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立也觉得不好让老人家白等,跟着一起去了。
同去的还有程潜。
等几人到,陆家这边立即开始上饭菜,显然是早就备好的,就等着人来。
陆老太太一下子握住了沈爱立的手,“姑娘,咱们可又见面了,听说你上次晕倒了,恢复的怎么样了啊?”
“好多了,谢谢陆奶奶关心。”
老太太笑道:“不用客气,难为你,为了纺织厂的事,又专门来跑这一趟,我早就想喊你家来吃个饭,又怕耽误你们的事。”
沈爱立谦虚道:“是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份内的事。”
老太太摇摇头,和她眨眨眼笑道:“不是吧?我可都听说了,你这回还帮忙做了好多份内之外的工作。”
这时候菜上齐,老太太又招呼着她吃,席间,陆有桥和沈爱立聊起温湿度调节的问题,老太太等她们聊完才道:“这温湿度,在我们家还真是个问题,到了夏天,有桥担心厂里温度过高,工人中暑,到了冬天,又要担心我的老寒腿别犯了。”
说到这里,摇头苦笑道:“真是热也不好,冷也不好,一天四季,倒去了两季了。”
沈爱立接话道:“陆奶奶,您有老寒腿的毛病啊?我知道一个热敷的方子,挺有用的,我回汉城以后去找找,给您寄过来,您让陆厂长帮忙给您配齐这些草药,敷着试试。”
陆有桥听见这话,眼睛一亮,问爱立道:“沈同志,你家里也有老人吗?怎么知道的这方子?”
沈爱立笑道:“我哥上半年的时候,摔断了腿,我担心他这个冬天,关节会不舒服,就问一个朋友讨的,我哥说还挺管用。”其实这方子,是沈爱立问刘平的,先前刘平爸爸也是因为摔断了腿住院,沈爱立想着,乡下那边说不定会有什么有用的土方子。
就试着给刘平写信问了,刘平很快就给她回了一封信,写了一个草药方子给她,说是村里的赤脚大夫配的。
陆有桥想不到,请沈爱立来吃顿饭,还有这意外之喜。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等走的时候,老太太拉着爱立的手,竟觉得有些不舍,一个劲地和她道:“下回来宜县出差,可还得过来玩啊!”她这风湿的毛病好些年了,自个孙女都从来没放在心上,这小沈同志头回来,听她说这事,就说给她找方子。
不管那方子有没有用,她都觉得心里熨帖。拉着小姑娘的手,都有些舍不得人走,觉得这要是自家孙女多好啊!她真是立时闭眼走,都能安心。
这想法一再萌生,等沈爱立和程潜走了,老太太就和儿子提了出来,“我说,有桥,要不咱和小沈同志,认个亲吧?你说好不好?”
陆有桥被妈妈的提议弄得一懵,“妈,你说什么?”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这事好,回儿子道:“认亲,和小沈!”
转眼就到了在宜县的最后一天,沈爱立看他们改造得差不多了,就和陆有桥提了辞行。
陆有桥还担忧后续试用的问题,爱立笑道:“您这边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您推荐一位技术员,就是上次给您介绍喷水室的孙有良同志,他对这一块比较有经验。”
陆有桥又是一番感谢。
想到母亲昨晚和他说的话,半开玩笑地道:“我母亲见了小沈同志两回,就非常喜欢,昨儿个晚上,和我说,你要是她孙女就好了,就是个干亲,她都觉得心满意足,小沈同志回头要不问问你家长辈,陆家是否有这个荣幸?”
沈爱立脑子里瞬时一片黑线,完全不懂她和陆有桥的对话怎么就拐到了这里来?
他们不是在说喷水室的事吗?陆家想认她做干孙女?那她和陆白霜不就成了姐妹?
