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百元,顾如伸出去看表的手,凝滞了下,好嘛,这得存小一年了。
柜员也看到她的反应,嘴角微微一撇,问道:“看不看?不看我就收起来了。”话是这样说,却并没等顾如反应,就直接将手表收到了柜子里。
饶是顾如对她们的服务态度,早有心理准备,现实遇到,还是当着柜员的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柜员一时也是面红耳赤,“买不起就走,不要耽误别人买!”
“怎么地,商场是你家开的?这块地儿是你家的,站哪儿还要你批准?你们经理呢?”顾如正想骂人,忽然旁边有个男的就跳了出来。
海魂衫,军绿色裤子,外面套了一件中山装的男的,这身打扮,在她眼里看起来过于质朴。
但是在现在,她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时代潮儿。
见她看过来,男同志笑道:“沈爱立?”
顾如试探地开口:“叶骁华?”是爱立的校友,魏正的同班同学。
“我刚远远地看着像你,没想到真是你!”叶骁华有些惊喜地道。
“是好巧!”印象中,原主和他好像不是很熟,顾如对他的热情,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边经理听到这边动静,很快过来,了解情况后,让柜员和顾如道歉,顾如倒无所谓了,只是道:“希望贵单位提高服务意识,不然我会投诉到工商部。”
叶骁华见沈爱立并不在意,也没多说,只是问她:“你要买手表吗?看中哪个型号了啊?”
“准备买申城手表。”
“你要是急着用的话,我手头刚好有一点现钱。”
顾如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不是很急,我就是今天休假,出来逛逛,磨磨时间。”
见她着急起来,叶骁华怕她尴尬,也没再多说,笑道:“你现在在哪个单位,我在航测局,单位派遣我到申城参加试制,我来这里买点汉城的特产,准备带过去送送亲戚。”
“我在国棉一厂。”
“今天这么巧遇到,你要是不忙的话,我请你喝杯汽水吧?”
顾如早听到他去申城,就亮了眼睛,现在最时髦、最繁华的无疑是申城,有心想托他后面帮忙带点物资,笑道:“我也想喝,不过各付各的好不好?”她习惯了和同学AA,以前他们男女同学出去聚餐,都是AA,这个习惯,一时真改不掉。
眼瞅着两人走远了,经理才对柜员道:“崔淑芬,这是第一次,最好也是最后一次,你知道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吗?三元巷里有名的混不吝,要是把他惹急了,别说你,我都得跟着吃挂落!”
三元巷是汉城比较有名的巷子,里头住着的都是干部家属,很多独门独户的房子,崔淑芬小声道:“经理,我保证没有下回。”
“保证也没有用,回头你写一份检讨书,再有这事,你也不要想着转正了。”
崔淑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头上开始冒冷汗。
和叶骁华到三楼的顾如,看了一眼柜台,发现这年代的汽水种类还挺多,有哈城麦精汽水、吉牌柠檬汽水,504汽水、崂山可乐、山海关汽水、吉庆凉茶等等,她有点好奇这个年代的可乐,就点了一瓶崂山可乐,叶骁华要了一杯凉茶。
可乐六毛,凉茶五毛,叶骁华还点了一份鸡蛋糕,一份桂花糕,一共两块六角钱。
顾如当着服务员面没说分摊,怕叶骁华要面子,服务员一走,就把钱推到他那边的桌子上。
叶骁华轻轻挑眉,他早知道魏正的前女友有点搞笑,人有点死脑筋,但不知道这么搞笑,他还是第一次请女同志喝汽水,要给他钱的。
“爱立,你手表要是不急,等我到了申城,去给你看看,听说那边的申城手表要便宜几块钱呢!”
顾如喝了一口可乐,竟然有点中药味,还挺好喝,随口答道:“那最好了。”
“行,到时候我看好了给你寄信,你回我要不要就成。”
顾如估摸出来有个把小时了,和叶骁华留了通信地址,就准备回家,叶骁华倒是将没吃完的糕点,都给顾如打包,“我今晚就走,吃不上,你带回去。”
两人推拉了一番,到底顾如最后屈服了,还好AA的钱,叶骁华收了。
叶骁华送沈爱立上了公交车,看着车走了很远,从口袋里掏出沈爱立给的一块三毛,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好笑。他今天看到沈爱立,本来是想见识一下魏正口中“自尊心很强”的女同志,是个什么样子,确实出乎他意料。
顾如一进院子,刚好看见小安安在楼底下跳格子玩,忙拿了一块鸡蛋糕给安安。
安安眼睛都亮了一下,咧着小嘴笑,捧着个鸡蛋糕,还跑到阳光下转了一圈。
顾如看得好笑,低下身来将安安搂在怀里,“安安这么喜欢啊,下月姨姨发工资了,还请你吃。”
“姨姨,我有次看到杨阿姨经常买好多鸡蛋糕哦,”小安安边说边比划了好大一个袋子,“这么大。”
顾如随口问道:“哦,那杨阿姨有没有给我们小安安吃啊?”
