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往客厅里望,在老太太身边看到了一个坐姿优雅的中年女子。
女子穿得很素,亚麻色的短袖针织衫搭了条杏色的西装长裤,看起来随性而大方。
看年纪,应该就是江然的嬢嬢了。
第一眼,舒心对她的感观不错,觉得她应当是个很随和的人。
两人走近,江然对着那名中年女子唤了声:“姑妈。”
入乡随俗,燕城这边习惯称呼嬢嬢为姑妈,舒心便也跟着称呼了一声:“姑妈。”
只是刚还对着江然温柔而笑的女人在听到她的呼唤时,瞬间收了笑,另外,还附赠了她一个白眼。
舒心空落在右边的手,拳头紧了紧。
判断错误。
江然也注意到了江笙陡然转变的神情,像是回赠一般,他也跟着淡了脸色,扭头对舒心说:“我们走吧。”
老太太沉着脸,一脸不喜,“走去哪?这回来才不到一天时间,怎么成天想着往外面跑,一点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文静样。”
舒心垂了眼,没接话。
这么明晃晃的针对,不作声就是她对老太太最大的敬意了。
“妈,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吧,年轻人不趁年轻的时候往外面跑,难道要等老了腿脚不利索了才往外面跑吗?”
一道娇婉的嗓音从旋梯上徐徐传下来。
徐芷岚低眸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身姿摇曳地踩着阶梯下行,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至少舒心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了好久,心里跟开了花似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好美啊!
江然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低头看舒心时正好捕捉到她痴迷的眼神,他眸光一缩,心中一阵怪异的感觉陡升。
有人欣赏美好,就有人嫉妒这份美好。
江笙就最看不惯的徐芷岚这张能勾魂摄魄的脸。
天天穿着身旗袍,一把年纪了,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打扮得一副魅惑样,也不知道想去勾搭谁。
老太太心里有忌惮,虽然面露不悦,却没接她的话。
江笙无所顾忌,立马把话接了过去:“女孩子成天不着家,还鼓动着家里爷们跟着一起出去胡闹,这难道像话?”
话是说给舒心听的,可是她眼睛的朝向却是对着徐芷岚。
舒心微微抿唇,不爽的情绪即将挂脸,要不是顾忌着自己晚辈的身份,真想替徐芷岚怼回去。
不过徐芷岚战斗力惊人,显然不需要她的帮忙,甚至一对二都不在怕的。
“阿笙,你这次回家妹夫竟然没陪你一起回来吗?这做丈夫的也太不称职了些。”
“所以说啊,做女人呢,该鼓动的时候还是要鼓动一下的,你这样闷声不吭容易吃闷亏。”
“你看我们家阿然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个好丈夫,会体贴自己的妻子,不过那都是他爸爸做的榜样好,是吧老公?”
她说着,回头搭上身后人的手。
这时,众人才看到旋梯上露了半个身子出来的江寒。
江寒温柔地应声,随即将锐利的眼眸落至江笙身上,“尚湖湾离这里也不远,他怎么不陪你回来?在盛家受欺负了?”
“没有,没有的事,他忙。”江笙神色慌乱,胡乱地应着。
要说在这个家,她最怵的人就是江寒了,不是说江寒对她不好,他是太好了,好到帮她摆平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
心里的想法也好,那些不想暴露于人前的关于她家里乌七八糟的事也好,他都知道。
她在他面前没有秘密。
这才是令她发怵的原因。
江寒没再多说什么,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敌方战力瓦解,舒心和江然也顺利地出了大院。
坐在车上,她惊叹说:“妈好厉害。”
看她眼含崇拜,江然忽然想到刚才她看徐芷岚时的模样,他别扭问:“我怎么感觉你每次看妈的眼神比看我的还露骨?”
