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想上位—— by屋里的星星
屋里的星星  发于:2023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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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甬道被隔离在视线外,云姒轻抿了抿唇。
众人得到消息时,已经尘埃落定,没人料得到她会心甘情愿地这个时候退居褚桉宫,有人觉得松了口气,没有云姒,侍寝的机会就多了不少,但也有人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众人心思各异。
褚桉宫内一片安宁,云姒准备安心养胎,消息传到御前时,谈垣初只停顿了一下,轻描淡写:
“挺好的。”
褚桉宫外白山茶盛开了一片。
可惜,本该看见这一幕的人却是恰好错过。
云姒决定安心养胎,却不代表其余人也愿意看到这一幕。
宫中暗潮汹涌。
翊和宫内,外面有宫人把守,德妃躺在床榻上,自她病重后,她被强制性地喝了三次御前送来的药,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她现在连床榻都几乎下不了。
德妃心底清楚,她活不了多久了。
她嫁入王府后,做了很多事情,例如皇后娘娘,她曾一直都觉得皇后娘娘会走在她前面。
到时,皇后的位置,她唾手可得。
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戏剧化,谁都不可能算无遗策。
德妃猛然呛咳了许久,她在翊和宫等了许久,她以为皇后娘娘会来落井下石,但她如今时日无多,依旧没有等到皇后娘娘。
德妃脸色病态地潮红,她想到皇后娘娘,不由得讽刺地扯了下唇。
她们这位皇后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被背叛后,还是那么容易心软。
真是一点都不涨记性。
就在德妃呛咳时,殿门被推开,一个宫女走进来,她脸色也有些苍白,她进来后,跪地低声:
“娘娘,苏婕妤又让人递了话来。”
左右不过是想要娘娘在宫中安插好的人脉。
德妃冷笑,艰难地吐声:“真是……咳咳……耐不住、性子……咳咳咳……”
盼秋担忧地看向娘娘,外间人若是看见了娘娘,一眼许是就能看出娘娘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态。
“那娘娘要答应苏婕妤么?”
德妃闭眼:
“……当然。”
反正她活不久了,自然是希望这后宫彻底乱起来。
苏婕妤和云姒有龃龉,苏婕妤一旦手中有人可用,她绝对不会放过云姒。
德妃和云姒其实没什么仇怨,但谁让云姒这个时候怀上了皇嗣,她临死前,总得给她的疏儿铺好路。
盼秋不解:“那娘娘为什么一直迟迟不给苏婕妤答复?”
德妃讽刺地冷声:
“本宫……不信她。”
不是不信苏婕妤的话,而是不信苏婕妤的能力。
苏婕妤?蠢货一个罢了,甚至还不如祁贵嫔看得清形势,指望她扳倒云姒,还不如做梦来得快。
德妃猛然呛咳出声,她攥紧被褥,手背上青筋暴起,浑身都剧烈颤抖,肉眼可见地痛苦。
盼秋惊骇。
许久,德妃才停了下来。
地上落了一片殷红。
德妃盯着那片殷红,她心底清楚,她大限将至,即使再拖,也拖不了多久了。
但她不信苏婕妤。
她眯了眯眼,陡然看向盼秋:
“……本宫死后……你愿不愿意到……大皇子身边伺候?”
德妃不傻,等她去后,这翊和宫的宫人都活不了,谈垣初不可能真的留下这么多知晓皇室丑闻的人。
唯一能让盼秋活命的方法,就是把盼秋送到皇长子身边。
盼秋眼眶通红:“奴婢愿意跟随娘娘去。”
她和归秋都是一起随着娘娘嫁入王府的,只是后来娘娘剩下皇长子,她被拨到了皇长子身边伺候,但后来翊和宫发生变故,皇长子被送到皇子所,盼秋放心不下娘娘,最终求着娘娘留了下来。
德妃声音虚弱:“别说傻话。”
“你活着……还要替本宫……护住疏儿!”
盼秋忍不住哭出声来。
德妃眼底阴狠,她艰难地说:“把人手交给……苏婕妤、之前……你让她去……找……祁贵嫔……”
盼秋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却是问出不解:
“她因娘娘贬位,还会听娘娘的么?”
德妃扯唇。
祁贵嫔就是个傻子,她不会信她的话,但她舍得下皇上、舍得下小公主么?
