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条巷子以后,沈爱立和樊铎匀并没有过多交集,后面她在汉城读的大学,樊铎匀去的京城,印象里樊铎匀曾经来过两封信,后面不知怎么地就渐渐断了联系。
现在想起来,沈爱立完全不知道当时原主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理,勇敢地站在了樊铎匀的身边。
在回去的路上,沈爱立和序瑜说完这件事,就问序瑜道:“你说,是不是他现在情况还可以,想起来我以前的见义勇为,特地表达感谢?”
章序瑜觉得可能有一点这个成分,但是两人隔了几年都不联系了,他怎么知道她傻子小姐妹在国棉一厂上班?
“姐妹,不用瞎猜,包裹里肯定有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沈爱立也觉得是,名字都在上面了,想来也应该会告诉她原由,说不定,是托她代转的呢!
刚到厂区,两人就遇到了保卫科的小李,帮忙把包裹提到了她们宿舍,叶阿姨看到,讶声道:“爱立,谁寄这么大一个包裹啊,邮费都不少吧?”
沈爱立笑笑,“同学托我代转给家里的。”
“哦哦,这可不少!”叶阿姨羡慕的眼睛都不舍得离开,这年头买点东西可不容易,还这么大一包。
等小李走了,沈爱立还和序瑜道:“我都麻烦人家小李两次了,下回去商场买点苹果送他!”
章序瑜抿了下嘴,“不用,他不会收的。”
沈爱立在拆包裹,没注意到章序瑜说什么,哗啦啦将袋子割开,里面都用油纸一包包分好,拿起来看了一眼,有牛肉罐头、饼干、肉干、红薯干、鱼干、干鱿、干贝、干虾、三色水果糖、白莲塘、椰子糖、高级奶糖和红糖,还有两袋藕粉、芝麻粉和两罐奶粉。
这下连章序瑜都有些羡慕了,“这些可花了不少力气啊!”这年代的罐头一般都是部队才有,干贝、干虾和红薯干这些大概率是从农村淘换来的。不说东西,就是这心意也是很难得了。
沈爱立把东西都扒拉完,终于从底部找出一封信来!
第十六章
一展开信,沈爱立就被这极其规整的字面给惊艳了,用黑色墨水写的,字体劲瘦有力,像看书法一样,为什么她记忆中,樊铎匀对上学并不怎么上心?可字却写这么好!
信的开头是一段最高指示,下面才是“沈爱立同志,你好!樊多美同志说你身体似乎不是很好,特寄来一些副食品,祝你早日康复!来信请寄海南岛琼山县工业局樊铎匀收!”
最下方的落款有点奇怪,不是“樊铎匀”,而是“小樊同志”!
沈爱立指给章序瑜看,“他这个落款有点奇怪,”但是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这个年代写信应该不是这样。
章序瑜倾着身子看了一眼,完全不是书面语,只有比较熟稔的关系,才会这么自称,“他认为自己和你熟呗!”
沈爱立也就没有多想,对着物资都发起了愁,“真是寄给我的!我上次回家遇到了他姐,没想到他姐给他写信还提到了我,说我身体不好。”
无功不受禄,这人情也太大了点,要是寄一点海带和糖果,她还能厚着脸皮收,这么多海鲜干货,还有牛肉罐头和全脂甜奶粉,就是放在六十年以后,也属厚礼了!
章序瑜也跟着点头,“是价值不菲,奶粉可淘换不来,还得票呢!”
这一番东西确实很花心思,而且还是从海南寄来的,现在要说全国哪里最穷,海南肯定是排的上号的,作为国防前哨,只发展一些铁业、橡胶、制糖之类的基本工业,听说那里的黎族十年前还是刀耕火种。糖和鱼虾类可能还不是很难弄到,但是其他的实在是非常见心意了!
这些她却没有和爱立说,免得爱立心理负担重,不肯收下,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别太拘泥于什么无功不受禄,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浮肿病早点好,后面要是有试制的任务派遣下来,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肯定熬不下来,他寄来的这些东西都是高蛋白,可比康复粉好多了!”
在章序瑜心里,什么虚名在现实面前,都往一边靠,连她外公都说,她生来就适合走政治这条路。
看小姐妹发愁,好笑道:“人家都让你来信请寄哪里哪里,难道你不回信?信都回了,你好意思不寄点东西过去?他寄,你也寄,不就拉扯平了!”