沈爱立想到这里,心里立时就有些不适,前头谢家那边半路认女儿的事,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后遗症,她才不要再认什么亲戚,给自己添事儿。
想了想,诚恳地和陆有桥道:“谢谢陆奶奶和陆厂长,您二位都是极和善的人,能让奶奶喜欢,我也觉得很荣幸。实不相瞒,我自幼就是寄养在我干爸家的,我干爸对我很好,和亲生的也差不离,倒是不好伤他老人家的心。”
沈爱立说的也是实情,她干爸对她很好,那张手打的床,那一匣子的小黄鱼,都足见曾仲才对原主的关心,虽然给的是原主,但是她现在既然已经和原主互换了身份和人生,自然也该承接这一份恩情。
所以,就算没有陆白霜的事,她也并不想认什么干亲。
话音刚落,就听陆有桥笑道:“那我们倒不好强人所难,小沈同志也别怪我冒昧,提出这个想法,也是我觉得和小沈同志很投缘,就算认不成亲戚,以后也要常来常往才好。”虽然这事是母亲起意的,但是他刚才当着爱立的面问出来,也确然是动了和母亲同样的心思的。
听沈爱立回拒,陆有桥心里虽遗憾,却也知道这事主要看沈同志的意愿,强求不得,转而退而求其次。
沈爱立客气地道:“自然,谢谢陆厂长的厚意。”
“再喊厂长就客气了,以后喊陆叔吧!”陆有桥也知道,认干亲的事有些冒昧,况且小沈和白霜的关系,估计她自己也会有些介意,但是想常来往却是真心的。
这次沈爱立在这边待了不过六天,却给他们厂解决了好些隐患,程潜和他汇报的时候,提到轴流风扇逆水到扇片都生锈的事,他听了心里都觉得一惊,这可是安全隐患,要是不及时处理,搞不好就发生生产故障或事故,要不是小沈同志好心,他们这些外行的哪想得到去那里看看。
就算偶然看到了,怕是还得找人来帮忙解决,到底又是一桩事!
而且这还只是沈爱立这些天给他们解决的最微小的一个问题。
一个很不起眼的问题,却越发让陆有桥觉得这小沈同志很有潜力,若是她肯在业务上多钻研,以后定然不会仅仅局限于汉城国棉一厂,她的路怕是他都够不到的宽广。
眼下,沈爱立见陆厂长这样说,也没有推辞,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陆叔!”
陆有桥点点头,“这样才好,你是准备今天下午走,还是明天上午走?”
“今天下午,回头您这边喷水室进入试用阶段的时候,您再寄函和我们陈主任说声,让孙有良来帮忙调试一下,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再过来。”
“行,我让程潜送你去车站,路上多注意安全,回头有空也来你陆叔这儿玩。”
“好,谢谢陆叔!”等出了陆有桥的办公室,沈爱立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过多扯认亲的事,要是和陆白霜成了姐妹,她想想都觉得荒谬。
却不知道,这一声“陆叔”,往后喊了好些年。
不知怎么地,今天陆有桥提认亲的事,沈爱立忽然就想起谢微兰来,上一次听她的消息,还是叶骁华告诉她,收到了藏季海寄给的婚宴请柬的事。
满打满算的,谢微兰结婚也有大半年了,不知道在申城那边怎么样?想着,回头可以在信里问下谢林森。
这边程潜已经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立即上前笑道:“沈同志,转眼你就要回汉城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这几天跟着她到处找问题,让程潜一个文科生都觉得很新鲜,很多东西没有接触之前,觉得很难,接触以后,发现他或许也可以学会。
告诉沈爱立道:“我准备自学温湿度管理技术,说不定过个三五年,也能转行当个技术员。”
沈爱立有些意外,“啊?程同志那你可得好好努力,我都有点期待你早些学成。”
程潜笑笑,“回头有不懂的,还要向沈同志请教请教。”
“没有问题,咱们互相学习。”
今天早上沈爱立过来的时候,就把行李带了过来,俩人边聊着,就朝车站去,路上爱立给程潜列了几本温湿度管理的入门书籍,聊得过于投入,也没有发现程潜手里一直提着一个行李包。
等到她上车的时候,程潜将这行李包递过来,她还有些疑惑地道:“程同志,这包哪来的?你的东西?”
程潜望着她笑道:“这是我们厂长让我给你带的,沈同志你不要再推辞,不说喷水室改造,就是这几天你杂七杂八地给我们厂解决的问题,也让我们厂长感激得很了,你要是和我推辞,我可就撒腿跑了!”
沈爱立有些无奈,诚恳地道:“这怎么好意思,上次陆厂长就给了我两包好料子。”
“你不收我们才不好意思,沈同志快上车吧,回头别没位子了!”