不对,应该说她看他时就没有过那样的眼神。
“有吗?呵呵。”舒心假笑一声,小声地接了一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江然惊讶,“没想到我家心心还是个看脸说话的人。”
舒心扭头看向窗外,嘟囔道:“不然当初怎么会被你当场拐去领证?”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但江然还是不免莞尔,那他倒是要好好感谢一下父母馈赠的这张脸了。
第188章 爱情最好的样子
这次聚会有个特别令人意外的点,就是前前后后都是最不爱凑热闹的司丞张罗的。
除了安排了晚餐,还安排了众人晚上一起看话剧。
难得做甩手掌柜的肖靳调侃他说:“文化人的聚会方式果然别具一格。”
舒心倒是觉得很好,比起那些太热闹的方式,她还是喜欢这样,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台下,用眼睛用心看就能度过聚会时间。
免得聚在一起要玩游戏什么的,她在里头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要配合晚上看话剧的地点,所以定的餐厅位置也比较偏。
舒心他们原定的下午三点出门,后来被老太太她们耽搁了一会儿,抵达聚会餐厅时已经快到饭点了。
作为最晚到的人,肖靳当然是当场起哄,结果被司丞一句话堵了回去。
“单身的人果然活力比较足。”
他们两人日常掐架已成常态,即便多年未见依然如此,梁云施直接不客气地笑了。
舒心看了一圈,还真是。
大家都带了伴侣,只有肖靳一个人孤零零地夹在司丞和梁云施的位置中间。
左右夹击的吃狗粮。
知道内情的她不厚道地唏嘘,薛宜回了申城,他可不就只能单刀赴会。
不过就算薛宜没回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将人带出来。
舒心抿着笑,和江然入座,以手掩唇偷偷和他说:“我这两个师兄感情最好了。”
肖靳耳尖,立马反驳道:“谁跟他感情好!”
司丞也不屑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小师妹,这绝对是误解。”
两人都着急撇清与对方关系的模样,反倒有种坐实的感觉,她偷笑着和江然对眼,小声说:“你看。”
江然眉眼含笑地望着她,一副她说什么都对的样子,看得肖靳一阵牙酸。
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赴这场狗粮局。
他看什么晚餐也不用吃了,前后左右随便看一看,人就饱了。
定的话剧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开场,所以留给大家用晚餐的时间并不多,几个人聊聊天,吃吃东西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没想到的是,江然和司丞居然很聊得来,期间两人有不少话题来回。
这让一直提着一颗心的舒心宽心很多,本来还觉得让他陪她来参加聚会有些为难他,现在倒是放心了。
肖靳太过健谈,简直就是在场上充当活跃气氛的那个人,不论大家起什么话题,他都能插上几句嘴,最不会冷场的就是他。
梁云施和她丈夫性格则是完全相反,一个爱笑爱闹,一个少言寡语,但能看出来她丈夫是个很温和的人。
从头到尾视线就没离开过梁云施。
真是见证了那句——
她在闹,他在笑,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
最让舒心意外的是,她原本以为她会是场上最寡言的人,没想到司丞的妻子比她话还少。
全程除了和司丞咬耳朵说过几句话之外,几乎就没开过口。
娇娇怯怯的模样,让她这个社恐人士都起了保护欲。
剧院距离餐厅不远,结束晚餐,一行人往剧院的方向步行而去。
到了剧院,舒心才知道司丞安排的是个私人剧院,话剧还是个半职业剧团做的,相当于就是一帮票友组的草台班子。
但演出的剧情是改编自一部老电影,舒心很早之前看过,因为剧情比较出彩,所以有点印象。
司丞解释说:“演员里有我一个朋友,这次过来就当帮他捧捧场了,不过他们排剧的时候我看过,演的还是挺不错的。”
对大家来说,既然都同意来看话剧了,看谁演的都一样,而且司丞做事向来靠谱,众人并不担心剧的质量。
舒心没看过这种票友们自导自排的话剧,觉得很新鲜,还隐隐有一丝期待。
小型剧场座位少,他们几个人一挤进去等同于包场,也不需要人出来安排座位了,一对坐一排,位置看着还宽敞些。
就是肖靳孤单单地一人坐一排,占了小半位置。
他笑着自我排解:“这天还挺热的,一个人坐着凉快些。”
开玩笑,现在让他去跟谁挤也不合适吧,电灯泡他可不做。
离话剧开始还有些时间,借着灯暗,舒心靠着江然的肩膀和他小声地聊着天。
“我记得去年这个同名话剧好像在申城还演出过一场,那时候工作室刚开办不久,太忙了,我就没去看,你看过吗?”
