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没有去成牲口棚,得迟快抽时间去看看,拉近一下关系。
两人来到县医院,找了个地方把驴车安顿好,时间已经快到十点,顾青山带着庄蓝快速走向顾佳的病房。
病房有六个铺位,目前只住了两个人,顾佳和另一个人。
现在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到医院来住的,特别是乡下的农民,宁愿人吃亏都不愿钱吃亏。
“青山,弟妹,你们来啦。”姐夫林浩柔着泛着血丝的双眼招呼他们。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我没事吗?我刚给医生说了,我下午就出院,没事儿住啥院呀,不是浪费钱吗?”顾佳看着他们就是一通抱怨。
“姐,来,我给你带了吃的,还热着呢。”
顾青山把土陶罐放下,再拿出一个搪瓷盅,将鸡汤倒了出来。
“青山,你,怎么把鸡给杀了呀。天菩萨,就指着这鸡生蛋攒钱呢。”顾佳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当浓郁醇厚的鸡汤香味飘出来时,住隔壁床的人都开始羡慕了。
“我不吃了,留中午吃吧,我吃过早饭,你姐夫去国营饭店买的馒头。”
顾青山仍固执地给她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你看是喂你呢,还是自己吃。”
顾佳又是心暖又是无奈:“我自己吃自己吃。”边吃着,眼泪终于在眼眶里包不住,悄悄的流了下来。
这一大上午,婆家的人还没出现过,更别说吃食了,而亲弟弟却把家里的宝贝老母鸡杀了,这一对比,人心就一览无余。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吵嚷声和脚步声不断,有人喊着:“快送手术室。”
庄蓝把脑袋伸出病房门张望了一眼,只见门口过道旁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定睛一看,庄蓝惊得呆若木鸡。
是刚刚和她们分开不久的陈科。
他们分开时这孩子都还是活蹦乱跳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啥?
送陈科来医院的几人全是蓬头垢面,他们将他背到医院门口就作了鸟兽散,就像生怕赖上他们似的。
"诶~别跑啊,跑什么。"一名护士追了上去:“总要说说什么情况啊~"
但那伙人明显不理会她,一溜烟跑没了影。
“这都什么人啊~医药费谁给呀?”
二名护士围着陈科,不敢轻易挪动。
“这小子伤得挺重,嘴里一直呕着血,怕是伤了内脏了。”一名年长的护士初步判断。
一名三十出头的医生从里面大步走来,他单膝跪地,开始对陈科进行基础检查。
他检查完后对一旁的护士道:“快去请一下刘医生过来,另外,把移动病床推过来。”吴医生神色凝重的看着围观的众人:“谁是家属。”
他看着人群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到之处,围观的人群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这孩子是什么人,有没有家属?他现在情况非常的严重,需要有家属在场。”吴医生再次大声看向众人。
依旧没有人回答。
吴医生眉头拧了起来:“不是家属就散了,不要聚集,保持空气流通。”
医院门口捡病人的情况时有发生,吴医生深感无奈。
这时,一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儒雅老医生大步走来:”吴医生什么情况?“
“初步判断,肋骨有骨折,还伤及腹腔。”
老医生跟吴医生一样单膝跪地,快速检查他的身体,并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脏和肺部。
“没错,他的情况很紧急,必须立即进行手术。“这名老医生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还带着京味儿,看来不是本地医生,本地医生都说的方言。
手术车已经准备到一旁。
“大家把他抬到手术车上,注意大家轻抬轻放,保持平稳,以免造成二次伤害。”老医生看向围观的众人:“家属人呢?”
吴医生苦笑:“又是医院门口捡的,送来那伙人放下就跑了。”
把病人丢给医院就跑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可以说隔三岔五就能发生一次,这完全是考验医院的社会责任和医生的医德。
老医生眉头也拧了起来,不用手术的病人他们看了也就看了,但这种大型手术,第一是有风险,需要家属签字才行,不然谁都担不起责任。第二是要消耗一笔不小的费用,就算医院不赚钱,那基本的材料和药品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这孩子是二塘村的,他叫陈科,他的家属不在现场。”庄蓝上前说道。
“他的情况非常危险,据我初步判断,他胸骨大概率已经断裂 ,还极有可能插入了肺部,需要进行开胸手术。”
“你尽快通知一下他的家属,他的情况需要和家属沟通。”年纪大点儿的医生说道。
庄蓝问道:“他的情况等得起吗?”
