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德走过去,拍了拍嘉陵的肩膀,“这就是我同你说的好消息,现在该说坏消息了。”
嘉陵还沉浸在极度震惊和不可置信中,原本她以为先帝喂自己吃滑胎药已是惨无人道,不曾想,还有更丧心病狂的事。
究竟是如何穷凶极恶之人,才会干出这种事。
这宛国皇宫也是个会吃人的地方,让她从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了双手沾满鲜血的凶徒。
见嘉陵没有反应,容德又说了一遍,嘉陵抬起头,“什么坏消息?”还能有更坏的消息吗?
容德似乎是笑了一笑,“邵卿洺活不了多久了。”
嘉陵以为自己听错了,容德又道,“其实这对你来说也是个好消息,邵卿洺一死,熹儿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嘉陵还未来得及开口,容德笑容清淡,“妹妹啊,姐姐提醒你一句,熹儿即位,你才是真正的皇太后。”
嘉陵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容德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告诉自己真相。因为邵卿洺将不久于人世,自己又找到了亲生儿子,无论是谁,都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熹儿还活着,你为何瞒了我那么多年?”
“先帝还在世时,倘若我告诉了你,你忍得了不去见他吗?被先帝知晓,我还有命在?后来嘛,是怕你为难,做选择是困难的,我这完全是为你着想。”
果真是这样。
嘉陵淡淡道,“那现下,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邵卿洺病入膏肓,肯定无法出现在点灯大典上,到那时,你我将熹儿推上去,邵卿洺除了退位让贤,别无选择。”
“有把握吗?”嘉陵问道。
“妹妹问的是邵卿洺必死之事,还是熹儿得到皇位之事?”容德笑得促狭。
“两者还能有什么不同?”
周文熹接口道,“如果一切顺利,邵卿洺也肯识相退位,我这边有解药,他可以不死。”
嘉陵颔首,“明白了。”
“那妹妹的意思是,同意了?”
“正如姐姐所说,熹儿即位,我才是真正的皇太后,我为何不同意?”
“好,那预祝我们万事顺利,马到功成!”
第170章 如何才能两全其美
当年容德心软救下嘉陵的孩子后,托付给一位农户抚养,这农户是张大志手下,后来受了伤回乡务农。
农户知道孩子的身世,在他长大之后就告诉了他。孩子没想过认祖归宗,在他心中,农户才是他的父亲,农户的家才是他的家。
后来遇到了宁之然,视他为至交好友,还告知了自己的身世。没想到宁之然起了替代他的心思,不仅杀了他,抢走玉佩,以防走漏风声,还将农户一家赶尽杀绝。
宁之然化名周文熹投身穆家军,因杀敌英勇,从一开始的大头兵,渐渐成为一名将军。他一方面接近穆安楷,想要得到穆家军的支持,一方面又勾结荣亲王。同时他找到容德太后,谢她当初的救命之恩,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宁之然见过真正的邵文熹右臀上的胎记,他笃定嘉陵不可能让他当面脱裤查验,果真蒙混过关。
嘉陵没有直接回宫,马车途经爱晚亭时,她对容德说道,“姐姐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容德能理解她的心情,离开多年的儿子死而复生,又得知先帝更多的罪孽,她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情有可原。
她拍了拍嘉陵的肩膀,“好。”
嘉陵目送容德的马车消失在官道上,眼中精光一闪,“去傅府。”
素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娘,去哪里?”
