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早些年淮安府出了一个娘娘(钱豆角教过的那个),这边好些人家就流行起了把家里女儿送进宫或者嫁到京城。
这个邵家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前几年嫁了个女儿进宗室,当时邵家人送亲去京城可能听说他跟太子、二皇子、九王爷关系都不错,又得皇上看重,还去府上拜访了几次。
后来可能发现他帮不上什么忙,也可能是发现他们家姑娘在婆家已经站稳了脚跟,就没再登过门。
今天要不是钱五提起利益,他还真不一定想的起来。
钱五几人点头,又说起钱有福之前说的倒数第二倒数第一身份的事。
这事他们也很细致的去查了。还真就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两个他还真就惹不起。因为这两个一个出自周家,是周元大人家的族人,另一个“是我们山南村的。”
“虽然人不姓钱, 可也是我们族学里出来的。”
“今年族学中了几个?”之前祝家、巡抚的事没解决,他自己又受了伤,青山镇的事, 钱有福关注的少,今年院试青山镇的族学收获如何, 他还真不清楚。
“童生中了四个, 秀才只中了两个,排名都不是很靠前……”一个倒数第一,就是刚刚说的这个, 还有一个倒数第十。
“能中就行。”反正都是秀才,钱有福对考第几名这个要求不高。遥想当年他自己考秀才那会儿, 他对自己的要求也不过是考上而已。
“是,二叔公也是这么说的, 嘿嘿。”钱五挠挠头笑着应和。
完了,又跟钱有福继续说正事, “大人,这事您打算怎么办?”事情已经差不多查清楚了, 管还是不管?
“管是肯定要管的”, 他这次出来本来不就是做这事的吗?不过在这件事上,得讲究点方法,毕竟做这事的严格说来不是官员, 只是各家的公子哥。
“这样,你们去状元楼订一桌席面,然后给那几家当家人都递个帖子, 就说明天中午我在状元楼请他们吃饭。然后再去查一下邵家那位公子除了这次的事情之外还有没有做其他的仗势欺人的事情。”
“大人怀疑那位邵公子不是第一次?”也是, 如果是第一次这事也不能做的这么娴熟。“我这就去。”
“我也去。”
人多力量大,再一个那位邵公子做的事也不是很隐蔽, 所以,钱五他们基本上没怎么费力就查到了不少那位邵公子的‘光辉事迹’。包括但不限于,调戏良家妇女,跟人打架,赌场常客,酒后叫嚣姐夫如何如何等。“好像也就是一些纨绔子常做的。”
说严重吧?倒也没那么严重,毕竟人家也没弄出人命,甚至连打人都不曾。可你要说不严重吧?对方的很多行为又实在恶劣的很。
就比如说这次他们假借明目,以官府的名义征用人家山这事,如果没有他们大人,这事继续下去,谁也说不好,一家子没了经济来源,那秀才一家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有那几个跟着助纣为虐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可在这件事上你还真没办法罚人家。人家就是听说那山上有古墓,受朋友邀请过去瞧个热闹,何罪之有呢?
“要不,大人就明天请他们吃饭的时候给些警告算了。”
钱有福笑着点头,不过不是他在酒桌上轻飘飘说两句,让那位邵老爷回去不轻不重的训几句儿子,然后再给那秀才家赔几两银子就了事。而是,他给邵家那远在京城的宗室女婿写封信,把这事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还有那几个跟着胡闹的也一样,就算罚不了他们,钱有福也要给他们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大人,人都来齐了。”
翌日午时初,收到钱有福帖子的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准时到了状元楼。
来之前,知府大
人原本还以为钱有福是有事情想要单独跟他说,然后衙门里说话不方便,这才邀了他到这边来,等人进了雅间之后才发现不对。
雅间里不仅有淮安府几个他熟悉的上层官员,还有包括邵老爷、曹老爷在内的几个非官场人士。
再听钱有福客气几句,便笑着道‘听说淮安府有个山上出了个古墓?’知府大人这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因为,这个古墓的说法,他家小儿子之前在家里跟他提过。他还知道,这事是邵家小子弄出来的。目光下意识便朝邵老爷那边看了眼。
注意到对方眼神闪烁,再看看在场的另外几个人,知府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钱大人这是在点他们呢。
不想自家儿子被牵连,知府忙笑着解释,“大人明鉴,确实有这事,还是邵老爷家的小公子第一个发现的呢。我家那小子是个好奇心重的,一听说还有这种事,立马就跑过去了,说是要去见识见识。”
“对对对,我家那个也是,说起来也是稀奇,咱们淮安府多少年没听说过这样的古墓了。知道之后我还特意去查了查府志,也没找到有相关记载,也不知道邵家小公子是怎么发现的?”