她舍不得,就一定会再涉险!
云姒从出头开始,凭什么能一路顺风顺水?
往日德妃不知,如今却隐隐有了猜测,她低声了几句:
“你记住……不论苏婕妤要怎么样……都要按照本宫说得做……”
她只信自己。
苏婕妤想要她手中的人脉?
那是她唯一给疏儿留下的东西,苏婕妤怎么敢觊觎?!
就让她看看,到底是苏婕妤会得偿所愿,还是苏婕妤最终沦为了她死后的刀。
德妃低低的笑声响彻在殿内,盼秋久久不说话,她抹干眼泪,她不是个聪明人,但她一贯忠心,也一贯知道她家娘娘是个聪明人。
所以,她只需要按照娘娘所说的去做,任何人都不能成为皇长子的绊脚石!
将近十二月时,安静许久的翊和宫忽然传来一个噩耗——
德妃娘娘殁了。
消息传来时是夜间,几乎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后宫,众人惊骇,谁都没想到德妃娘娘居然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翊和宫。
那可是唯一一位膝下有皇子的妃嫔。
褚桉宫是闭门不见客,却不代表消息堵塞,云姒半夜中被秋媛叫醒,她还困得迷瞪,结果被秋媛带来的消息直接惊醒:
“什么?!”
她早知道德妃会病逝,但当这一日真正地来临时,她还是忍不住惊讶。
云姒直接坐了起来,秋媛没阻止她,还拿来衣裳替她穿上:
“要入冬了,夜间凉,娘娘穿得多一些。”
里面穿上了厚实的宫装后,她拿来一件嫩红色的鹤氅给娘娘披上,等一切收拾妥当,她蹲下来给娘娘穿好鞋,才扶着娘娘起身。
不论怎么说,皇上没有贬了德妃的位份,德妃依旧是二品宫妃,有册印且在皇室玉蝶上的那种,她死了,所有妃嫔都得赶去翊和宫。
松福早准备好了仪仗,拎着灯笼在外等候。
但云姒一见这仪仗,莫名就想起了苏婕妤当时的惨状,她皱了皱眉:
“不乘仪仗。”
左右她的褚桉宫距离翊和宫不远。
松福什么都没说,娘娘有孕在身,即使不乘仪仗,她半夜出门也不能只带秋媛一个人,修容的位份和昭仪一样都是十二人伺候,谈垣初指派来的曲嬷嬷另算,只留了四个人在殿内,松福和秋媛领着六个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云姒身后。
前后都有人,将云姒护得严严实实,即使有人不长眼地冲撞过来,她们也有足够的人手将人拦住。
前面的宫人拎着灯笼,将路面照亮,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四处传来宫人和妃嫔的低低议论声,云姒小心脚下,不曾将视线落在路边被黯淡笼罩的山茶花上。
等她到了翊和宫时,谈垣初还没有到,殿内只有皇后娘娘和零星的几位妃嫔。
翊和宫宫人跪了一片,哭声不断,云姒来得快,恰好看见了未被白布盖起来的德妃,她消瘦得厉害,脸色苍白,往日正好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却是宽松得厉害,似乎有人给她上了妆,给她保留了最后一丝尊荣。
白布盖上,云姒视线中消失了德妃的脸庞。
云姒轻颤了下眼睫,她知道,这宫中往后再不会有一个德妃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想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心情,但她看见皇后娘娘神情时,不由得一怔。
皇后眉眼间情绪很淡,不觉得喜,也不觉得悲,只是有些许隐晦的恍惚。
不等云姒再看,妃嫔逐渐来齐,翊和宫内有点吵弄,云姒收回了视线,她不适地轻蹙了一下黛眉,秋媛谨慎地护着她往空地之处走了走。
云姒好像闻到了一点血腥味,让她心底隐隐泛着些许恶心。
她扫了一眼,恰好看见殿内未曾收拾干净的殷红,云姒几不可察地移开了视线。
翊和宫内养了一片芍药。
听说德妃生前很喜欢芍药,芍药形似牡丹,云姒抬眼望去时,竟一时分不清这是芍药还是牡丹,或者其中真的掺杂了几株牡丹也说不定,也不知道德妃到底是喜欢芍药,还是将芍药看作了牡丹。
所有妃嫔都在往殿内拥挤,云姒腾出了位置,站在游廊上,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落在芍药上。
芍药的香味很淡,一点点顺着清风飘入云姒的呼吸中。
谈垣初这时才终于到了,他一进来,就看见了游廊上的女子,她好像有点走神,没看见他,浅淡的月色洒在她身上,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有人发现了他,喊了一声:“皇上!”