“傅府,”嘉陵补充了一句,“刑部尚书傅云敬的府邸。”
素珠为难道,“娘娘……”
素珠是跟着嘉陵陪嫁来的,十分清楚嘉陵同傅云敬之间的过往和纠葛,无论主子是否听从,她做奴婢的总得劝一劝。
“我有话同他说,等下把马车停在傅府后门的小巷中,你去请一请傅大人。”
素珠点点头,这样也好,否则太后强闯外臣宅院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宫里。
吴管家报傅云敬有妇人求见,傅云敬很是意外,还以为是百姓求诉状求到了家中,刚要拒见,吴管家道,“大人,您还是见一见吧。”
傅云敬疑惑地来到门房,素珠上前行礼,“傅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傅云敬自然认得素珠是嘉陵太后身边的人,却是更加疑惑。
前几日皇帝寿辰,两人在御花园相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嘉陵也明确表示要隐瞒真相直到百年之后,他以为两人此生不会再见,可这才过了几日,为何嘉陵会主动相邀。
他唯恐有诈,不敢轻举妄动。
素珠又道,“傅大人,主子有话要同您说,还请移步一叙。”
吴管家在他身后道,“大人只管去,我替大人护航。”
傅云敬跟随素珠来到偏僻小巷,上了马车后,素珠同吴管家守在不远处。
嘉陵眼睑低垂,见到傅云敬,长话短说,“当年之事,我不想再隐瞒皇儿。”
傅云敬惊异,“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发生了一些事,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来知会你一声。”嘉陵停顿片刻,“我会尽力保全你。”
傅云敬摇头,“不用维护我,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不然我寝食难安。”他朝着嘉陵恭敬一礼,“只希望能不祸及家人,她们都是无辜的。”
“圣上是明君,定会酌情处理,”嘉陵犹豫道,“只是……傅姝和曾晓宇两人……”
“晓宇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一开始或许会钻牛角尖,时间久了,他会想明白的。”
嘉陵看了看时辰,太阳快落山了,“我得回宫了,如今情况紧急,宫里宫外随时可能有突发事件发生,你做好准备。”
“到底出了什么事?”
“现下还不方便告知,圣上有了论断后,我自会告诉你。”
嘉陵回宫后,直奔乾清宫。
李安见嘉陵神情严肃,不敢怠慢,忙小跑着去通报。
邵卿洺当然是立刻将嘉陵请进来,他装病的事不能让容德知道,而在嘉陵太后面前,却是无需有任何隐瞒。
“母后这风尘仆仆的模样,是打哪里来啊?”邵卿洺打趣道。
熙宁赶紧给嘉陵斟茶递水。
嘉陵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因为太过着急,没注意到邵卿洺神清气爽,哪有半点重病的模样。
“皇儿,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
熙宁立刻要告退,嘉陵道,“宁儿,你留下,有些事,同你有关,也必须让你知道。”
她还是头一次唤熙宁为宁儿,她这是真真切切地将熙宁当自家人看待了。可熙宁还在她的眼中发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怜惜,还有……愧疚。
熙宁给嘉陵搬来座椅,自己站到邵卿洺身旁,嘉陵一抬手,“宁儿,你也坐。”
熙宁不敢,邵卿洺拽拽她的衣角,“母后让你坐你就坐。”
熙宁依言坐下,觉得今日的嘉陵皇太后怪怪的。
嘉陵开门见山,“圣上,当日你问过我,先帝是否有遗落民间的私生子,我现下能回答你了,他不是私生子,他是我的儿子。”
邵卿洺和熙宁几乎跳了起来,周文熹竟然是嘉陵太后所出?
