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如今祁贵嫔不再是三品位份,那么要不要让祁贵嫔搬出长春宫的正殿?”
祁贵嫔膝下有位小公主,谁都不敢轻易怠慢祁贵嫔,哪怕是让祁贵嫔搬出正殿,都得来御前请示一番。
谈垣初越发冷下脸:
“他们至今没让祁贵嫔搬宫,是在等朕亲自去办这件事么!”
他对容昭仪的称呼彻底变成了祁贵嫔。
中省殿按规矩办事,都不敢让祁贵嫔搬出正殿,谈垣初忽然意识到,他给祁贵嫔降位的这个惩罚对祁贵嫔其实可有可无。
她许是笃定了,她迟早会升回去。
所以,她这段时间才会低调安分下来,只是在等他心底怒意消下去。
尤其是在他久久没有决定小公主的去处时。
谈垣初不能否认,在知道当时设计推云姒落水的人根本不是祁贵嫔,她不过一个背锅的时候,他给祁贵嫔降位的目的不过是要让祁贵嫔反省自己。
他的确对祁贵嫔有不满,但有小公主在,他对祁贵嫔的容忍度也是比其余妃嫔要高许多。
而如今,秋玲和云姒在行宫时的话不断在谈垣初脑海中徘徊。
——卢嫔借口想骗云婕妤去见常公公。
——皇上,奴才在常德义的房间中发现了一张画像。
——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让嫔妾觉得恶心……
——她们欺我!
女子的声声哭诉响彻在他脑海,谈垣初闭了闭眼,许久,耳边传来许顺福迟疑的声音:“那……小公主怎么办?”
谈垣初倏然睁开眼,他眼底冷淡一片:
“宫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许顺福忍不住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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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洗,入秋的晚风透着点冷涩,盼雎殿早早关了宫门,但在半夜时,忽然被人从外扣响。
守夜的宫人忙忙开门,待看清来人,陡然一惊,忙忙服身请安。
云姒最近总困乏得厉害,待傍晚敬事房还没来传消息,她便早早歇息了下来,许是心底不舒坦,她今日睡得很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云姒似乎听见了一阵推门声,她陡然被惊醒,待看清床榻前站着一个人时,她吓得浑身汗毛竖起,差点惊呼出声。
直到她抬头看见来人的脸,月色照在他身上,让人轻易认出他是谁。
云姒瞌睡被全部吓跑,鸡皮疙瘩还是起了一身,她忍不住出声控诉:
“您半夜不睡觉,来嫔妾宫中吓嫔妾做什么?”
谈垣初揽住女子,结果摸到了一手冷汗,谈垣初知道他是真的吓到了她,低声:“是我不好,我让人请太医来。”
云姒心跳声渐渐恢复平静,她忙拉住谈垣初,察觉到他不对劲:
“皇上别折腾了,嫔妾没什么事。”
有宫人进来,点了灯烛,殿内一下子灯火通明,视野清晰起来,谈垣初又摸了摸女子的额头,见她脸色渐渐红润,才没再要求传太医。
云姒坐了起来,她偏头细细打量谈垣初,见他面色冷淡,有点试探地询问:
“您是心情不好么?”
点了烛火后,宫人就被许顺福都带了下去,殿内只剩下云姒和谈垣初两个人。
谈垣初搂住女子的腰肢,埋在她颈窝间,闷闷地应:
“嗯。”
云姒瞪圆了杏眸,心底有点纳闷,这对夫妻怎么回事?今日商量好的么,都这么直白。
叫人难免有点不知所措。
而且,云姒有些许的一言难尽。
他心情不好,来折腾她作甚?她睡得好好的,真是招谁惹谁了。
云姒心底挺不得劲的,尤其是在知道他后面还得给祁贵嫔升回三品昭仪后,她任由他搂着,没有抗拒,也没有安慰他。
她不安慰他,他似乎也觉得没什么。
许久,在云姒困意将要聚拢时,忽然听见谈垣初淡声道:
“我让祁贵嫔搬出长春宫正殿了。”
简短的一句话,话音甚至颇为冷清,云姒却是一刹间清醒了过来,但脑子似乎还没转过来,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您不是还想升她回去么,这么折腾作甚。”
话音甫落,云姒浑身陡然一僵。
她蓦然彻底清醒过来,她心底不断懊悔,犯困果然误事!