“我们先处理他的外伤,你们最多三十分钟的时间。”老者叹昔的摇了摇头,二塘村他听过,离县城有30多公里路,一来一回半小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顾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说道:“他家就父子两人 ,他爹还卧病在床,我就算把他侈弄来也超过了这个时间,你看,可不可以先救人。”
老医生表情有些尴尬微妙,不是他不想救,而是他没有这个权限。
那名年轻点的吴医生道:“同志,开胸手术存在极大的风险,需要家属签手术同意书,另外,手术费加上住院费,也是很大一笔费用啊!”
这就是现实。
顾青山犹豫了下,他看向庄蓝,征求她的意见,军人出身的他正直仗义,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
庄蓝对他点了点头,她知道陈科命不该绝于此。
“手术费我来缴,只是那个签字可以代签吗?救人要紧,我们不能因为签字的事情耽误了救人时间。”顾青山道。
老医生迟疑了一下:“你是谁?和他家什么关系?”
“我也是二塘村人,和他是同村的乡亲。”顾青山回答道。
老医生好奇:“那他家的事你能做主吗?你知道签这字是需要负什么责吗?能不能活下手术台是未知数,万一救不过来他家人可能不止会埋怨你,还极有可能不还你钱,你有可能白费了好心还舍了财钱。”
顾青山挺直了腰板:“人命关天,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至于他的家属怎么样是他们的事,我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做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你们赶紧准备手术吧,多少钱,我去缴,还有在哪里签字。”
老医生眼里流露出欣赏:“年轻人,你这胆魄和气度老哥我佩服,你只管去交钱吧,人就交给我,保证他活着下手术台。”
接着,顾青山在一名护士的带领下去交费。庄蓝也跟着跑了去,她怕顾青山带的钱不够,自己身上还有一些。
庄蓝对着领路的小护士问道:“刚才那位老医生是谁呀,口气那么笃定。”
护士道:“刘名洪啊,他是京城下来的专家,医术厉害得很,刘医生是这个月才到我们院,有刘医生亲自操刀成功率至少翻倍,那孩子真是命不该绝。”
庄蓝想起以前书里提到的刘名洪,著名的京城第一刀,国内顶尖的外科专家,因发生了一些事情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的县级小医院,可惜有些短命,死得也很惨烈。
78年他被一起犯罪团伙挟持,为一名重伤的歹徒做手术,在治好人后,还是没能幸免地被灭口,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庄蓝想到这里时不免唏嘘感叹了一番,她暗自决定,如果到那个时候她还在的话,一定想办法阻止这起悲剧的发生。
手术费住院费一共98元,顾青山和庄蓝把身上的口袋都掏空,终于是把前期的费用交了,说不心疼是假的,交完钱,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向手术室外。
庄蓝对于走在身边的这位身姿笔挺,英武伟岸的男人,多了几分敬佩。
她知道书里情节及全部人的命运,在陈国忠这样的人最困难的时候伸一把手无疑是雪中送炭,这层关系如果以后加以利用,顾青山未来会前途无量。
但顾青山不知道以后的事情,听说陈国忠卧床不起,大家都说他时日不多了,这垫付的医疗费有可能会打水漂,在这种情况下,顾青山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帮助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这才是考验人品和人性的时候。
要知道,这年头城里工人的工资才每月36元,乡里一年下来能分上50元都是少有,98元相当于顾青山二年的积蓄了。
手术时间一直持续到上午十一点半手术门才打开,几名医护人员推着移动床出来。
庄蓝和顾青山忙上前,刘名洪擦着头上的汗,一脸疲惫的道:“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了,但他身体很虚弱,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庄蓝道:“刘医生辛苦了。”
刘名洪向两人摆了摆手,可能是刚刚那场手术太耗费精力,直接去了医生休息室。
护士将陈科推到了病房,庄蓝和顾青山也跟了过去,就在顾佳病房的旁边。
此时,麻药的劲还没有过,陈科还没有醒。
顾青山看着陈科有些犯了难,他做了开胸手术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出院的,他爸还躺家里的床上,他住院这段时间谁来照顾他?
