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大田只得过来。
唐慎钰将身上的大氅脱下,强披在大田身上,随之抓起绣春刀,起身去四周巡视了圈。他倚靠在一棵树上,看向两个兄弟,不禁鼻头发酸,心里难受得紧。
这次他出来,总共带了八个兄弟,没了六个,现在就剩绍祖和大田两个了。
唐慎钰恨的拳头砸了下树,把树枝上的积雪给震得掉落下来。
那日从秦王府离开后,他立即找到承恩公郭淙,匆匆制定了计划,便分头行动。
锦衣卫素来以善刑侦缉捕为名,可一路沿着幽州追将下来,虽遇到几次袭击,但都是迷魂阵,为的就是扰乱他们的追踪思路,这条线上不见瑞世子等人的行踪。
前日,他和郭淙在风烟渡碰头,相互交换了线索和分析,一致推论瑞世子等人极可能往南,从潞州绕行。
急忙追过来后,果然有发现,可也有了更大的阻碍。他路上遇到的,全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数次遇伏击,对方损伤惨重,可他们也有六个兄弟不幸战亡了。
唐慎钰目中含泪,低声啐骂,身上千日醉的毒又发了,骨头疼的要命。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手指轻轻揩着瓶身,药早都吃完了,瓶子他没舍得扔,是阿愿给他的。
他已经数日没有往京中送消息,阿愿肯定担心死了。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阵窸窣脚步声。
唐慎钰瞬间拔刀,跟前的薛绍祖和李大力都是练武警醒之人,立马拔刀起来,和大人站到一起迎敌。
不多时,从东边进来六个身穿甲胄的男子,个个孔武有力,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承恩公郭淙。
唐慎钰顿时松了口气,收回刀,快步迎了上去,匆匆扫了眼,郭家军又少了两个。承恩公这次带出来十五个得力将兵,现在已经折了十个。
借着火光,唐慎钰打量承恩公,郭淙和太后有几分像,不苟言笑,不怒而自威,银鳞铠甲上有数道刀剑砍痕,左边胳膊包扎了,隐隐能看见血往出渗,几日未梳洗,下巴生起层胡茬。
“公爷。”唐慎钰抱拳见礼,蹙眉问:“是不是又遇到袭击了?”
“对。”郭淙点头,他朝唐慎钰看去,唐大人穿着武士劲装,宽肩窄腰,挺拔矫健得如一头漂亮的猎豹,头上绑着黑色抹额,面容冷峻,十二分的俊朗,确实是人中龙凤。
“快过来烤烤火。”唐慎钰将承恩公往里带,嘱咐薛绍祖拿些伤药给郭家军兄弟们。坐下后,他担忧地望着郭淙胳膊上的伤,“严重么?”
“无碍。”郭淙觑向唐慎钰身边的酒囊,笑道:“大人能赏口酒喝么?”
唐慎钰忙拿过酒囊,细心地将壶嘴擦了擦,递给郭淙,温声问:“您这边有什么发现没?”
郭淙摇头:“遇到三次伏击,并未发现瑞世子等人的踪影,但路上发现他们露宿的痕迹,有倒掉的草药和用过的绢帛,咱们追踪的方向不错。唐大人呢?你这边发现了什么?”
唐慎钰蹙眉:“傍晚眼看要追上了,突然涌出来十几个杀手,我这边没了两个兄弟,他们那边死了十二个。我暂时在此处歇脚,待会儿继续追!”
