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秋媛也不认得。
但场内有人认得,今日卢冬勋带人巡逻,听见动静就立刻赶了过来,听见云姒的问话,他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卢冬勋,低声:
“回云婕妤,她是崇安侯府的少夫人,也是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
国公府?
云姒眼神不着痕迹地一闪,静妃娘娘也是出身国公府,她没有漏听卢冬勋话中的嫡出二字,云姒心底登时了然女子的身份,她皱了皱黛眉:
“她怎么会在这儿?”
卢冬勋:“她说是傍晚时出来散步消食,结果远远地看见湖面上忽然飘着一样东西,好奇走近后,就变成了婕妤看见的场景。”
女子还在哭哭啼啼,云姒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语气冷淡:
“送她回去休息,顺便告诉她,日后再要散心,也不要到处乱跑。”
即使同住行宫,但朝臣女眷和后妃住的地方距离甚远,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朝臣和朝臣女眷平日中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云姒的话音不轻,四周人都听得很清楚,那位少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她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她似乎想说什么,被身边婢女拉了一把,她立即不忿地咽声。
云姒没管她,那位少夫人被禁军客气却不容置喙地请了下去,后妃们一个个赶来,四周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云姒本来调整好的心理,硬是被这些人搞得差点再次犯恶心。
她有点头疼,难得体会到皇后娘娘的难处,她冷声:
“够了,知道自己不能看还往前凑什么?还嫌不够乱么?!”
云姒一声训斥,四周立即安静了不少,再有不适的人也都硬生生地忍下去,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愿在这时触她霉头。
谈垣初来的时候,就见到女子冷下脸的情景,不等他惊讶,女子看见了他,杏眸倏然一亮,人都要委屈地哭出来了,她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瘪唇低声:
“嫔妾要吓死了,您再不来,嫔妾就要镇不住场子了。”
谈垣初瞥了她一眼,再扫向四周噤若寒蝉的后妃,觉得她有必要反思一下她的说辞。
云姒不这样觉得,她才懒得接手这些麻烦事,左右是他的后宫惹出来的麻烦,甩给他来解决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谈垣初没揭穿女子,因为女子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他怀中,像是一时些许脱离,整个人都有点恹恹地,唇色和脸色都有些发白,看样子,她口中的要吓死了也许没有掺假。
谈垣初只能接过她手中的担子,待看见中间被打捞起来的人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卢冬勋恭敬垂首,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遍。
听到了“崇安侯府的少夫人”这几个字,谈垣初掀眼,问了一个和云姒几乎相同的问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语气冷淡,谁都听不出他什么情绪。
但想也知道,这等皇室丑闻被传到宫外,皇上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卢冬勋回答不上来。
谈垣初淡淡地看了一眼许顺福,许顺福立即了然,低声让路元去了一趟崇安侯的住处。
等路元离开,谈垣初才看向中间那个被泡得认不出面目的人:
“她是谁?”
云姒其实有点认出淹死的人是谁了。
她眨了眨杏眸,对谈垣初这句话不知道该抱什么感想,她只见过刘氏几次,都能认出刘氏来,而谈垣初本该是刘氏的枕边人,却是一点都不相识。
果然,她听见卢冬勋道:“臣派人去查了,应该是……庶人刘氏。”
话音甫落,云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祁贵嫔,就见祁贵嫔脸色有点难堪,云姒一点都不意外。
刘氏既然丢了命,祁贵嫔谋害她一事就成了死无对证,再难翻盘。
只是有点可惜,德妃被禁足,云姒无从观察德妃见到这一幕是什么神情。
但不论德妃在不在,云姒和祁贵嫔都心知肚明,害了刘氏的凶手只会是德妃,也只有德妃需要斩草除根。
谈垣初皱了一下眉头,情绪不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几乎没什么情绪,众人都不免觉得有点心凉,有人下意识地想起前些时日云婕妤落水的情景。
云婕妤还只是落水,根本没有生命危险,而刘氏却是丢了性命。
而皇上相对应的反应,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时皇上怒不可遏,涉及谋害云婕妤一事的人,丧命的丧命,贬位的贬位,德妃娘娘还至今被禁足。
而现在?