邵老爷:“……那小子喜欢到处跑,可能也就是无意间发现的吧?”
钱有福似是没发现几人的不自然,笑着点头,“这也有可能,不过这样的古墓,大都是有主的,所以若要做什么还是要通知一下人家主人的好。”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邵老爷擦着汗点头,“小孩子不懂事,我,草民回头回去就说他,一定让他跟主人家那边好好说,该赔偿的赔偿。”
钱有福不置可否,继续道,“淮安府是个好地方,在座的都是淮安府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来也不希望淮安府落得跟之前江宁府一样的境地吧?”什么境地?上层官员小一半被撸下去,整个府衙门几乎没法运转的境地。
“都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江宁府祝家的事可才过去没多少时日呢……”说到这,钱有福瞥了邵老爷一眼。该懂的都懂。
邵老爷抹着满头汗点头,“多谢,多谢大人提点。”如果不是钱大人说起这事,邵老爷还真没想过把自家儿子跟祝家那位小公子作比。可被钱大人这么一说,邵老爷心里把两人做的事往一起一放,好像两人差的也确实不多?!当即背上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其他人闻言,想到自家孩子,或多或少也都有几分警醒。平日里,他们对自家孩子确实有些疏于教导。
后头再听钱有福隐晦点出官场上想要走的长远,不仅要有胜负心,有能力,自身还要有容人之量,只因为对方考的比自己好,挤占了自己的名额,就要报复,即便做了官也只会拖累家里。
一行人便全都明白,钱有福今日所谓何事了,也知道了邵家那纨绔子之前费劲心机编造一个不存在的古墓究竟为的啥?
这样心胸狭隘的一个人,就算有姻亲提携,日后在官场上也走不了多远,跟对方走的近了,说不定还会像之前祝家舅爷一样被其拖累,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知府等人心下摇头,第一次意识到,自家孩子交朋友这一块还需要好好历练。同时心里也对钱有福此番动作由原来的惊惧生出几分真心的感激来。
“大人, 前面有人拦路喊冤。”
江南省地域不小,钱有福一个半月要巡查完一个省,加上来回路上花掉的时间, 钱有福在一个地方能停留的时间其实不多。
淮安府这边虽然有些小问题,整个官场环境还是比较良性的, 所以钱有福并没有在淮安府多待, 事情处理完之后又待了一天,看了看其他情况,没问题, 钱有福就再次上路了。
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前泄露了他的行程。钱有福刚进沭州,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马车就被人拦下了。有人捧着状纸过来喊冤。
“大人, 求大人给草民做主啊……”
离的有点距离,可是人的声音, 钱有福还是能听出来的,这老爷子年纪应该不小了。
“把人扶起来吧。正好前面就是驿站, 进去歇歇脚, 顺便问问怎么回事。”
这大半个月走下来,处理的贪官污吏也不算少,钱有福这还是第一次碰到拦路喊冤的呢。
钱五等人点头, 分出两个人上前去查看情况,其他人依旧护在钱有福马车边,一行人往前面驿站去。
驿站里的驿丞得到消息, 赶紧出来迎接, “大人,院子已经给大人收拾好了。”
钱有福点头, 却并没有让人立马离开,而是随口问了下驿丞可知道那拦路喊冤的老汉的情况。
“知道一点。”
“说说看。”
“这……”驿丞瞧着有点为难。
钱有福见状皱眉,“难道是有什么难言的隐情?还是你,怕得罪人,不敢说?”