不过,舒心记得那是大剧院出品的演出,当时恐怕连票都难抢,她要真想去看,还不一定看得到。
江然摇头,“没有,但是看过电影。”
他从前类似剧院这类地方去得非常少,毕竟跟谁一起去看都不太合适。
也就是和舒心结婚以后,他才开始出入电影院、音乐厅、展厅之类的地方,和她一起做这些事情,得到的愉悦感都会翻倍。
舒心惊喜地眨眨眼,“电影我也看了,看的还是最老的那一版黑白电影,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就记得挺精彩的。”
江然拉过她的手在自己掌心中扣好,“回家我们再一起看一遍。”
“好啊。”
肖靳已经很识相地选了众人的最后一排坐,但还是没逃过前方两人的秀恩爱。
虽然说的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但是那种莫名和谐的氛围,甜得人鸡皮疙瘩都起了。
听完舒心夫妻俩的悄悄话,他开始犹豫,是否该考虑考虑再往后面挪上两排比较好?
演出准时开始,随着舞台最后的灯光暗下,舒心直起身,认真看向前方。
等演员出场一开嗓,舒心就笑了。
难怪司丞要组织大家一起看话剧呢,原来是场全英文的话剧,这在国内比较少见。
但是和他们的专业十分相符,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看英文话剧,也算是应景了。
话剧的发音讲究一个字正腔圆,这种程度对舒心他们来说,就跟看原文书一样简单,话到耳边就自动翻译了。
没有任何难度。
大家都看得很认真,除了他们前面不时将脑袋凑在一起的两个人。
舒心听着他们一个好奇问,一个耐心答,笑着拉了拉江然的衣袖,指着前面的司丞两人。
微笑说:“原来这才是司师兄定下看话剧行程的最终原因,看来之前都是我多想了。”
第189章 像做贼一样
江然往前看了一眼,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可惜我家太太太厉害,没给我表现的机会。”
舒心将头歪过去,靠得离他更近些,好奇问:“你想要什么表现机会?”
如瀑布般浓密的长发自她肩头滑落,拂过江然的衣袖,他勾起一缕缠绕在指尖,眸色温润。
“就是偶尔也能用崇拜的眼神看看我。”
他望着她,眼神真诚。
总不能在她心里,他的魅力还不如他母亲来得强吧?
舒心想起下午车上的对话,抿着笑转脸,看着他,眼底清澈如洗,“你不知道吗?”
江然眼里划过丝缕迷茫,“知道什么?”
舒心握住他的手,笑着开口:“江然,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的人。”
会心一击。
是谁说他家小姑娘不会说情话的,这突如其来的情话令江然都抵挡不住。
他觉得整个胸膛都开始发热了。
平时连假设性问题都不爱作答的她,此时却用了‘最’这样绝对性的字眼。
他真是爱惨了她不定时的直白。
江然抬手搂住她,压着她的脑袋靠向自己,在她的发顶落下轻柔一吻,“那我可记下了。”
记下她今天无异于表白的话语。
舒心张了张口,顿了下,调皮笑说:“只是记下可不行,要继续保持噢。”
江然一愣,轻笑出声。
继而爱抚地摸过她的长发。
舞台上,剧情已经推向高潮,正是雷霆万钧之际,肖靳眼眸微微往下腾挪,舞台下,是前面一对对已经将头挨挤在一起的小夫妻。
他:“……”
肖靳一副没脸看的表情缓慢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其实今天的聚会也不是非来不可的,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得一个人来呢?