“哎,好,再见!”说着和程潜挥手,却忽然看到杨冬青失魂落魄地从对面的车上走下来,提着一个很大的军绿色行李包。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身上的黄色平绒袄子也有些污渍,像是坐了很久的火车一样。
后头的人见她不走,还推了她一下,不高兴地道:“怎么堵在车门口了?大家还等着下呢!”
杨冬青立即回过神来,让了开来。
沈爱立一时以为自己眼花,多美姐和谢林森都说杨冬青现在在西北啊,怎么又出现在宜县了?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杨冬青也似有所觉,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这一下,沈爱立发现她双眼红肿,眼底还有青紫,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哭了一大场。
猛地看到沈爱立,杨冬青的眼神惊慌了一瞬,她这俩天在火车上一直做着噩梦,有时也梦到沈家的人。
晃在头顶的日头,让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是真的沈爱立,不知道沈爱立怎么会出现在宜县,是来看沈俊平的吗?
沈俊平已经去矿上工作了?哦,对,已经七个多月了,沈俊平定然是回去工作了。
杨冬青动了动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心里不由涌上来一阵羞愧的感觉,率先忍不住低了头,转身匆匆朝车站外面走去了。
脚步有些慌乱。
程潜见沈爱立忽然望着对面出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道:“那位是沈同志的朋友吗?”
沈爱立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不是,就是看着有些眼熟。”时隔七个多月,再次看见杨冬青,沈爱立都觉得恍然如梦,几个月前她们还是姑嫂,现在说不上是仇人,却也能说是对头,命运真是奇妙。
程潜也就没再问,帮她把行李提上了车。
沈爱立到汉城的时候,刚好傍晚,坐了公交车回甜水巷子。还没有到家,就被周叔喊住了,“爱立,你从宜县回来了啊?怎么这许多行李?你放着,我来我来!”
沈爱立一个人提有些吃力,忙道谢,想起来先前小茹被尾随的事,问道:“周叔,上次那事,后来解决了没啊?”
周老头笑道:“解决了,哎呦,爱立,可多亏了你帮忙!第二天就给解决了,你那些工友可真是好人,我留他们吃饭,一个都不愿意,哪天他们来你这串门,我可得把人逮过去喝几杯。”
沈爱立笑道:“周叔,没事,他们人都好着呢!你不用放心里,事情后来怎么处理的啊?”
“交派出所呗!栽到我周老头手里,我可不手软。”
周老头将那天的事,仔细和沈爱立说了一遍,什么小李和小张站在巷子口装聊天,什么马路对面几个人,前面几个.后面几个,什么那贼坯子一在巷子口停车,小李就立即把人按住了,让他交代的时候,他扯一些乱七八糟的,后来差点挣脱跑了,还好金宜福早带着几个人等在前面,就防他这一手。
后来见他不肯说,大家一起把他送到派出所去了。
沈爱立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有一件事她算是听明白了,问道:“周叔,听你这意思,这不得有十几号人啊?怎么这么多同志帮忙啊?你家亲戚吗?”
她这话把周老头也问懵了,“嗐,你这孩子,这不都是你喊来帮忙的吗?我说了都是你工友啊!”
“啊?都是我们单位的啊?”她记得自己明明就喊了小李和金宜福啊,想着回头去单位问问。
此时和周叔道:“周叔,这事解决了就好,大家都安心一点。”
周老头点头笑道:“是,是,你今个刚回来,冷锅冷灶的,一会来我家吃饭。”
沈爱立忙拒绝,“不用,周叔,我煮点粥就行。”
周老头眼下没说,却是转身让小茹给她送了两张鸡蛋饼过来,和她道:“爱立,我听你同事说,你这回是低血糖晕倒的,要及时吃饭,你就别和我客套,趁热吃。”
又帮着沈爱立把炉子引好了。
临走的时候还想起来,和她道:“爱立,前俩天李同志过来说,有你的信,让你回来了去取。他说是西北那边的,怕是有什么急事。”
沈爱立忙应下,真切地感受到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她不过是动了一回善念,生活都方便了很多。
等烧了开水,把鸡蛋饼吃了,就去厂里找小李取信。
顺便问他道:“李同志,我怎么听周叔说,那天有十几位同志啊?我没喊那么多人啊,怎么回事啊?”