“下官确实不敢。”驿丞讪笑,他就是个小小的驿丞,对方的身份不是他惹得起的。
钱有福若有所思点头,也没为难对方,就挥挥手让驿丞离开了。
“大人?这……不问问吗?”
钱有福摇头,“强扭的瓜不甜,对方不想说,问也问不出什么。先看看那位老汉怎么说吧?”
跟着的侍卫点头,几个人简单洗把脸,喝口茶的功夫,那位头发须白的老汉已经被带了过来。
经过仔细询问,钱有福也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始末。
这事说来其实很简单,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老汉家有些田产,为了省税,老汉一家把田地拿出来挂靠到了同村举人名下,一开始还挺好的,老汉一家从免去的甜税中拿出一部分来给那个举人,除了朝廷吃点亏,老汉一家跟那举人两边算是双赢。
可三年前,那个举人突然提出想买他们家的田地,然后老汉没同意。那举人就把他们家田地给霸占了,还跟外面人说放话他们家的田地,他已经花银子买了下来。
“因为这事,老汉不知跑了多少趟衙门。可衙门那边根本不管这事。”
如今老汉家里没了那几十亩田地的进项一家人吃糠咽菜不说,因为这事,还闹的父子兄弟反目。
老汉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这样,当初老汉说什么也不会为了省那点田税就把田地挂靠到那人名下。”现在真是悔不当初啊。
老汉捶胸顿足,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那眼泪就跟掉豆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落。
“老人家当初挂靠田地的时候没跟对方签订什么协议吗?”
老汉摇头,“就是个口头协议”这个时代的人重信誉,那时候他想着人家怎么说也是个举人老爷,以后那可是要做大官的,哪里能看得上他们这点东西?结果人家还就真看上了。
“这样的话,这事恐怕不好弄。”钱有福捋着胡子摇头,无凭无据的,他也不能因为老人家看着可怜,就只因为对方几句话,一面之词就相信他。
“这个老头子明白。可是老头子真的没说谎啊,大人,那烂心肝的梅友信是真的占了我家三十亩田啊。求大人,求大人替老头子做主啊。大人若是不能替我家做主,老头子我这一大家子就真的没活路了啊。”哭喊着,老汉跪下咚咚咚就开始给钱有福磕头。
钱有福见不得这样的,赶紧让人把老汉扶起来。然后皱眉思量着这事该如何办才好。
“老人家,那人是只占了你一家的田还是很多家?”
老汉:“很多,很多家。当初他中举,村里大半人家都找他挂靠了。只是其他人家拿出来的田地都不多,都是几亩十几亩的,没我家
那么多。”
损失也没他家那么严重。这些人家日子还过的下去,也就这样了,可是他家不行啊,没有那些田地,他家一大家子是真的没法活啊,老汉痛哭。
钱有福点头,突然问了老汉另外一个问题,“老人家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从这儿过的?”
“这,这个,是一个书生看老汉可怜,告诉老汉的。他也没说大人今天会来,只说让老汉在那条路上等着……大人,别怪那书生,他,他也是好心。”
第272章
好心?或许, 可这好事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能知道他来沭州的大概时日,还知道他会从哪个方向过来,这人大概率对他的行程是比较关注的。就是不知道对方关注他的行程还把他的行程告诉老汉, 让老汉来喊冤,是真的出于善意还是其他?
“钱五, 你们找人问问那举人的事是真是假。”
按老汉的意思, 那举人强占村人田地的事做的并不隐秘,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应该很好打听。
出于谨慎考虑, 钱有福想了想又让人去衙门那边也问了问。看看老汉说的这事有没有在衙门那边备案过。
“没有”去衙门那边的人先回来,“小的特意衙门里杂役跟看门的都打听了, 他们都说对老汉没有任何印象。”
“那就奇怪了。难道是那老汉撒谎?!”
可没必要吧?撒这种谎除了给他们添点麻烦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钱有福摇头,“还不好说, 等去村里的人回来再说。”可能会有不同结果。
事实也确如钱有福所想,他们敲敲去村里跟好几个人打听了, 虽然有的不愿意多说,有的语焉不详, 可从那些村民的表现来看, 这事应该是确实存在的。
“那就更奇怪了”钱五几人好奇,“那衙门那边怎么会没半点印象呢?那老汉不是说去了衙门刚几回吗?”