舒心并不知道他在他们身后的煎熬,她把身上的力量全部压向江然,头正正好靠在他肩头上。
加上室内恰到好处的冷气,全程看得舒服得很。
偶尔出声与江然讨论一下舞台的调度和节奏,两人一致认为,这是他们看过的难得全程都十分出彩的一场话剧。
毫不夸张地说,上下两幕剧情,没有一秒钟是浪费的。
每一句对白,每一个细节拿捏,包括剧情冲突的设置,以及背景音乐声的调配,全都很完美。
尤其是结束那一刻,谢幕后,独留观众慢慢回味的后效性,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止是感动、震撼……
甚至难以用简单的词汇形容。
只知道,这是一场日后回忆起来都还会心生澎湃的话剧。
只有肖靳,两个半小时的话剧,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漫长过。
也怪他自己,非得在那熬时间,没去好好看话剧,剧里讲了什么都不知道,眼睛还老是不受控制地向下排座位瞄去,真是自作自受。
等出了剧场,他才感觉自己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而不是里面到处弥漫着狗粮芬芳的气息。
这次的聚会就是个小型的碰头会,他们没有做太多的安排,等话剧结束,也就到告别的时间了。
肖靳回头看着一对一对走出剧场的小夫妻,都没有余留彼此寒暄的时间就急忙说:“那我先走了。”
舒心好意上前问了一句:“师兄开车了吗?要不要我们带你一程?”
肖靳这下可是有点怕了他们之间只要待在一起就四处蔓延的暧昧氛围。
连连摆手,好像在避什么洪水猛兽,“不用了,我约好车了。”
看着他好似逃跑的背影,舒心转头和江然对视一眼,没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江然笑着拥着她回到车前,“大概是后悔来参加这趟家属局了。”
他说着替她系好安全带,上车踩下油门,驶向回去的路。
舒心了悟地点点头,也是。
别人都是一对一对的,就他形单影只,看着还怪可怜的。
不行,等会儿回去得和薛宜好好叨叨他今晚的不幸。
肖靳做梦也想不到在他眼里纯良无害的小师妹,暗地里竟然连夜给他补了一刀。
话剧结束时间是晚上十点,等他们再驱车回到大院,已是深夜。
走在院道里,远远的能看见宅子的正门口留了一盏夜灯,除此之外,老宅内的全部灯火都已熄灭,屋子里静悄悄的。
进到屋内,江然准备开灯,被舒心压着手制止了。
她很小声地问:“大家是不是都睡了?”
“应该是。”为了配合她,江然也将声音压到最低,含着气音,又低又哑。
明白她问话的意思,他没再开灯,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舒心也跟着放慢了步子,不敢叫自己发出一点动静来。
等回到房间,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灿笑说:“像做贼一样。”
做贼还这么开心?
江然微微而笑。
他知道她为什么回个家要这么小心谨慎,大约是担心吵醒了奶奶,起来后得到的又是一顿说教。
所以他也乐得配合她。
他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明明不是一件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她却能从中为自己觅得一丝乐趣。
内心里还是个乐观的小姑娘。
两人洗过澡,躺到床上,夜更沉了。
江然侧过脸看向一旁睁着轻透眸子的舒心,提议说:“明天睡懒觉吧。”
“啊?”舒心是有些心动,但理智告诉自己:“不……不好吧。”
虽然她是很喜欢睡懒觉,但这毕竟不是在家里。
若是明天规定的早餐时间,在餐桌上见不到她人,那上头两尊大佛还不得抓着这个把柄说死她。
江然靠近她,拂开她滑落在面颊上的发丝,肯定说:“好,我说好就好。”
他娶她是想让她自由做自己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压抑自己的天性,这不是他所愿。
舒心眨眨眼,欲望逐渐吞噬理智,毕竟好不容易放个长假,谁也不想还天天早起跟上早课似的那么准时准点。
她信任地看着他,“那我听你的。”
江然摸摸她的脸,臂弯穿过她的脖颈,将她搂入自己胸怀,“嗯。”
舒心脑袋贴着他的臂膀,睡得香甜。
第二天,他们还真睡了一个懒觉,舒心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睁开眼,望着紧闭不透一丝光亮的窗帘,她一秒清明。
爬起身摸到床头的台灯开关,将按钮旋调至最暗的那一档,回过头,身边的男人还在沉睡。
她往前凑近了些,听到江然均匀的呼吸声。
这倒是难得,很少有她醒了,他还在睡的情况。
看来这段时间不仅她在忙,他也并不轻松。
舒心手摸上他的鬓发,定定地望着睡颜的他,暗自感叹,这个长相优越的男人,真是不论什么时候看都是这么好看。
她正如欣赏一幅名画般沉浸在自己的感悟里,底下人的眼睫就在这时突然动了一下,随之抓住她的手将她翻身压到了身下。
舒心吓得惊呼一声。
仰面望着正处于自己上方的江然,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你干嘛!”