云姒迅速回神,她轻垂下眼睑,挪了挪身子,想要退出谈垣初的怀抱,她偏过头,声音仿佛低闷:
“嫔妾没有对您不满的意思。”
说着没有,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她的情绪。
谈垣初打断了她:“是我不好。”
云姒陡然抬眼,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皇上对她的自称一直都是我,也是今日第二次说了是我不好这句话。
云姒觉得有点怪怪的,她呐声迟疑地问:
“皇上,您到底怎么了?”
谈垣初却是没回答她,而是问她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宫中谁能照顾好小公主?”
云姒顾不得给小公主择养母这件事背后的含义,陡然浑身一个激灵,险些被吓出一身冷汗。
不管谈垣初是不是真心要处置祁贵嫔,但是,给小公主挑选养母一事,谈垣初是应该和她商量的么?
他是不是半夜没认清殿名,把褚桉宫认成坤宁宫了?
云姒当然知道不可能,她只是被今日的谈垣初搞得一头雾水,被吓醒后至今都稀里糊涂的。
云姒推了一下谈垣初,她抬起一双杏眸,埋怨道:
“皇上,您是不是故意逗弄嫔妾,替小公主择去处一事,什么时候轮到嫔妾定夺了?”
即使谈垣初真的会听她的,云姒也不可能给出建议。
笑话,她不喜祁贵嫔是一回事,从而不喜小公主也是事实,但她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万一日后小公主的养母待小公主不好,或者是有心却照顾不周,最后是谁的责任?
如今谈垣初对她圣眷正浓,觉得她千好万好,但等日后她的恩宠渐薄,谈垣初会不会把小公主的不幸怪罪在今日提出建议的她身上?
云姒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日。
但云姒不会去赌。
谈垣初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再问她小公主该让谁来抚养。
他让她往里挪了点,褪去外衫,吹灭烛火后,才重回床榻,揽住她一起躺下,他今日不知怎么了,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他怀中。
云姒终于抽出时间来细想这件事,她怀疑地看向谈垣初:
“您当真舍得叫她待在四品贵嫔的位置上,不是权宜之策?”
权宜之策四个字,让谈垣初浑身一僵。
果然在她心底,对他是有埋怨的。
谈垣初没有让她等许久,低声应她:“不是。”
得了确切的回答,云姒难得有点懵。
她整个人都有点稀里糊涂的,今日她才从皇后娘娘那里得知了祁贵嫔的四品位份只是暂时,结果晚上谈垣初就找到她说,不会给祁贵嫔再升回三品昭仪。
谈垣初是薄情非常,却也不曾骗过她。
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姒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好抛在脑后。
夜色逐渐浓郁,云姒察觉有人握住她的腰肢,最终那只手停在了她小腹处。
云姒陡然想起还在养心殿时,谈垣初曾说过她怎么不争气。
那时她觉得她没有位份,一点有孕的想法都不曾有过,但如今她是四品婕妤,距离三品只有一步之遥,似乎可以去想皇嗣一事了。
但德妃摆在前面,让云姒又有点无暇顾及。
云姒埋头,轻轻抵在谈垣初的胸膛处。
黑暗中,温热的呼吸擦颈而过,他有点意外地搂过她,轻声:
“睡不着?”
她埋在他怀中,含糊不清地哼唧了一声。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秋日夜间有点冷意,她穿的亵衣有纽扣和腰带,但一点也没难住他,欲要往下探,指腹轻轻蹭过,云姒咬住唇,呼吸渐渐急促。
一点点拢住,逐渐探入,汵汵水意,浸泡着指腹留下些许褶皱。
许久,她控制不住地埋在他怀中呜咽出声。
他那么得心应手,不再借着茶水清洗,而是拿过床榻边的手帕简单擦拭一番,他低头亲她,在她紧闭的双眼处停留了许久。
云姒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风平浪静许久后,她仍有点哽咽,泪珠子落了他一身,似有些春潮久久散,蜷缩着身体在他怀中轻颤。
云姒没抬头,一片暗色中她也看不清他的脸,却是听得出他话音中透着汹涌的欲.念,他搂住她,轻抚她的后背,轻描淡写地说:
“睡吧。”
云姒想说什么,但他惯来了解她,轻易就让她精疲力尽。
云姒咬了他一口,哪有人这样催人睡觉的?