两人无言,各自喝酒沉默,四下里静悄悄的,唯能听见木柴燃烧的轻微爆裂声。
这时,郭淙喝了一大口酒,他发现唐慎钰手扫开一片地,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简单的山川河道和城郭,写了一个“潞”字。
“怎么了大人?”郭淙问。
唐慎钰眉头深锁:“咱们从京都出来后,路上遇到对方故意留下的线索,将咱们往幽州的方向引,可其实他们并未走风烟渡这条路,反而南下。”唐慎钰用树枝圈住那个潞字,“出了潼州,直接进了潞州,一路咱们受到数次阻击,可他们却畅通无阻,说明……”
郭淙接话,“说明他们早都打通了潞州的关系,潞王那家伙八成已经和秦王勾连在一起了,联动造反就是顷刻间的事了。”
两人再次无言,皆忧心忡忡。
远处传来野狼此起彼伏的嚎叫,似乎发现了猎物,一阵吵杂。
郭淙咕咚咕咚喝了数口酒,他盯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眼睛发红,“唐大人,现在你觉得,在对付秦王的方式方法上,是大娘娘的绥靖消耗对?还是万首辅的激进相逼对?”
唐慎钰低头无言,现在已经很明朗了,大娘娘一崩逝,长安和天下的局势几乎是瞬间发生变化,“恩师他这次确实……”
“好了。”郭淙轻拍了拍唐慎钰的肩膀,“我虚长你十岁,曾经又拜在阁老门下读书,便算你……”
未等郭淙说完,唐慎钰率先抱拳,“郭大哥!”
郭淙莞尔,手烤着火,“之前除夕宴上,我姑妈要将公主赐婚给我,你别介意啊。”
唐慎钰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明白,郭大哥也是身不由己。”
郭淙似乎有了些酒意,眸中含泪,苦笑:“姑妈和阁老相斗,到头来两败俱伤啊。我晓得老弟你对阁老的感情,也知道你当初不同意他的一些偏激做法。我今儿也不怕你恼,想说一句,阁老确实是经纬之才,心怀天下百姓,让人佩服。但论起胸襟和谋略,他远不如太后,太后才是朝廷的定海神针。你看着吧,战端一旦生起,秦王打的第一个旗号,就是清君侧、杀万潮。我那皇帝表弟虽聪明,但是太年轻,没经验,过去被姑妈当襁褓里的婴儿般宠溺保护,他怕是扛不住啊……”
唐慎钰苦笑:“扛不住也要扛啊,咱们这些人食君之禄,要担君之忧哪!”
郭淙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凑近了,正色道:“多年前我曾跟在秦王麾下,晓得些他的习性手段。我怕不止潞州不正常,所以先前已经派手下暗中去东都洛阳等地探查消息,估计马上就能知道结果了。若真是多地联动起兵,那才真是麻烦了。”
唐慎钰攥住拳头:“希望长安那边能将太后崩逝的消息封锁住,咱们这边,要尽快将瑞世子追回来。能不起战事最好,百姓是无辜的。”
“那赶紧行动吧!”郭淙起身,“唐老弟你往南追,我带人从侧面包抄,一定要在他们进入宣城前将人拦截!”
“好!”唐慎钰亦拿长刀起身,躬身给郭淙见礼,“到时见!”
“到时见!”郭淙抱拳还礼,刚准备再喝口酒,却发现酒囊早都空了,男人摇头笑:“对不住了兄弟,喝光了你的酒,将来回长安后,一定还你一百坛,咱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和郭淙分别后,唐慎钰灭了火堆,清点了遍兵器和伤药,和两个心腹匆匆策马南追。
夜里严寒,尤其临明前刮了阵邪风,冻得人几乎抓不住缰绳。
潞州地界儿地广人稀,通常策马半天都不见一户人烟。
天刚泛白时,唐慎钰策马转过个山脚,忽然看见前方数十丈之外停着辆马车,树上拴了八匹马,地上的火堆刚灭,还冒着烟,六个身着黑衣的杀手此时警惕地把守,拾掇东西。
而在马车跟前有个熟悉的身影,中等身量,穿着枣红色长袍,正是夏如利,他手里端着个杯子,正在洁牙漱口,看见朝廷的人追杀来了,惊得嗳呦了声,把漱口水给吞了,扔下杯子,慌忙地躲在马车后,探头探脑地看唐慎钰。
六个杀手领教过唐慎钰的强悍,几乎是瞬间拔出剑,团团护住马车,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唐慎钰愤怒地瞪了眼夏如利,他勒住缰绳,跃下马,攥住绣春刀,径直朝马车走去。他停在三丈之外,盯住车,冷声喝:“你还不下来么?!”
