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摇头,她有点轻声:
“她许是猜到我会有动作,在提醒我小心。”
未必猜得到她到底要做什么,但只从她一句问话中就能察觉到这一点,皇后娘娘不可谓不心细。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杀子之仇,多年未报。
云姒意识到什么,她轻抿唇,许久,她颇觉得唏嘘:
“原来咱们的皇后娘娘才是这宫中难得的心软人。”
秋媛惊愕,不知道主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云姒却在想,皇后娘娘多年宫权在握,又得皇上信重,她真心赌上一切要让德妃偿命的话,会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么?
她利用苏婕妤,却在苏婕妤有孕一事上,一直等待德妃动手,将事情的主动性都交给了德妃,若是她再心狠点,直接让苏婕妤小产,再栽赃给德妃,会不会更有把握落下德妃?
而不是让德妃动手,从而把线索和证据抹除得一干二净。
即使没能拉下德妃,皇后娘娘依旧选择继续庇护苏婕妤。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皇后娘娘要做的不过是让德妃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颇得皇上宠爱的小公主可比一个未诞下的皇嗣来得分量重。
但小公主后来一直被安置在坤宁宫,皇后娘娘也不曾借小公主做什么。
她的孩子被害,皇长子却是平平安安地长到六岁,其中是有德妃手段严密的原因,但皇后娘娘执掌宫权多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现在,察觉到她要有动作,即使报仇心切,却也会提醒她一声。
云姒抬眼望天,望向四周高高的红墙,她轻抿了抿唇。
这皇宫惯来是口深不见底的井,四面红墙会将一个纵使善良的人也一步步逼得冷下心肠。
她永远不会是皇后。
如果是她,她怎么可能放过仇人,让仇人在眼前逍遥?
今日注定了是一个不眠夜。
御前传来消息,今晚坤宁宫侍寝,没人觉得意外。
翊和宫中,殿门也在将要入夜时分被关上,红烛一点点燃烧。
云姒在盼雎殿等着时间,她在傍晚时就觉得困乏得厉害,但一直强忍着困意,等夜色暗下来,她扭头朝松福看去。
松福恭敬地点头:“奴才安排妥当了,请主子放心。”
云姒颔首。
她是答应了陆淞会在今日请皇上去翊和宫,但她不信任陆淞,自然不会亲自涉险。
坤宁宫,谈垣初和皇后用罢晚膳,皇后邀谈垣初出去散步消食,谈垣初没有拒绝,一刻钟后,才又回到了殿内。
皇后看了眼时辰,二人准备就寝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皇后皱了皱眉,问:“什么事,这般喧闹?”
百枝不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翊和宫的人,说是德妃忽然晕倒,来请皇上过去。”
百枝要恼死了,今日是初一,是娘娘侍寝的日子,早不晕晚不晕,偏偏挑在这时,德妃不是故意的才怪!
皇后觑了一眼谈垣初,见他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根本不为所动,心底猜到他是不会去的。
她不觉得意外。
皇上一贯如此,在某些时候,他格外注重规矩,也厌烦别人贪得无厌的争宠方式。
只是皇后有一点疑惑,德妃不是没有理智的人,这么多年,德妃什么时候在初一十五时来请过皇上?
从来没有过,这根本不是德妃的行事作风。
皇后忽然想到了今日云姒问她的话,呼吸倏然一轻,在看见谈垣初颇有点不耐地皱眉时,她忽然道:
“皇上,德妃向来都是有分寸,许是翊和宫真的出了什么事,以防万一,您还是去看一眼吧。”
谈垣初一顿,他极快地皱了下眉头,他看向皇后,就见皇后低眉似乎觉得有点意外,他心底未必不清楚皇后说的道理,但他不是很想去见德妃。
只是皇后都这么劝了,他再不去,倒显得他很薄情一样。
谈垣初冷淡地应了声,起身出了坤宁宫。
等谈垣初一走,百枝一脸不忿地进来,嘀咕道:“娘娘,您怎么让皇上走了?”
皇后看了眼殿外宫人的不安,语气淡淡:
“有什么好拦的。”
百枝还要说什么,皇后却是打断她,问了一个让她觉得纳闷的问题:“来宫中请人的奴才是谁?”
