浮就好。
读毕信函,南侠当即就开始认真回复剑灵的每一个问题,同时又附上了他近日的旅途见闻和游览经历,还顺便提到了一起他偶遇的不平之事。
写到不平之事时,展昭动作微顿,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模糊情绪,他没有继续交代这起不平事的最后结果。南侠非常正直而自然地想着,如果湘女侠对此事感兴趣的话,那他就在下一封信中把事件结果告知于她。
而若干天后收到此封回信的剑灵:……结尾呢?结尾呢?结尾呢?
于是,本来想着过两天有空再回信的剑灵当即就不再懒洋洋地晒太阳了,立刻返回书桌前提笔写信,追问不平之事的后续……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展昭每次翻看剑灵的信函时,都格外注意找个无人安静的地方阅览,就好像这些信中当真写了某种不清白的内容。
展昭也知道自己此举容易惹人误会,但无奈之前的教训太过深刻,深刻到都能“逼着”好脾气的南侠“离家出走”了,因而不得不如此行事。
而随着展昭和剑灵之间的通信越来越频繁,剑灵也越来越习惯在失明状态下书写毛笔字了,所以她的字迹便渐渐恢复成了正常大小,再不是那种路过之人随意一瞥就能看清楚纸上内容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