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谋害刘氏?
祁贵嫔心知肚明是德妃杀人灭口,偏偏查不到任何和德妃有关的证据,她想拉德妃下马都不可能。
但除了德妃呢?
祁贵嫔攥紧了手帕,她清楚另一个答案,既然不是杀人灭口,那杀刘氏的理由便是泄愤了。
整个行宫中,只有一个人需要找刘氏泄愤。
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祁贵嫔倏然回神,她回头看去,见到铜芸冲她隐晦地摇头,她咬唇一点点收回理智,不抬头去看女子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不能再犯错了。
殿内久未有动静,宁嫔忽然轻轻掩唇,她犹豫了一下,话音透了点迟疑:
“刘氏怎么偏偏就是……溺死的呢?”
她一句惊疑的话落下,惹得众人都想起了前些日子云姒落水一事,一时间不由得神色各异。
对啊,刘氏谋害云婕妤一事是证据确凿,虽然刘氏被贬为了庶人,但云婕妤真的会放过刘氏么?
有人觉得不会。
云姒轻眯了眯眼眸,话到这里,她再不知道宁嫔要做什么就是蠢了,她一手抵着下颌,略觉得认同地颔首,回应了一句:“是啊,这刘氏怎么就偏偏是溺死的呢,按照安才人刚刚的证词,刘氏还是在颂雅轩不远处落的水,怎么这么巧,难道是——”
云姒蓦然抬眼看向宁嫔,声音轻细,不紧不慢地接了下半句话:
“——我害了她?”
宁嫔脸色一变,全然没想到云婕妤会这么直白,她矢口否认:
“云婕妤误会,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云姒语气淡淡地反问:“是么?”
宁嫔呐呐,她斗胆抬头看了眼皇上,却见到皇上只是垂着眼,将还剩下的半碗姜汤推向了云婕妤。
宁嫔一怔,她蓦然意识到皇上压根没有怀疑过云婕妤,即使有她挑唆在前。
宁嫔一点点低下头:“嫔妾不敢妄言。”
殿内肃静一片,安才人见状,也忙忙噤声,生怕自己会再乱说话。
许顺福:“皇上,仵作来了。”
殿内有人说话时,谈垣初一直都是安静不语,如今也只是颔首:
“带他去检查尸体。”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德妃来时身有嫌疑,一直都没有看座,殿内只有谈垣初和云姒是坐着的。
按理说,德妃站着的情况下,云姒不该落座。
但谈垣初仿佛没有察觉到不对一样,他眉眼情绪淡淡,却是一直没有让人给德妃看座。
半个时辰后,德妃站得腿都麻了,她不着痕迹地垂下了眼。
仵作终于进来,他诚惶诚恐地跪下来:
“草民见过皇上和各位娘娘,尸体是溺死,大约是死了三四日,没有任何外伤。”
没有外伤。
众人听到这里,都有点了然今日一事是要到此结束了。
谈垣初颔首,让人送仵作离开,才淡淡地开口:
“刘氏不慎脚滑落水,她生前戴罪在身,不予封赏,让人带下去妥善安葬。”
寻常妃嫔去世,皇上念及旧情,总要在身后事上宽容一二。
但刘氏显然没有这个恩典,她生前是皇室妃嫔,死后却只能以一个庶人身份安葬。
众人心下一肃,立时恭敬地应声,不论刘氏是不是真的脚滑落水,圣旨已下,便是既定事实。
也有人听见了戴罪在身四个字,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云婕妤,难道皇上今日这般冷淡,是还在怪罪刘氏谋害云婕妤一事?
她们不信谈垣初这般薄情,就只能拼命地给谈垣初另找原因。
但谁知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谈垣初掀眼,平静地撂下一句:
“宁嫔不敬上位,今日起降为才人。”
宁嫔错愕抬头,一脸地不敢置信。
不敬上位?
皇上是不是罚错人了?
她什么时候不敬上位了?这个罪名难道不该是安才人的么?!
安才人吓得往人群后躲了躲,宁嫔只是提了句似是而非的话,还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云婕妤是凶手,皇上就降了宁嫔的位份。
轮到她时,又该是什么惩罚?
