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进房间门,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沈爱立和余钟琪对视了一眼,朝门外喊道:“是谁啊?”
打开门一看,没想到是王元莉。
沈爱立有些惊讶,明明上午她们碰到的时候,还都装作没看见不是?
王元莉和沈爱立点点头,朝里头余钟琪喊道:“钟琪,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帮个忙!”
余钟琪见是找她,立马从沙发上起身,跟着王元莉到了过道上的窗户旁边。
就见王元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道:“钟琪,我手头的钱不够,想和你借点。”说着,朝余钟琪近了两步,拉着她的胳膊道:“我们一起过来的四个,我只想到和你开这个口,或者我用票和你换也行。”
余钟琪昨天还和爱立说,元莉买衣裳是真舍得,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就闹起饥荒了。
面露为难地道:“元莉,我也不是很多,”凝神想了一下道:“我算了算,大概也只能借你五块钱。”她现在对王同志怕的很,想抽出胳膊,又怕自己做的太明显,让人家察觉,心情不由略微有些烦躁。
王元莉听到“五块”,有点失望,面上却不显,微微低了头,有些难以启口似的,“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头一天上午就把钱花了大半,本来想着有朋友在申城,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昨天扑了个空。”
又看着余钟琪道:“现在还有八天才能回汉城,我想着,能不能和你借二十块钱?”她本来就长得美,此时一双杏眼满含期待、请求地望着余钟琪,竟然让人产生一种保护欲。
余钟琪想,她要是男同志,怕是自己饿肚子,都要借她。
此时依旧为难道:“元莉,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手头真没有那么多,我昨天和爱立也逛了回第一百货公司,我俩还头疼着钱不够。”
王元莉见她提沈爱立,眼眸微微一转,颇有深意地望着余钟琪道:“钟琪,是不是爱立和你说我什么了?所以你不肯借我?”
不待余钟琪回答,就道:“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看你好像一点不知情,想着还是提醒你一下为好。”
余钟琪给她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就见王元莉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道:“沈爱立可能是反`动派,上周保卫科搜走了她的日记和信件。”
余钟琪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配合她的表演,只是木木地问道:“真的吗?”
王元莉极为肯定地点头:“我亲眼看见的,估计我们这次回去,厂里就会通报处理。”有些犹疑地望着她道:“你人一向单纯,最好还是和她保持一点距离,不然组织上闻起来,你怕也说不清。”
余钟琪都想翻白眼,这话说的,就算沈爱立真有问题,还能牵连到她身上不成?
“好吧,谢谢你的好意提醒,不过元莉,我手头钱真不够,真是对不住。”
王元莉见她像是真没有,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那我再找人问问。”她压根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余钟琪,这次竟然不借。
她也不是真的为难到没钱吃饭的地步,只是想着这次来申城之前,她好好的去秦绵绵那转了一趟,看到新式样的连衣裙和皮鞋,秦绵绵说这款式申城就是有,也早抢光了。
她就有些心动,又想着叶骁华在申城见到的女同志,肯定都更时髦,汉城商场的衣服和申城比起来,都是旧款式了。也就秦绵绵不知道哪里的渠道,总是能搞到一些好看的新式样。
秦绵绵又在一旁说,她穿这一身,没有男同志看了不动心的。
她忽然就头脑发昏般地真要了,一开始她还想着等和叶骁华处了对象,别说大加一的利息,就是双倍,她也用不着担心。
事实确实如此,但是问题是,叶骁华这个神经病,竟然没看上她!
而她为此还花了大价钱在秦绵绵那买了一件蓝色连衣裙和皮鞋,大加一的利息,四十六块钱一个月也得四块六。
她不借钱的话,得还两个月,利息都够在友谊商场买一双新皮鞋!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再次痛骂叶骁华那个猪脑子,她倒要看看叶骁华以后找个什么女嫦娥!
没想到最后绕进去的不是沈爱立,反而是她!她真是脑子发昏,信了秦绵绵的鬼话。
余钟琪回到房间门,就和爱立吐槽道:“元莉竟然把钱都花完了,这才第二天,就闹起饥荒了。”
沈爱立直觉这件事有点奇怪,“这么快吗?她手头有多少现钱,她自己应该有数啊?”