但最终,她埋怨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一番疲倦后,困意又汹涌而来,她含糊呢喃了两声不清不楚的话,在他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告诉她一声祁贵嫔要搬出长春宫正殿了?
云姒纳闷, 尤其想到昨晚谈垣初最后做的事, 她不忿地咬了咬牙, 面对秋媛的疑惑:
“昨日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昨夜不是秋媛守夜, 对皇上昨日半夜来袭一事一无所知,今日撞见皇上时,人都傻了片刻。
云姒噎住,半晌没能回答上来。
见状, 秋媛有眼色地没再继续询问。
请安后, 云姒才知道中省殿已经去了长春宫,长春宫和御花园离得不远,仪仗才到御花园,云姒就看见一群妃嫔站在御花园中, 对着长春宫的方向低声议论。
云姒也下了仪仗,没错过这个热闹。
邱宝林也在, 她冲云姒服了服身,云姒让她起来,轻挑了下眉梢, 疑惑:“这是在闹什么?”
二人并肩站在不远处, 离得近了, 只听见长春宫内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声音:
“不可能——!”
云姒和邱宝林都听出了这是祁贵嫔的声音。
邱宝林不着痕迹地朝云婕妤看了一眼, 她是知道的, 昨日皇上去了一趟盼雎殿, 今日中省殿就来了长春宫, 说这两者间没有关联, 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邱宝林收回视线,云姒在坤宁宫耽搁了一会时间,她来得比云姒要早,也弄清楚了其中情况,轻声和云姒解释:
“祁贵嫔不相信皇上会让她搬出长春宫正殿,正在训斥中省殿的人胆大包天。”
中省殿按宫规行事,有什么胆大的?
云姒轻抬眼,不紧不慢道:“是膝下有位小公主,终究是有底气。”
哪怕被贬为四品贵嫔,也能一直理直气壮地住在正殿,还坚信皇上不会让她搬走。
长春宫内也住着其余妃嫔,有一人在看戏,便接二连三地引来了好多人,云姒也一点都不避讳地走到门口,四周妃嫔看见她,都赶紧给她让开路,结果她一来就看见祁贵嫔恼怒地一巴掌甩在小融子脸上。
清脆得一声响。
小融子脸上立即落下一道红印,他被打得偏过头,伸手捂住了脸。
云姒眉眼间情绪骤然冷了些许。
她其实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小融子,刘公公有心教导小融子,一些事情基本上都是由小融子出面。
况且,小融子一门心思偏向她,知道祁贵嫔和她不对付,自然会想要亲自来给祁贵嫔添堵。
邱宝林眼神一闪,她是认识小融子的,在和宜殿的时候,她见过小融子数面。
祁贵嫔也看见了云姒,心底有点难堪,却是顾及不上云姒,她冷声对小融子说:
“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小融子一手捂脸,低着头,语气依旧不卑不亢,也不退让一步:“祁贵嫔还请不要为难奴才们,奴才们都是奉旨行事,恕难从命。”
祁贵嫔难得尝到气急败坏的滋味。
她是不可能搬出正殿的,她很清楚,一旦搬出去意味着什么。
——小公主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小公主年少,离开她的时间一长,会不会和她离心?
祁贵嫔不敢想这个结果。
她只能强硬地指着宫外,再一次咬牙切齿:“滚!”
铜芸想去拉祁贵嫔,让她冷静,却被祁贵嫔推到一边,不听她的话,铜芸担忧不安地低声喊她:
“主子!”
祁贵嫔倏然冷眼看向她,她平日中听铜芸的要冷静,但今日这种情况,她绝不能退一步。
小融子看着这对主仆的互动,一点不为所动,但在余光瞥见宫门口的云姒时,他退了一步,冲门口的云姒服身:
“云婕妤安。”
中省殿一众宫人忙忙行礼。
云姒见祁贵嫔也朝她看过来,似乎是怕她会捣乱,冲她冷声:
“长春宫的事和云婕妤似乎无关,来人,请她们离开!”
云姒惯爱给她添堵,闻言,她轻挑眉,一副无辜的语气道:“瞧祁贵嫔说的话,这中省殿也是按规矩办事,你这拦得了一时,还能拦得了一辈子不成?”