安才人都要吓哭了,结果等了半晌,直到皇上不耐烦地让众人退下时,都没等到皇上再有下文。
她眨了眨眼,被桂春拉一下才回过神,忙忙和众人一起退下。
********
颂雅轩终于安静下来,云姒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怪不得皇后娘娘想要扳倒德妃,却一直没能得偿所愿,云姒不由得设身处地去想,换做是她,她能做到把德妃落下马么?
但不论怎么想,云姒都觉得挺难。
德妃行事滴水不漏,想要扳倒她,寻常办法根本做不到,皇后甚至立起苏贵嫔亲自做了一个局,却仍是让德妃全身而退。
云姒觉得,若真的想要扳倒德妃,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让谈垣初生出除掉德妃的念头。
偏偏德妃膝下有皇长子,想达成这一点,简直难如登天。
除掉皇长子?
云姒压根没升起过这个念头,不是什么怜惜之情。
都是人命。
女子的命难道就比幼儿低贱么?
而是云姒在养心殿待了整整一年半,她很清楚一点,宫中仅有的两位皇嗣身边都有谈垣初安排的人。
云姒敛眸深思。
到底是什么错事,才能叫谈垣初会想要除掉一个皇子的生母呢?
谈垣初今日没离开,察觉到女子一直乱动不安分,倏然伸手禁锢了她的腰肢:
“再不睡,天便要亮了。”
云姒身子一顿,她顺势钻进了他的怀中,乖顺低声:“嫔妾睡不着。”
被折腾了将近一夜,谈垣初不是不累,人都钻进怀中了,他一手揽住人,却是懒得睁开眼,淡淡地问:
“胡思乱想?”
云姒恼得推了推他,真的在想什么,自然不能如实告诉他,却是能顺势提出她一直在想的事情,她拉了谈垣初一下:“皇上,您怎么不看嫔妾?”
谈垣初静了片刻,问她:
“你睡不睡?”
便她是九天仙下凡,他也不想这时在床榻上看她。
女子惯是会勾人。
她睡前耐不住又沐浴了一次,还擦了点香膏,夏日亵衣轻薄,她睡觉时不老实,总是会衣裳半褪,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谈垣初闭着眼,看不见春光,却是闻得见一抹隐秘的暗香。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不说话,又在翻身,谈垣初被磨得不行,抬手按了按眉心:
“说吧,想要干什么?”
谈垣初一点没掩饰声音中的冷意,她故意折腾他,他难道还要上赶着贴好脸色?
云姒犹豫了一下,有点迟疑:
“嫔妾……”
谈垣初瞥了眼殿内的沙漏,还有一个时辰天都亮了,他是犯了什么糊涂,才会在今日留宿颂雅轩?
她扭扭捏捏,谈垣初打断她,奉上警告:
“再不说,就给朕一直憋着。”
他不会再问第二遍,左右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她也不会这般磨蹭。
云姒瞪圆了杏眸,整个人都坐了起来,一错不错地看向他,毫不掩饰话音中的期盼:
“皇上,嫔妾能不能出行宫一趟?”
颂雅轩内静了片刻。
谈垣初眯了眯眼眸,许久,他抬手摸了摸云姒的额头,确认她没说什么浑话,忍不住挑眉:
“你还真敢说。”
云姒哀怨:“那您到底应不应么?”
谈垣初转过身,背对着云姒,一言不发
云姒伸手戳了戳他。
许久没动静,云姒手指蜷缩了一下,慢慢地收了回来,轻抿了抿唇。
谈垣初回头时,见到的就是女子低落地垂下眼睑的一幕,殿内没点灯,但外间浅淡的月光透过楹窗洒了进来,落在女子身上,显得她有点清冷落寞。
半晌,殿内响起谈垣初低沉的声音:
“来时的奏折还未处理完,最快也得三日才能结束。”
他没问原因,只是平静地阐述了他沉默的原因。
——不是在表示拒绝,而是在默默地计算他需要的时间。
云姒杏眸陡然一亮,她脸上忍不住迸发出笑意,夜凉如洗,珠帘半卷,月色洒在她身上,佼人僚兮,她确认般地再次问:
“您是答应了?”