云姒陡然回神,她转头朝殿门的方向看去,恰好撞上了谈垣初的视线,四目相视间,云姒作势要服身,被谈垣初拦住:
“不是说过,让你不必行礼?”
云姒仰头看她,轻声:“臣妾怕自己习惯了,日后真的忘了规矩。”
谈垣初的声音淡淡:
“没几个人需要你行礼。”
云姒诧异,有一刹间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听懂了却觉得不可能。
是在说,她忘了规矩也没关系么?
没人和她解释,四周跪了一地妃嫔和宫人,谈垣初转身看向殿内被白布盖住的女子,他好像停顿了片刻,淡声道:
“都起来吧。”
他声音过于平静冷淡,一时间,众人听不出他是否有情绪波动,却不由自主地全部安静下来。
云姒站在他身后,看见许多妃嫔脸上的戚戚然,猜到这些人是觉得谈垣初过于薄情,她不由得抬手抵了抵唇。
游廊通风,花香不断顺着呼吸往鼻孔钻,也不知是被风吹久了,还是香味闻得多了,云姒觉得有些许的不适,她轻蹙了下黛眉,转身要离开,结果一有动作,差点撞上身后的宫人。
那宫人也吓得一跳,端着的水盆差点落地。
云姒也被吓到,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那宫人要跪下请罪,被云姒拦住,她瞥了一眼宫人手中端着的水盆,隐隐有一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她心底了然,这水盆是刚才替德妃敛尸所用,云姒怀着身孕,对沾染过死人的东西颇有些忌讳,稍有抵触地退后了一步:
“本宫没事,你走吧。”
那宫人松了一口气,一脸感激地赶紧离开。
有宫人敛尸,德妃也不是皇后,不需要妃嫔替她守灵,等谈垣初一来,就冷声让众人散了。
云姒准备转身离开时,被赶来的许顺福拦住:
“娘娘,皇上说陪您回去。”
銮驾停在了翊和宫外,云姒只等了片刻,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牵住她的手,问她:“怎么不乘仪仗?”
云姒眨眼,没想到他连她没乘仪仗都发现了,她含糊其辞:
“夜色深,臣妾担心宫人会看不清路。”
谈垣初静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看了女子一眼。
她说是担心宫人看不清路,但实际上是担心什么,谈垣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低声:
“我陪你回去。”
皇后其实只比谈垣初晚了一步,但她等了等,才踏出翊和宫的殿门,她看向百枝,问:“你听见皇上刚才的话了么?”
百枝没注意,只能不解地看向娘娘。
皇后只是摇了摇头。
皇上往日再宠别人,都是透着些许漫不经心,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熙修容这般亲昵了?
她被冷风吹得轻咳了一声,声音低浅:
“本宫没选错人。”
百枝被惊到,她忙忙谨慎地看了眼四周,确认四周没人,才彻底松了口气,替娘娘拢紧了衣襟:“娘娘,夜间风凉,咱们快回宫吧。”
******
云姒被谈垣初送回了褚桉宫,她本来以为谈垣初把她送回去,就会离开了,结果谈垣初直接和她一起进了内殿。
她这时才意识到谈垣初一直说的都是“陪”她回来,而不是送她回来。
云姒有点头疼,她睁大了杏眸问:
“皇上,您不回养心殿么?”
某人掀了掀眼皮子,凉凉地问:“修容娘娘是撵朕走?”