有人觉得如果不是云婕妤一副不舒服、难以担此重任的模样,皇上也许是根本不会过问此事。
今日一事和云姒明明没什么关系,却是有人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云姒。
同人不同命。
得宠和不得宠,差距就这么明显么?
祁贵嫔瞥了云姒一眼,就冷淡地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看,她心底清楚,如今皇上既然偏疼云姒,她再针对云姒,不过都是在给自己添堵。
铜芸说得没错,她现在要做的是徐徐图谋。
尸体摆在那里,不断传来腐臭味,云姒再受不住,她掩了掩唇,匆忙推开谈垣初,快步走到一旁干呕了几声。
她今日刚见过静妃,心情复杂,晚膳基本没吃什么。
现在干呕吐不出东西,只觉得一腔苦水,云姒难受得皱起了一张脸。
谈垣初皱眉:
“抬下去,请仵作来看。”
他们一行人来行宫避暑,自然不会带仵作,得去当地县衙请人,这一去一回不知得费上多久的功夫。
谈垣初拉了云姒一把,低声问:
“怎么样?”
云姒扯了扯唇,扯不出幅度,只能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嫔妾都觉得习惯了。”
谈垣初被堵得哑口无声。
可不是习惯了?从京城到渝州城,她吐了整整一路。
尸体被抬了下去,调查却没有结束,尤其是刘氏这情况,一看就知道死亡时间绝对不止一日。
宫人都是做什么的,居然一直都没发现不对劲?
等许顺福带人离开再回来,众人才得到答案,许顺福恭敬地低下头:
“是底下奴才见刘氏被变成庶人,就玩忽职守地没去给淬赏轩送饭,这才导致了刘氏不见了,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在许顺福去调查情况时,一众人就转移到了颂雅轩,云姒让宫人给众人看座,她觉得难受,不断地抿着茶水,才觉得那股作呕的感觉散了点。
闻言,云姒忍不住挑眉,这行宫中的奴才胆子真是挺大。
前有人收了银子敢谋害宫妃,如今皇上仪仗还在行宫没离开呢,就又有人敢玩忽职守?
刘氏被贬成了庶人没错,但到底曾经是宫妃,所以一直被关押在淬赏轩中。
说得难听点,牢狱中的犯人都得供饭呢,况且是刘氏?
谈垣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色有点不好看:
“行宫管事的人是谁?”
许顺福:“是周全佑周公公,他正跪在外面,想要亲自向皇上请罪。”
谈垣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淡道:
“不必见了,直接革职,拖下去杖责五十,朕把行宫交给他,他就是这样管理的?”
五十棍?
能活生生地打死一个成年人,周全佑掌管行宫多年,怕是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想要熬过这五十棍根本是痴心妄想。
行宫连续出了这么多差错,显然,皇上没想让周全佑活命。
外间很快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众人意识到皇上心情不好,登时都噤若寒蝉,整个殿内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最终还是云姒打破了殿内的沉默,她蹙眉,似乎有些不解:
“刘氏都贬成了庶人,日后再也掀不起波澜,是谁会想要她的性命?”
查不到证据,不代表没有线索。
光是杀人动机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从刘氏的尸体被打捞出来后,安才人就一直都有点紧张,她是唯二目睹了真凶行凶的人,她一贯是个忍不住心事的人,要不是桂春一直提醒她,她怕是早就露出了马脚。
但即使如此,她憋了许久,在云婕妤话落时,她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杀人灭口?”
这也是安才人琢磨了好几日,才琢磨出来的答案。
要不是杀人灭口,德妃干嘛要让归秋害了刘氏的性命?
云姒对安才人的接话一点都不意外,但当她瞥了一眼安才人后,才察觉到一点异样,人人都一脸不适的情况下,只有她似乎有点按捺不住的兴奋。
云姒轻挑了下眉,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疑惑:
“安才人今日怎么这么积极,难道是知道点什么?”
她话音落下,祁贵嫔就扯了下唇角,觉得云姒有点没话找话,宫中还有谁不知道安才人是个什么人?
安才人对什么热闹不积极?