沈爱立想想也是,也许这个年代的人都比较淳朴,人家知道她营养不良搞的浮肿,好心寄来点当地特产,她也没必要心理负担太重,就按照朋友间正常来往,回寄就是!
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下周去申城参加技术交流大会,刚好在那边也给他淘一点副食品!”
想开了以后,沈爱立再看这些东西,也没有那么大压力了,每一件都显得特别可爱!就是在宿舍开小灶不是很方便,不然每天煲个海鲜粥,真是美滋滋!
现在只能望着干贝、干虾,叹道:“哎呀,我还得多努力,早点升助理工程师,涨了工资我就在外面租房!”
章序瑜忽然都有点羡慕她,感慨道:“真好,你还能在外面租房,我家里可不许!”
沈爱立知道序瑜家都是政府系统里的,父母对她要求特别严格,她在国棉一厂估计待不了几年就会往市里调。序瑜这种情绪,大概就是围城里的人想往外逃,虽然这个围城是很多人拼尽全力也未必能闯进去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困扰。
沈爱立安慰小姐妹道:“羡慕啥,你要想住外面还不容易,我租个两室的,我两一人一间,你想来就来,当然半个月或一个月不来也行,只要你每月房租记得平摊!”
她只是不想和王元莉住,要是将室友换成序瑜,生活不要太完美!
序瑜好气又好笑,戳了戳傻子小姐妹的额头,“我怎么发现,你现在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美事儿啊!”她知道小姐妹是逗她开心,她只是羡慕有些人有选择远离、躲避的权利,而她没有,又对小姐妹的敏锐感到熨帖。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傻子小姐妹自从放下魏正的事以后,人都好像比以前聪明了一点,不由捏住爱立的一双耳朵,“可得记住你说的话啊,给我留一间房!”
沈爱立简直惊喜!
也许是十五岁开始就一个人住,她还蛮怕家里空荡荡,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沈爱立这边收到了樊铎匀的信,杨冬青也收到了沈俊平的信,让杨冬青非常意外的是,这次的信没有夹在寄给婆婆的信里,而是单独贴了邮票,寄到了食品厂里,拿到信的时候,她原本还有些期待,只是看了一眼,腿上就和灌了铅一样。
“冬青,小妹的事我已经知悉,她原就不在家里吃住,家里实不该每月还要她补贴二十元!我想我俩每月合起来有五十多块钱,我这边另有一份补贴够矿上生活,暂且你在家里吃住有妈妈照应,两人的工资应该能够支撑岳父母和弟妹所需,如果岳父母那边有应急的事,你不及来信问我,可和妈妈商量!”
一眼看下来,就是责问,为什么妹妹每月还要补贴一笔家里的开销,为什么她娘家那边一个月五十多还不够用!
信是用铅笔写的,中间有两行字又用铅笔一个个涂掉了,正是这涂掉的两行,让杨冬青心里更加不好受,显然俊平觉得这两句话会有不好的影响,他肯定是考虑到她尚在孕期中,才又涂掉!
杨冬青一个人在厂里休息室坐到了天黑,才起身往回走,还没有到巷子,远远地就看到婆婆在巷口张望着,无疑是在接她,见到她走过来,忙道:“今天厂里是不是加班了啊?我看天都黑了,你也没回来,都准备去你厂里问问了!”
杨冬青顿觉心口酸涩,强打着精神柔柔笑道:“没事妈,今天站的久,腿有点酸,就在厂里休息了一会。”
沈玉兰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儿媳孕期可能有点水肿不适,“前儿个你李婶子说家里还有玉米须,明天我去讨点,给你泡水喝,这个去肿很有效!”
杨冬青木然地点点头,“谢谢妈!”
第二天一大早,沈爱立刚从房间出来,就见王元莉伸着鼻子到处嗅,问爱立道:“我好像怎么闻到一点咸鲜味,谁给你寄海鲜了吗?”
“哦,我同学让我代转给他姐姐的,他姐最近去出差了,要一个月才回来呢!”沈爱立随口瞎诌道。
但是显然王元莉不是那么好打发,“咱们宿舍又不能烧煤做饭,你不如拿一点到秦绵绵那里换点实用的,我听说她那最近有红糖和大白兔奶糖,你不是有点低血糖,备点糖总是好的!”