谈垣初挑眉,他很少见到女子这么高兴,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不紧不慢道:“等处理完奏折再议。”
女子杏眸弯弯,忙不迭道:
“嫔妾明日便去御前给您红袖添香。”
谈垣初扯唇,有点一言难尽:“你最好是真懂得什么叫红袖添香。”
云姒没读过几本书,字是年少时娘亲教她认的,后来在宫中才见多了书本,难免对有些字词是一知半解。
听到谈垣初的话,她有点心虚,却是硬着头皮没有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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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回了宝相楼。
归秋跪了许久,两个膝盖都跪得有点青紫,疼得她走路都不稳当,但她没敢表现出来。
今日因为她的失误,差点让娘娘暴露。
进了宝相楼,归秋打来热水替娘娘洗漱,她跪在地上,膝盖本来就青紫,要是一直跪着也就罢了,偏偏中途起来走了一段路,如今有重新跪下,疼痛感越甚,疼得她脸色都变了变,她咬唇忍了下来,低头替娘娘按着腿脚。
德妃扫了她一眼,没让她继续忙活:
“你今日也遭了罪,回去歇着吧。”
归秋低头:“奴婢没把事情处理干净,差点连累了娘娘,奴婢心中有愧。”
归秋一贯忠心,德妃也习惯了用她,自然不会让她废在这个地方。
她抬了抬手,让归秋起来。
归秋见娘娘是真心实意让她起来,终于才敢站起来,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陆淞在殿内点了安神香,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情,天都要亮了,怕是没几个人能睡得着。
在陆淞把水盆端下去时,殿内只剩下德妃和归秋两个人,德妃忽然说了一句:
“他还是怀疑本宫。”
归秋顿了一下,才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娘娘想多了,证据全都被毁了,皇上怎么会怀疑娘娘?”
德妃低笑了一声:
“定罪才需要证据,怀疑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
皇上在某些时候是个很看重规矩的人,如果不是怀疑她,在颂雅轩时,皇上就不会那般对她。
宁嫔是她的人,再迟钝的人在今日后也会意识到这一件事,皇上贬了宁嫔的位份,道是不敬上位,不过是在给她一个警告罢了。
宁嫔,不对,该说是宁才人。
宁才人的位份一低,也是变相打压了她在宫中的势力。
归秋哑口无声,她有点担忧地低声:“那娘娘,咱们要怎么办?”
德妃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慌什么?”
皇后和云姒都看得清她在宫中的处境,德妃难道看不清?
德妃抬起头,勾了一抹讽刺的笑,轻飘飘道:
“有证据,皇上都未必会罚本宫,况且只会怀疑?”
归秋倏然噤声。
她没有娘娘这般好的心态,她总觉得皇上的底线是有限的,一旦娘娘频繁越线,皇上迟早有一日会对娘娘失去耐心。
说到底,皇上看重的是皇嗣,而不是皇嗣生母。
德妃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她敛下情绪,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所以,只要本宫的疏儿是唯一的皇子,本宫的位置才无人能够撼动!”
归秋不敢接话。
德妃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轻眯了眯眼眸,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在行宫还有能用的人么?”
往日来行宫时,皇后娘娘也会跟来,在当初那件事后,她想要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不再是一件轻易的事。
她们的皇后娘娘只要起了戒心,从来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归秋迟疑地回答:“本来是有一些的,但经过春翠一事,估计人心涣散,能用的没几个了。”
德妃很平静,对这件事接受良好:
“有一个也是好的。”
选一个能用的人出来,归秋还是能做到的,她点了点头。
德妃闭着眼,轻描淡写地吩咐:
“往颂雅轩送一送。”
归秋一怔,有点不明白娘娘的用意,她余光瞥见陆淞进来,要是往日,她对陆淞持有戒备,会噤声不言。
但经过今日一事,归秋对陆淞的戒备降了不少,只当没看见陆淞,将心底疑惑问了出来:“娘娘要做什么?”
德妃依旧温声:
“本宫觉得她情况不对。”
归秋听懂了什么,她有点狐疑,却是没敢质疑娘娘的决定。
陆淞一直低眉顺眼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
云姒得了谈垣初的承诺,翌日辰时不到,她艰难地睁开眼,准备下床时,差点栽下去,被人及时拦腰抱住:
“你是要去哪儿?”