百枝呃了一声,许久,她皱着眉头,苦恼道:
“奴婢记不起来了,也不认得,反正自称是翊和宫的人,再说,除了她,还有谁敢来坤宁宫请人?!”
百枝一点都没有怀疑来人是假冒翊和宫的人,语气都是对德妃的不满。
皇后却是眼神闪了闪,她坐了起来:
“替本宫穿衣。”
百枝瞪眼,不满:“娘娘做什么给她抬脸面?”
管她死活呢,凭什么让娘娘半夜起身去看望她?德妃配么!
皇后瞥向她:“德妃身体不适,本宫身为皇后,该去探望一番。”
百枝说不过娘娘,只能替她穿好衣裳。
而另一边,谈垣初越往翊和宫走,却发现翊和宫附近越是安静,莫说慌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这不正常。
如果德妃真的昏迷了,至少也会有宫人慌乱地去太医,翊和宫这一条路上都应该是灯火通明。
许顺福也察觉出不对劲,扭头看向谈垣初:
“皇上,这……”
谈垣初抬眼,眼底神情淡淡却是深暗,他平静道:“来都来了,朕也想知道这次又是要闹什么。”
翊和宫的大门紧闭,被许顺福推开时,守门的宫人陡然一惊,她似乎要高声请安,谈垣初朝她看了一眼,宫人立即噤声,毕恭毕敬地让开道。
一路往前,许顺福看见了殿门紧闭,里面还点着烛火,而归秋却是守在外面。
许顺福纳闷。
归秋守在外面,殿内德妃却是没休息。
谈垣初一行人过于显眼,归秋看见皇上一行人时,陡然一惊,忙忙出声:“皇上!”
但已然晚了。
纵使殿内的人听见声音骤然安静,许顺福也听见了一些不该由殿内传来的声音,他骇得砰一声跪了下来。
德妃……德妃她……
四周宫人也骇然地跪了下来,归秋一脸惨白。
谈垣初脸色极寒一片:“把门打开!”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殿内一阵热气,点着的香浓郁铺面传来,让人觉得浑身都有点燥热。
皇后来时,恰是门被撞开,殿内情景一览无余,皇后在来的一路上已经确认了今日一事是有人算计德妃,但此时也不由得呼吸一紧。
第98章 算计【营养液加更】
殿内, 一个奴才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榻,床幔被他的动作拉起,让人看得清楚内里的情景, 德妃仓促间拢起衣襟, 她满面潮红, 春光四泄, 她惊恐地抬头朝外看去,脸上一贯的平静被彻底撕破。
她要下床,却是双腿一软,整个人跌落在床榻上。
德妃紧攥被褥, 略有些昏昏沉沉的脑海终于清醒过来, 她再也保持不了冷静,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殿内一幕,让四周奴才砰得一声跪了下来,恨不得当场消失, 一时间内,翊和宫气压格外凝固, 让人背后冷汗横生,噤若寒蝉。
归秋看见殿内情景,却是人都傻了。
视线落在那个奴才身上, 她控制不住地惊骇, 怎么会……
皇后皱着眉头看清殿内情景, 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什么丑闻能够让一个人万劫不复?
于皇室女子而言, 很简单, 让她不洁即可, 简单得甚至令人有些作呕。
那个奴才连滚带爬地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谈垣初眸色阴冷地看向德妃, 声音极寒:
“都滚出去!”
皇室丑闻, 没人会想要知道,许顺福慌忙地领着众人退下。
他抬头望天,心底清楚,不论今日德妃是否是被陷害,都是彻底完了!
皇上不会留着德妃让皇室蒙羞,让皇长子蒙羞。
竹林中刮来一阵冷风,许顺福蓦然打了个寒颤,到底是谁这般能耐,能算计德妃至此?
殿内,德妃掐紧手心,勉强恢复了一点理智,她闻着殿内的熏香,看向地上丑态横生的奴才,哪里还不知道她被算计了。
德妃狼狈地爬下地,人仿佛有点呆滞,许久,她泪流满面:
“皇上!臣妾是被人算计的!求您明鉴啊!”
谈垣初闻言,嘲讽地笑了一声。
德妃真当他是个傻子么?