听到“秦绵绵”这三个字,沈爱立就立即警惕起来,“元莉,你和秦绵绵是不是关系很好啊?她那边有什么,你每次都能知道!”沈爱立忽然想到序瑜说的,她能知道秦绵绵这个人,就是王元莉三天两头在她耳边嘀咕,潜移默化地让她有点麻烦就会想到秦绵绵!
王元莉一时噎住,不好说是,又不好说不是,有些尴尬地笑道:“你怎么会这么问?爱立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王元莉显然知道,秦绵绵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和她沾上,后面又是秦绵绵被整治,难免自个跟着吃挂落。
沈爱立摇摇头,“我最近天天不是车间,就是资料室,哪有闲工夫找人聊天!”
王元莉提着的心微微松了点,转移话题道:“我昨天见你去找了陈主任,你的提案是不是搞出来了啊?关于哪一块的?”
“要是搞出来,我就不用这么着急了,最近待织造车间,就搞织布机吧!”沈爱立想到这事,也有点愁。
王元莉却继续试探道:“我昨天看孙有良和你一块儿,以为你准备的是温湿度的调控技术问题呢!”
“这也是一个备选!”沈爱立已然明了王元莉的意图,原来是怕和自己撞了提案,自然不介意逗逗她!
果然见王元莉哑了声,不敢再继续问,沈爱立都觉得有点好笑,王元莉的胜负心可真强。自己当然也可以就喷水室的构造问题提出议案,只是这个完全没动脑筋,过于偷懒,她良心上过意不去!
她还是想在梳棉机上下点功夫。
沈爱立上午又跑到资料室,由梳棉机的给棉部件看到刺辊分梳部分的改进,刺辊的作用主要是完成对棉丛的梳理和去除杂质,一是通过刺辊与给棉罗拉之间的线速度比拉长纤维,二是通过刺辊表面的的锯齿进行分梳。
先前1181C梳棉机的刺辊都不能充分发挥针面的梳理作用,在最新研制且投入使用的1181E的刺辊下方加了一对工作辊清洁辊,虽然可以提高对大块棉丛的松解和除杂,但是传动速比差大,而且零件的安装布置很困难。
沈爱立印象里厂里的1181E型梳棉机因为针布规格不是很合理,经常使罗拉绕花和积存棉屑,还好厂里这型号的机器只有两台,不然机保部都得天天头疼。
她隐隐觉得可以通过增加刺辊表面锯齿的密度来提高分梳和除杂,她忽然都有些迫不及待参加技术交流大会,和纺织科学院牵头搞梳棉机研究的研究员们讨论一下是否可行!
她从资料室一出来,就觉眼睛都有点酸胀,恰遇到从车间出来的王恂,沈爱立前两天还朝王恂要了厂里梳棉机的所有材料。
故而就听他问道:“你提案准备的怎么样了啊?”
沈爱立愁眉道:“才理了点思路,还没整理好!”
王恂笑笑:“我听资料室的唐姐说,你现在差不多就耗在她们那了,有压力才有动力,这次要是顺利,明年到期评助理工程师肯定没问题!”
接着又笑呵呵地补充道:“工资得长十块呢,粮票从三十斤可就到了四十六斤了!”
沈爱立正应和着,就听王恂“咦,那不是元莉吗?”
沈爱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厂里休息区的长廊里,王元莉正站着和一个男的聊天,男的长得还挺好看的,白白净净的。
还没认出来是谁,就听王恂皱眉道:“元莉怎么和张柏年在一块?”
就算沈爱立不是太爱八卦,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又望了一眼。
饶是她预先知道张柏年不是什么好人,却不得不说,真是长了一张好面皮!剑眉星目,唇若涂脂,远远看过去,笑起来还很有亲和力。
不由感叹道:“这人长的还挺好看的!在供销科应该还能发挥点长相的优势?”
王恂抬了抬眼镜,朝那边又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地道:“沈技术员,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选对象可不能光看脸皮啊!”
又颇有深意地道:“就你最近这钻研劲头,明眼人都知道你评上中级工程师是迟早的事!可得擦亮眼睛!”
沈爱立知道这是王恂好意提醒她,笑道:“不瞒您说,我现在一门心思都是赶紧升职,涨点工资,我现在脑子里都是机器!”
这时候,王元莉也看到了沈爱立和王恂,眼睛一亮,忙朝他们挥手,“爱立,过来,过来!”她巴不得立即让张柏年和沈爱立认识,免得为了那十斤粮票,三天两头来烦她!