祁贵嫔眼底极冷,云姒就这么确定她会搬出正殿?她恼声:
“即使如此,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落井下石!”
云姒轻笑了一声,她半倚在秋媛怀中,松散轻声:“我也懒得管你,只是我还有事交代中省殿去办,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岂不是耽误了他们给我办事的时间?”
小融子静静地等云姒姐姐和祁贵嫔交锋,紧接着就听见姐姐和他道:
“你们在墨迹什么,再等就要午时了。”
小融子意会,他转眼看向祁贵嫔:“请贵嫔恕奴才们无礼。”
祁贵嫔陡然意识到什么:
“你们敢!”
小融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对中省殿来的宫人命令道:“还不赶紧搬,再晚,祁贵嫔晚上就没有落脚休息的地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硬生生地透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祁贵嫔也听懂了他的嘲讽,她再继续拦下去,耽误的只会是她的时间,而这宫殿,她是得非搬不可!
祁贵嫔再如何想阻拦都无能为力,长春宫的宫人被一句奉旨行事压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省殿的人将殿内所有东西都抬了出去,噤若寒蝉。
见一切事情都已经无力回天,祁贵嫔身子不稳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她失神呢喃:
“怎么可能……”
“大胆……放肆!”
没人听她说话,四周妃嫔也看得有点心惊,得势时,奴才就是奴才,对你恭敬无比,可一旦失势,他们最先便让你尝到世态炎凉的滋味。
祁贵嫔陡然看向云姒,她双眸殷红,想起了昨夜皇上去了盼雎殿,只觉得全部都是云姒怂恿:
“都是你!”
“全是你的错!都是你怂恿皇上!”
她直奔云姒而来,冲动之下,早就忘了她和云姒如今的位份尊卑,高抬手臂,似乎是要冲云姒挥去。
小融子余光瞥见这一幕,脸色突变。
但不等他上前阻止,就蓦然停了下来,四周响起一片愕然地惊呼声。
有人惨叫了一声,浑身狼狈地倒在地上,云姒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她没让秋媛替她挡,也没有任何地躲避,任由祁贵嫔朝她本来,力道过大,她指尖还残余了一点红。
祁贵嫔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云姒:
“你……你居然敢打我?!”
她嫁入王府至今将要八年,还从未有人敢这么羞辱她!
云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底一片薄凉的冷然,她似乎觉得好笑,轻讽地勾起唇角:
“打你便打你了,有什么不敢的?”
她只是养心殿的一个奴才时,就敢去动容昭仪的宝贝莲花,如今她是婕妤,难道还不敢打一个贵嫔?
祁贵嫔怔然地看向云姒眼底的冷意,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和云姒的位置早就颠倒了。
曾经她和云姒论尊卑。
如今论身份,她和云姒之间,云姒是尊,而她才是那个卑。
祁贵嫔被这个认知逼得双眼通红,铜芸跑过来挡在她前面,四周妃嫔和宫人都被吓到,邱宝林也惊愕地看了眼云婕妤,她进宫至今,还从未见过祁贵嫔这般狼狈的模样。
但至此还未完,云姒垂眸看着倒下的祁贵嫔,声音冷淡地下命令:
“祁贵嫔不分尊卑,妄想推打上位,来人,掌掴。”
祁贵嫔万没有想到云姒不仅敢打她,还是得寸进尺,她陡然抬头,声音拔高:
“云姒,你敢!”
云姒眼底神色都没动一下,冷声:“掌嘴!”