“他身上的玉佩刻有一个熹字,正是先帝取名文熹中的字。”
“多年前他暴毙而亡,玉佩随他一同葬入陵寝,却原来他根本没死,是容德太后救了他。”
周文熹同容德有勾结是必然的,这是邵卿洺早就知道的事,但也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如此渊源。
“容德太后为何会救他?既然他还活着,为何母后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嘉陵既然做出大义灭亲的决定,就准备好要说出全部的真相。邵文熹死而复生,自己被蒙在鼓里十几年,这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唯有告知前因后果,邵卿洺才会相信。
她告诉了邵卿洺,先帝所做残忍之事,仅仅为了心中的怀疑,不惜对亲生骨肉下手,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夺走性命,另一个甚至被剥夺了出生的权利。
她还告诉了邵卿洺,先帝为了遮掩这件他以为的丑事,对假想中的情敌痛下杀手。所有参与过此事的大内侍卫,最后也以各种方式,被灭了口。
邵卿洺大惊失色,这桩桩件件的事,都牵扯到一个人,那就是宁泽峰宁将军,熙宁和曾晓宇的生父。
他看向熙宁,发现她脸色惨白,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嘉陵却摇了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宁将军义薄云天,对夫人也是一心一意,他同我,没有任何交集。”
紧接着她说出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入宫之前,我确实与他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但嫁给先帝之后,我就死了心,一心一意地伺候先帝,为他生儿育女,先帝也对我极尽宠爱,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嘉陵停顿了许久,仿佛在做心理斗争,邵卿洺和熙宁也不敢催她。
邵卿洺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他这边有顾晓春查到的一些事,可支离破碎的,他一直无法拼凑起来,现下听嘉陵太后这么一说,真相呼之欲出。
嘉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日我同他在宫中偶遇,我气他畏君如虎,抱怨了几句,不料被人听去,告诉了先帝。只因我话里提到他的家乡,先帝就认定奸夫是宁将军。”
嘉陵深深看了熙宁一眼,“对不起宁儿,你父亲是被冤枉的,而我为了保住情郎,始终三缄其口,任凭先帝处置了宁将军。”
熙宁全身颤抖,真相竟是如此,她的父亲莫名背负了这样的罪名,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熙宁气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邵卿洺担心地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
“宁儿,我知道这都是我的罪过,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听我把话说完。”
“那真正的奸夫是谁?他就不需要付出代价吗?”熙宁冷冷地道。
“是,他没有挺身而出,而是看着宁将军替他入罪,这么多年来,他的良心也一直都在遭受谴责。”
“良心不安有用吗?我的父亲还能回来吗?我们宁家还能恢复到往日的荣光吗?我父亲铁骨铮铮,竟然是因为这种罪名被杀,你们……你们怎么对得起他?!”
熙宁泣不成声,邵卿洺忙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
嘉陵低头不语,良久才道,“我罪不可恕,不敢求你的原谅。我把事情都说出来后,也就能解脱了,到时,什么样的惩罚,我都能接受。”
“他到底是谁?”熙宁咬牙切齿道。
嘉陵咬了咬唇,“是傅云敬。”
傅云敬和宁泽峰是同乡,原来如此,自己早该想到的,熙宁握紧了拳头。
“皇儿,文熹现在化名周文熹,勾结容德,要在点灯大典上对你发难。他给你下了毒,不过他手中有解药,皇儿你现在派人去抓他,逼他交出解药。皇儿,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求你饶了他性命,流放或者圈进起来都可以。”
嘉陵是为了邵卿洺,才说出这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而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邵卿洺不是不感动的,可这件事牵扯太广,受害人也不是他,而是宁家。他无权宣判,熙宁才是最有资格给嘉陵和傅云敬定罪的人。
“母后,朕没有中毒,周文熹的阴谋,朕也尽数洞悉,现下还不可打草惊蛇,一切会在点灯大典上见分晓。”
嘉陵愣了愣,原来皇帝早就尽在掌握,倘若自己今日不说出这些往事,他也能化险为夷。
不过她不后悔,这件事压在心头太久了,说出来之后,她反而轻松了。接下来该惩罚就惩罚,该赎罪就赎罪,她没有丝毫怨言。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做,该她担得她绝不退宿,但有些人也别想好过。
“皇儿,我还做了一件错事,宁儿几次险遭毒手,都是因为我。”
熙宁和邵卿洺同时看向她。