安才人被问住,她有点犹豫,她也不知道她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
桂春人都吓傻了,她忙忙隐晦地拉了主子一把,她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在心底祈祷主子冷静。
她这幅表现让殿内几人都惊讶地挑了挑眉,尤其是陆嫔,她本来就觉得安才人最近有点不对劲,她和安才人接触得不少,也算了解安才人的性子,她不经意道:
“婕妤别为难安才人了,您还不了解她么,她只是爱接话罢了,哪会知道什么消息?”
这话看似是在袒护安才人,安才人却觉得有点不舒服,或者换一个人她都不会这么敏感,但她其实心底都清楚,陆嫔平日中根本看不起她。
与其说陆嫔在袒护她,不如说是在嘲讽她还差不多。
安才人皱紧了眉头,忽然道:
“谁说嫔妾不知道?嫔妾亲眼看见了是德妃宫中的归秋推了刘氏!”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云姒都忍不住惊愕,她只是随意一个试探,谁能想到安才人会直接撂下一道惊雷?
祁贵嫔也倏然扭过头看向安才人:
“你看清楚了?”
安才人见众人反应,心底其实已经有点发憷,但被祁贵嫔质问时,还是没忍住道:“嫔妾进宫两年多了,几乎每日请安都能见到德妃,绝对不会认错!”
殿内有人当即变了脸色,抢在祁贵嫔之前问话:
“你说你看见了翊和宫的归秋推刘氏落水,当时怎么不揭发?!”
云姒很快地扫了一眼殿内众人神色,德妃虽然不在这里,但谁是德妃的人却是一目了然。
在人人都在惊愕,恨不得明哲保身时,有些人却是立即跳出来质问安才人。
云姒的视线从跳出来的宁嫔身上掠过,她眼神闪了闪,又瞥向祁贵嫔,没有在这时出声。
相较而言,祁贵嫔应该比她更想查出这件事和德妃有关。
而且……
云姒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谈垣初,自安才人说出德妃后,他就一直没有说话,冷眼旁观底下人争吵,云姒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
桂春咽了咽口水,被吓得一头都是冷汗。
安才人被问得直皱眉,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说得轻松,你又没看见当时情景,嫔妾没在当时揭穿,当时是因为害怕!”
宁嫔直接被她噎到,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将害怕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害怕的确是有,但她也想借此作为把柄要挟德妃,后来经过桂春劝说,她才意识到,她如果真的那这件事去威胁德妃,换来的只会是和刘氏一样的下场。
不过真正想法没有必要多说,她心底明白就行,安才人余光瞥见桂春一脸惊恐,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既然把真相说出来了,要是今日按不死德妃,她日后根本不会好过!
德妃不可能会放过她!
安才人心底来不及后悔,她这个时候反应很快,她咬了咬唇,一脸心有余悸:
“嫔妾要是当时揭穿了归秋,谁知道嫔妾会不会也被杀人灭口?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宁嫔攥紧手帕,安才人咬着德妃不放,偏偏德妃不在这里,她和德妃一直来往密切,德妃若是倒台,对她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只能替德妃辩解:
“那你现在怎么敢说了?”
安才人瞪圆了眼:“皇上在这里,难道德妃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对嫔妾下毒手么?再说,有了今日一事,日后嫔妾要是出了什么事,凶手是谁也是明摆着的了!”
安才人彻底摆烂,宁嫔被气得够呛,却只能皱眉:
“你口口声声说是归秋推了立时,可有证据?”
不等安才人回答,祁贵嫔出声打断了宁嫔的话:
“宁嫔心急什么?”
宁嫔看见祁贵嫔,脸色变了变,祁贵嫔积威甚久,哪怕如今骤然被贬位,宁嫔对她也不敢像对安才人一样不客气。
祁贵嫔拦下她后,根本没想等她回答,径直看向谈垣初:
“皇上,这件事既然涉及到德妃,是不是该请德妃过来一趟?”
祁贵嫔语气急切,她好不容易抓到一点德妃的马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谈垣初还没说话,就察觉到身边女子的视线隐晦地落在他身上,谈垣初没有避讳,抬眼直接看向女子。
四目相视间,女子却是垂下了眼睑。
她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刘氏遇难,明显和她前些时日落水一事密切相关,谁害了刘氏,也就代表谁才是真正害了她的凶手。
她本该和祁贵嫔一样的反应才对。
但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也不曾逼迫他一分。
谈垣初却不觉得心底舒坦,她不逼迫他,到底是不舍得他难做,还是不信他?