秋媛松开云姒,上前一步,很有礼数地服了下身:
“得罪了,祁贵嫔。”
话音甫落,不等祁贵嫔说话,她抬手一巴掌直接扇在祁贵嫔脸上,打下她要叫嚣的话。
巴掌声格外清脆。
秋媛没有一点犹豫。
这一巴掌甚至没有云姒打的那一巴掌重,但众人却是在这一巴掌中陡然打了个寒颤,她们心惊胆战地看着祁贵嫔要挣扎,却被宫人按住,秋媛不疾不徐,巴掌一下一下地落下。
众人咽了咽口水,朝云婕妤看去一眼,只见云婕妤平静地看着祁贵嫔受罚。
诸位妃嫔在这一刹间忽然意识到,在云姒有了位份那一日,这宫中的形势就已经在隐晦地转变,只是她们直到今日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祁贵嫔被宫人按住,跪在地上,浑身狼狈,她被刺激下,仿佛失去理智,还在分不清形势地叫骂云姒,但在看见铜芸跪在地上不断冲云姒磕头求情时,她泪腺再也控制不住地泛酸,口中的叫骂声再也坚持不下去。
许久,众人都已经不知道祁贵嫔到底挨了多少下掌掴,云姒终于叫停。
云姒一步步地走到祁贵嫔跟前,她被罚得很重,嘴角都流了血,云姒对上她眼底仇恨的目光,一点不觉得惊讶。
祁贵嫔不恨她才是奇怪。
她只是想到了卢才人死的那一日,她在湖底下拉住卢才人时,没人一个人知道她当时心底在想什么。
连云姒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她还记得,她被救上案,清醒之后,她跪在地上不断冲谈垣初磕头,求谈垣初给卢嫔主持公道时,额头磕在鹅卵石上传来的疼意,她至今都记得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是什么感觉。
祁贵嫔狼狈,有她当时狼狈么?
祁贵嫔太想除掉她了。
否则,在杨婕妤被烧死那一日,她也不会从祁贵嫔的态度中发现端倪,从而得知真正在算计她的人是谁。
祁贵嫔曾想揭穿是她害死了卢嫔,但祁贵嫔难道忘了,逼她杀死旧主的人不就是她么?
午时未过, 祁贵嫔被罚一事就传遍了后宫,御前也得到了消息。
许顺福没敢耽误,直接禀报了谈垣初。
谈垣初伏案处理政务, 头都未抬, 只说了一句:“她心底有怨。”
许顺福立即意识到皇上的态度, 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 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坤宁宫。
百枝听到小宫女的汇报,轻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心情:
“谁叫她仗着小公主不把别人放在眼底,如今也是恶人有恶报, 该轮到她吃点苦头了!”
百枝对祁贵嫔, 自是一百个不喜。
尤其是在知道祁贵嫔也和德妃一起算计过娘娘后,她恨不得扒了祁贵嫔的皮,甚至,她都好奇, 祁贵嫔哪来的脸,在害娘娘的孩子后, 还能一脸无事地请娘娘好好照顾小公主?
百枝为何不喜欢小公主?
小公主在坤宁宫一日,祁贵嫔总会找机会来看望小公主,娘娘作为被害者, 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有杀子之仇的敌人在她面前享受天伦之乐, 却什么都不能说。
祁贵嫔能够和德妃合谋, 真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不要脸!
她面对娘娘时, 一点都不会觉得心虚羞愧么?!
听出百枝的义愤填膺, 皇后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抬了抬眼, 问:
“云婕妤回去了么?”
百枝点头:“回了, 罚完祁贵嫔,就回了盼雎殿。”
皇后点了点头,就不再过问此事。
外间传来小公主的玩闹声,百枝厌烦地皱了皱眉,皇后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轻垂下眼睑,继续翻看中省殿呈上来的卷宗。
翊和宫,归秋转身进了殿内。
德妃已经听见了归秋和宫人的对话,她慢条斯理道:
“她真是一日越发不如一日。”
归秋恭敬道:“祁贵嫔根本就是自作聪明,半点不能和娘娘相比。”
祁贵嫔一直想要和娘娘比较,却不知娘娘从未把她放在眼中过,也只有她会觉得,她能诞下一位小公主,平日中皇上也格外看重她,她就能和娘娘以及皇后相提并论。
殊不知,娘娘和皇后娘娘何时看重过皇上的恩宠?
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也只有祁贵嫔会死抓着不放了。
对于归秋的恭维,德妃只是不在意地勾了勾唇,她忽然想起什么:
“疏儿呢?”