嘉陵不敢看他们,低声道,“先皇后之死,是容德下的手。先皇后对我有恩,我却无法替她报仇,这么多年来,还要同容德虚与委蛇。原本以为我得到主理后宫之权后,就能将她拉下马,可她,也知道当年的事,倘若对她不利,她必然会咬出我。我无意间听说了皇儿正在查杀害宁儿的凶手,而当年先帝曾经让容德杀了宁儿,以绝后患,我权衡后,将宁儿是宁将军之女的事告诉了容德,她为了当年的事,为了自保,肯定会对再次针对宁儿。如此,我便能祸水东引,让皇儿出面收拾她了。”
她深深叹息,“是我让宁儿陷入危险,吃了那么多苦,都是我的错。”
这件事临到熙宁自己头上,反而没有方才震惊,只是万万没想到,看似天真的嘉陵太后,身上背了那么多秘密,暗地里还做了不少事。
邵卿洺的感触则更多一些,事关熙宁,他向来做不到淡定。
可对于嘉陵,他又实在说不出重话。
嘉陵待他视如己出,现下为了他,还出卖了亲儿子。即便她没说,邵卿洺也能猜到,定是周文熹找了她,希望得到她的支持。而她,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皇儿,我罪孽深重,我不想你为难,待尘埃落定后,我自请住进冷宫,吃斋念佛,此生再不出冷宫半步。”
邵卿洺还来不及说什么,嘉陵又道,“点灯大典之前,一切如前,我不会露出丝毫破绽,你放心,绝不会坏你大事。皇儿,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能帮你做的事了。”
她说完,缓缓走出了乾清宫。
邵卿洺看着她的背影,却无法开口留住她。一瞬间,只觉得万般疼爱他的母后,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熙宁神情有些呆滞,太多的信息涌来,她脑子嗡嗡的。
邵卿洺担心她的状态,也害怕她会钻牛角尖,紧紧搂住她,并且安抚她,“宁儿,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熙宁抬头看了看邵卿洺,眼神先是有些茫然,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圣上,无论嘉陵皇太后做错了多少事,但有一件,她说得对。”
“哪一件?”
“在点灯大典之前,一切都需维持原样,绝不能让周文熹起疑,其余的事,等到点灯大典之后再从长计议不迟。”
熙宁受了那么多委屈,家破人亡,几次三番落入险境,现下还能以大局为重,邵卿洺心中五味杂陈。
他抚摸着熙宁的秀发,“宁儿,你受委屈了。”
熙宁抓着邵卿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无妨,我可以等,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三五日。”
“你放心,我一定还你宁家清白。”
“圣上,”熙宁却犹豫道,“这件事,倘若能瞒住大哥的话,就再好不过。”
“为何?”
“大哥和傅小姐真心相爱,若他知晓家中惨事,同傅尚书有关,他要如何面对傅小姐。即便他深知此事同傅小姐无关,终究也会有隔阂。”熙宁苦笑道,“我大哥苦了半辈子了,好不容易有傅小姐倾心相待,我实在不愿看到他到手的幸福,又再次失去。”
“宁儿,若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宁将军是个堂堂正正之人,无辜受累,又怎么可能瞒过曾晓宇?”
熙宁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果瞒不住,那我宁可将这件事永远隐藏下去。”
“宁儿!”邵卿洺万万没想到熙宁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不是圣人,自然做不到轻易原谅,我只是想到父亲对我们兄妹三人向来关爱有加,他又生性豁达,他一定不愿看到子女陷在过去的仇恨中,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熙宁把小脑袋埋进邵卿洺的怀中,“做出这个决定我也很痛苦,但我有你,大哥有傅小姐,这样就够了。倘若再能找到二哥,就更加完美。”她顿了顿,“至于嘉陵太后和傅尚书,他们已经良心不安了十几年,接下来的岁月可能也将活在忏悔之中,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心理上的压力,远比肉体的伤害更大。”
邵卿洺叹了一口气。此事棘手,待点灯大典之后,但愿他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171章 不想恨你,也不会恨你
在宛国,十年一度的点灯大典是最重要的国宴,其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凤栖山的祭祀。点灯大典上,一国之君需点亮天灯,向神明祈福,以保国家太平,百姓安乐。倘若帝王未出现,或者无法点亮天灯,意味着他不是命定的君王,也会给国家带来灾难。
十年之前,是由先帝点燃的天灯,现在轮到了邵卿洺。
可邵卿洺已有多日未上早朝,群臣议论纷纷,人心惶惶,都在观望今日的点灯大典,假使皇帝还是不能现身,那麻烦可就大了。
周文熹和容德心中得意,他们心知肚明,邵卿洺病重,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断无可能出席今日的盛典,到时便是周文熹的天下了。
仪式在城外天坛举行,全部完成之后,最后才是帝王点天灯的环节。
按照流程,皇帝待在帐篷中沐浴更衣,到了时辰,由唱诵官请出。
眼下时辰已到,唱诵官请了几次,邵卿洺都未走出。
百官交头接耳,心情复杂。
周文熹之前早就查明,邵卿洺压根没有离开皇宫,所谓出行天坛,都是糊弄人的。周文熹还以为会有人假扮邵卿洺,替代他出席仪式,容德自会揭穿,却不料连这个流程都没有。
看来邵卿洺真的只剩一口气,其他人连作假都顾不上了。
容德率先发难,质问道,“皇帝呢?为何还不出来?耽误了吉时,他担待得起吗?”