江然笑着拿鼻尖蹭了蹭她,“早安,宝宝。”
舒心纠正他说:“已经是中午了。”
刚睡醒的江然没有一点起床气,很快就顺着她的话说:“那就午安,宝宝。”
舒心看他既然醒了,拿手推了推他,无奈说:“快起来吧,等会儿下去都可以吃中饭了。”
江然把头埋进她肩窝里,闷着声说:“这样好的光景不做点什么好可惜啊。”
秒懂他意思的舒心当即半直起身,一脸无福消受的表情,“还是别了,在这里待着一点感觉都没有。”
江然“额”了一声,搂紧她的腰身,失落地说:“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舒心被他孩子气的一面逗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把脸贴近他的发间,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会儿。
然后才起来洗漱换衣服,一切收拾停当,两人十指紧扣地下楼。
楼梯走到半层处,客厅里一阵欢声笑语沿着楼道传来。
除了老太太爽朗的笑声外,还有另外两道女声。
这是……来客人了?
想不到啊,还有能让老太太笑得这么开心的人。
舒心去看江然,与他薄淡的眼眸对视上,视线在他蹙起的眉峰上停住。
江然平时是不太爱做这个表情的,大概除了她的事之外,就很少能遇到让他觉得棘手的事了。
婚后以来,也就来燕城老宅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频频皱眉,频率居高不下。
看来待在这里他也并不开心。
舒心上前,抬手抚上他的眉心,“怎么了?认识?”她意有所指地往下看了一眼。
江然拿下她的手,握住,脸上挂了一层薄霜,“我看这顿饭不吃也罢。”
看来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了,看他脸色,舒心有一个猜想。
该不会,老太太真的这么疯狂,打算当着她的面,撮合江然和别的女孩吧?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般,他们刚走下楼,老太太就忽略她扬声招呼了江然过去。
“阿然,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江然没动,牵着舒心的手慢吞吞地往门口的方向靠近。
舒心挑了挑眉,她倒要看看是谁来了这么重要,能让话里话外最重视规矩的老太太,连他们俩睡懒觉一事都忽略过去了。
一方客厅里,老太太巍然不动,依然高坐于主位,另一边的沙发上坐着两名女子。
一个是江笙。
另一个,年纪应该跟她差不多,穿了一身小香风的撞色钩边套装,标准的富家千金穿搭,知性中透着几分甜美,身份未明。
走近后,纯粹是出于礼貌,舒心喊了一声在场的两位长辈,“奶奶,姑妈。”
而江然连视线都没往那边递过去半分,就对她说:“中午我们出去吃吧。”
一听他说这话,老太太立马发声:“去哪儿啊,你没看你楚恬妹妹来了吗,招呼也不打一声,这孩子,几年没见,两人生疏了?”
江然顿时垂下眼,眼底一片温凉。
那种凉意比他凝霜的脸更瘆人。
舒心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感觉他已经在怒意边缘了。
叫楚恬的小姑娘立马俏生生地站了起来,对着江然甜甜地叫道:“江然哥哥。”
江然安抚地拍拍舒心的手,回头时面上已是一张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他淡淡说:“楚小姐请自重。”
楚恬似是被他的话吓到,往后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怯生生地抬头望他:“江然哥哥,是楚恬做错什么了吗?”