“没有,我看到杨阿姨都把它们带走了。”小安安有些落寞地道。
顾如摸了摸安安的头,“没事,我们安安这么可爱,下回姨姨还请安安吃。”
陪安安在院子里玩了会,顾如就回家着手把肉和菜洗干净,切好,一盘盘放着,沈玉兰回来看见在切丝瓜条的女儿,忙道:“我来,我来,你快去休息一会。”
顾如有些好笑:“妈,我切个菜,还能累到不成?”
沈玉兰一边放包,一边笑道:“累不到,累不到,妈妈就想你休息,行不行?”又道:“你哥写了信回来,你自己在我包里拿出来看看。”
顾如打开,发现里头还有一个信封,写着给杨冬青的。
写给妈妈的这封,开头是几句这年代的伟人语录,后面才是信的部分,主要是介绍了他最近的工作,希望妈妈多照顾点冬青,其中有两句隐晦地提到了杨冬青补贴娘家的问题,“妈妈,农村条件确实艰苦,这些孩子如果不读书或学一门技能,只能在土地里翻滚一辈子,看着真叫人不忍心。”
沈爱立印象里,他哥人正气的很,很有原则性,不然也不会得罪领导,被下放到矿上当工人。
沈玉兰见女儿皱眉,笑道:“你别理你哥,他要怎么样是他的选择。”就见小妹叹气道:“他为自己想的少,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办呢?”总不能为了杨家,委屈自家小娃吧?
沈玉兰麻利地将饭做好,就准备了三个铝制饭盒,一个装满满一饭盒米饭,一个装三分之一碗的红烧肉和三分之一的土豆,一个装猪肝丝瓜汤。等杨冬青回来,就立刻递给了她,“你先去医院看下你表叔,我下班回来之前,和他打过招呼,说你今天送饭。”
“谢谢妈,我估计耽误一会儿才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没事,快去吧!”
等将灶台上的事儿忙好,沈玉兰到女儿房里,“小妹,妈今天在单位和艾阿姨说了借钱的事,她过两天去邮局里取出来给我,等你去单位就带着,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顿了一下,又看向爱立道:“但是,你得告诉妈,这钱你借给了谁?”爱立半年前才告诉她,已经存了五十块钱,又向同事借了一百多,事实上,女儿借出去的至少有两百块钱。
两百块钱,对很多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巨款。爱立虽然人热诚,却不缺心眼。
事实上,这件事,沈玉兰稍微想一下,就猜的七七八八,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在沈玉兰似乎有穿透性的目光中,顾如点了点头,这一刻顾如觉得,在这里坦白的,并不是顾如,而是沈爱立。到现在为止,她好像已然接受了自己就是沈爱立这件事。
“是魏正,他要去港城,虽然我两分手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们分手的原因,你也知道,他是因为爱我而远我,他的成分和处境,你也知道,四面楚歌。”
沈玉兰这两年来最怕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头皮发麻,还是耐着性子道:“爱立,你们之间绝无可能,他是战`犯的儿子,你呢,是预备党员,在汉城最好的大厂当工程师,就算你们彼此愿意,组织也不会批准你们的结合。”还有一点,沈玉兰没有说出口,儿子被下放,她的背景也不是很清白,爱立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前途就没有了。
“爱立,你说过要花十年、八年,在单位做出成绩,妈妈希望你能做到。”
这件事,沈玉兰从前只是说不合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表态过,也许是她忽然意识到,魏正对女儿的影响出乎她的预料。
“爱立,你知道,妈妈这一生就在感情上栽跟头,妈妈希望你自己能想清楚,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妈,你不用担心,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你自己要走出来,生活就是这样,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有些事时间久了就会忘记了,而你的路还很长。”沈玉兰现在倒希望,魏正能顺利到港城,这样,他和爱立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母亲殷切的话语,让女儿低了头,轻声道:“妈妈,爱立明白。”沈爱立想,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原主,她会不会低头,她想大概是不会的,因为陷入情感旋涡中的人,
沈玉兰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感叹道:“时间真快啊!转眼我们爱立也是大姑娘了。”她的目光移到爱立的脸,似曾相识的脸,她现在庆幸,她的女儿没有和她犯一样的错误。
沈爱立想转换母亲的视线,将从友好饭店带回来的糕点拿出来,“今儿在商场遇到大学同学,一起去喝了杯汽水,他马上要去申城参加仪器试制。”
“也是汉城的吗?”沈玉兰接过半块鸡蛋糕,尝了一小口,“还行,和前两年味道差不多。”
“好像住在三元巷,我以前和他不熟。”沈玉兰巴不得女儿转移目光,笑道:“要是离得近,可以多聚聚,你这两年也没有什么朋友,序瑜谈对象没有啊?”