余钟琪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说是想找朋友借,扑了个空。”又道:“我猜可能是最近多买了几件新裙子,手头一时周转不开。”
在沈爱立印象里,王元莉一向是比较谨慎的性格,她就算借钱,定然也是手里头还有余粮的情况下,绝不会将自己置于弹尽粮绝的地步。
对于这事,沈爱立也就听一耳朵,并没有上心。
明天上午就轮到她做报告了,她正整理着今天的笔记,下午黎东生是最后一个做报告的,他的题目是关于目前高速梳棉机的研制现状,从梳棉机附加梳理部件、放气吸尘排杂系统、剥棉结构和安全防扎措施等方面,都做了系统和详细的介绍。
沈爱立光他这一份报告的笔记,都记满了三四页纸,完全没有心思理会王元莉的事。
第二天上午,沈爱立是第一个做报告,她的内容是关于梳棉机的附加梳理部件这一块,讨论E型梳棉机如果不用清洁辊工作辊,是否可以在另一处添加一个控制辊?
她的报告不过二十分钟,等她一说完,黎东生和樊铎匀最先鼓起掌来。
等掌声息落,黎东生站起来道:“非常高兴能在这个会上,听到沈爱立同志关于梳棉机附加部件的报告。梳棉机是棉纺织厂的‘心脏’,纺织研究院和工会都非常重视这一项工作,我借这次技术交流大会的机会,也向全国关注和研究高速梳棉机的研究员和技术员发出邀请,希望大家能积极、主动地和我们写信交流,一起攀爬我国纺织工业新的技术高地!”
小组主持人也道:“据我所知,国际梳棉机技术正在发生变革,这对我国的纺织工业也提出了挑战。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我也非常期待关注这一块的研究员和技术员,能够和梅子湘、黎东生、沈爱立同志一起,走进纺织工业的历史进程中来!”
沈爱立忙谦让道:“谢谢大家对我的鼓励,我是刚毕业不久的新同志,在纺织机械这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希望能向梅老同志和黎同志看齐,再次谢谢大家的倾听和指导!”
掌声再一次响起,这一刻的沈爱立,在樊铎匀的眼里像是头顶着一圈光环,耀眼夺目。他完全想不到,长大后的爱立会热衷于机械技术的革新。
她是他记忆中的姑娘,但是随着时间门的变化,她也成长成一个他并不了解、认识的女同志。
忽然想到郭景泰中午和他说的,这同时还是一个没有开窍的女同志,心情也有些复杂起来。
中午散会后,黎东生和沈爱立由西苑,一直聊到餐厅,最后黎东生嘱咐道:“沈同志如果最近有时间门的话,希望你能够将这项提案再整理整理,等我回去以后,就在厂里先实验一下。”
沈爱立兴奋得脸都红了,“那真是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她没有想到,这项建议真有实施的可能性!
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们身后的郭景泰,一脸同情地看着樊铎匀,低声道:“我就说吧,这是个拼命三娘!”
樊铎匀瞪了他一眼。
郭景泰耸耸肩,“你知道,我这是善意的提醒。”
黎东生正待和沈爱立告别,不意谢微兰见到他走了过来,打招呼道:“黎叔叔,昨天都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黎东生见到来人,立即笑道:“啊,是微兰啊!昨天和故人有约,没有在酒店用餐,不然肯定找你叙旧了!”
沈爱立心里一哂,她寻访许久、准备许久,才搭上话的高速梳棉机研发团队的同志,人家轻轻松松喊了一声“叔叔”。
怎么办,她好像也有点嫉妒这位京市的千金了。
第26章
只见黎东生对谢微兰道:“听说你这次的提案很出彩,祝贺祝贺!用橡胶来代替,确实是一个好法子,为你高兴!”
“黎叔叔,哪里,哪里,让您见笑了!”见黎东生没有继续和她讨论她的报告,谢微兰微微松口气,转移话题道:“真高兴在这儿见到您!上次见到您,还是去年春节。”
一直看着两人交谈的沈爱立,觉得很奇怪,当黎同志提到“橡胶”的时候,她感觉谢微兰好像有点紧张,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本来自然垂下放松的手,忽然拇指压了一下食指。
自己的提案被人夸奖,应该很高兴才是啊?