答案鲜明。
谈垣初没有犹豫,声音冷淡:
“去传德妃。”
第86章 滴水不漏【营养液加更】
宝相楼, 德妃早早得到了消息,许顺福还没到,宝相楼中气氛凝固, 德妃转头朝归秋看去:
“你被人看见了?”
归秋脸色一变:“不可能!”
德妃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跟前, 她话音刚落, 德妃一巴掌已经甩在了她脸上, 归秋被打得身子一歪,她咬住牙,声音都不敢发出。
德妃没有留情,她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一手捂住脸, 要说什么,却被德妃打断:
“蠢货,你没有留下痕迹,许顺福怎么会过来?”
归秋倏然噤声, 她咽了咽口水,看出娘娘眼中的冷意, 她砰得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溢出汵汵薄汗。
陆淞不着痕迹地瞥过一眼,拦住了娘娘, 低声劝解:“娘娘, 许公公就要到了。”
德妃终于收敛情绪, 她冷眼扫过归秋:
“还要本宫教你怎么做么?收拾干净点!”
归秋忙忙点头,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陆淞, 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他居然会替她说话, 归秋低头退了下去。
许顺福到的时候, 宝相楼殿门紧闭,德妃看见他,似乎有点惊讶:
“许公公怎么来了?难道皇上要让本宫出去了?”
她话音温和,提到被禁足依旧情绪平稳,许顺福有点讪讪,他不信德妃娘娘什么都不知道,行宫中闹出这么大动静,德妃娘娘只要不是聋子,怎么着都该收到了风声才对。
许顺福态度挺好地解释了来的目的:
“禁军在湖中发现了刘氏的尸体,有人说看见了是娘娘宫中的归秋推的刘氏下水,皇上让奴才来请德妃娘娘过去一趟。”
听到许顺福的话,德妃眼中神色几不可察地冷了冷,转瞬即逝,她抬了抬眼,有点愕然:
“归秋?公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许顺福笑而不语。
见状,德妃了然,她点头:“既然如此,本宫和公公走一趟。”
许顺福没动,他看向德妃身后,没看见归秋,疑惑地问:
“娘娘,这归秋身在何处?”
德妃一拍脑袋,摇了摇头:“你瞧本宫差点忘了,归秋刚才替本宫沏茶去了,本宫这就派人去寻。”
许顺福拦住了她,躬身恭敬地道:
“还是奴才派人去吧。”
他扫了身边的奴才一眼,很快那个奴才转身退去。
德妃见状,眼神一闪,心底清楚,恭敬是假,不让她的人给归秋通风报信才是真,最重要的也是,确认她话中的沏茶是真是假。
德妃不咸不淡地瞥了许顺福一眼,神情不变:
“许公公真是客气。”
许顺福越发低了低头。
很快,归秋被带了回来,紧皱着眉头,一脸的困惑。
宫人在许顺福耳边低声了两句,知道宫人的确是在茶房找到归秋,许顺福也没有失望,对德妃恭敬地道:
“既然归秋姑娘来了,还请德妃娘娘和归秋姑娘一起和奴才走一趟。”
许顺福不是孤身一人来的。
他听得很清楚,皇上说的是传德妃来,而不是请,这就代表不论德妃娘娘是否愿意,都得过去一趟。
德妃的视线扫过他身后的宫人,轻颔首:
“有劳许公公带路。”
颂雅轩内,云姒第二杯茶都要见底,秋媛要给她上第三杯时,被谈垣初拦下:
“时辰不早,你喝这么多茶,晚上还睡不睡了?”
他一说话,殿内冷凝的气氛就被打破,也仿若是在释放什么信号,云姒轻颤了眼睑,抬起一双杏眸,看了他一眼,才瘪唇道:
“嫔妾总觉得不舒服,您说怎么办?”