云姒已经学会从谈垣初的自称中分辨他的情绪了。
她轻抿了下唇,黛眉轻蹙着,仿佛拢着一抹忧愁,迟疑呐声道:
“德妃才病逝,您就留宿臣妾宫中,臣妾怕别人对您会生出非议。”
话里话外仿佛都是在替他考虑,谈垣初掐了一把她穿着亵衣的腰肢,满不在意道:
“随便。”
云姒敢怒不敢言地睁圆了杏眸。
他当然随便,哪个不长眼的敢议论他?只会在背地里骂她狐媚子罢了。
云姒心底腹诽,真是不好糊弄。
云姒说是这般说,但当谈垣初真的留宿褚桉宫时,她也是欣然接受的,她是要安心养胎,却也不至于畏手畏脚地连恩宠都往外推,否则,她还不如当初一直缩在中省殿内。
夜幕渐深,云姒钻进了谈垣初怀中,有人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修长的手指扣在她腰窝上。
也不知是不是冷风吹多了,云姒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夜深人静,她埋首在谈垣初颈窝处,困意来袭,她却是久久睡不着。
她皱着黛眉,人有点恹恹地。
说不出是哪里难受,好像浑身都很难受,她咬唇,有点难耐地蹙起眉尖。
她不知是疼还是困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半晌,她才意识到疼意是从何处传来。
小腹传来一阵阵疼意。
等意识到这一点后,那股疼意仿佛变得强烈起来,又或许是她心慌导致,云姒有片刻地发晕,脸色忽白,刹那间褪尽了血色。
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云姒还记得谈垣初在她身边,低低地喊了一声:“皇上……”
谈垣初睡觉很浅,在女子忍疼的声音传来时,他下意识地拍抚了一下她的后背,等入手一片冰凉的湿意后,他才觉出不对劲,整个人陡然惊醒。
引入眼帘的是女子煞白的脸色。
他摸到是女子后背疼出来的冷汗,她疼得有点意识不清,一直在掉眼泪。
谈垣初脑海中有片刻空白:
“……云姒?!”
没人回应他,谈垣初视线中好像看见了什么,他脸色骤变,再也保持不住冷静,怒吼:
“许顺福!传太医!”

第111章 斗胆【营养液加更】
烛火点燃, 谈垣初披着外衫起身,在看见女子的一刹间,险些没能稳住身子。
许顺福被吓得脸都白了。
女子白着脸, 躺在床榻上, 身子下方, 一滩鲜红色, 染湿了她亵衣,她疼得牙齿都在打颤,身体不自觉蜷缩在一起,眼泪无意识地掉。
这幅景象刺得谈垣初双眼生疼。
谈垣初不由得想起在行宫时, 女子对他的声声哭诉——您一走, 她们就再也容不下嫔妾了。
她没说谎。
他还陪着她一起,她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要是不在呢?
这宫中到底有多少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谈垣初握住了女子的手,他眼底说不出的冷然,浑身气压低得让殿内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噤若寒蝉。
秋媛一进来就见到这幕,她愣在原处, 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会这样?
娘娘一贯谨慎,殿内所有东西都经过林太医检查, 没有任何问题, 娘娘也在殿内待了将近月余, 都没有出现过差错。
到底是哪里不对?
秋媛差点跌坐在床榻前, 仅剩的理智不断提醒她要冷静, 娘娘不省人事, 她要是也生了慌乱, 褚桉宫的人心也会跟着散了。
秋媛余光瞥见皇上, 她仿佛才回过神,身子陡然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床榻前,不敢置信地哭喊:
“娘娘——!”
谈垣初被陡然惊醒,朝许顺福怒道:“太医呢!”
路元在听见殿内不对劲时,就立即跑去找了太医,一路跑得飞快,硬生生将林太医拖着赶到。
林太医被殿内的血腥味吓得一跳,丝毫不敢耽误,上前按住修容娘娘的手腕,替她把脉。
只须臾,他松了手,脸色凝重地打开药箱,拿出了银针。
众人一见银针,神色都是一变。
谈垣初握紧了手,床榻上的女子疼得浑身发抖,谈垣初想搂住她安抚,都无从下手。
——他怕碰疼了她。
林太医皱眉道:“请皇上让人按住娘娘,臣要替娘娘施针。”
云姒疼得浑身都在发抖,这种情况下,林太医根本不好下手。
谈垣初亲自搂住女子,他垂下视线落在女子苍白的脸庞上,倏然闭上眼,低哑着声:
“云姒,别动。”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没在乎她额头的汵汵冷汗,压抑着声音中的情绪:
“阿姒乖,我在。”
私下没人时,二人亲昵间,他常会叫她乖一点。
那时觉得欢喜,如今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嗓子涩得生疼。
秋媛按住了娘娘的腿,除了皇上和松福,她现在对谁都心有怀疑,不敢让任何人接近娘娘。
她疼得厉害,在他怀中意识不清地低泣,谈垣初时不时低头亲她,想要安抚她。
林太医开了药方,让宫人赶紧去抓药。
没人敢耽误时间,整个褚桉宫和御前的宫人都运转起来,这么大的动静,其余妃嫔不可能不知道,刚回宫才躺下,就又忙忙起身往褚桉宫赶。
一到褚桉宫,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众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喧闹声骤起,怀中女子似乎颤了下身子,谈垣初眼底一凉,声音冰冷得仿佛透着股寒意:
“都给朕滚出去!”