沈爱立还没有琢磨明白,就见谢微兰和黎东生寒暄两句后,像是才看到后面的樊铎匀、郭景泰一样,问黎东生道:“黎叔叔,您和樊同志、郭同志也认识吗?”
黎东生一路和沈爱立聊控制辊聊得投入,压根没发现后面什么时候跟了两个尾巴,这时望着沈爱立,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两位同志应该是等小沈同志吧?我是不是耽误你太长时间门了?”
沈爱立立马摆手,瞎话张口就来:“没有,没有,这是我的两位朋友,也很仰慕您。”说着,指了指樊铎匀道,“这是华南工业研究所的樊铎匀。”她现在对上黎同志,完全是一副学生对上老师的心理!
樊铎匀轻轻瞥了她一眼,上前伸手道:“黎同志好,久仰您的大名。”他也听过梅子湘和黎东生的名字,梳棉机的研发团队在1958年就组成了,也研制出来如1181E型这样的能够投产的机器,但是效果仍旧不是很理想,他想黎东生此次过来,难免没有招募新研究员的想法。
对爱立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郭景泰也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津市纺织机械厂的郭景泰,非常有幸能在这次大会上见到您本人!”
“客气,客气,你们都是工业领域的新星,期待你们在未来有更好的成绩!”
谢微兰朝沈爱立伸手道:“您好,我是京市纺织工业局的谢微兰!不知您怎么称呼?”边说边不着痕迹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略微有点奇怪,这女同志好像是有浮肿病,这种病她三四年前见过太多,看一眼就能辨出来了。
想到那一段不太好的经历,谢微兰忽然有点晃神。
沈爱立回握住,“您好,汉城国棉一厂的沈爱立,幸会。”
谢微兰很快回过神来,望着爱立,笑吟吟地道:“我以为你和黎叔叔一样,是青市纺织机械厂的呢?”说着又问黎东生道:“黎叔叔,我看您刚才好像很看好沈同志,是不是巴不得这是你们厂的同志啊?”
黎东生笑道:“对,小沈同志很优秀,爱动脑筋!”
沈爱立没想到黎同志会这么夸她,忙谦虚道:“您过誉了!”
主办方的人来和黎东生打招呼,黎东生对几人道:“你们年轻人聊聊,我先失陪!”临走前,还拍了拍樊铎匀的肩膀,道了一声:“道阻且长啊!”鼓励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昨儿个就见这樊同志围在小沈身边,但是依他看,这也是一位和梅子湘同志一样志在科研的女同志。
谢微兰也听到了,望着樊铎匀笑了一下,又道:“黎叔叔回见。”果然她的感觉没有错,他确实是对这位沈爱立同志有想法,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独独选中的是这位女同志?
毕竟当初在京市棉纺织厂里,对樊铎匀动心思的,可不止她一个,也没见他对谁区别对待过。
她这次参会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倒是愿意花点时间门来找点乐子!
转身对爱立道:“我对黎叔叔他们梳棉机团队慕名已久,可惜我做的是原料工艺这一块,他们压根不会招收我,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沈爱立觉得余钟琪形容得很准确,确实明朗大方。
沈爱立还在奇怪怎么黎同志单单就鼓励樊铎匀一个了?就见余钟琪径直朝她们走过来,笑道:“今天你们来的可比我早,”说完才发现谢微兰也在,忙打招呼“谢同志你好!”
对方微笑着回道:“余同志你好!”说完又和沈爱立道:“没想到你们也认识余同志,我们是一个小组的。”
她这话说完,郭景泰就有些好笑,“这两个是一个单位的,能不认识吗?”说着还不着意地微微“啧”了一声,觉得这女同志的行为委实过于刻意。
矫情!做作!
余钟琪微微抿唇,没好意思笑。
倒是谢微兰侧头看了一眼郭景泰,秀眉微蹙,勉笑道:“郭同志,你觉不觉得应该给女同志稍微留一点面子呢?”尾音带了点女儿家的娇喃。
郭景泰耸耸肩,不置可否。到底是谢家的女儿,也不好太不给人面子。虽然他一对上谢微兰,就觉得哪哪都看不过眼。
谢微兰望着沈爱立道,“介不介意和你们一桌?”