归秋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说:“皇上今日叫了皇长子去御前,现在还没回来。”
德妃点了点头,她眉眼掠过一抹笑意,对皇上召见皇长子一事是乐见其成的。
疏儿是皇长子,她再不在乎皇上的那点宠幸,却也是希望疏儿能得皇上重视的。
德妃一向清楚她的荣辱都是系在谁的身上。
*********
与此同时,中省殿中,小融子拦住了秋玲的路,秋玲浑身一个哆嗦,呐呐道:
“……融公公。”
小融子掸了掸衣袖,显然,他就是故意在这里等她。
秋玲心底一惊,不等小融子说了什么,秋玲下定了决心,她这几日一直在等着看宫中风向,如今也能明白一些事情。
秋玲看着小融子,心底隐约猜得到小融子是为何来找她。
她被许顺福找去一事,也许是私底下的事情,但她半夜离开中省殿,中省殿不可能不知道。
秋玲冲着小融子悄无声息地低下头。
她也很清楚小融子是谁的人。
秋玲低声:“奴婢那日……”
小融子听到御前二字时,他心底一紧,后来意识到什么,他冷声:
“好好待在中省殿。”
秋玲要说什么,结果就听小融子道:“姐姐宽和,我却不是。”
秋玲倏然噤声,心底腹诽不断。
云姒也算是宽和人么?
云姒没在意外边人如何议论她,罚过祁贵嫔后,云姒就一直在等五日后。
也就是陆淞和她说好的日子。
等到这一日后,云姒才发现,今日居然是初一。
初一有什么不同?其实也没有,只是今日皇上会去坤宁宫就寝罢了。
云姒眼底一闪。
偏偏是今日,陆淞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请安前,云姒招来秋媛,秋媛侍奉她穿衣,却也有点迟疑:“主子,今日是坤宁宫侍寝。”
且不说陆淞在做什么,只一点,怎么在今日请皇上去翊和宫,就是一个难题。
云姒也低骂了一声:
“净知道给我找事。”
秋媛和主子对视一眼,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什么事需要在今日才能做?”
或者说,需要在皇上去坤宁宫时才能做?
云姒皱了皱眉,她想起了陆淞,心底蓦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或许重点不是坤宁宫,而是今日的皇上不会去其他地方,于是翊和宫也不会迎来皇上。
云姒被心底的念头吓了一跳,目瞪口呆:
“要真是我想的那样,这宫中怕是要变天了。”
请安后,云姒没有和众位妃嫔一起离开,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云婕妤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皇后娘娘开始交好,每日请安后总会在坤宁宫多待上半个时辰。
只有安才人回头看了一眼,离开坤宁宫后,有点不平衡道:
“真是不公平,怎么皇上和娘娘都对她青睐有加。”
众人都知道她管不住嘴,根本没人搭理她。
皇后和往日一样教云姒看账本,却发觉云姒有点心不在焉,她不解地抬眼:
“觉得无聊了?”
日复一日地处理这些事情,很难不觉得乏味,但这也是权利在握在象征,皇后从未推辞过,她的身份也不许她有任何的推辞。
皇后不解的是,云姒这般人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不该会觉得无聊才对。
云姒摇头,眉眼浮现些许迟疑:“不是。”
百枝端了茶点在一旁,她很介意旁人分娘娘的权,但对娘娘教导云姒一事却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见云婕妤一脸迟疑,她不由得有点催促:
“到底是什么事,云婕妤和娘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百枝觉得有点心急,这云婕妤怎么回事?娘娘对云婕妤可谓是真的掏心掏肺,呃……虽然是有所图谋,但绝对算是坦诚相待。
百枝厌烦死了背后捅刀子一事,云婕妤就不能和娘娘一样坦诚么?
云姒察觉到百枝的态度,心底摇了摇头。
她和皇后位份不同,处境不同,皇后娘娘能够坦诚相待是她自持身份,她呢?
合作是一回事,但她不可能像皇后娘娘一般随心所欲,注定了要小心谨慎地一点点筹谋。
但她这幅表现,自然是要请皇后娘娘帮忙,所以,云姒在百枝话落后,抬了抬眼,简短地问了一句话:
“娘娘觉得什么样的丑闻能够让一个人万劫不复?”
皇后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才轻缓道:“您问出这个问题时,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皇后抬眼和云姒对视,人和人是不同的。
在这皇宫中,能够令一人万劫不复的事自然是给皇室蒙羞。
云姒要离开坤宁宫时,皇后娘娘忽然叫住了她,云姒纳闷回头,只见皇后沉默了片刻,才缓慢出声:
“你我二人交易是一回事,但不论要做什么,望云婕妤谨慎行事。”
云姒是真的觉得有些意外了。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坤宁宫,等到了宫外,秋媛才问她:“主子,皇后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