这时,马车微微晃动。
老葛和玄棣率先从里头下来。老葛心虚,一直侧过身,不敢看唐大人。而玄棣完全没了先前的精神气,才数日时间,双眼就褪去了少年纯真,冷着脸,不言不语地低头立在一边。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马车内伸出只胖而白的大手。
老葛和夏如利见状,忙上前去搀扶。
不多时,宗瑞从马车里下来了,多日奔波,再加上服了半年的毒,瑞世子显然非常疲惫,面上虽仍有病气,但能看出来,比以前气色要强多了,甚至能拄着拐站立。
“到底还是被你追上了。”
宗瑞面含微笑,丝毫不慌乱,他眼里闪过抹愧疚,担忧地上下打量唐慎钰,目光落在慎钰的手上,忙问:“你受伤了?”
唐慎钰强忍住怒,冷哼了声:“世子爷真够厉害的,狠心撂下朱娘娘和几个子女,单独带玄棣跑了。”
这时,玄棣身子猛地颤动,立马掉下泪,要往前奔,“小唐叔,我娘还好么?朝廷现在怎么处置他们的?没、没有杀他们吧?”
宗瑞猛地拽回玄棣,虽有些愧,但还是严厉地叱:“我同你说了多少次,朝廷不会轻易动你母亲,至多圈禁而已。”
玄棣一把拂开父亲,怨恨地瞪着他老子,老半天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一句至多圈禁!”玄棣忽然把暴怒,哭道:“你抛妻弃子,你自己一个人走就是,为什么带我?我宁愿和我娘一起圈禁。”
宗瑞并不理会玄棣的指责,骂了句糊涂东西,转而,他笑着问唐慎钰:“钰儿,你来做什么?跟我回幽州么?”
“放屁!”唐慎钰仓啷声拔出刀,“回幽州做什么?当乱臣贼子?造反?”
他刀指向夏如利,气恨的紧抿住唇,身子都在颤抖,“当时你审问邵俞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哼,在汉阳别宫,你还信誓旦旦的骂我多心。利叔,我现在问你,是不是你支使邵俞给公主下毒的。”
夏如利手捂住略有些发热的侧脸,支支吾吾了半天,笑得尴尬:“那个,这个,我……”
唐慎钰怒不可遏:“那是我妻子啊,你怎么能!”
这时,一旁的玄棣抹去泪,冷不丁插了句嘴,讥刻道:“怎么不能,公主又不是他媳妇,他怎会心疼。他们为了所谓的大业,连给自己服毒这种狠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的,抛下发妻子女,隐瞒真相……”
“闭嘴!”瑞世子冷眼瞪向玄棣,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上前,叹了口气,含泪望向唐慎钰,叹道:“钰儿啊,有些时候人是被时势逼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了,公主这事,是大哥对不住你。”
唐慎钰什么话都不愿说,被最信任、最亲近的兄长欺骗伤害,他只有失望。
“走,和我回京!”唐慎钰攥紧刀柄,刀尖划过那几个杀手,“别逼我动手!他们几个不是我的对手。”
瑞世子晓得钰儿不会原谅他了,顿时潸然泪下,咳嗽了数声,捂住心口:“钰儿,你也看见这些年我滞留京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吧,行动不能自由,时常有天使过来探视监督,说白了,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他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掏心掏肺了,哽噎道:“现在父王还愿意接我回幽州,那是因为他还念两分父子情,更多的是因为我在京中多年,暗中培植了些势力,将来他会有用得着我的一天。好,即便我不愿跟他起事,就老实巴交的留在京城,那到时候皇帝会放过我?父王心意已决,他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我,还念这点父子情?他会因为我就放弃起事?不会的,他妾室众多,子女也多,若我不与他一心,那么有好几个庶弟会取代我。到时候我的玄棣会怎样?你又会怎样?”