“还没有,她现在一心搞业务,我两一起学习俄文。”
“外文是要抓紧,你要是需要什么学习资料的话,和妈妈说,妈妈去问问你小姨有没有办法弄到。”
“行,妈,我知道,”沈爱立忽然想到昨晚看到的小黄鱼,“妈,我昨天翻明信片,翻了好几张好像是干爸以前给我的。”
沈玉兰忙“嘘”了一声,沈爱立也放低了声音,“妈,当时干爸坐船之前,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我啊。”
沈玉兰垂眸,“有个地址,”沈玉兰起身回房,将那个地址找到,给爱立看了眼,“没有多大意义,就算这辈子还能见面,难保他还是你干爸。”
说着又笑道:“你个鬼灵精,要是有别的东西,你自己收好,谁也别说,连妈妈也别说。”人心是最不可信的,她现在不就为了俊平而亏待了小妹。如果以后,俊平陷入某种困难的境地,她会对爱立的东西不动心吗?沈玉兰也不敢保证。
沈爱立瞬间哑声,原来这才是妈妈不知道小黄鱼的真相,她不想知道。
家属院离住院部不远,来回二十分钟。杨冬青到的时候,表哥刘平正坐在一楼朝门口看着,看到她进来,立即就迎了过来,“婶子说你今天中午来。”
来南华医院五天了,刘平日夜照看着病人,瘦了很多,眼底还有黑青,也就是年轻汉子,又常年在地里摔打,身体结实,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我婆婆做了点饭菜,叮嘱我过来看看表叔。”两人一起上二楼病房。
一个病房住四个病人,刘平父亲在最里面靠窗户的床位,见到儿子带着杨冬青过来,忙道:“青伢子来了。”
“老叔,好点没?我来看看你。”
“好,好,幸亏你青伢子,大医院医生就是好!要不是青伢子,老汉一辈子估计也来不了这大医院看病。”
“老叔,我家里这么多年都是你常搭把手,你还说这话!”