推门的是皇后。
但只顾得担心怀中佳人的人没有抬头看一眼,他也不在乎来的人是谁,他的心神全在怀中人的身上。
皇后按在殿门上的手一顿,她轻敛下眼眸,没等谈垣初再说话,带着所有妃嫔退了出去。
所有妃嫔都不由得有点讪讪。
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适才看见的一幕——男子搂着女子,不顾女子身上的狼藉,他握住女子的手,虚虚地拢住,手背上却是青筋凸起,他低头看着女子,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尽的疼惜和细致。
他惯是漫不经心,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但就在刚才,她们却是一眼就能够看出他在不安。
不禁有人怔然,也不禁有人低落地抿了抿唇,亲眼看见自己翘首以盼的郎君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她们心底很难觉得好受,也很难装作若无其事。
苏婕妤却是在出来后,低垂下头,她袖子中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手。
云姒会出事么?
她不知道。
苏婕妤不动声色地朝殿内看了一眼,她往日只隐隐知道德妃不如表面温和,直到如今见到德妃的手段,她才明白,为什么祁贵嫔和云姒、甚是皇后娘娘对德妃都那般警惕。
德妃太会抓住机会,也太会算计人心,只借着她身死一事,就摆了云姒一道。
苏婕妤想起什么,她眼底晦暗了些许。
许久,她抬头看向皇后娘娘,话音不明道:
“皇上刚才没有看见娘娘么?”
她陡然出声,打破了外殿的沉默,众人不由得抬眼看向她和皇后娘娘。
不管谈垣初看没看见皇后,也该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皇后肯定都是要到场的。
但即使如此,谈垣初还是呵斥出声。
皇后神色不变地抬头看了苏婕妤一眼,她觉得她对苏婕妤也算仁至义尽,即使她利用了苏婕妤,但她也是给过苏婕妤选择的。
她将坏处说得明明白白,是苏婕妤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事后她也依着承诺一直给苏婕妤庇护,中省殿和各宫对苏婕妤敬重有加,哪怕云姒面对她的挑衅也算是容忍,苏婕妤觉得这都是因为什么?
偏偏她蠢得有点过分。
挑拨离间得这么明显,苏婕妤到底是有多恨云姒,才处处都要给云姒招惹仇恨?
皇后声音平淡:
“熙修容情况明显不好,皇上担心熙修容,没注意到别人也是正常,莫说皇上,本宫心底也是担心熙修容的。”
见她一点不为所动,苏婕妤心底越发冷了冷,云姒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
让她这么护着云姒?!
娘娘这么差别对待,就因为云姒比她得宠么?!
苏婕妤攥紧了手帕。
须臾,苏婕妤想起她和德妃共谋的事,心底冷笑,且护着吧,她倒要看看云姒还能得意多久。
殿外气氛凝固,殿内的情况也不遑多让。
秋媛按着娘娘的脚,眼泪却是掉得很凶,时不时哽咽出声,她脑海中也不停地转,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桉宫没有问题,皇上也不可能害娘娘,娘娘怎么会出事?
她似乎闻到了一点点淡淡的清香,自娘娘有孕,殿内燃的熏香只有林太医调送来的薄荷香,从未有过这种花香,隐隐有些熟悉。
秋媛陡然想起了什么,她脸色蓦然一变!
她和娘娘在翊和宫时,闻到的芍药香。
众妃嫔涌进正殿时,娘娘怕被人挤到,二人贪图游廊上没人清净,她们在那里站了很久。
翊和宫的芍药有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秋媛心底不住地后悔,都怪她,她要是再谨慎一点……
秋媛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
德妃向来谨慎,她若出手,会只有这么简单么?
秋媛觉得不会。
德妃应该还有后手。
到底是什么?