“顾青山,你给我滚过来!”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暴喝,显然是医生不准下床的顾佳知道他就在隔壁,并且知道了他的仗义行为。
听到这声音顾青山就怂了,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位大姐了。
“庄蓝你看着点他,我过去一下。”
顾青山刚到顾佳的床边儿坐下就被拧起了耳朵:“你这个败家子,钱再多也不是这么造的~你也不想想看陈家两爷子是什么人,劳改犯你也敢沾惹,你这好日子我看是要过到头了!”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有老婆有儿子,你得为她们想想。”说到这,顾佳真是恨铁不成刚,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弟弟沾上麻烦事。
陈国忠之所以发配到乡下劳改,那是肯定是犯了事的。
“姐,不管他爸爸犯了什么事儿,可他也是一条人命呀,如果不帮的话,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这事儿没被我遇见也就罢了,但被我遇到了,我真没办法不管……。”顾青山柔声说道。
“你呀,就是个死脑筋,倔驴,我该怎么说你……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吃的亏还不够吗?好的歹的都说了八百遍,你为什么就不长长脑子,多为家人想想?”顾佳气结,该讲的理讲了,该骂也骂了,就是油盐不进。
“佳佳,你别气,伤了肚子,还得在医院多住几天。这事已经做下了,气也挽回不了,想宽吧。”林浩在一旁劝道。
“你,你,你这个死脑筋,这是摊上事了,那孩子还要住多久院,谁来照顾他?真是又出钱又出力还得不了好,你这钱以他们的经济状况就算十年也不一定能够还你,算是打水漂了!唉矣!”
顾青山也意识他摊上事了,以陈科这种情况,没人敢和陈家接触,村里人肯定没人肯来照承他,是麻烦,但他还是安慰着亲姐:”姐,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过了大约半小时,陈科醒了。
他虚弱的看着陌生的环境,他陪爸爸到医院就诊过,自然知道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而浑身上下都疼,特别是胸口的位置。
陈科有些恐慌,他挣扎着要起来,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别动,你刚做完手术,别把伤口弄崩了。”庄蓝连忙阻止他。
陈科看着眼前漂亮的庄知青,他困难的开口的发出声音很微弱:“我怎么在这里?”
庄蓝比他更茫然:“有人把你送到医院门口就跑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科回忆,他是进城到黑市卖山里刨来的何首乌的,他记得当时正和一妇人在一巷子口讨价还价,突然有人大吼一声“快跑,房子要塌了”,接着里面的人一窝蜂的往外跑,他刚蹲下身捡地上摆着的药,眼前就一黑……醒来就到这里了。
私自到黑市卖东西是犯法的,他不能让人知道,于是在庄蓝询问目光下他却是摇了摇头,不肯开口说明原因。
“我要回家。”他挣扎着想起来,他不能在这里躺着,他还得给爸爸买药回去,爸爸还等着他做饭呢。
“陈科,你别乱动,你伤得很重,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把你抢回来。”但是陈科不管不顾,硬撑着一口气想挣扎着起来。
就在这时吴医生过来,大声喝住他:“小孩,别动。”
陈科眼里倔强,他声音有些哽咽:“医生,我要回家,我不住这里,我不能住在这里,我还得回去照顾我爸爸,他身体不好,需要我照顾。”
顾青山大步从病房外走进来,厉声道:“陈科,如果你想死在你爸前面,你就走,不过你必须清楚,如果你今天死了,你爸绝对活不过明天。”
陈科一下愣住了,他表情悲戚,嘴角向上紧抿,下颌处轻微抖动,眼里噙着水花,硬是没让泪水滑下来。
是个勇敢坚强又善良的孩子!他爸怎么了?为什么需要一个小孩子照顾?