“再把人找来问问。”是非曲直总会弄清楚的。
“我去把人带来。”
钱五速度很快,被安排在隔壁的老汉, 很快就被带过来了。听钱有福他们说衙门那边人说他没去过。
老汉第一反应是错愕,“不可能啊,我前段时间才刚刚去过。”距离现在都没几天, 要不然那书生也不会让他在这边等着。“是不是你们问错人了?那衙门口看门的衙役肯定认识老汉的。”他都去了几回了, 前两天他刚去都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开始撵他了,肯定认识他的。
“这, 那……”
“今天时间有点晚了”去衙门人家肯定也关门了,“明天一早,你们俩陪老人家一起去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钱五点头。
翌日一大早,三人就出发了。
钱有福这边等消息的时候也无聊便跟驿站里的差役要了一壶茶,坐在大堂里,一边喝茶一边听南来北往的人聊天。
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公共场合不得大声喧哗的意识,因此大堂里人虽然不算多,却很热闹。
有过路的商人一边吃饭一边说今年南边粮食丰收,准备运点去北边卖,赚点子差价。也有人羡慕海商赚的盆满钵满,可惜自己没本钱加入不了。
让钱有福感兴趣的是旁边两个应该是本地读书人的谈话。
“李兄,过去的是就让他过去吧?反正你都要走了,这边这些糟心事就都别想了。”
“我也不想想,可心里就是忍不住憋屈,你说我们怎么就运气这么差,碰上这样一个主政官?要不是我家祖辈在这……”他真想再也不回来。
“其实大家都这么想,想开些吧?”另一个书生拍拍被叫‘李兄’的书生肩膀,“说不定我们出去读几年书回来主政官就换人了呢?他也在这待了两年多了,说不定今年就走了。”
“张兄也准备去其他地方念书了?张兄可是也去江南?”
张姓书生点头又摇头,“江南太远了”,他家就他一个儿子,离家太远他有点不放心,“我准备去青山镇,听说那边学风也很浓郁,我想去那边看看。”
“青山镇?就是出了二钱的那个青山镇?那确实也是一个好去处,你去那边也好。听说钱大人现在就在江宁府做按察使,说不定钱大人什么时候回去,你还能见到钱大人,得钱大人指点两句呢。”
“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张姓书生摇头轻笑,“我只想能有个安安静静读书的地方,夫子能给些帮助就好了。”总比留在沭州,学业荒废的好。
“可不是嘛。”李姓书生赞同点头,正要继续开口,钱有福择机拱手笑着上前,打断了二人。
“打扰两位小友,在下是从外地来沭州求学访友的,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两位小友的话,实在对不住。听两位小友的意思沭州的学风似乎不是很好?不知道两位小友能不能跟在下说说?在下第一次来沭州,有些不太了解情况。”
张李二人显然没想到自己二人说的话,被旁边人听了去,钱有福一动作,二人明显愣了下。
不过钱有福说话有礼有节,态度又好,并不让人讨厌,所以张李二人反应过来,笑着邀钱有福入座。
然后还未进入官场,涉世还不深的二人就在钱有福的刻意引导下说了不少沭州的事情。尤其是沭州这一任主政官来了沭州这两年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以及导致的一系列后果。
“自打沭州县学进了那几个大家子弟之后,县学里的学生每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攀比吃穿成风,一天打架都不知道要打几场,乌烟瘴气,根本没有半点学习的氛围。”
“这个问题,没人往上反应吗?”钱有福蹙眉。
“反应?”李姓书生冷嗤,“就县学那个教授,他自己立身都不正,一天到晚自己的私事都处理不完,哪来的时间管这个?再说那些大家子弟就是他跟衙门里那几个人合伙弄进去的,他管的住吗?他敢管吗?不向着他们,跟他们一起欺负我们这些普通学生就不错了。”
他跟张兄都是被他们欺负过的。
他们两家也都不是什么特别富裕的家庭,如果不是县学实在待不下去了,他们又哪里会想着去外面念书?!