归秋守门,一见他就立即高呼,给殿内的人提醒,德妃行苟且之事绝不是第一次,否则,归秋岂能这般娴熟?
德妃所谓的被人算计,是指什么?
难道是指苟且之事败露,被人今日设计让他来亲自捉奸?
怒到一定程度,谈垣初直接被气笑了,狗奴才还在不断求饶,吓得下身流出黄色腥臊液体,谈垣初脸上的怒意却是一点点消失,他看向德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陡然出声:
“许顺福。”
外间许顺福一惊,忙忙推门进来。
谈垣初指了一下不断求饶的奴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拖下去喂狗。”
他说是喂狗,人就绝不会死在喂狗前。
那个奴才吓得涕泪横流,浑身瘫软在地,不断磕头,呼天喊地地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是一时心迷鬼窍,求皇上饶命啊!”
许顺福怕皇上更怒,赶紧让人拖着这奴才离开。
这奴才被拖了很远,拖入外间吞人的暗色中,哭声依旧徘徊在殿内,让众人心底发凉。
所有宫人跪了一地,胆小的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目睹德妃和宫人苟合,今日她们还能有命活下去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不妨碍他们觉得害怕。
云姒在等坤宁宫的动静,确认皇后已经出发去了翊和宫,消息也渐渐传到后宫妃嫔耳中,她才出发去了翊和宫。
她早有准备,来得不早不晚,落后了皇后娘娘一步,却是赶在了其他人前面。
这一点无可厚非,她的褚桉宫本来就距离翊和宫不是很远。
云姒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宫人被拖下去,宫人衣裳凌乱,下身湿透,被拖过身边时,还传来一阵腥臊味,云姒差点呕出来,她极快地看了一眼,在宫墙的灯笼下,看清宫人身上些许暧昧的痕迹。
猜想成真,云姒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德妃竟然真的这么大胆?
她和秋媛对视一眼,都觉得后背有点凉,云姒迟疑地望向前路,忽然有点不敢往前走。
但殿前的宫人已经看见了她。
云姒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庭院中跪了一地的奴才,云姒还瞧见卢冬勋的禁军也跪在游廊上,她心底骇然,今日一个不好,在场的人没几个活得下来。
云姒心底已经开始后悔来这一趟了。
唯一没有跪下的人就是皇后娘娘,云姒站到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云姒觉得她很亏,今日一事可不是她的杰作。
她顶多帮忙叫了一下谈垣初罢了。
外间又响起喧闹,是后妃们逐渐到了,云姒瞧见皇后娘娘脸色一变,她心底了然,今日是皇室丑闻,越少人知道越好。
皇后直接上前,拦住了后妃:
“都给本宫站住!”
安才人闷头赶来,还没进翊和宫呢,就被皇后娘娘拦下了,她一脸纳闷,试探性道:“娘娘,嫔妾是听说德妃娘娘身体不适,特意赶来探望的。”
皇后没有理会她,直接对宫人和禁军下令:
“拦住她们,不许任何人踏进翊和宫,敢违反命令的,都给本宫去冷宫待着!”
冷宫两字,让一众妃嫔打了哆嗦,到底什么事,居然会惹得皇后娘娘下这么严重的命令。
翊和宫的大门被缓缓关上,一众妃嫔被拦在门外,有人看见了在里面的云婕妤,都有点惊愕和不公,凭什么云婕妤能进去?
苏婕妤也冷眼看向云姒。
她们在不公的时候,云姒心底也觉得欲哭无泪,她呐呐地看向皇后:
“娘娘,嫔妾也出去吧。”
皇后娘娘静了片刻,语气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来都来了,和本宫一起等皇上出来吧。”
云姒艰难地扯了扯唇,一看就知道翊和宫没什么好事,谁知道她留下来会不会被谈垣初迁怒?