不舒服只是换了个说辞,实际上是觉得反胃。
谈垣初瞥向秋媛:“把茶撤下去,给她端一盘来酸梅来。”
酸梅解乏,也能开胃,她既然是觉得犯恶心,酸梅总比浓茶有效。
德妃进来时,恰好看见秋媛端来一份酸梅,被摆在云姒手边,云姒抬手抵唇,一脸的不舒服,她捻起一枚酸梅含在口中,紧蹙的眉眼才舒缓了一点。
这幅作态,让德妃觉得有点眼熟。
她曾经怀着疏儿时,也是这般,吃什么都食不下咽,只有酸味的东西才吃下一点。
她被禁足一事到底是对她有了点影响,她知道皇上在怀疑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收敛,没有额外的动作,也不曾知道云姒才来了月事。
德妃垂了垂眸,眸底神情变化莫测。
德妃冲谈垣初服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云姒瞧见了德妃,但她心神没怎么在德妃身上,她睡前换了一条月事带,醒来后,就被刘氏一事耽误到现在,一直没有换过,不知是茶水喝多了,还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身下一阵暖流,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头皮发麻。
她握住了谈垣初的手,谈垣初朝她看过来,女子脸染了一点绯红,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谈垣初轻咳了一声,稍不自在地颔首:
“去吧。”
德妃还蹲在地上,迟迟未被叫起,云姒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匆忙地和秋媛一同进了内殿。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外殿,谈垣初那点的不自在,在看见德妃时散去,他抬眼,让德妃起来,声音平静:
“你应该知道朕让许顺福叫你过来是所为何事。”
德妃站了起来,归秋还跪在地上,她点头,轻叹了一声:
“许公公已经和臣妾说了,但这件事是否有误会?那日后,归秋一直在宝相楼内伺候,从未外出过,怎么可能是她害了刘氏?”
她皱着眉头,不见一点慌乱,只有真心实意地疑惑。
谈垣初几不可察地掀了掀眼。
许顺福看见了什么,他骤然低了低头,觉得后颈处生出了一点冷汗。
没有人发现这主仆二人的异样。
德妃转头,她不紧不慢地看向殿内站出来的几人,有祁贵嫔,有宁嫔,还有安才人,德妃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看见归秋的人是谁。
德妃心平气和地看向安才人,安才人在她进来时,就忍不住脸色变了变,如今只是勉强镇定罢了,结果就被德妃看得一懵。
安才人狐疑地看向德妃,见她真的没有一点慌乱,安才人有点迟疑,她甚至开始不确信,难道还真是她看错了不成?
但总不能她看错了,桂春也和她一起看错了吧?
安才人忽然想起那日的归秋,也是这般,推了刘氏入水后已经一脸平静,一点事后的慌乱和害怕都没有,而德妃娘娘和那时的归秋多么想象?
哪怕有人亲眼目睹了归秋行凶,德妃娘依旧不见慌乱,从容不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安才人总觉得她在德妃眼中看到一点冷意,让她觉得骨子中有点凉,就像那日看见归秋在岸边平静地等待刘氏沉下水时一样,毛骨悚然。
终于意识到她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安才人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下口水,她心底不断地懊悔,她怎么就没管住嘴呢!
后悔来不及,安才人只能硬着头皮道:
“皇上,嫔妾真的看见了归秋,不然嫔妾好端端地招惹她作甚?”
安才人要委屈炸了,她说一次实话,怎么就还没人相信呢?
宁嫔见得德妃来了后,明显放松下来,她抬手掩了掩唇,不紧不慢道:“不是没人信你,还是刚才被祁贵嫔打断的那个问题,安才人口口声声说是归秋害了刘氏,总得拿出证据来。”
宁嫔说是让安才人拿出证据来,却是提起了祁贵嫔,不过是在告诉德妃娘娘适才殿内的形势。
云姒在内殿换衣裳,但也将外间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秋媛和她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低声:“主子觉得安才人能拿得出证据么?”
云姒很希望有,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悬。”
安才人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要真的能拿出证据,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云姒话音中若有似无地透了点惋惜。
果然,安才人有点气急败坏:“嫔妾亲眼所见,难道不能算是证据么?”