唐慎钰嗤笑:“把自己搞得那么无奈,虚不虚伪。说为了我,可你们的人阻挠我的时候,可都下的是死手!你们父子生了狼子野心,却要天下无辜百姓来买账,你们里应外合,把好好的朝廷搅和得乌烟瘴气,甚至连郭太后都……!”
唐慎钰深呼吸了口气,闷头上前,冷声道:“由不得你了,你今日必须和我走!”
“钰儿啊!”瑞世子急得连连戳了两下拐杖。
正当唐慎钰提刀走近瑞世子的刹那,忽然,传来阵破空之声,顷刻间从远处射来枝冷箭。
唐慎钰几乎是本能地后撤一步,挥刀去挡。哪知射箭的人膂力过人,他的刀碰到铁箭的时候,虎口被震的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被迫连退了数步。
而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地上的石子儿都在微微颤动。
须臾间,从南边疾驰而来二十几个全副重甲的强悍将兵,为首的男人骑着匹汗血马,穿着黄金铠甲,一手持缰绳,另一手拿着只大铁弓,腰间悬挂了口巴掌宽的长刀。
等这些人驰过来后,唐慎钰才看清这个男人的面貌,剑眉高鼻,饶是年老,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留了胡须,生的相当魁梧,眼神冷冽如刀,笑里含着轻蔑和睥睨天下的傲气。
唐慎钰心一咯噔,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没见过生父,之前从瑞世子口中听到过描述。他觉得这人应该是……秦王。
唐慎钰斜眼瞧去,果然瞧见瑞世子面含微笑,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而夏如利更是跪下磕头。
“绍祖、大田,快过来!”
唐慎钰做好开打的架势,三人守住三个方向。
“父王。”瑞世子深深行了一礼。
秦王笑着抬了下手,并未下马,双腿夹了下马肚子,缓缓朝唐慎钰走去,垂眸看那年轻男人,好奇地打量,唇角含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篾笑。
“你是秦王赵宣旻!”唐慎钰冷声道。
“放肆。”秦王下巴微抬,铁弓指向唐慎钰,“唐大人怎可直呼本王的名讳,不敬不孝,真是该死。”
“哼!”唐慎钰毫不畏惧道:“你不在幽州待着,跑来潞州做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哈哈哈哈哈哈。”秦王大笑,下巴努向宗瑞,“本王知道朝廷的鹰犬难对付,当然是来亲自接我家胖儿子回幽州了。宗瑞,这些年辛苦你了,父王对不住你。”
瑞世子哽咽着笑:“父王言重了,儿子挺好的。”
秦王眯住眼,朝马车那边望去,指着玄棣,“那个小孩应该就是你儿子玄棣吧,嗯,还可以。”
转而,秦王饶有兴致地上下看唐慎钰,又看向瑞士子,连连点头,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当年云家的小姐乃长安第一美人,咱们玄棣可没唐大人俊,是吧宗瑞。”
宗瑞面色微变,眉头顿时蹙起。
“你还有脸提我娘!老畜生!”唐慎钰刀指向秦王。
第169章 父父子子,兄兄弟弟 :
唐慎钰仿佛听见什么滑稽的事,摇头篾笑,他直勾勾地盯着秦王,逐字地、清晰地说:“老-畜-生。”
谁知秦王竟也没恼,只是笑了笑,两腿夹了下马肚子,慢悠悠地策马围着唐慎钰三人转,就像观察瓮中之鳖般。他一眼不错地上下打量唐慎钰,半开玩笑:“唐大人果然是条汉子,估计你将来死后,嘴都是硬的。”
秦王垂眸看唐慎钰,就像看卑微的蝼蚁般,笑里含着抹玩味和轻蔑,“唐大人拼死拼活地追我老畜生家的胖儿子,可是阻止他回幽州起事?”