“欢迎,欢迎!”沈爱立看了眼樊铎匀和郭景泰,她想这女同志总不会是奔着她来的吧?就是不知道目标是樊铎匀,还是郭景泰了。
但是她话刚说完,郭景泰就横插一脚进来,对谢微兰道:“谢同志,这里五个人呢,一桌怕是坐不下,不如这一顿,你和我凑一桌?”
谢微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门,一个新的念头在脑海里生发出来,笑道:“当然可以!”又对沈爱立道了一句:“那我们回头再聊!”
等人走了,沈爱立这才问樊铎匀:“你也认识这位女同志啊?我看你们好像很熟。”
她眼睛微微一转,樊铎匀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算不上认识,只不过以前在纺织厂调研的时候,见过几回。”
“感觉是一位很优秀的女同志,长相好,家世好,业务能力还过硬!”沈爱立这一番实是肺腑之言。
樊铎匀好笑道:“你这是不是在拐着弯子夸自己,这几点,你缺哪一项?”
沈爱立摇头道:“我拐没拐弯,我还真不知道,但是小樊同志刚才是在明着夸我了!”感叹道:“原来我在小樊同志眼里,是这么优秀的女同志!哈哈~”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昨晚上钟琪说,她问了郭景泰,说樊铎匀目前还没有对象。没想到今个,樊铎匀同志倒一点不隐晦地夸她。她觉得自己之前偷瞄的行为,也没有那么让人脸红尴尬了。
觉得自己的心理得到了一点平衡的沈爱立,拍拍樊铎匀的胳膊,装模作势地道:“感谢小樊同志对无产人士的爱护和鼓励,虽然你说的和事实有部分差距,我还是深受感动!”
樊铎匀看着她发挥,看她还能诌出什么瞎话来,接话道:“既然小沈同志都说感谢了,那回汉城以后,多写几封感谢信寄过来吧!”
沈爱立也没在意,随口应道,“好的,没问题!”等日后被催信,她坐在桌前苦思冥想的时候,才深悔自己的一时大意。
樊铎匀对她关心梳棉机的事,还有点好奇,问她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梳棉机这一块的?”
“实不相瞒,知道要过来开会以后,我在资料室和车间门待了半个月,总想着是个难得的机会,”末了又小声道:“实际上是想早点升职加薪,哈哈!”
樊铎匀一本正经地点头:“那确实是动机不纯!”
沈爱立摇摇头道:“哎呀,怎么办,等我升职加薪,可能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沈同志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樊同志,且行且珍惜!”
樊铎匀见她因为提案受到好评,而得意洋洋翘起小尾巴的样子,觉得这样的一段时光,大概可以让他撑下去后面两年的日子。
中午的工作餐,是沈爱立爱吃的红烧排骨、冬瓜肉沫,唯一的缺陷是,申城这边的口味偏甜一点,但是还好照顾到其他地方人的饮食习惯,只是放了一点点糖。
沈爱立完成了提案,感觉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胃口都好很多,像一个小鼹鼠一样,全程别人都没看到她的脸。
真实的埋头干饭人!
余钟琪偷偷瞟了好几次樊铎匀的表情,她都替小沈同志焦心。
为了让沈同志的形象不至于太过于崩塌,她试着转移樊铎匀的注意力,问道:“樊同志会议结束以后,也是直接回海南吧?”她知道自己没戏,可把希望都寄托在小沈同志身上了,这么好看又优秀的男同志,她们厂里压根找不到一个!
要是小李同志有樊同志的学历和工作,也不至于苦恋小章同志,却一句追求的话都不敢提!
她正想着,就听樊铎匀道:“是,预计和你们同一天的火车。”
余钟琪欣喜道:“那真是太好了,那到时候还麻烦你帮我们提一点行李。”
“当然可以,最近要是有哪里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来找我,”望了一眼沈爱立,意有所指的道:“我住在三楼的311。”
余钟琪从善如流:“好嘞,那先谢谢樊同志了!”
就见樊铎匀将自己面前的一份红烧肉推给沈爱立,“这一份没动,我今天没什么胃口,麻烦小沈同志帮忙分担一点。”
余钟琪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小沈同志,见对方感谢以后,就扒拉了半份红烧肉到碗里,微咬了咬唇,轻轻叹气。
转念一想,可能人家樊同志就喜欢这样朴实的女同志呢?