宁嫔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可笑,她反问:
“照安才人这样说,我说我看见了当时是安才人推了刘氏,是不是也能算证据?”
安才人立即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憋出一句:“你、你胡搅蛮缠!”
宁嫔见她逼到这种地步,安才人依旧没能拿出证据,心底彻底放松下来,她摇头:
“胡搅蛮缠的应该是安才人才对。”
祁贵嫔见安才人这么快败下阵来,有点看不过眼,心底嫌弃她废物,冷冷地扫了一眼替德妃冲锋陷阵的宁嫔,祁贵嫔欲要出声,结果被德妃打断:
“安才人说是看见归秋推了刘氏,那么安才人可能记得当时的细节?例如时间、地点和归秋穿了什么衣裳?”
祁贵嫔要说的话被德妃抢先,心底隐隐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话由德妃自己说出来,只会减少众人对德妃的怀疑,毕竟如果真的是归秋害了刘氏,德妃做什么要这么细致地查下去?
安才人紧紧皱眉,冥思苦想,桂春知道事到如今,她和主子也没有了退路,低声提醒:
“绿色,杜鹃花。”
桂春的眼力很好,那日,主子一心以为抓到了德妃的把柄,桂春却是不敢放松,牢牢记住了看见的一切。
安才人眼神陡然一亮,桂春一提醒,她就如同拨开了迷雾也想起那日的细节,她忙忙说:“嫔妾记得!归秋那日穿了一身绿色的宫装,上面绣着杜鹃花的样式!”
“刘氏遇害的地方也不是今日被打捞起的岸边,而是和颂雅轩距离不远的那座凉亭后边!”
说到这里,安才人有点心虚,她眼神稍闪:“那日云婕妤身体不适,嫔妾想来看望云婕妤却不得而返,就在凉亭中久坐了片刻,结果谁知道,等嫔妾准备回去时,却撞见了这么一幕。”
云姒从内殿出来时,就听见这么一句,她忍不住挑了挑眉。
安才人话音甫落,德妃娘娘就服了服身子,从容地说:
“还请皇上派许公公去宝相楼搜查,还臣妾一个清白。”
云姒扫了眼一脸确信的安才人,心底摇了摇头,这傻子居然还真觉得能在宝相楼搜得出来证据。
德妃敢这么说,肯定是销毁了所有痕迹。
她不着痕迹地看向德妃,明明是暗中行事,却也要把所有证据都销毁得干干净净,真是滴水不漏。
云姒一出来,打断了殿内对峙的情势,谈垣初抬头,颔首让她坐下:
“朕让人给你备了姜汤。”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和案情没有任何关系,却让殿内倏然一静,众人都忍不住朝云姒看去。
德妃也抬起眼,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云姒身上某处停留了片刻。
第87章 后续
许顺福去了宝相楼, 颂雅轩送进一碗姜汤,云姒闻到姜汤都觉得腻歪,但还是乖巧地喝了, 整个殿内只能听见勺碗轻轻碰撞的声音。
祁贵嫔偏过头, 忍不住闭了闭眼。
她劝说自己再多遍, 看见这一幕时, 也还是觉得难受。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无关紧要,分明就在皇上眼前,却能轻而易举地被皇上忽视了?
祁贵嫔不知道, 也分不清究竟是从何处开始错了。
一碗姜汤见底, 许顺福也终于回来,和云姒想得没错,他什么都没有搜到。
安才人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没想到安才人还不肯死心,宁嫔皱了皱眉, 她不着痕迹地觑了德妃一眼,须臾, 她出声反驳:
“怎么不可能?事实证明,安才人说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就奇怪了, 德妃娘娘和安才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你为什么要死咬着德妃娘娘不放?”
宁嫔话音一转, 话锋直指安才人受人指使。
云姒倏然掀起眼眸。
安才人没想到事情还有这种转向, 忽然间变成了她故意指认德妃, 人都有点傻眼, 她憋了半晌, 憋出一句辩解:
“嫔妾没有!”
安才人糊涂了, 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最后变成她有嫌疑?
祁贵嫔被安才人蠢得没眼看,不经意间,她遥遥地看见德妃瞥了她一眼,转瞬即逝,但祁贵嫔却是眼神蓦然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