唐慎钰刀指向秦王,怒斥:“他好端端在京城里当他的富贵闲人,这么多年安分守己,定是被你蛊惑胁迫的!”
“哈哈哈哈哈。”秦王被逗得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看向瑞世子,“宗瑞,你听见了没,唐大人的意思是说,你是被你那狼子野心的老父亲逼迫的。你呢,跟他回长安,还能继续当富贵闲人,你什么都别管,就让那老畜生自个儿作死去。嗳呦,这份感天动地的情义,真叫本王感动唷。”
瑞世子深知父王的脾气手段,总要把人玩够了、涮够了才杀掉,世子忙笑道:“钰儿自幼长在京都,他那老师是个极其执拗顽固的人,把他教的有些死板不变通。他从未和您见过面,对您有些误会,言语上多有冲撞,您大人有大量了,何必和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秦王抬手,打断世子的话,颇有些烦道:“宗瑞啊,你在京城待时间长了,说话也开始像那些酸夫子般曲里拐弯,娘们叽叽的。怎么,本王今儿要是和他计较了,就是气量狭窄了?”
瑞世子干笑:“儿子并无此意啊。”
秦王不理会世子,举起铁弓,指向唐慎钰,坏笑:“唐大人是个忠臣,可过于迂腐,就成了愚忠。你们那位小皇帝赵宗吉,病弱愚蠢得紧,宠信太监,放任佞臣欺辱母后,以至于太后被逼的上了吊。昏君种种倒行逆施的行为,惹得天怒人怨,上苍接连降下旱蝗二灾惩罚他,如今,全国悍匪成行,百姓怨声载道。孤王站出来替天行道,取而代之,这是顺应民心的事。”
“胡说八道!”唐慎钰怒发冲冠,指着秦王的鼻子骂:“太平盛世的米把你喂得太撑了,竟让你生出这样的反心!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做皇帝,就一定比现在那位要好?且不说你让夏如利做的那些事有多恶毒,单就说你把穷苦百姓污蔑成悍匪暴.徒,朝廷派粮赈灾,你却征兵剿民,这就是你所谓的取而代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身上这点德行,配做皇帝么!”
秦王脸色微变,显然是有些生气了,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反而大笑,冲唐慎钰竖起大拇指,“唐大人,你在年轻一辈绝对算得上翘楚了,可你仔细想想,你就算一路兢兢业业干到了太上老君,到头来不过是个给他赵宗吉烧炉灶的奴才。跟我回幽州,将来咱们爷们自会成就一番事业,届时你封王拜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不快活!”
唐慎钰怒斥:“你少再那里妖言惑众,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秦王目光发寒:“你当真不走?”
“我再重申一遍,我是唐家人,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唐慎钰狞笑,忽然跃起,扬起刀朝秦王砍去。
秦王没想到唐慎钰突然袭击,亏得他多年习武,反应迅速,拿起铁弓格挡在身前。饶是如此,还是稍迟了一步,那小子臂力极强,绣春刀压迫下来,生生把他的虎头肩甲削去一半
秦王暴喝了声,迅速反攻,一个窝心脚踹过去,顿时将唐慎钰踹飞。
“岂有此理!”秦王下马,摸了下右肩膀,愕然发现自己竟被砍伤。他往后退了数步,给带来的将士使了个眼色,冷冷道:“杀此逆贼,赏金百两,封百户;活捉此人,赏金千两,封千户侯!”
话音刚落,秦王麾下的那二十几个彪悍将兵纷纷拔刀,一拥而上。登时间刀光剑影频起,血肉横飞,众人缠斗的难舍难分。
唐慎钰大腿中了一剑,他往后退了数步,从头上解下抹额,用抹额将绣春刀和手绑死,他暴喝了声,挥刀厮杀上去,顷刻间就斩了七个。
“绍祖、大力,掩护我!”