听是这事,李柏瑞也笑了,“是金宜福,通知了你们机械保全维修兴趣小组的同事了,大家有空的都来帮忙了。”
沈爱立还真没有想到,大家这么热心肠。有些好笑地和小李道:“那这回,你们不是瓮中捉鳖吗?这人肯定跑不掉啊!”
李柏瑞也笑道:“是!张扬也这么说。”
说着,把两封信递给了她,和她道:“我看有一封信是青市那边来的,还有一封信封上的名字,应当是樊同志的姐姐,怕是有什么急事,前天傍晚就去周叔家说了一声,让你回来就来拿。”
“哎,好,谢谢!”她刚好奇怪杨冬青怎么会回了宜县,多美姐大概也就是告诉她这事儿的。
一回到家,沈爱立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拆开黎东生的来信,而是先拆了樊多美的信来,看了几行就不由皱了眉头,谢林森知道了她得浮肿病的缘由,第一时间就冲出去找安少原?
忙接着往下看,就见信上写着,谢林森和安少原打了一架,惊动了军区的领导,在那边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安少原为了前途,让杨冬青回老家了。
怪不得今天她在车站看到杨冬青的时候,发现杨冬青的状况似乎不是很好。原来不是回来探亲,而是被赶回来的,那这日子可不好过。
沈爱立心里一时又感动又担忧,没有想到谢林森会为她出气,又知道部队最讲纪律了,怕这一架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又拆开了青市黎东生的信,看完后有些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黎东生同志竟然邀请她去青市,参加高速梳棉机多刺辊的研究?
第118章
只见信上面写着:“爱立同志,最近我们发现随着产量的不断提高,采用多刺辊或成为研制超高产梳棉机的一种理想方案,目前我们有意组织多刺辊梳棉机的试制小组,梅子湘同志希望你也能够加入。这一次的试制时间,我们预估在一年左右,如果爱立同志愿意加入我们的试制小组,还望给我们回信,我们收到你的答复以后,再另行寄公函给汉城国棉一厂。”
落款是“黎东生”。
沈爱立没想到,会是梅子湘同志提出来,让她过去。
超高产梳棉机,他们这次的意图,定然是超越目前市面上的所有高产梳棉机,是一场梳棉机领域内的真正革新。
沈爱立光是想想,都觉得内心难掩激动,梅子湘同志竟然希望她过去。
这是梅子湘同志啊!华国高产梳棉机研发领域内的领军人物!
黎同志说的很明确,大约是一年的时间,刚好卡在66年的时间节点,事实上,这估计也是未来十年,梳棉机领域内最大的一次技术革新了。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去青市?沈爱立觉得这事还要和妈妈.樊铎匀商量一下。
先按下不提,转而给谢林森写起了回信。
抄完了最高指示以后,本来准备抬头写“谢同志”,想了想改成了“森哥”!谢林森这样义气,沈爱立觉得喊一声“森哥”也不为过。
“森哥,我今天收到了多美姐姐的信,听说你和安少原打了一架,不知道这事严不严重,你会不会受到处分?我家和杨冬青的事,已经时过境迁,还望你不要再为这事费神,要是耽误了你的前程,那我怕是难辞其咎.夙夜难眠了。请千万记住我的这一句叮嘱,万请你放在心上。”
想了想又将陆厂长想和她认亲的事,略提了几句,“我当场就拒绝了,但是我忽然想到了谢微兰来,许久不曾听闻她的消息,不知你这边知不知道她的近况?如果不知道,就当我没问,我只是临时起意,想起来这个人,不值当你费心思帮我去问。
另外,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和你分享,我今天收到了青市黎东生同志的来信,邀请我加入他们正在组织的,多刺辊梳棉机试制小组。我预备和妈妈.樊铎匀商量一下,再给那边回复。祝好!盼你的回信!”