沈爱立当没听到一样,和王恂道了个别,“王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哈!”
王恂点点头,“你去,你去,”他话音还没落,就见沈爱立快速地往食堂方向跑去,速度之快让他瞠目,暗忖沈同志看来也不傻啊!
倒是元莉有些奇怪,张柏年的事,当时余钟琪说的时候,元莉也在啊!怎么还和张柏年待在一块了呢?
那边王元莉看着沈爱立逃似的背影,整个人都木掉了,怎么回事啊?她好端端跑什么,像是她要吃人一样!
她正心烦着,就又听张柏年说道:“明晚上文化馆有跳舞,我弄了三张票,还麻烦王同志帮忙约下沈同志,总不好浪费了!”
沈爱立最近完全喊不出来,王元莉现在深悔收了张柏年十斤粮票,然而这种烦躁的情绪,在对方又拿出两张肥皂票、两张工业票后,立马又压了下去,笑道:“行,答应你的事,我肯定想法子完成。”
姨娘家最近正在攒工业票买铁锅,补上这两张正好!
沈爱立一到食堂门口,刚好碰到序瑜,序瑜皱眉问道:“你跑这么急干嘛?有狗追你不成?”
沈爱立喘着气道:“差不多!”将看见王元莉和张柏年的事和她说了,序瑜听到这两人的名字搭在一块,竟然起了一点看好戏的心理,和爱立道:“张柏年可不是什么蠢人,到最后还不知道谁吃亏!”张柏年是供销科的,他能使唤王元莉帮忙,她猜也猜得到,无非是拿各种票来勾王元莉,这一套她以前就见识过。
但王元莉要是想凭空口从张柏年手里套东西,那也是不可能的,饶是她也不得不说,张柏年后来能在供销科站稳脚跟,可不是个没脑子的!
沈爱立打了一份冬瓜、一份红烧肉丸子,二`两米饭,一共三毛钱加二`两粮票,就和序瑜找了个位子坐下。有些烦心地问道:“这狗皮膏药,什么时候转移目标啊?”
章序瑜夹了一块土豆片,觉得今天的饭菜甚是可口,“说不定人家现在就转移目标了!”
“啊?你是说?”沈爱立联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立马反应过来!
章序瑜轻轻点点头,“姐妹,你终于开窍了一回,就是这个意思,那人市侩精明的很!”
沈爱立点点头,立马打定主意,以后都早出晚归,尽量少和元莉碰面,她找不到自己,还不得自己去应付张柏年,希望这事到她申城出差回来后,就能解决掉,不然想想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暗处打她的主意,还是挺烦心的!
序瑜看出了她的顾虑,宽慰道:“你别为这些事烦心,你最近干劲正足,好好搞你的机器去,要是她们再烦你,你和我说,我有法子治他!”
沈爱立好奇道:“让你在省委保卫科的表哥,再打一次闷棍吗?”她印象里,序瑜上次就是这么解决的!
序瑜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沈爱立想想也就是序瑜有这样的底气,她可不敢让她哥出这个头,本来就是右`派,记得书里说要到今年六月份才摘帽子呢!
有了原主记忆以后,她才知道,原主和妈妈这么隐忍,也是因为她哥前几年成了右`派,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完全不可能,而他下放到宜县矿上不久,就经常去乡里淘换一些鱼虾和鸡蛋,攒着放假带回来。
一来二去就和杨冬青认识了,转折点是有一次哥哥去县里供销社买东西,遇到了小偷,是杨冬青看见了,跑过来把他拉走了。
后来杨冬青经常和他借书看,沈俊平还托过沈爱立在汉城购买过两本小说,《青春之歌》和《勇往直前》,后来哥哥的信里,不是说杨冬青朴实勤快,就是人聪明善良。
那时候是1962年,国家进入调整巩固期,政治空气趋于和缓放松,哥哥来信说,想和杨冬青结婚。
妈妈一开始不是很愿意,但是想到哥哥的实际情况,就松了口,一开始也挺好的,确实如哥哥所说,人很勤快善良,对妈妈也很尊敬。
后面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家里的气氛就有点怪怪的,妈妈总是忧心钱不够用,原主就提出了帮衬家里一点。
想到这里,沈爱立拿筷子的手忽然紧了,来这里实际生活以后,她才发现,一个农村家庭,一个月用费二三十块钱,都是不可想象的,更不要说四五十块钱了,那之前的钱,嫂子真的有寄给家里吗?