这一幕不仅余钟琪看到,离他们不远处的王元莉也看到了,她还以为沈爱立对魏正是真的情根深种,为他还去秦绵绵那借钱,大加一的利息,就是她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发慌。
没想到,沈爱立不过来申城几天,就和同组的男同志搭上了!
只是不管什么样的对象,对沈爱立来说,都是镜花水月,等到人家知道她是反`动派,怕是跑都跑不及,可不会有人像她一样傻。
王元莉的眼神过于不善,樊铎匀微微一回头,就看见了。他记得这位好像也是和爱立的同事,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小沈同志,不动声色地问余钟琪道:“你们单位这次还有哪些同志过来啊?”
“哦,还有和爱立同科的王元莉,和我同科的田力。”
等几人走出餐厅,樊铎匀看着爱立还有点浮肿的脸,提议道:“明天下午四点就散会,你们要不要一起去附近的第一百货公司买点副食品?我晚上饿的快,要备一点吃的。”
沈爱立非常意外樊铎匀的这一个提议,“小樊同志也这样啊?我昨天夜里也饿醒了。”
她来这里以后,非常容易饿。或许是因为浮肿病,或者是因为物质匮乏,越知道没有,越想吃。她这次来申城,给小姨带了一点东西,自己就没怎么准备吃的,都准备明天拉余钟琪跑一趟第一百货采购一点。
樊铎匀笑道:“是,我平时吃的比较多,你这次出来,钱票有没有带够,不够的话,我匀一点给你。”
沈爱立摇头道:“小樊同志,你人真好!我目前还行,不至于闹饥荒。”心里都忍不住感叹小樊同志真是细心、体贴,以后在家庭生活中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沈爱立晚上在房间门咬着奶糖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她看樊铎匀的样子,好像和原主关系还挺好,这次见面,人家又热情又周到,像他是东道主一样。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两人几乎没有联系了呢?
余钟琪走过来对爱立道:“你今天看到谢同志的鞋没,看到没?”
沈爱立有点摸不着头脑,“鞋怎么了?”
“就是我看中的那一双,深蓝色小羊皮皮鞋啊!”
沈爱立非常能理解余钟琪的心情,提议道:“不然明天我们和樊铎匀他们借一点票,你先买了,等回汉城,我再给他寄回去。”这个年代衣服、鞋子样式和种类都比较单一,遇到一件好看的衣服和鞋子,女同志们都能心心念念的睡不着觉。
“啊,明天吗?我是想着周末去的,我拍电报回家了,看周末之前能不能汇过来。”
沈爱立道:“这周末怕是不行,我准备去拜访下小姨。”
余钟琪好奇道:“你家还有亲戚在申城啊?是你妈妈的亲妹妹吗?”
“对,比我妈妈小十来岁,听我妈说,以前可时髦了,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她妈妈原话是,“你小姨比较耽于享受,吃的,喝的,玩的,穿的,她都能搞出花样来。”
第27章
“你小姨是不是也给你寄过衣服啊?我见你穿过一件短袖衬衫,领子是花瓣式样的,我在友谊商场都没找到。”余钟琪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看到,就跑到商场里去找,压根没有这样的,当时林青楠还和她说,会不会是秦绵绵那买的。
没想到爱立还有个申城的小姨。
沈爱立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衣服,笑道:“那是我刚来厂里穿的吧?你记性真好。”感觉自己对这个年代女孩子们,对于衣服和鞋子的热情,还是低估了。
余钟琪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以前和你不熟,没好意思问你在哪买的。”
叹了一口气道:“我总是把时间门花在这些不是正业的事儿上,我感觉你这次至少能拿个小组优秀奖。我现在都有点后悔,我应该早点和你走近一点,天天和你一起蹲资料室,提案肯定也好看很多,现在只能勉强维持着不丢人。”
又问爱立道:“你知道元莉的提案是什么吗?”