庄蓝查着原主的记忆和书里的内容,原主记忆里好像倒是有陈国忠生病这一出,但什么病不清楚,书里的内容更是简短,只短述了多年后陈国忠回忆那段辛酸岁月,说他在劳改时因病差点死掉。
陈科最终还是压抑着声音低声痛哭起来,他不过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这些年跟着爸爸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如今他爸爸病得起不来床,而他又……
“小孩,你稳定情绪,别激动,你这样伤口会裂开的。”吴医生连忙劝慰道。
这种压抑痛苦又绝望的哭声让庄蓝有些动容,她最见不得这种悲剧的场面。
她对着孩子道:“陈科,你别急,你爸爸我帮你照看着,你安心在医院养伤,等你把伤养好了才能继续照顾你爸爸,你一定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很快陈科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这位在村里名声并不怎么好的庄知青,眼睛里有光芒闪烁,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全村子的人都躲着他们父子,只有她和顾青山对他们父子从来没有刻意回避,虽然以前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
“你小子今天真是遇到贵人了。”
吴医生接着说道:“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们不但帮你垫付了医药费,这还要帮你照顾家人,还不快感谢人家。”
陈科连声道谢,他从小到大见惯了冷漠的白眼和无视,从没有谁这么对过他。
吴医生看他平静下来后,赶紧给他做检查,他的手抓住吴医生的衣角:“医生,我爸爸还需要药,求求你给他开点药,救救他,求求你了,救救他,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快不行了~求你救救我爸爸。”
陈科再度失声痛哭起来。
这种事情吴医生见得很多,凤仪县里贫困户很多,重症看不起病的病人每天也很多,他只是个小医生很多事情也很无奈。
“小孩,你先别激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别哭,先说清楚,你爸怎么回事?”吴医生看了看一旁有顾青山和庄蓝。
庄蓝出声道:“陈科,哭解决不了问题,哀求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先把问题说出来,医生再判断,不然你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陈科止住了哭泣,又羞愧又满怀希冀的看着她。
庄蓝从容的道:“说说你爸爸怎么了?得了什么病?有些什么症状?”
顾青山叹了口气:“我来说吧,他爸得的是痨病,患病至少差不多有半年了。”
吴医生面色沉重,就目前为止县医院还没有有效的治疗这种病症的方法。
“你爸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到我们医院就诊过?”
“陈国忠。半年前和二个月前都来看过。”
“晚些我去翻翻他的病案,你说说他现在的症状。”
“他每天都发低烧,咳嗽还咯血了,浑身没力气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身体也瘦成皮包骨头了。”说到此陈科双眼惶恐不安,他从小就和爸爸相依为命,如果爸爸不在了,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吴医生沉吟,这几乎就是痨病加重的症状了。
庄蓝想到这和肺结核严重时期的症状差不多,她记得60年代已经有了治疗肺结核的三联疗法(链霉素、异烟肼、对氨基水杨酸钠一起配合使用)这种疗法一直持续到70年代的末期,这药虽说有副作用,但是有效率高达90%,陈国忠的病没理由没控制住啊。(注:药品专业知识来自百度百科)
庄蓝的团队潜心研制结核病新药20年,取得突破性的成果,新药进入市场后极大的提高了结核病治愈率,缩短了治愈流程,并且对敏感结核病和耐药结核病都有很好的疗效,而且负作用很小。
吴医生对着陈科道:“你爸的事情你先不要想了,保持心态稳定,这对你的病情有用,如果你想早点出院,就好好配合我们的治疗。”
陈科还想说什么,但被吴医生制止了。
吴医生检查完后,又往旁边的病房走去,顾青山跟了过去。
庄蓝看着孩子可怜又渴求的清秀小脸,庄蓝目光沉静的对他说:“放心吧,阿姨向你保证,你爸会没事的。”
庄蓝温柔平和的声音像一股神奇的力量,她明亮的黑眸闪着光,好似黎明的第一道曙光,陈科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多年后他仍记得这一幕,每当他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想到那双眼睛他就充满了力量。
“你休息一会儿,阿姨去那边看看。”
隔壁病房。
顾佳一看见医生来了就忙道:“医生,不是没啥事吗?今天下午我就想出院,麻烦你给开个条子,我们办手续。”
吴医生眉毛一挑:“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的病需要住院观察,你好好在医院躺着,躺够五天,这几天不能下床,吃喝拉都在床上解决。”
顾佳这性子标准的吃软怕硬,一直叫着要出院,但被吴医生这么一喝立即就安静了下来,再也不敢提出院的事儿。
吴医生看完病情回了办公室,庄蓝也跟着他到了医生办公室。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吴医生看着庄蓝,对这个人颇有好感,这年头愿意出钱出力帮人的并不多。
“医生,我想了解一下顾佳的病情,不知道咱医院对她的诊断是什么?”庄蓝问道。
“孩子胎心正常,宫缩正常,考虑是轻微的胎盘早剥,现在进行保胎治疗,这几天内如果出血能控制得好,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回家后不能干活儿,尽量保持卧床休息。”
庄蓝继续道:“吴医生,不知道咱医院接到过的孕中后期出血的病例多吗?”