她想周末回家问下妈妈,但是又想到,毕竟是哥哥的小家,她做妹子的,也不应该多插手,合不来就少来往就是。
中午她和序瑜一起回宿舍午休,看见了王元莉,只是简单打了招呼,就听她问道:“我有两张文化馆的票,爱立你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啊?”
沈爱立正准备拒绝,就听序瑜道:“爱立最近搞提案,肯定没空,我正想去跳舞呢,有没有多的,给我两张呗!”
“啊?只有一张多的,你要是要的话,我下午送到宣传科去?”
章序瑜看着她笑道:“那算了,谢谢元莉哈,你和朋友去吧!”说完,就拉了她小姐妹进房间,完全没给王元莉再多话的机会!
关了房门以后,沈爱立轻声道:“你最近搞笑哎,怎么那么喜欢逗她?”
章序瑜摘下挎包,躺在床上两眼放空道:“生活太无聊了呗,送到眼前的乐子,干嘛不要呢?”
下午出门,还好没有遇到王元莉,沈爱立准备就做梳棉机的提案了,下午蹲在前纺车间里,为防止有什么细节的疏漏,她想着还是多观察梳棉机在实际运行中可能存在的问题,等傍晚回到办公室,发现保卫科送来了一封信。
看了眼邮寄地址,有点意料之外,是宜县杨家村的刘平寄来的,托请她帮忙找一本拖拉机修理的书,说村里的拖拉机上次从汉城接他们回去的路上就坏了,几个人好不容易把车推到镇上,镇上的维修员一直没有修好。
他心里过意不去,想问问爱立,有没有这方面的书。
沈爱立对刘平印象还挺好的,不仅因为那天帮了她一把,而且听妈妈说,刘平父亲出院那天,她去结医疗费,发现费用已经全部结清了,她私下问刘平才知道,他父亲住院这几天,他当了几天护工,刚好够他父亲这次住院的医疗费和营养费。
下班就跑到附近几家书店去问有没有拖拉机修理的书,倒是真给她找到了一本今年新出的《拖拉机修理手册》!
在申城航测局出差的叶骁华,听到收发室说有他的信,心里就琢磨着应该是沈爱立寄来的,他来申城以后,也就给单位和沈爱立寄了一封信。
看了眼单号上的邮寄地址,不由轻轻挑眉,打开一看,不由嗤笑:“还真是个傻子,问她什么就说什么,多一句的话都没有!”
同是汉城航测局过来出差的付长垣问道:“谁的信这么高兴?”
叶骁华将信轻轻一折,又塞到信封里,轻飘飘又带点高兴地道:“一个同学的,托我买块申城手表!”
付长垣不由笑道:“这么巧,上周我俩和吴睢一起吃饭的时候,不还说他们工厂年底可以有瑕疵表,怎么样,你要不要让他也给你留一块?”
叶骁华摇头道:“那倒不用,我这里刚好有张申城的手表票。”
“行啊,你在哪淘换来的,你要是还有这门路,赶紧给哥哥也弄一张,我这次出差,我女朋友就这么一个要求!”现在申城手表票非常紧俏,八十块钱在黑市都不一定买的到。
叶骁华忙道:“打住,打住,哥哥,这个忙我可真帮不了!”瑕疵表不过是骗骗沈爱立而已,他叶骁华好不容易想送一样东西,怎么可能还去搞瑕疵品!
沈爱立完全不知道,她的信到申城的第二天,叶骁华就去申城第一百货公司买了一只申城手表,付费一百元,另加一张手表票,并没有比汉城的友好商城便宜分毫!
第十八章
沈爱立在书店旁边的宏湖饭店买了四个香菇肉丁烧麦和一碗蛋花汤,二毛六分钱加二`两粮票,她粗略估摸了下,按一天六毛钱来算,她一个月吃饭都得花十八块钱。
如果在外面租房住,早晚饭完全可以在家里煮个粥,或者吃点面条,一天差不多能省三毛钱,一个月就是九块钱左右,这样算来,花十五块钱左右来租房,也是划算的!
王元莉和张柏年的事,让她想搬出去的心思,更为迫切。
王元莉这个人平时很注意搞好同事关系,事实上,比原主在科室里是要受欢迎很多的,原主只知道埋头苦干,平时就是个锯嘴葫芦。
序瑜喊她“独行侠”,真是名副其实!