舒心在一旁抿了下唇,默默地将眼睛移向了别处,心中感叹,真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
见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江然忍不住在她手心捏了几下。
面上还是维持着那副淡然的脸色,“楚小姐还是叫我江然吧,毕竟我跟楚小姐还没有熟到可以以兄妹相称的地步。”
楚恬面容惨淡,直接被他严肃的话语吓得跌坐回沙发上。
见此,老太太不满了,“阿然,你看你,说话这么冲做什么,都吓到恬恬了。”
这一刻,舒心感觉额头上特别痒,特别想拿手往上挠一下。
这位楚小姐从出生起就怕是没受过什么挫折吧,怎么这样都能被打击到。
她悄悄叹气。
江然说得对,这顿饭不吃也罢。
江然无意应付她们,牵着舒心的手就准备往外走,结果被老太太一声呵斥停住了脚步。
“这几年真是越发不像话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教成了如今这副没有家教的模样!”
指桑骂槐。
老太太最惯用的手段。
江然停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转过身,失了脸上最后一点温意。
“奶奶,当年的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吧?您真的想众叛亲离吗?”
老太太直接愣在当场。
他看过来时的眼神,和当年江寒看她时一模一样。
仿佛时空重叠。
看得她心头发怵。
当年回燕城,说得好听叫回家,说得难听点,跟押解回来差不多。
后来的连续几年时间里,江寒别说是来看他们了,连他们的电话都一概不接,真的就像是应了他之前的那句话,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有一瞬间,老太太有一种梦回当年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她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老太太怔了神,江笙立刻站了出来,“阿然,你怎么跟奶奶说话的!”
既然老太太在江然这里讨不着好,那江笙也不会例外。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楚恬是谁带来的。
他转过眸,抬腿上前一步,凝眉看着她,“舒心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妻子,不尊重我妻子的人,也没资格得到我的尊重。”
江笙的脸上不自知地出现了一阵慌乱。
江然身上陡然而起的那种压迫感,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她的兄长江寒。
如今,他的两个儿子倒是越来越像他了。
江然没等她们说话,带着舒心直接出了门。
二楼的楼梯拐角,徐芷岚一手挽着江寒的手臂,一手掸了掸不见褶皱的裙摆,娇声说:“我就说阿然会出头的,不需要我们帮忙。”
她的小高跟在地板上踢踏一声身子转了个方向,“不过说起来,你儿子倒是越来越有你当年的风范了。”
江寒敛眸看她,“我儿子?”
徐芷岚傲娇地扭过脸,“怎么?不是啊,他又不姓徐。”
江寒低声笑,“姓徐也无妨。”
他收了收袖口,说:“明天就回去吧,我也舍不得你在这受气。”
徐芷岚无所谓地摆摆手,挽着他的臂弯往楼下走,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一点想要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早就不觉得是受气了,反正我也不在意。”
等她走下楼,掠过一老一中两道视线,径直将目光看向了楚恬。
“不好意思啊楚小姐,今日家里吃的是家宴,就不方便留你在这里了,下次有空再过来陪我们家老夫人玩啊。”
徐芷岚只是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当家女主人的神采。
楚恬气得脸上一阵难看,什么叫陪玩,把她当丫头使唤吗?
奈何她出身虽然也不错,但与江家比,还是差了些许,她不敢多说什么,假笑着告了辞。
出了门的江然和江寒说了一样的话:“我们明天就回去吧,以后不想来就不来了。”
面对两个疼爱他的老人,他做不到冷脸相对。
可是想到他们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他也做不到笑脸相迎。
所以每一次回燕城老宅,他都会有一种无力感。
现在,他们对舒心又是如此。
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的人,为何回回都非得闹得双方僵局的程度才肯罢休,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们是改不了的。
以后不如就不见好了。
这是他的家人,舒心肯定听他的安排,“嗯,不过明天不回去,我们后天再回去。”
“后天?”江然眼里闪了一下,用余光瞥着她看,“明天是有什么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