吴医生凝视庄蓝:“同志,为什么问这个?”
庄蓝询问:“咱们医院有没有可以看到子宫内胎盘位置的医疗设备?”
吴医生摇头:“同志,你到底想问什么?”
庄蓝继续问:“咱们医院有没有出现过临产时一直出血,但孩子分娩不出子宫的案例。”
吴医生皱了眉头:“这种情况发生在农村在家生子的情况比较多,如果在医院生产出现这种情况会立即启用剖腹产手术,当然手术也不是百分百把握,也存在大出血的风险,但比在家里生产有保障多了,你姐这种情况,我建议后期在生产的时候最好还是到医院来。”
“吴医生,咱们医院的剖腹产手术是谁主刀呢?”
“以前是我,现在刘医生也可以。”
“就是上午为陈科主刀的医生吗?”
“是的,他是大城市来的技术骨干,就咱医院来看就他的水平最高。
“吴医生,你听过前置胎盘吗?”庄蓝继续导问道。
吴医生摇了摇头。
前置胎盘在这时代应该还没有这种叫法想到此庄蓝换个说法:“你经手过胎盘长到子宫下段,把子宫口全覆盖或者半覆盖的案例吗?”
吴医生还是摇头。
就在这时,早上的刘医生推门进来:“我见过。”
刘医生饶有兴趣的看着庄蓝:”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庄蓝也不想隐瞒:“我怀疑19号病床的顾佳可能就是刚刚说的情况。”
刘医生诧异的看着她:“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觉得?”
庄蓝道:“首先她出血的时候腹部不痛,胎盘早剥会产生腹部痛疼,排除早剥的情况。另外,她怀这孩子半年前小产过,子宫内膜的正常修复期是1-3年,可她流产后半年内就又怀了孕,子宫内膜应该没生长好,胎盘有可能附着于子内膜受损的地方,胎盘的为吸取营养面积会增大,从而覆盖子宫下段,甚至是宫口,由于胎盘过低,血窦处于开放状态,稍有刺激就会出血,而且是无痛出血。”
刘医生震撼,这种胎盘异常的案例他碰到过几起,每次手术的风险都很大,而且这种病症近几年有上升的趋势,他也一度怀疑那些在家生产难产而死的产妇,很大一部分就和胎盘异常有关。
他研究很多年,对于形成的原因还处于推论阶段,没想到一个外行的年轻人把胎盘异常的病症始因说得这么透彻,还取了名叫前置胎盘的名字,太形象了。
刘名洪之所以被发配这个偏远穷县,是因为一起医疗事故,他被陷害背了锅,就和前置胎盘有关。
刘名洪一下子来了兴趣 :“姑娘似乎对于你刚才所说的前置胎盘有研究?”
庄蓝找了个借口:“研究说不上,我妈妈是医生,听她说起过,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19号床的病人我感觉症状和这个有些像,所以想过来和吴医生讨论讨论,针对这种情况在后期生产时有没有好的预后方案。”
刘医生:“听你的口音,你是京城人?”