“好像是车间门温湿度管理这一块。”她记得,当时王元莉还试探过她是不是也做这个。
余钟琪琢磨了一下,道“那我们几个中,还是你的提案最出彩!不管怎么样,有一个能拿奖,我们回去面上也好看点。”
沈爱立蹲了半个月的车间门和资料室,就是希望这次参会顺利,回去以后,她的助理工程师在年底就能提上日程了,忍不住笑道:“我也希望,早点和余同志一样成为助理工程师,工资涨到45块,哈哈哈哈~”
“你肯定没问题的,这只不过是时间门的问题。”
想了想又问道:“你以前和元莉的关系应该很好吧,我见她有好几次,穿的衣服和你的一模一样。”
“嗯,是从我这借的,就那件花瓣领子的,她穿得胳膊肘那里破了一个洞,才还我。”沈爱立觉得原主真是太好说话了,那件衣服少说也要十来块钱,王元莉穿破以后,只是和她说了一声,还是原主自己缝好的,但是胳膊肘那里实在容易磨损,多洗几次就没要了。
余钟琪都有些不理解,“你对她还挺好的,她还这么欺负人。”说到这里,还是决定告诉爱立:“她找我借钱的时候,见我不借,让我和你少来往,说你是……”余钟琪怕这个词太敏感,会刺激到爱立,犹疑了下。
“反`动派呗!”沈爱立不以为意。
余钟琪虽然早知道她不会有事,可见她这样没心没肺,急得站了起来,“你可真没感受过革命的暴风骤雨,她能和我说,也会和别人说。”
余钟琪想得比沈爱立长远一点,要是王元莉和别人乱说,传到樊铎匀同志的耳朵里,那不彻底没戏了!
在余钟琪的生活经验里,右`派还有摘帽子的可能,你这打成反`动派和敌`特,别说做对象了,怕是朋友都没几个还敢来往的。
沈爱立想到的倒不是樊铎匀,而是黎东生同志那边。
高速梳棉机研发团队,这几年本来就很不容易,好不容易度过大`跃`进时期,又遭遇三年`自然`灾害,研究计划一度停摆,如果不是纺织研究院的院长极力周旋,现在或许还不知道是什么景况。
在选合作的技术员时,肯定是慎之又慎。
顿觉嘴里的莲子糖成了苦味,这封举报信,难道还真是躲不开的厄运?
余钟琪见人不急的时候,急得不得了,现在见爱立意识到严重性,又觉得自己过火了,安慰道:“你别怕,要是有一点风声,我给你澄清。她又没有切实的证据,她敢乱说,我就也写一封举报信给厂里!”
正聊着,有人来敲门,沈爱立打开一看,是酒店的服务员,对方手里拿着一封信递过来,“沈同志您好,有位同志刚刚给您送了封信过来。”
沈爱立接过来一看,是叶骁华,问道:“他人在一楼吗?”
“信交给我们就走了。”事实上那位同志骑车骑得汗如雨下,还在大堂休息,说是不想打扰沈同志的午休,让她们说人走了。
沈爱立道了谢,等关了房门,还觉得有点奇怪,不由嘀咕:“真奇怪,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就走?”
等打开一看,略过最高指示,就被第一句给逗笑了,“爱立同志,为了证明时间门是海绵,我特地趁着中午跑了一趟,以证明我所言非虚。好吧,这一刻,请你忘记前面的谎话,实际上,我今天有公事经过酒店门口,来不及多停留,故留一封信给你,好让你忆起在此处还有一位朋友!”
最后一句话真是怨念满满了。
吓她一跳,她刚还真以为叶骁华趁着中午休息跑了一趟,申城的航测局离延庆酒店有一段的距离,中午休息时间门紧,等电车可能都来不及,骑着自行车来回怕是也得一个小时。
不过,青年人真是有消耗不完的热情,估计现在他正洋洋得意今天自己的杰作!
刚才还因为王元莉而晦涩的心情,瞬间门都晴朗了起来。
有灰暗的人,也有如此明亮的人,准备为了回报叶骁华的热情,明天在第一百货买好东西后,就坐电车去申城航测局。
樊铎匀压根都不知道,他左防右防,叶骁华同志还能趁着工作日的中午,跑来送信!
和沈爱立、余钟琪在一楼楼梯口分开以后,郭景泰就觉得樊铎匀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一进房间门,就见他从桌子上拿起会议手册。
樊铎匀一页页扫过去,终于在温湿度管理小组那里看到了王元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