“沭州县学竟是这般模样?!”
“就是这样, 甚至比我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兄台,听我的,不管谁跟你说的, 让你来沭州求学,千万别信, 这就不是个能读书的地方。你离了这随便找个地方都比这强。”
钱有福点头, 心下却有些发沉,按着这两个书生的说法,这沭州的问题怕是不小。
“大人。”
钱五他们带着老汉去衙门, 回来的速度很快,午时不到, 一行三人就回来了。
“怎么样?衙门那边怎么说?”是老汉说了慌还是衙门那边的问题?
“衙门的问题。”跟着老汉去的人回来说起这事肚子里窝着一团火,“一开始我们过去, 是三人分开走的,我们往衙门那边走, 都没人出来拦,老汉刚到衙门那条街, 被人看到, 就被人架住了……”
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过去,看那两人的架势,老汉恐怕得挨顿打。“而且除了这事, 大人,今天我们还又听到另外一件事。”
“什么?”
“说是就不久前的事,有人过去敲鸣冤鼓, 因为下告上, 被,被衙门里的人, 给活活,活活打死了……”
“什么?!”听到的人,包括钱有福在内无一不震惊不已。
钱有福活了两辈子,拦着不让人敲鼓的见过,接了状子后敷衍了事扔一边的,他见过,地方上出事情,为了不让人进京告御状,路上劫杀的,他也见过。
可还从来没见过,案子还没审就把人活活打死的。“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看到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他也是刚刚在衙门那边被人阻止,扶着老汉往回走的时候,听一个妇人劝老汉别再去了,说是再去说不得就跟之前那个人一样被人带进去活活打死了。这才知道的。“大人,沭州这个父母官,该杀。”
钱有福摇头,“这事若是属实,只把人杀了恐怕不足以平民愤。”
肆意欺凌百姓,操纵科举,败坏县学学风,不许百姓上告,打死鸣冤百姓,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刷新了钱有福的认知。
钱有福握着拳头,努力压下心中汹涌的怒火,铺纸磨墨给留在江宁府坐镇的舒大人写信求助。
以目前探出来的沭州这位父母官的为人做派,他怕他杀人灭口,所以为安全计,还是等等吧。等人来了,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吧。
“这两天,你们先忍忍。”
经历了之前江宁府祝家那事,钱五等人也都知道轻重,连连点头。然而饶是如此,当天夜里驿站这边还是出了事。
也不知道是真的天干物燥,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钱有福他们住的院子的隔壁半夜走了水。
钱有福被人叫醒时,火已经烧到钱有福他们这边的院子了。
“大人,这会不会是(沭州那位父母官)让人做的?”
钱有福摇头,帮着打水救了火,等火扑灭了。
回到他们这边,靠在窗前的榻上,钱有福看着窗外明月,一时想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给的考验,相比虽然穷苦平凡却平平顺顺的上辈子,这辈子他遇到的危险坎坷实在有点多,小的那些不算,就他险些没命的就已经好多回了。他都快记不清,他这辈子被人放了几次火,遇了几回险了?!这些人一个个的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呢!还是说他看着就这么好欺负,一个个的都想来欺他一欺?!想到这,钱有福眉眼猛地一利。
待舒大人那边派过来的人到位,得了‘便宜行事’指令的钱有福第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规规矩矩的抓人审讯,而是把人抓了后,干脆让
人在距离衙门口百多步的一处空地上搭了个台子,把衙门里的官员小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抓到台子上,当众审。
这种形式的审案,对于大周百姓来说,那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个个都觉得新鲜,不到两刻钟,不仅台子周围挤满了人,就连台子旁边的树上,屋顶上全都挤满了。
有的为了能看清楚,回家把自家梯子都扛出来了。旁边二层的茶馆酒楼里,更是挤的满满当当的。
大家都想看看钱有福准备怎么审。
为此,台下很长一段时间都议论纷纷。
钱有福坐在台子上,都能听到台下有人骂‘遭瘟的狗官,你们也有今天’,‘你们说钱大人会怎么审这些黑心烂肺的?’