“青伢子现在真是有出息,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婆家,你婆婆人还忒客气!这是喜欢我青伢子呢,老汉我哪能看不明白!青伢子,你可得好好和人家处,手脚勤伶点。”
不知怎么的,表叔和表哥越夸,她心里反而越烦躁,借口下午还要上班,就急着要走。
刘平出来送她,说道:“我问了医生,说后天才好移动,我托人带信到村里,让村里的拖拉机来接。”来的时候也是村里的拖拉机送来的,这个不收钱,年底从工分里扣就成,这次父亲住院,刘平急的心里火烧火燎的,住院费、手术费、营养费,样样都需要钱,虽然冬青说,她婆家可以帮忙先垫付着,但是庄家人,欠人一分钱,夜里都睡不好觉,而刘平早早去收费处问了,医药费都得八块钱呢。
在医院过了一天,刘平就找到了办法,这医院里很多病人家属因为要上班,没有办法全天陪护,看针水、喊护士、起床上厕所和洗澡,都很不方便,他私下就接了两个病房的活,他估摸着再做几天,可以抵消父亲这次住院的花销。
他正准备说这事,看杨冬青急着回去,也就没有说出口,想着等出院的时候,自己结医药费就是。
杨冬青到家的时候,发现婆婆和爱立正等着她吃饭,忙去洗了手。她婆母在医院工作很多年,特别注意卫生,饭前洗手是必须的。
虽说她以前在老家,也很注意卫生,但是在沈家,每次饭前洗手,她都感觉是自己在讨好婆婆。
沈爱立尝了一块红烧肉,幸福得发出了一声喟叹,“妈妈,真是太好吃了!”也不知道是妈妈的手艺太好,还是这年代的猪肉实在太香,真是又鲜又Q弹。
沈玉兰用公筷给儿媳也夹了两块,“冬青,你也尝尝。”
杨冬青也夸道:“妈的手艺是真好。”在来沈家之前,她确实未曾吃过这么香的红烧肉,在她们老家,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她印象里,妈妈最多放些生姜和小葱去腥,八角、桂皮这些大料她根本没有认知,而且她头一次知道,要用糖给肉提色。
毕竟家里六个孩子,妈妈一年到头都忙着一家人的口粮,还要操持家务,照顾弟弟和妹妹们。
想到这里,杨冬青就有些食不知味。
沈玉兰察觉到儿媳的情绪有点不对,给她用汤勺舀了一碗丝瓜猪肝汤,“冬青,喝点汤。”
又道:“俊平寄信来了,有一封你的,你一会看看。”
“我听刘平的意思,他们准备后天出院,你哪天有空的话就去送送,请不了假的话,有什么就我带过去。”
“不用了妈,表叔出院,我怎么都该去的。”
沈玉兰点点头,没再说,又和爱立道:“一会吃完饭,你和我去医院,让李主任给你看看。”
沈爱立知道拗不过妈妈,只得应下。
沈玉兰又给两人各夹了一块红烧肉,自己却是舍不得吃一口。
沈爱立看着嫂子心事重重的模样,一顿饭气氛都有点微妙,想着妈妈凌晨四点就去排队,又赶着回来做饭,对他们兄妹两,妈妈是没有一点亏欠的,闷声喊道:“妈,你也吃。”
杨冬青正在想着明天给表叔买几个馒头带着,忽然就见姑子站了起来,将一个碗扣在了婆母的碗上。
竟是剩下的小半碗红烧肉,诧异地看向姑子。
沈玉兰也皱眉,“爱立!”
沈爱立重新坐了下来,“我和嫂子都吃了好几块了,我数了,剩下的几块都是你的,我小的时候,你不是一直说吃独食不好吗?没道理我都24岁的人了,还吃独食吧!”
杨冬青也马上反应过来,“妈,爱立说的对,最近你照顾我也很辛苦,也要注意身体。”
肉已经到了自己碗里,沈玉兰再心疼,按她的卫生习惯,也不会再从自己碗里夹给她两吃,嘟囔了一句:“你这孩子!”
杨冬青吃完饭就去了食品厂,刚到厂区大门,就碰到同在包装组的刘曙英,远远地就朝杨冬青打招呼,“冬青,我和你说,今天我姐在友好商城看到有人骂售货员,就那个手表柜台的。”
“真的啊?谁这么厉害啊?”上次杨冬青和刘曙英去看手表,也被那女售货员磕碜了两句,心里都憋着气。
“不知道啊,经理都来了,说男的是三元巷里的,难缠的很。”刘曙英绘声绘色的道。
杨冬青见她谈兴浓,接话道:“为的什么吵起来啊?”
“看不起人呗,一起的女的像是有浮肿病,售货员狗眼看人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冬青心里微微一动,今儿出门前,爱立还拿了两块友好饭店的桂花糕给她,“怎么,怎么听起来像……”她到底不好意思和人说,她小姑子得了浮肿病。
这是穷人才会得的一种病,就是农村里稍微条件好一点的,都不会得这病,比如她家,那么多孩子,父母干活那么辛苦,粮食怎么不够吃,也没有得这病的。
杨冬青这一刻忽然明白,家属院里那些人知道爱立得了浮肿病时的心理,太不可思议了。
“等等,你说男的是三元巷里的?”三元巷她刚来汉城就听说了,一条巷子里住着的都是政府工作人员,巷子口还有安保人员,普通人想进也进不去。
现在,不是对象,男女同志怎么会一起逛商场,想到早上那两块桂花糕,还一起去了友好饭店。她原以为爱立找对象,最多找一个和她一样的大学生,没想到,竟然找了三元巷里的。
后面刘曙英再说什么,杨冬青都没有听清,就是觉得,小姑子命还挺好的。
沈玉兰下午上班前,坚持要带着爱立去医院找李主任看看,沈爱立只好跟着妈妈一起。
李主任将沈爱立之前在厂区医院检查的单子看了一下,道:“浮肿病,没有别的毛病,营养和休息都要跟上,康复粉领了没?”