谈垣初头疼地看向女子,见她眼都没睁开,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颇有点无语。
昨日折腾那么久,天际将要晓亮时,谈垣初能入睡,结果不到两个时辰,他就察觉到身边传来动静,一睁眼,就看见女子差点栽下床去的场景。
被彻底吓得清醒过来。
谈垣初的语气有点冷,也有点凶:
“你是舒坦日子过久了,非得给自己找点罪受么?”
床榻不高不低,但要径直栽下去,也得受一番罪。
云姒乖顺地窝在他怀中,丧着头听他训斥,半点个反驳的字都不说,语气软趴趴地:“嫔妾知错了,您别生气。”
谈垣初被她噎住,被她一双杏眸看着,那点火气很快被她磨得半点不剩,谈垣初扯了下唇,松开她,冷声问:
“这个时辰,你准备做什么去?”
谈垣初虽然没怎么在颂雅轩留宿,但也知道她这些时日身体不舒服,基本都是睡到将近午时才醒来。
今儿个是要闹什么?
云姒的困意也早就醒了,她眨了眨杏眸,瓮声瓮气:
“嫔妾……想去御前找您。”
谈垣初难得一头雾水,瞥见女子有点心虚的表情后,他陡然意识到什么,有点被气到:
“往日怎么不见你这般殷勤?”
来行宫这么久,不见她往御前凑一次,结果呢?他昨夜才应下她的要求,她今日殷勤得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云姒瞪圆了杏眸,才不认谈垣初的话:
“皇上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嫔妾明明一直都把皇上放在心上的。”
谈垣初冷呵了一声。
第88章 祭拜【评论加更】
才来行宫数日, 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数位妃嫔被贬位,众人总算是彻底老实下来。
三日后, 行宫外停了一辆马车。
半个时辰后, 有人上了马车, 卢冬勋和许顺福坐在马车外, 前有穿着便装的禁军开路,后也有禁军骑马随行。
马车内,云姒穿了一袭简单的胭脂色云织锦缎裙,谈垣初也难得穿着鹤蓝色的便装, 越衬得他肌肤冷白, 他懒散地倚靠在车厢上,低垂着目光望向女子,暖阳从外间透过珠帘洒进来,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修长的眉弓。
他眉眼有些许的疲倦。
云姒瞥了一眼, 难得良心发现,她剥了一颗莲子, 捻着喂到谈垣初嘴边:“皇上尝尝这个莲子,很甜,一点都不苦。”
女子这两日格外殷勤, 谈垣初懒得动, 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
女子轻轻嘶了一口气, 好像被咬疼了一样, 谈垣初拿起手中卷宗敲了敲她脑袋, 没好气:
“朕碰到你了?”
云姒乖顺地摇头:“没有。”
她坦白得让谈垣初有点噎住, 声音冷然:
“那你怪叫什么?”
云姒一点点挪到他怀中, 不依他的话:“嫔妾哪有怪叫, 还不是皇上?一直盯着那些卷宗看,您都陪嫔妾出来了,就不能多看看嫔妾么?”
谈垣初揽在她腰肢上,女子被折腾了这么一趟,似又消瘦了许多,他一只手就堪堪握住她的腰肢,他皱了皱眉,乍然闻言,他抬眼,不紧不慢地问:
“朕在路上都得看这些卷宗,你觉得怪谁?”
云姒咬唇,不说话了。
但谈垣初还是扔下了卷宗,问起此行的目的:“你要出来作甚?去渝州城玩?”
在谈垣初的印象中,渝州城不算是个很繁荣的地方,但渝州偏近江南,夜间游桥时倒是能听得一阵画舫传来的靡靡之音。
他本只当女子是贪玩,但他话落后,却见女子倏然低垂了下眼睑,她抿着唇,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许久,云姒传来闷闷的低声:
“嫔妾……想回家一趟。”
谈垣初掀起眼,他心底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云姒攥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怕他会有不虞,谈垣初觉得她有时过于谨慎和担忧。
他既然都许她出来游玩,又怎会因她想回家而觉得苛责?
谈垣初在女子有点不安地注视下,略微颔首,轻描淡写地问:
“回家后呢?”