唐慎钰喝了声,擒贼先擒王,他在两位兄弟的配合掩护下朝秦王冲去,谁知忽然挥刀砍向瑞世子。
秦王眼见唐慎钰这小子杀红了眼,竟弑起了生父,他忙喝道:“快救世子!”
哪料在他分心的刹那,唐慎钰猛地转身,竟朝他扑来。
秦王跟前无人护驾,忙往后退,并且迅速拔刀,奈何还是迟了一步,唐慎钰将他的手踢开,并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此时,秦王的脖子和下颌皆感受到森森寒凉杀意,这把绣春刀是上赐的,锋利无比,吹毛立断。
秦王站在原地,扫了眼四周,地上已经躺了十二具尸首,唐慎钰的那两个心腹受伤不轻,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而唐慎钰除了方才被他踹的吐了口血,并没有受多少伤。
“王爷!”众将士见秦王被朝廷官员生擒,都慌了,意欲上前营救。
“都别过来。”秦王抬手,阻止住诸人。
他面上再无半点轻蔑鄙薄,正眼打量唐慎钰,竟越看越欣赏。
“唐大人真是好身手。”秦王莞尔赞叹,剑眉上挑,“不过也忒狡诈了些。”
唐慎钰面色严肃:“我知道你让人一拥而上,想用车轮战消耗我,那我就擒贼先擒王,尽快解决掉战局。”
唐慎钰往前走了几步,将刀又往秦王脖子贴了几分,冷笑了声:“瑞世子那会儿说你还念两分父子情,我就赌这点情分,秦王,你服不服。”
“服,一百个服。”秦王拊掌,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还是太不了解本王。我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说罢这话,秦王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他的手下会意,往南边急奔了数步,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没多久,只听一阵吵杂马蹄声传来,从南边疾驰而来一小队士兵,他们跃下马,押着几个男人匆匆过来。
唐慎钰定睛一看,大惊,承恩公郭淙和他的下属竟被秦王活捉了!郭淙此时极狼狈,被人用麻绳五花大绑,头发蓬乱,脸上和身上皆又不少刀伤,胸口赫然插着把短匕首,血染红了银鳞铠甲。
而他的五个下属伤势更重,有一个连眼睛都被人挖了一只,满脸的血,甚是骇人。
“嗳呦,看来唐大人你又被人拖后腿了。”秦王很满意唐慎钰的震惊和愤怒,他负手而立,从容笑道:“孤王建议你,放下刀。”
唐慎钰咬牙喝:“闭嘴。”
秦王淡淡一笑,开始慢悠悠地数数:“一、二……”
只要他念一个数,他的手下就杀一个郭家人,只是顷刻间,就斩首了两个。
唐慎钰倒吸了口冷气,就在他分心间,秦王一把抓住他的绣春刀,同时踹向他的腿弯,顷刻间,秦王又抓住他的发髻,将他的头狠狠往地上砸去。
咚地一声。
唐慎钰头似乎砸到了一块石头上,瞬间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秦王面带微笑,斯条慢理地将唐慎钰右手上绑着的抹额解开,拿走年轻男人的绣春刀,顺便还讥诮了句:“你们这些忠义良臣,实在太重道义了。孤可不会心疼那些臭丘八的小命。”
说罢这话,秦王掂了掂那把方才伤了他的绣春刀,虎眸生寒,硬生生将刀拦腰折断,像丢脏东西般,随手扔到地上。
秦王缓缓地走向郭淙,垂眸俯视,手捏住郭淙的脸,篾笑:“小子,你和你姑妈长得还挺像。”
郭淙愤怒地朝秦王吐了口血唾沫。
秦王侧身躲开,他缓缓地抽出腰间那把巴掌宽的长刀,淡漠地扫了眼面前的郭家人,算上郭淙,总共还剩下四个残兵败将。
秦王走到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身后,看向对面,唐慎钰已经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了,头上尽是土和血,饶是如此,依旧不屈服地瞪着他。
“跪下。”秦王冷冷命令。
“你有种就冲我来!”唐慎钰有些站不稳。
秦王扬手,瞬间就将那个年轻郭家兵的头砍掉,血扬的老高。
“跪下!”秦王看着唐慎钰,再次命令。这次,他直接走到郭淙身后。
这时,一旁立着的宗瑞急了,他知道,父王这是在逼迫钰儿屈服,背离朝廷和坚守的道义。
“父王,你何必这样。”瑞世子上前来,提起衣裳,噗通声跪下,“强扭的瓜不甜,儿子给您跪。”
“要你多事!滚一边去。”
秦王用刀背拍了几下郭淙的脸,笑吟吟地问唐慎钰,“你究竟跪不跪!”