想到今日是谁的杰作,云姒陡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进来时,被拖下去的人不是陆淞。
云姒蓦然抬头看向殿内跪着的奴才,果然,在一众奴才中间,她看见低眉顺眼的陆淞。
陆淞一贯如此,再得主子看重,他也向来低调不起眼。
在和宜殿时如此,在翊和宫时也是如此。
许是她看得久了,陆淞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忽然抬起头也朝她的方向看来,四目相视间,他眯了眯眼,又垂下了头。
云姒却总觉得在他眼底看见了一抹可惜。
电光石火间,云姒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也终于弄清楚了陆淞的目的。
——他在借她的手铲除德妃。
云姒不着痕迹地一瞥,果然,看见了归秋紧紧盯着陆淞,而陆淞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脸上是和四周宫人一样的不安慌乱。
云姒心底倏然沉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今日殿内和德妃在一起的人,本来应该是陆淞才对,否则归秋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向陆淞。
陆淞生得一副好相貌,这宫中一年不见皇上一次的妃嫔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漫漫长夜间,这些妃嫔会生出点别的心思,云姒其实不觉得奇怪。
德妃在一众奴才里挑中陆淞也是不足为奇。
云姒觉得德妃挑中谁不好,偏挑中陆淞,云姒了解陆淞,曾是个心比天高的人,众人耕地他要读书,如今身有残缺怕早就是他的心病,德妃若真的和他有什么,岂不是在日日提醒他,他不再是个男人这个事实?
陆淞怎么可能受得了?
他表现得再恭顺,心底也只会觉得耻辱。
难怪他会在那日请她带皇上来一趟,陆淞不会容忍德妃,但他拿德妃没办法,德妃向来谨慎,再和他欢好估计也会挑选时间。
只有初一和十五,德妃会彻底放肆。
所以,陆淞选在了这一日,也怪不得陆淞什么都不和她说。
这种事情,陆淞只会恨不得知晓内情的人都消失,怎么可能再告诉她?
云姒眼底倏然冷了冷。
陆淞不仅算计了德妃,许是也摆了她一道,如果今日她是亲自请皇上前来的,她要怎么解释她是如何知道德妃和宫人有龌龊一事?
唯一叫云姒觉得纳闷的是——陆淞到底是怎么做到偷龙转凤的?
许久,云姒等得腿都酸了,殿门终于被推开,云姒眼神陡然一闪。
云姒不着痕迹地朝殿内瞥一眼,适才殿门打开,云姒也闻到了殿内不同寻常的香味。
熏香不对。
心底的疑惑有了答案——德妃中招了。
如果是她亲自带皇上前来,怕是只会让人觉得今日一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德妃和宫人有染是一回事,她设计当众揭穿此事,让皇室颜面有失,也容易引得皇上和太后心底对她生出不满。
谈垣初一出来就看见了她,云姒忙忙服身行礼,她略有点不安地看向他。
谈垣初的怒意在看见她时顿了一下,声音还有冷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姒不安地扯着手帕,语气有点说不出的苦闷和懊悔:“嫔妾……一得消息就来了。”
怪她来得太快,也怪其余妃嫔来得太慢,导致只有她一人进来,也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不安太明显,一副怕被迁怒的模样,让谈垣初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皇后适时上前,挡在云姒前面,解释了一下情况:
“其余妃嫔被臣妾拦了回去,云婕妤撞见了那宫人,臣妾就自作主张让她先留下了。”
云姒也在这时忙忙道了一句:“嫔妾什么都不知道。”
极力想要撇清关系。
谈垣初没看她,他扫了一圈殿内的奴才,再想到适才归秋替德妃守门的情景,眼底蓦然寒了下来,他声音冰冷:
“翊和宫所有的奴才,拖下去,处死。”
他话音甫落,众位宫人还未求饶,所有人就倏然听见一阵哭声,压抑得厉害,似乎是害怕极了才忍不住泄出来的哭声。
众人顺着哭声看去,在看见站在柱子后的皇长子,瞬间有点哑声。
皇长子哭得厉害,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应该被殿内动静吵醒就跑了出来,结果就听见皇上这么一句吩咐,直接吓哭了。
谈垣初看向他的这个长子,他哭得手足无措,茫然不安地喊:
“父皇……”
谈垣初眼底神色晦暗,令人捉摸不透。
一直沉默的皇后娘娘终于说话,她叹了口气:
“祸不及他人,皇上生德妃的气,却也要顾及一下大皇子,翊和宫所有人都被处死,只怕会惹得宫中人心惶惶,猜忌不断。”
顿了顿,皇后娘娘声音低了下来:“此事终究难于宣于人耳,若是传出去,对皇室颜面也是难堪。”
此事必须要处理,却是越安静越好。
云姒不由得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人善良不是件坏事,但这宫中人却很难对得起她这份善良。
苦于自己罢了。
但谁都不能说皇后说得没理,谈垣初静了片刻,他没应皇长子的哭声,态度格外冷淡:
“送大皇子回去。”
许顺福立即抱着皇长子离开。
等皇长子离开,四周又静了下来,众人浑身瑟瑟发抖,又不敢出声求情。
就在云姒暗自在想谈垣初会如何处置德妃时,谈垣初终于薄凉出声:
“德妃突感风寒,不良于行,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打扰德妃养病。”
众人低头,这养病谁知道会养到什么时候,又能不能养好?