庄蓝答:“对,现在是二塘村的知青。”
刘医生接着问:“能说一下你妈妈的名字吗?”
庄蓝惊了一下难道会遇上熟人?该说原主的妈妈还是自己家的妈妈呢,巧的是两人的妈妈都是医生。
“我妈妈叫高平兰。”庄蓝说的是书里的妈妈。
“她曾是长城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医生?”刘医生问道,我认识她,曾一起参加过学术研讨会,只可惜…
“不过早已不是了。”庄蓝难过的回答,按书里所写,原书的父母被发配到北方一个偏远农村,住的也是牲口棚。
刘医生也是神情暗淡,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不能说也不敢说,这年头…
他迟疑了下:“关于你姐的情况,我会留意观察的,如果真是异位胎盘的情况,目前来说并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而且这种病例只有开腹后才能确诊,如果你真担心她,我建议她生产时到医院来,医院当尽全力救她。”
庄蓝从容的道谢,沉稳睿智的气度让刘名洪有几分欣赏。
在两人谈话间,吴医生已经翻出了陈国忠的病案,他仔细翻看着,神色中有很多的无奈。
“吴医生,陈国忠的病案找到了吗?”庄蓝也不怕人嫌她麻烦,直接问。
经过庄蓝刚才一番谈话,吴医生知道她颇懂医理,对她礼貌中又多了几分重视。
“找到了。”
“病案方便给我看看吗?”庄蓝也不客气的道。
这下换吴医生惊讶了,他把病案递给庄蓝,庄蓝接过一看,诊断是了肺结核,但用药方面,只开了青霉素,都没有看到三联疗法的药。
“链霉素,异烟肼,对氨基水杨酸钠这是针对肺结核的三联疗法方案,为什么不给患者开呢?”庄蓝不解的问道。
这问题一提出来吴医生就知道庄蓝是真的懂,他苦笑道:“这种药很紧缺,县医院的配额很少,全县肺病的患者很多,患者对药需求量更是很大,这药几乎一到医院就开完了,而且这种药还需要院长亲批,以陈国忠的身分……”
他没有说完,庄蓝自动脑补到了,这药首先是供应给有背景的关系户,其实才是排队的老百姓,而陈国忠这种身份的病人很难买到药,况且这药还贵,一般家庭不一定能用得起。
“现在医院还有这种药吗?”庄蓝问。
吴医生摇头:“我们医院没有,市医院或省医院应该没有这么紧张。”
如果有医学实验室和原材料,庄蓝半天之内可以搞出最新代的治肺结核的特效药来,但没有,现在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去市里或省医院拿药。
刚刚答应陈科小朋友要照顾他爸,怎么照顾,当然是治好他的病啦。
往长远来讲,陈国忠这人值得救,后来书里讲到他执政一方时,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好事,是个为人正直心胸阔达的领导。
回了病房,林浩正在给顾佳热鸡汤,顾青山想把鸡汤分点给隔壁那小子,被庄蓝制止了:“他才动完手术
脾胃还很虚弱,不适应吃这个大补的食物,得吃小米粥,容易消化。”
就这时,林家老婆子带着饭菜来到了病房,看到顾青山和庄蓝也在,立即道: “哎哟,亲家兄弟亲家弟媳,不知道你们也在,早知道我就多带点饭菜了。”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没带你们的,你们自便。
一时间,顾佳和林浩有些尴尬。
“不用了,我们去外面吃。”顾青山知道林家婆子的德性也懒得去计较,带着庄蓝出了病房。
如果是顾青山一个人他就留着肚子回家吃了,但他不想饿着庄蓝,所以带着她去了国营饭店,顾青山一人买了碗热汤面,吃过后又给陈科买了碗小米粥带回去。
顾佳的住院费及陈科的住院费都是顾青山和庄蓝凑着缴的,他的经济已经有些吃紧了。
“陈科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庄蓝问道。
顾青山有点意外她会问这个,以往她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的,他回道:“这段时间地里没事,我姐也在住院,我想着和姐夫商量一下,给我姐送食的时候就把陈科给送了,照看的话就请护士帮忙了,必要时给点护士护理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