落款写了“爱立”两个字。
等将信写完,沈爱立再抬头看窗外,发现天都已经黑了。院子里外都静悄悄的,去宜县之前,樊铎匀还在这里住着,等再回来,人又走了。
沈爱立不免生出来两分想念,起身倒了一杯水暖了暖手,接着给樊铎匀写信。
“铎匀,宜县纺织厂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今天傍晚到家了,发现家里空空的,忽然十分想念你!但是我想,我们这种异地的状态,定然是还需要持续一年的。有件事,你听了肯定都觉得匪夷所思……”
将陆有桥想认亲的事和他提了,又征询他对于自己去青市试制梳棉机的意见,“在我自己来说,定然是心动的,可以和我国最顶尖的梳棉机团队共事,而且时间上只需要一年,如果不是地域问题,我想我不会有一点的犹豫。青市离汉城太远了,一年以后,这边怕又是一种形势,到时候我可能还需要重新融入。”
想了想,又写到:“其次就是,我们俩离的也更远了,我都担心会一整年见不到,不说到时候你还记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咱俩还能不能如约在甜水巷子见面,都会是一个问题。”
沈爱立写完,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悲观和矫情,但是一整年确实很久,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发生?
把信写好,沈爱立才想起来,今天程潜提来的行李包,打开看了一下,这次不仅有布料,还有一些果脯.糖果.饼干类的小零食,可能是上次看到她低血糖晕倒,陆厂长这次给她准备了些吃的。
这次的东西,显然比上次还见心意。虽然说这些小零食不怎样贵重,但是对她来说,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东西。
将吃的单独拿了出来,准备将剩下的布料,明天都一起带回家,明天刚好周末,她预备回家看看妈妈。
在宜县几天,一直睡不好,回来以后,倒是一夜好眠。第二天沈爱立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还好是晴天,出门还算便利。
先去把两封信寄了,把要带回去的东西收收捡捡,就坐公交车回家了。
远远地就看到,院子里的那棵皂荚树已然光秃秃,上头有几只麻雀叫喳喳的,倏然就有几分冬日的荒凉来,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见小安安和小伊利在一块跳格子玩。
立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喊了一声:“伊利!”
穿着蓝色小袄子的小伊利一回头,见是她,立刻就哒哒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奶声奶气地道:“姐姐!你可回来了!”
爱立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他抱起来,有些惊喜地道:“伊利,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你爸爸妈妈也来了吗?”
“我和妈妈一起来的,昨天过来的,爸爸出差还没回来。姐姐,昨天我们去找你了,你不在家。”
“姐姐去宜县出差了,昨天傍晚才到家,和你们错过了。”沈爱立心想,还好她坚持昨天下午回来了,不然这次怕是就要和伊利.小姨错过了。
和小安安打了招呼,就牵着伊利回了家。上楼梯的时候,小家伙还非要帮着她提行李。
姐弟俩到家的时候,沈青黛正在和沈玉兰比划着两块布料,沈玉兰道:“这两块料子都有些老成,给爱立做衣服不合适,我又用不上,你拿去做两件衣服穿。”
沈青黛微微笑道:“那我这回倒沾了爱立的光,过年有新衣裳穿了。”
沈玉兰轻轻睇了妹妹一眼,“少来这一套,你是缺这一两身衣服的人,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怪谢微兰会将小姨认成她妈妈,沈爱立发现俩人站在一块,真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亲姐妹,有五六分相似。
剩下的几分,却是不同的人生境遇.年龄这些问题带来的。
沈青黛正抿着嘴轻笑,一抬眼见到爱立回来,眼睛顿时一亮,朝她伸手道:“让小姨抱抱!爱立,你可算回来了,我刚还和你妈妈说,一会我再去你那跑一趟呢!”她今个穿了一身墨色大衣,里头是卡其色高领毛衣,灰色的裤子,是这个年代常见的颜色,但是穿在她身上,不知怎么,看着就觉得很搭很好看。
沈玉兰和女儿道:“先前你小姨说一家元旦前后过来,没想到你小姨父出差一直没回来,她就先带着小伊利过来了。”
沈爱立随口问道:“小姨父这次是去哪里出差啊?耽搁这么久。”
“京市,最近有个公共……”沈青黛说到这里,忽然收了声,苏瑞庆这次是去京市参加儿童疾病预防管理的一个讨论会,作为京市卫生局局长的谢镜清定然也在的,怕姐姐听了会敏感。
改口道:“他们单位的事,我也没兴趣打听,听说是个讨论会,人还挺多。”
沈玉兰果然没听出什么来,倒是沈爱立,听小姨说京市,心里就微微提了一下,岔开话题道:“妈,我这次去宜县出差,那边又送了我一些布料,我全带回来了,你和小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玉兰接过来一看,微微讶异道:“这单位出手一次比一次阔绰啊!”