谈垣初的话还在继续:
“宫人照顾德妃不力,殿内伺候的奴才,杖毙。”
“其余人,杖责三十,打回中省殿!”
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
一时间,庭院中分成两种情况,一边是鬼哭狼嚎求情,一边宫人却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杖责三十,许是会撑不过去,即使撑过去也会折了半条命。
但总好比被判了死刑好。
云姒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陆淞,却见陆淞一点不见慌乱,她皱了皱眉头。
宫人也是有品阶的,在殿内伺候的宫人领的月钱也会高一点。
她之前总能看见陆淞跟在德妃身边伺候,难道在翊和宫内,陆淞根本不算是在殿内伺候的?
等再看见归秋咬牙切齿地看向陆淞时,再联想陆淞进翊和宫的时间,云姒立即在心底确认了这个猜想。
她心底倏地一沉,她一点都不替陆淞欢喜,甚至对陆淞的警惕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云姒甚至有点怀疑,皇长子出现得这么巧合,真的是被惊醒的么?
归秋被拖下去时,也在求饶,一个劲地说:
“皇上,娘娘是被陷害的!求您明鉴啊!”
陆淞在归秋出声时也没有露出慌乱,果然,等归秋消失在殿内,也没有攀扯出陆淞。
云姒不觉得意外,一旦归秋攀扯出陆淞,就代表她早知道德妃和陆淞之间有首尾,所谓陷害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她对德妃的确忠心,不可能再给德妃扯出一条罪名。
如今只是这般,她和德妃都咬死了是有人陷害,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因为皇长子心软?
云姒偷瞥了一眼谈垣初的脸色,觉得归秋和德妃的期盼是要落空了。
消息如风一样迅速传遍皇宫, 不仅如此,皇长子搬入了皇子所的消息一同传来。
宫中所有妃嫔都是一惊。
祁贵嫔这几日一直告病未曾去请安,自搬离正殿那一日后, 她本来觉得没什么消息能让她情绪再有波澜, 但她高估自己了, 她控制不住地一惊:
“什么?!”
德妃也栽了?
祁贵嫔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祁贵嫔和德妃相识多年, 对德妃的了解区别常人,那惯是个谨慎的,行事向来让人挑不出错来,怎么可能会一朝被人扳倒?
铜芸见她不信, 忍不住些许苦涩:
“消息千真万确, 皇长子已经开始搬离翊和宫。”
祁贵嫔倏然噤声。
须臾,等确认铜芸说得是真的,她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怔愣和茫然。
她膝下有公主,如今却被降为四品贵嫔, 搬离长春宫正殿,德妃膝下有皇子, 如今也卧病在床,皇子搬入皇子所。
她们以为她们有了皇嗣后,在宫中的位置就固若磐石。
直到今日, 事实才告诉她们——根本不是这样!
祁贵嫔忽然浑身瘫软在地, 她抬头看向铜芸, 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格外难看和苦闷心酸:
“铜芸……”
铜芸担心地看向她。
却只听见她落下两行清泪, 怔怔地呢喃:“……公主不会回来了。”
搬离正殿那一日, 她再如何叫嚣, 至今也总得清醒过来了。
她的倚仗是真的离她而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不顾小公主安危, 利用小公主那一日开始,她和小公主的结局仿佛早就注定好了。
祁贵嫔闭眼,泪水不断落下,声声哭诉悲恸凄凉:
“皇上何至于待我这么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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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姒回了盼雎殿,虽然谈垣初没有迁怒向她,但云姒回来后许久仍是觉得心有余悸,对陆淞也恨到了骨子中。
秋媛也是一脸后怕,难得紧张得后背生出了冷汗,低声道:
“主子,您说得没错,这陆淞不得不防!”