谈垣初没调查过云姒,但见她从未提及家中,心底也清楚她家中处境不会很好,后宫妃嫔许多都会在得宠替家族拢点好处,但女子从未提及过这一点。
对于她的过往,谈垣初从未问过,却心底自有猜测。
马车行了一段路,外间也传来许顺福的问话:
“皇上,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谈垣初看向云姒,云姒忙忙道:“往城西走,出城。”
她很多年不曾过来渝州城,但对回家的路却还是记得清晰。
话音甫落,云姒朝谈垣初看了一眼,见他不抵触这件事,才松了口气,想到早逝的父母,她轻颤了下杏眸,声音很轻:
“嫔妾也不知道,嫔妾许久没见他们了,只是想回去给他们上炷香,告诉他们,嫔妾如今很平安。”
云姒低垂着头,所以她没看见在她话落时,谈垣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幸福喜悦,锦衣玉食,她一字不提,却偏偏说到平安。
她曾有过一段不平安的时期?
思及此,谈垣初眼底神色渐深了些许,他陡然出声,声音平静:“既然是要上香,便不能直接回去了。”
云姒不解地抬眼看他。
谈垣初直接提声吩咐许顺福:
“转道去香烛店。”
外面的许顺福听得一愣,香烛店?联想到今日出行是云婕妤提出来的,许顺福陡然意识到什么,忙忙低声交代下去。
卢冬勋也回头看了一眼,但马车被提花帘挡得结结实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没人知道他是想看见什么。
马车内,云姒咬着唇,埋在谈垣初怀中,半晌没敢露头。
许久,她闷声传来:
“皇上是不是觉得嫔妾很蠢?”
想回去烧纸,却什么都不带,要不是谈垣初意识到了一点,等到了她爹和娘的坟前,她能做的只有大眼瞪小眼。
谈垣初难得没逗她,他轻抚着她的后背:
“无人教过你,你不懂才是正常。”
她进宫时,年岁尚小,不知事才是正常,况且,谁家这等祭拜之事会交给一个稚龄女郎?
云姒终于敢从他怀中抬起头,脸窘得通红,谈垣初早察觉到她这一点,只要露怯就臊得慌。
人在自卑时,才会觉得抬不起头。
她在养心殿时也是矜贵,他娇养了她许久,依旧没让她那点自卑全然去掉。
谈垣初低垂下视线看向女子,他伸手温柔地拨过贴在女子脸上的青丝。
渝州城不远处的十里外有一个小村落,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姓李的人家,连村名都是李家村,不论是云家还是陆家,在李家村都是外来户,后来久而久之在这里落地生根,李家村依山而立,云家就住在山脚。
村路颠簸,马车行得很难,村中有人看见这么多人进村,只瞧那马车,就知来人非富即贵,上前都不敢。
云姒掀开了提花帘,她回头去看,四周有点眼熟,却又分外陌生。
许久,马车停了下来,云姒和谈垣初被人恭敬地扶下来,她环视四周,有个年长的人被一群人围着过来,略显局促地站在远处,云姒觉得他有点眼熟。
老者却是在看见她时愣住,迟疑地出声:
“是……云家丫头么?”
云姒蓦然一怔
云家丫头。
许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让她一时有点恍惚,爹爹还在,村中人都爱这么叫她,她自幼生得好看,用村中人的话说,就像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小仙童一样,人人都爱逗她,后来她被李公公带入宫中,便再也没有听见这个称呼。
老者想上前看得清楚一点,被禁军拦下。
云姒也终于记得老者是谁,她抿了抿唇,说不出什么情绪:“李叔?”
李叔忙不迭地点头。
云姒记得他,是因当初李家村的村长是李叔的父亲,当年她被卖掉时,没找到陆淞,村长是唯一一个替她说过话的人,村长拦过陆家父母,却没拦住。
云姒至今都记得村长说过的话——你们做这种没良心的事,迟早是要遭天谴的!
陆淞都进宫当奴才了,看来老村长的话的确是应验了。
云姒环顾四周,没看见李村长,心底清楚,渝州城这些年灾难不少,李村长那般高龄,终究是没有熬过来。
李叔看着四周侍卫一般的人,也没敢上前,总觉得这些人比知府府中的人还要威风气派,他站得很远,呐呐地问:
“云家丫头,你是回来看你爹娘的么?”