药被仓促煎好,忙忙送来,谈垣初接过,亲自喂给了女子,林太医解释:
“这是安胎药。”
他话音甫落,殿内众人意识到什么,只有有孕的人才会喝安胎药。
娘娘要是真的小产,林太医开的应该是调养身体的药才对。
一直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冷风拂过,众人只觉得一阵凉意,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场变故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谈垣初也听出来了,他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听到准确回答,谈垣初不敢放松,他眸色冷沉地落在林太医身上。
林太医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回皇上,幸好就医及时,娘娘腹中的皇嗣保住了。”
安胎药中有安神的作用,女子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只是黛眉依旧紧蹙,仿佛梦中还是在觉得疼。
谈垣初后背湿了一片,他仿若没有察觉到,只抬眼看向林太医:
“是什么原因?”
林太医不敢耽误:“娘娘是接触了阴寒之物。”
谈垣初眼底骤然冷了下来,他扫向秋媛等人:“阴寒之物?”
谈垣初心底抑着怒不可遏,眉眼尽是寒意,她们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
秋媛陡然跪地:
“皇上,奴婢照顾娘娘不周,罪该万死,但受罚之前,奴婢斗胆,请皇上让林太医检查一下娘娘今日身上的物件,还有……请皇上下旨,让禁军和太医院搜查翊和宫上下!”
满殿倏然噤声,秋媛却是闭眼,不要命一般,重重磕头在地。
一时间,殿内只余了一声闷响。
松福见状,立即领着褚桉宫的宫人跪下:“求皇上查明真相,替娘娘做主啊!”
谈垣初一错不错地看向秋媛,他自然听得明白秋媛的话中含义——女子这幅模样,和德妃有关。
德妃辱没皇室,但他只是让德妃病逝,而不是废了她的位份,牵连九族。
是他要给皇长子保留一层颜面。
对于这些,秋媛都心知肚明,所以,她说她斗胆。
一旦今日查出云姒真的是被德妃所害,他还会让德妃体体面面地下葬么?
德妃被废,背负罪名下葬,皇长子必然蒙羞,算是废了一半。
如果真的是德妃做的,德妃敢这么做,倚仗的就是他不会动皇长子。
谈垣初的视线落在了女子脸上,她脸很白,唇也很白,虚弱得仿佛纸一样单薄,谈垣初脑海中仿佛还徘徊着她疼得浑身发颤的画面,她意识不清时,仍是低低喊着皇上。
谈垣初一点点握紧女子的手,声音低沉:
“传朕命令,让禁军和太医院搜查翊和宫,不得有误!”
皇长子是他的第一个皇嗣。
他十分看重。
但她腹中胎儿,也是他心心念念的孩子,是他乍然得知后欢喜得一夜不能入睡的孩子。

第112章 除名
褚桉宫中肃然一片, 许顺福领着一队禁军离开,手握刀柄的声音不轻不重,但传入殿内, 让人心底蓦然一凛。
苏婕妤也安静了下来, 外殿和内殿只隔着二重珠帘, 根本挡不住秋媛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禁军离开的方向, 眼神一闪,却是没有出声做任何的干扰,皇后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对搜查翊和宫一事无动于衷, 皱了下眉头。
难道她想错了?
苏婕妤和德妃之间其实没有联系?
皇后只是觉得苏婕妤今日有点古怪, 她瞧着挑拨,但过于平静,仿佛对今日云姒的遭遇早有预料一般。
满宫妃嫔都是乍然得了消息后,匆忙赶来, 只简单地挽了一下青丝,身上披着鹤氅, 但苏婕妤穿得却是和去翊和宫时一模一样,头顶上玉簪的位置都不曾有一点变化。
皇后一贯细心,在翊和宫时, 她就留意过众人, 所以苏婕妤一露面, 皇后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皇后握住了手帕, 她视线几不可察地从苏婕妤脸上扫过, 她想说这许是个巧合, 但心底却是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凉下来。
她挪开眼, 不再看向苏婕妤。
内殿一片沉静, 女子躺在床榻上,一双杏眸紧闭,但谁都知道她睡得不安稳。
没人敢吵醒她。
一刻钟后,谈垣初终于出了内殿,他穿戴整齐,不似在内殿时的松散,脸色依旧冷凉,许是殿内女子最终无碍的消息劝慰住了他,他的神色不如众人才来时恐怖,却依旧让众人觉得沉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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