她只见陆淞两三面,却总有一种陆淞对主子余情未了的感觉,但给了她这种感觉的陆淞,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在这次事件中拉主子下水。
秋媛忍不住脊背发凉。
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明明他表现得对主子那般愧疚和爱慕。
一边说要替主子做一件事弥补主子,一边又能面不改色地陷主子于不义之地。
秋媛见过很多表里不一的人,但陆淞仍是让她觉得皱眉,一个人的愧疚和恶意居然能够互不影响的并存么?
云姒却是对陆淞的表现,既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有点在意料之中。
云姒至今都记得,那一晚她偷听到陆家父母的对话,在陆母只是想把她卖去做奴仆时,陆父忽然闷声来了一句“她生得好看”,一句话,他说得沉闷,却是把她拉下了深渊。
后来,哪怕是在她被卖时,陆父也只是蹲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陆母出头,人人记得陆母刻薄,却仍旧觉得陆父老实。
他沉闷得让人觉得他也不想这般做。
陆淞多么像其父啊。
许久,云姒终于出声,声音稍凉:
“让人盯着陆淞。”
秋媛郑重点头:“您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等翌日,皇长子搬入皇子所的消息传来后,秋媛也脸色不好地带来一个消息:
“陆淞和皇长子一起进了皇子所。”
云姒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昨日陆淞为何有恃无恐,他登记在案的身份根本不是德妃的人,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皇长子的人。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皇长子会在当时出现,纵使皇上再怒不可遏,也不可能不顾及一点皇长子,德妃的奴才也许都会死,但皇长子的宫人却是能够逃过一劫。
他早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或许,她也是他曾经给自己安排的一条退路。
云姒再想起陆淞每每对她表现出来的愧疚和不安,心底都不由得作呕。
云姒杏眸冷凉,她从德妃一事中彻底意识到——不能放任陆淞下去了!
秋媛也在皱眉:“他进了皇子所,再要对付他就是不易了。”
皇上不会让后妃插手皇子所的事宜。
云姒垂下眼睑:
“那就让他来见我。”
秋媛惊愕,有点迟疑:“经此一事,他还会来见主子么?”
云姒听出她话中的不确信,却是扯了扯唇角,透着点讽刺:
“他会。”
伪善的人总喜欢给自己带上一张情深义重的面具,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摘下这个面具。
翊和宫。
陆淞挨了三十个大板,他的命很硬,没死掉。
他躺在厢房中,能听见隔壁传来皇长子不断传来的哭声,他眼皮子都没掀动一下。
不仅翊和宫大门被禁军把守起来,正殿也被严加看管。
陆淞想起德妃,不由得轻扯了唇角。
德妃现在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但那又如何,她自身都难保,连正殿的门都出不了,又能耐他如何?
身后不断传来刺骨的疼痛,让陆淞根本睡不着。
他厌恨德妃,却懒得费什么心思在德妃身上,德妃许他登堂入室的那一日起,就应该料到今日的结果才对。
陆淞不禁想起了云姒,他紧闭的眼底闪过一抹惋惜。
他是真心想借这次机会除掉云姒的。
初入宫廷时,陆淞没想到会在宫中遇见云姒,他其实对云姒也没说假话,当年家中卖掉云姒后,很快赈灾大臣到了渝州城,灾情很快抑制住。
陆淞一直都挺后悔去了那一趟县城。
数年朝夕相处,他和云姒岂能没有一点感情?
是有的。
尤其是后来,他才知道银子其实不难赚,一个乖巧听话的云姒却是再难寻到。
后来渝州城再次遇难,父母惨死,所谓李家村自顾不暇,根本没人会留意到他,他收拾了家中仅有的财产,离开了渝州城。
他记得曾经娘说过,买了云姒的人后来一路北上。
于是陆淞也顺着这条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