云姒看了谈垣初一眼,谈垣初对她颔首,他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很难想象出,这种环境是如何能养出女子来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再天生丽质的美人,也会被外物所累。
云姒带着秋媛上前,问李叔:
“我回来给爹娘上香,还请李叔带我过去。”
李叔没拒绝,没敢往一旁的人身上看,也没敢多瞧云姒,在前面带路,和她说:
“早两年,城内又生乱事,李家村也被波及,山脚处已经没有住人了,你爹娘还是在那个地方,你当年被……”
说到这里,李叔倏然噤声,尴尬地不敢看云姒。
云姒轻敛下眼睑,当年她被卖一事不是秘密,村中知道的人不少,她想当什么都没听见,结果就听谈垣初问:“当年怎么了?”
李叔脸色讪讪,看了云姒一眼,不敢说话。
云姒拦住了谈垣初,低声:“您想知道,等回去后,嫔妾亲自跟您说。”
她没打算瞒着身份,自然没有掩饰自称,但村中人接触的事物太少,即使她不掩饰,他们也不曾听出谈垣初的身份。
谈垣初看她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
李叔才敢接着说:“村中人有时也会帮忙清理一下,您放心。”
许是觉得谈垣初威压过于迫人,让李叔再和云姒说话时也不自觉用了尊称。
李叔想起什么,压低了声,他叹息道:
“早两年那场祸端,村中有不少人丧了命,陆家也丢了性命,您如今苦尽甘来,别因为往事折磨自己。”
他怕云姒还记着陆家卖了她的仇,但陆家人都死了,她再记恨也是无用,不如早早地放过自己。
云姒颤了一下眼睑,没回答这个话,但她听李叔话音,似乎不知道陆淞还活着。
一路到了坟地,李叔没有久留,四周只剩下云姒和谈垣初一行人。
云姒怔了许久,她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谈垣初:
“还请皇上稍等嫔妾片刻。”
她回来祭拜,谈垣初能陪着她一起回来,已经是恩典。
至于让谈垣初陪她一起祭拜?
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传到前朝后宫中,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来。
云姒转身离开,她被秋媛扶着艰难地往前走,山路不平坦,尤其是这里又经年不曾处理过,村民们再有心,也只能顺手帮一把,时间一长,这里就又生出了草木。
谈垣初看着女子的背影,宫中再简单的裙装也有点繁琐,她的裙摆有点碍事,让她走得越发艰难。
他眼底神色稍暗,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他忽然抬脚上前,许顺福惊愕,额头都溢出冷汗,慌忙道:
“皇上,您做什么去?”
谈垣初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
“朕去看看她。”
第89章 “皇上,嫔妾想亲您。”
行宫, 祁贵嫔安静了数日,特意让人备了莲子羹,带着铜芸来找皇上, 结果勤政殿前只有路元在外守着。
祁贵嫔扫了四周一眼, 没瞧见许顺福, 有点纳闷, 但也没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在殿内伺候,她调理好了情绪,见到御前的人, 面上也能带了笑:
“路元公公, 皇上现在忙不忙?劳烦公公替我通传一声。”
往日她都是自称本宫,乍然换了称呼,她心底各种不得劲,但再不得劲也没办法, 她只能盼着早点回宫,好能重回三品位份。
路元毕恭毕敬地迎过来, 闻言,他讪笑了一声,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
祁贵嫔眼底闪过一抹狐疑, 她朝殿内看去, 恍然觉得勤政殿有些过于安静了, 难道皇上不在?
但若是皇上不在, 去了别人宫中, 路元怎么会在这儿?
路元没瞒她, 皇上调动了禁军, 左右这动静瞒不过人, 路元拱了拱手,躬身道:“回祁贵嫔的话,皇上不在勤政殿内,祁贵嫔还是请回吧。”
祁贵嫔皱了皱眉头,她再看殿前,发现平日守在殿前的禁军都少了许多,心底清楚路元说得是实话,她只能原路返回。
才出了勤政殿,祁贵嫔就冷声吩咐:
“派人去打听一番,皇上今日去哪儿了。”
她总觉得路元的态度不对劲。
铜芸不解地抬头,但也没质疑她的命令,立即派人去打听。
等祁贵嫔回到绥钰苑时,宫人也回来了,一脸地犹豫,不敢看向祁贵嫔,跪在地上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