沈青黛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还真是,还尽是一些好料子,这块石青色的,我喜欢,我拿了。”
又指着一块墨绿色的平绒布道:“这块爱立穿着好看,给她做身袄子过年穿,棉花票够不够?不够我回头给你换一些过来。”
“够,够,你不用操心。”现在家里就她们三人,钱票这些都比以前凑手多了。
沈青黛笑道:“俊平不在,我才说这话,姐姐你可别打我嘴,这杨冬青走了,我看你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听到这话,沈玉兰微微愣了一下,半晌才点头道:“实话说,我这心里头,确实觉得轻松了好些。”
她现在啊,不用补贴孩子不说,也不用再三餐赶家来做饭,想偷懒的时候就在食堂对付一顿,早上也不必再早早赶去排队买肉买菜,这个冬天,她自己都觉得气色也肉眼可见地好了一些。
沈爱立想到昨儿个在车站的事,和妈妈道:“妈,我昨儿个在宜县车站看到杨冬青了,多美姐在信里和我说,她在军区那边家属院和人处不来,她现在的丈夫担心影响前途,把她送回来了。”
沈玉兰瞬时想到了自家儿子还在宜县,有些不放心地问爱立道:“不会又闹离婚,来缠着你哥吧?”
爱立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妈,你想哪去了,哥哥不会这么糊涂的,再说,她现在可是军婚,不是她想离就离的。”
沈玉兰也觉得自己是杯弓蛇影了,苦笑着和青黛道:“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总觉得什么事,她都能做的出来。”
沈青黛笑笑,其实也就是杨冬青不在这边了,不然她这回过来,都未必会住在这院儿里。她虽然没见过她,但是听姐姐信里提了几次,就本能地有些不喜。
此时劝姐姐道:“到底不是你们家人了,这人的苦头还在后头等着她呢!丈夫担心会影响了前程,老家的婆婆不是更担心?姐姐你以为,每个婆婆都像你这样的?这好日子她过不下去,到那当兵的家里头,她能过得下去?回头比比,她心里才有数。”
她姐姐这样好性子的人,杨冬青觉得日子都能过不下去,去了别家,她不信还有谁有她姐姐这好性子的,以后日子不鸡飞狗跳才怪!
但是当着姐姐的面没提,怕她心里又想起那些不高兴的事儿来。
劝道:“姐,这人眼看着是往下坡走,回头我们俊平准带个事事合你眼缘的姑娘回来,你就不要再想了。”
沈玉兰对杨冬青过什么日子并不关心,只要不蹦跶到她跟前来就行,两姐妹又翻起爱立带回来的布料,挑挑拣拣一番,沈青黛默默数了一下,笑着和爱立道:“十二块,这可比人家办喜事的还多些。”
爱立笑道:“有这么多吗?小姨你别说,这里头差点就有个喜事,陆厂长的母亲还想认我做干孙女,我拒绝了,说我有干爸,不好再认干亲。”
沈玉兰折布料的手微顿,“还有这事啊?你都这么大了,再认亲意义也不大,他们怎么想的?”
“妈,人家也可能只是临时起意。”
这话却勾起来沈玉兰的一点心结来,和爱立道:“你小时候那一遭,妈妈是没办法,给你认的干亲,这好时好节的,我才舍不得把我女儿让别人家一丁点。这事就算你答应了,回头到我这里,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当年要不是怕谢家那边来抢人,她也不会把爱立送到曾家去,虽然曾家对爱立很好,但是这些年每每想起这事,沈玉兰都觉得心里像刀挖了一块一样。
现在听爱立说,那陆家想认她做干孙女,心里立时就有些不高兴。觉得这一家子过于好意思了些,她养大的女儿,凭什么给他家做孙女去?
爱立见妈妈反应有些大,有些好笑地道:“妈,你尽管宽心,我也不想多认一个爸一个妈的,哪怕是干亲,我也不愿意,我已经和陆厂长说清楚了,他以后也不会再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