“行了,开始吧。”
时间差不多,钱有福也不想浪费时间,见人来的也差不多了,钱有福让人敲了敲铜锣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开始公审犯人。
担心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百姓敢站出来,或者不熟悉流程,钱有福还特意让人安排了几个人以备不时之需,这里面就有之前拦他们车的老汉。
再听了一次老汉声泪俱下的控诉自己的遭遇,钱有福依然忍不住心酸。
“大人,草民也有冤屈要诉。”老汉话音尚未落下,一个妇人便流着泪急急出声。
旁边刚刚还有些犹豫的人听到妇人这话,也紧跟着开口,“大人,草民也有冤屈……”
“草民也有,那狗官吃了老头子我两年多东西不给钱,还嫌弃老头子做的不好吃,大家给老头子做主啊。”
“对对,他家里人出来买东西从来不给钱。”
“他还抢人田产屋舍。”之前那流着泪的妇人抹了把脸上的泪大喊,“大人,大人给我家少爷做主啊,他家现在住那宅子就是我家少爷的。可怜我家少爷幼年失怙,家里那两百亩田地,一个宅子是我家少爷仅有的钱物了,都被那杀千刀的狗官并那些杂碎小人给抢了啊,大人,您一定要给我家少爷做主啊。”
钱有福闻言点头,让人快速记下这事,并领着妇人过来签字画押。
其他喊冤的,也都做了记录,只是这些人爆出来的大多都是一些钱财方面的小事。
直到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上来交了一个记录着沭州几个官员卖官鬻爵,买卖私盐的账本。
“大人, 学生石成。”青年叉手朝钱有福一礼。
钱有福看着手中账本有些激动的点头,“敢问石公子,这账本, 是从何而来?”
“这个”石成转头看了某个方向一眼,捏了捏袖子道, “是家姐从狗官书房的暗格里取来。”说完, 石成又解释了一句,“家姐之前在南城那边卖豆腐,一年前被见色起意的狗官强抢进府做了小妾。这账本, 是家姐亲自从狗官书房里取的。”
“南城卖豆腐的?他说的是南城的豆腐西施吧?”石成一开口,下面围观的百姓便有人出声道。
“难怪一年前豆腐西施突然不卖豆腐了, 我还道是嫁人之后不便抛头露面了呢,原来是被狗官抢进府里做小妾去了。”
石成的姐姐在南城卖豆腐, 因为人长的好,做的豆腐好吃, 做生意大气,在南城那一片很出名。石成这么一提, 好些人立马就想起来了。
钱有福也从旁边人的科普中知道了对方的事迹, 看着手里的账本,钱有福心里对这位豆腐西施的境遇,很是有几分同情与惋惜。
瞧对方行事,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账本拿到手,并让人送过来,也是个性格坚毅果断的能人, 奈何……碰上个当官不仅不为民做主, 还做了施害方的父母官。
钱有福心下叹口气,起身郑重朝石成行了一礼, 代表朝廷谢过对方的信任。
如果不是对方送上这账本,他想要查,还要费不少时间。
石成敢送上账本,在此之前自然查过钱有福的履历,知道他确实是个好官。因此这会儿哪里肯受?忙避让开。
而后公审继续,大家原以为,这就是沭州这位父母官在沭州当政两年多做下的全部恶事了。不曾想,石成这一站出来,就像是打开了什么隐秘的开关一样,接下来连着好几个人都站出来状告台上的狗官并其家人党羽强抢民女,哦,还不止,竟然还有强抢民男的。而且这事据说当时闹的还挺大,挺多人都知道。
“因为他们逼我哥休妻,我嫂子一时想不开还跳了河。”要不是他们当时就在旁边救起来的及时,人就没了。“后来我哥虽然顶住了压力没同意,可在县学被人欺负的够呛。那个什么教授跟这狗官就是一丘之貉,明里暗里让人欺负我哥,给我哥派各种活,让我哥干这个,让我哥干那个,稍微干的慢一点就要受罚,被他们言语欺辱”后来他哥实在被折腾的受不了,没办法直接跑回家去不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