“没有。”昨天她也听说有个康复粉,脑子里嗡嗡的,也没注意。
李主任开了个诊断单,让沈爱立去领一份康复粉。这时候的康复粉就是麦麸、豆粉和白糖掺制,用开水冲服。
沈玉兰见女儿确实没有大问题,就先去上班,沈爱立自己去药房领康复粉。
刚出门诊楼,就看到院子里有个老太太问一个九岁左右的小男孩,“小同志,你知不知道药房在哪里啊?”被喊小同志,小男孩还挺了挺小胸脯,往前指了指,“在那边。”
这边的药房在门诊楼左前边,也不是很难认,沈爱立正准备说带老太太一起,就见老太太苦着脸道:“我不认识字,你能不能带我过去啊?”
小男孩立即点头,小大人样上前牵着老太太的手道:“奶奶,我带你去!”说着就往前头走。
沈爱立听到这里,忽然警惕起来,想喊人,又怕自己搞个乌龙,反被咬口说诬陷,和一旁的门卫大叔道:“同志,我是供应科沈玉兰的女儿,这个老太太像是要诱拐小孩,我没有证据,我先跟上去,你喊人跟我后面来。”一般这种事都是团伙一起,沈爱立不敢掉以轻心。
门卫猛地一听一激灵,忙点头应好,就去喊人!
沈爱立见到了药房门口,小男孩正准备松手,“奶奶,到了!”却反而被老太太一把抱起来,扛在肩上,道:“宝儿真乖,奶奶带你去买糖吃。”
小男孩忙急道:“奶奶,不用,不用,我妈妈还等着我呢!”
沈爱立立即朝前跑两步,将老太太的胳膊抓住,“拐卖小孩!这老太太拐卖小孩!救命啊!救命啊!”
老太太看着忽然扑过来的沈爱立,委屈巴巴道:“同志,你搞错了,这是我自家的小孙子,我带他去买糖吃。”
小男孩这时候已经吓得大哭,只知道说:“不是,不是!”
“我不管你说什么,老太太,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去一趟公安局!”
围观人已经多起来了,这时候有个中年男的,拿着药跑过来,“妈,宝儿,怎么了?”
老太太哭着腔道:“这女同志,说我拐卖小孩,这明明是我家小宝儿啊,大明啊,她是不是想抢孩子啊?”
听到这话,自称为“大明”的男人,立即上来拽沈爱立的胳膊,“哪里来的女流氓,老子还在,你就敢来抢人!”见拽不动,一脚就往沈爱立腿骨上踢。
沈爱立痛的眼睛发花,手仍旧死死拽着老太太,小男孩已经反应过来,这个姨姨要救他,虽然害怕的直哭,一双小手还是紧紧揪着沈爱立的衣服。
围观人越来越多,只听到男的在喊着“女流氓”“人贩子”“臭表子”之类的词汇,手脚还不停的往沈爱立脸头和胳膊上招呼,一时都闹不清楚情况。
这时候门卫同志,匆忙忙带着人跑了过来。
那男人贩子见状,急得又准备给沈爱立一脚好脱身,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壮汉一把将男贩子往后一拽,紧紧抱住,“同志,我不知道你们谁是人贩子,但是肯定有一个是坏人,等公安来吧!”
“大明”和老太太想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门卫很快带着保卫科的人过来,将老太太和“大明”抓住,小男孩被保卫科的人抱了过来,对围观群众道:“这女同志是我们医院家属,那两个才是人贩子!”
沈爱立这时候才松了气,痛的瘫坐在地上,和门卫道:“同志,我现在走不了了,麻烦你派人去供应科喊我妈妈过来,我叫沈爱立。”
这时候沈爱立庆幸自己提前和门卫打了招呼。
沈玉兰听到女儿在门口出事,心都漏跳了一下,忙往药房这边跑,远远看见女儿在地上坐着,“爱立,爱立!”
“妈,没事,就是有点痛,”沈爱立这时候声音都带了哭腔,太痛了!