唐慎钰呼吸急促,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他膝盖弯下的刹那,郭淙忽然怒喝:“不许跪!唐慎钰,你跪天地父母,决不许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你他娘的别叫我看不起你!”
“郭大哥!”唐慎钰泪模糊了眼,他咬牙跪下。
“站起!”郭淙含泪喝,他看了眼身边兄弟的尸首,忽然大哭,转而又大笑,望着不远处满头是血的唐慎钰,挺直了腰杆:“末路已至,我受了重伤,活不了多久,绝不愿再受逆贼羞辱。好兄弟,别为了我折腰。你的一跪恩情,我记下了,下辈子再还你,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郭淙目次欲裂,忽然挺身往前,脖子划向秦王的刀,瞬间,刀面就挂满了鲜血。而郭淙几乎断了半个脖子,最后挣扎了几下,软软侧身倒地。
“哎。”秦王叹了口气,望向遥远的长安方向,“郭家尽是忠义之辈,你连性子都和你姑妈很像。”
“赵宣旻!”唐慎钰怒极,他头极痛极晕,千日醉的毒又发作了。
他顾不得这么多,只知道捡起地上的断刀,跌跌撞撞地朝秦王杀去。
谁知还没几步,他就被四面八方扑过来的五个逆贼扑到在地,断了的绣春刀也被夺走,那些人的拳脚如雨点般往他身上招呼。
这时,秦王提着刀,一步步朝唐慎钰走去,刀尖划过石子儿地,发出呲呲剌剌的声响。
“该你了。”秦王站在唐慎钰面前,足尖轻轻地踢年轻男人俊朗的面庞,笑着问:“生气吗?”
“逆贼,逆贼!”唐慎钰都流出了血泪,“有种,你就杀了我!”
“你当我不舍么。”秦王一脚踏住唐慎钰的背,脚用力蹍,就像碾蚂蚁那样。
这时,赵宗瑞扔下拐杖,匆忙奔上去,死死拽住秦王的胳膊,急得满头大汗,双手抓住锋利的刀,哭道:“爹,求您手下留情哪,求您放了钰儿吧,他才二十几,正年轻着,不能就这么死了。求您念在儿子为您当了二十年质子的份儿上,放了他吧。”
秦王推开瑞世子,鼻子发出声冷哼,“此人本事不浅,若非中毒受伤,孤王这回非栽在他手上不可。宗瑞,爹再教你一句,无毒不丈夫,要夺江山,你就得心狠手狠。”
赵宗瑞身子孱弱,怎禁得起秦王那么一推,若非有夏如利搀扶,早都摔倒了。
此刻,宗瑞的嘴唇都白了,双手被刀割伤,正一滴滴往下掉血,他死死盯住父亲的背,手伸进袖中,去拿那把防身的匕首。
夏如利立马按住瑞世子的手,眼睛微眯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唐大人,你是不是很感动?”秦王用刀尖挑破唐慎钰发髻,啧啧叹道:“你看你爹多疼你啊,钰儿、钰儿的,叫的多亲切。”
宗瑞急道:“王爷!能不能别说了!”
唐慎钰虚弱地扭转过头,瞪向秦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