除非她调走,不然大概是要和王元莉长久共事的,总是在一个屋檐下,天天提防着也是费心费力。
准备从申城回来就考虑租房子的事。
还没到厂区,就刚好看到王元莉穿了一件针织毛衣,里头是那件新买的黄色碎花长裙,坐在张柏年的自行车后面,张柏年换了件薄呢料大衣,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皮鞋。
要是不知道这中间原委,真以为是一对情侣,她觉得序瑜的猜想怕是要成真。
王元莉不在宿舍,沈爱立感觉整个人都自在很多,先给刘平写了一封简短的回信。
然后给樊铎匀写回信,先在信纸上抄了一段“最高指示”,然后写了信的开头,简单表达了下感谢,说了下自己目前的状况,其次询问了几句他最近的状况,最后再次表达了感谢,并表示会在申城回来以后,给他寄一些汉城的特产。
落款她斟酌了下,还是落了“小沈同志”!
写完,沈爱立又看了一遍,觉得要表达的谢意和问候都体现出来了,大概还算周全得体!准备明天中午将两封信和书一起邮寄出去。
收拾纸笔的时候,看到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想想,又摘抄了大段伟人语录上去,当练字了!
临睡前,忽然发现屋外下雨了,王元莉还没回来,心想她幸好没去,不然搞这么晚还得淋雨,她身体可吃不消。
第二天一早,沈爱立出门的时候,发现王元莉的房门还是关着,她就先去食堂了。
上午在前纺车间观察记录1181E型梳棉机,在实际运行过程中,锡林与刺辊之间的速比,十一点半她从车间出来,到办公室拿要邮寄的信和书,在三楼西边楼梯的窗户旁,看到工艺科的余钟琪在安慰清棉一车间的轮班工长林青楠,后者抽抽噎噎的,又不敢大声哭,看着好像遇到了什么事一样。
沈爱立想早点去把书信寄了,匆匆和看到她的余钟琪点点头,就走了。
午饭在外面餐馆买了一份八宝饭,一开宿舍门,序瑜就立即跑了过来,显然就在等她,“今天清棉车间的五台豪猪开棉机出了故障,你知道吗?”
沈爱立摇摇头,“怪不得我中午看到林青楠在哭,是不是物料造成的损坏啊?”
序瑜边说,边张开了一只手,“五台哦!”这是生产车间很少遇到的机械故障事件了,而且原因竟然是因为技术员旷工!
这事是章序瑜今天中午听余钟琪说的,原来清棉一车间的技术员昨天请假了,和王元莉做了交接,没想到王元莉一上午都没来。
昨夜下雨,棉花潮气特别大,轮班工长林青楠没有接到通知,没有及时做相应处理,工人们就将回潮的棉花继续喂入开棉机中,直接将机器堵塞住了,耽误了一上午的生产。车间主任何自强看了车间日志,确认技术员和王元莉做了交接,就直接到制造科来找陈主任投诉!
沈爱立压根没想到,王元莉今天上午没去厂里,看了眼王元莉的房门,轻声问道:“不在宿舍吗?”
“不在,厂里早让叶阿姨来开门看了!”
两人正说着,房门锁眼有动静,就见王元莉回来了,穿的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眼底下一片青色,见到序瑜和爱立,淡漠地看了一眼,径直朝自己房间走。
等她进门,序瑜对着爱立做了个鬼脸,轻声道:“肯定被骂了,我估摸着你们部门开会还会点名批评!”
第二天科室内部开会先批评了一次,王元莉当场就险些哭了出来,到底忍住了。
接下来几天,沈爱立只要和王元莉在一个空间,无论是宿舍客厅,还是科室里,总觉得有冷刀子往她脸上扎一样,每次看过去,人家也没看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有被迫害妄想症?
周末她就不想待在宿舍,周五就收拾了一点干贝、干虾和糖果,背着她的时尚单品绿色帆布小挎包坐公交车回家了。
沈爱立到家的时候,沈玉兰正在家里做晚饭,见女儿回来,笑道:“我还在想着你今天是不是该回来一趟了,晚上的面条都多做了一点,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妈,樊铎匀给我寄了点海鲜,咱们明早上煮个海鲜粥呗!”说着,剥了颗椰子糖到妈妈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