“婶子,这是爱立小妹啊!”先前紧紧抱住“大明”的刘平见到沈玉兰过来,才后知后觉,怪不得自己刚才觉得这女同志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原来是冬青结婚的时候,来过他们村里!
“刘平,这是怎么回事啊?爱立怎么被打了啊?”沈玉兰看到女儿头发也乱了,脸上都是巴掌印,还捂着小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刘平这时候对着“大明”猛揣了几脚,“妈的,让你打我妹子!”又对沈玉兰解释道:“这杀千刀的畜生,跑医院来抢小娃娃,被妹子发现了!”
沈玉兰到了,沈爱立的医院家属身份属实无疑,保卫科同意先让沈爱立去外科看看。那小娃娃见沈爱立走,还吓得大哭,“姨姨,姨姨,我怕。”
幸好小男孩的妈妈终于找了过来,看到被抱在保全人员怀里的儿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刚出门诊楼,想起来有个问题忘记问医生,让儿子等下,她去去就来,就这么一瞬间,儿子就不见了!
她找了楼里楼外,忽然听说药房这边有人拐卖小孩,忙跑过来,竟然真是自己的宝儿。
男孩妈妈过来,抱着小孩后怕的大哭起来,沈爱立跟着妈妈先去看腿了。
外科的肖老医生摸了摸爱立的腿骨,轻声道:“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不是很严重。”一边问起沈玉兰,这腿伤的缘由,沈玉兰简单说了几句,老医生点点头道:“好同志,我们医院应该给爱立写一封感谢信,不然这回这事可不小。”
刚才救人的时候,沈爱立还勇者无畏,现在疼的想自闭,蔫头耷脑的不想动,但是还要去一趟公安局做笔录,还好医院借了一个轮椅给她。
沈玉兰托一起去的刘平,多看顾点爱立,刘平自然应承,这时候沈玉兰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庆幸刘平及时拦住了人贩子对爱立的暴力行为。
刘平却甚为懊恼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反而还观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对才出手,“婶子,我都悔死了,一时没有认出妹子,不然妹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沈玉兰宽慰他道:“你做的很好了,你救了爱立。”她压根没想到,在这次意外中,会是刘平救了爱立,忽然间,年轻时候那种宿命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如果她的因果里,有刘平救了她的女儿,那爱立这次的因果呢?这种荒诞的念头,不过在沈玉兰的脑海里存在一瞬,很快她又担心爱立的伤来。
沈爱立这边,做完了笔录,天都已经完全黑了,小男孩的妈妈徐学凤一再对爱立和刘平表示感谢,并留了爱立和刘平的地址,表示要上门感谢,沈爱立忙摆手:“大姐,真不用客气,小毛毛这么可爱,谁看了都心疼,怎么忍心不救。”
话是这样说,但是当时那么多人围观,要不是沈爱立死不放手,小宝儿还不是要被拐走。
徐学凤一想到儿子走掉的情形,心口都发紧,她真是想都不敢想,“妹子,真是谢谢你,你不仅救了宝儿,也是救了我的命啊!”
临走的时候,小男孩告诉沈爱立,“姨姨,我叫王小骢。”
沈爱立摸摸他的头,“回家好好睡一觉,坏人都被公安叔叔抓走了。”
徐学凤看着姑娘温柔的模样,心里忽然微微一动,抱着儿子和沈爱立挥手再见。
刘平陪着她回到家属院,今天下午的事早在医院传遍了,院里的人听到门口动静,都探出头来看,见果是爱立,李婶子先开口道:“爱立呦,你这毛毛,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咋有这么大胆量呢!”
方嫂子也道:“是啊,我今天下午听了都怕。”
一人一句,都轮不到爱立回话,还是沈玉兰出来打断了大家的热情,“婶子们,明天再聊哈,我还得好好请冬青她表哥吃顿饭。”
刘平爸爸那边,沈玉兰早让医院的护士帮忙照应一下,坚决留刘平在家里吃晚饭。
沈玉兰晚上做手擀面,在李婶子家借了三两肉来,和胡萝卜、香菇等,做了一个臊子,她年轻时候去过延安,北方的面食也会做一点,又炒了两样素菜,卧了三个鸡蛋。
杨冬青下午才羡慕小姑子命好,没想到转眼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得知救爱立的还是自家表哥,心里也有点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