李安守在帐篷前,恭敬道,“启禀太后,圣上还在更衣,请再稍等片刻。”
“大家等得够久了,李安,皇帝迟迟未现身,可有何不妥?”
李安把被揭穿后吓得面无人色,但还想极力挽回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太后,圣上无碍,圣上无碍啊。”
“李安,本宫命你撤去帐篷,请皇帝即刻点灯。”
李安坚决不从,“太后,还请耐心等待。”
“本宫的话,不好使了是吗?”容德怒道。
“奴才不敢,”李安嘴上说着不敢,却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周将军,你去。”容德知道穆寂修是邵卿洺的人,索性让周文熹去处理。
周文熹上前,穆寂修还作势拦了下。
“周将军,三思!”
周文熹躲过穆寂修的重击,一掌打在支撑帐篷的立柱上,帐篷轰然倒塌,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李安!”容德震怒,“圣上人呢?”
李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容德克制住上扬的嘴角,“诸位,圣上无法出席点灯大典,可点灯大典是我宛国最重要的国宴,关系着我宛国的国运,你们说该怎么办?”
底下从窃窃私语,到声音越来越大,有说要再等等邵卿洺的,当然也不乏不和谐的声音。
“诸位安静,情况紧急,本宫建议找一名具有皇室血统的宗室,代替圣上点灯。”
可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流放,就连安亲王也在邵卿洺的授意下,暂时离开了京城,否则周文熹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有人提出疑问,“敢问太后,现下去哪里找拥有邵氏血脉的宗室?”
容德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衣袖一挥,站上祭台,“周将军乃先帝同嘉陵太后之子,因一些意外而流落民间,现在本宫将他找回,他有皇室玉佩,本宫和嘉陵太后能证明他的身份。”
嘉陵点点头,并未多语。
这样就足够了。
容德安排好的人,和周文熹隐藏的余党全站了出来,支持容德,拥护周文熹。
这便是邵卿洺要的效果,他要邵卿洺,和支持他的人,尽数暴露在明处,如此才能一网打尽。
当然,除了容德和周文熹的人,也有维护邵卿洺的,例如李司文常青傅云敬穆寂修等,他们的声势不容小觑,只是吃亏在邵卿洺始终未出现,他们站不直身板。
周文熹在一片拥护声中缓缓步上祭台,只要顺利点亮天灯,他将名正言顺地将邵卿洺踩在脚下,取而代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邵卿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来到祭台之下,摘下黑色斗笠的那一刻,全场哗然。
“是圣上!他没事,他好好的!”
“谢天谢地,神灵佑我宛国!”
容德太后脸色发白,知道是中计了。
周文熹反应极快,邵卿洺刚一露脸,他就往后退了一大步,跃下祭台,施展轻功逃离。
邵卿洺没有管他,自有顾晓春和沈岸等着他。
而那些公开支持周文熹的人,都被暗卫和大内侍卫盯住,一个都跑不了。
邵卿洺在众望所归的目光中走上祭台,刚要点亮天灯,却发现里面的灯芯被人剪断了。
周文熹在逃命之前,还给邵卿洺留了道难题。
熙宁也掩藏在人群中,她和邵卿洺心意相通,邵卿洺表情稍有变化,她就知道出事了,忙摸出手帕垫在托盘上,呈了上去。
邵卿洺和熙宁默契十足,自然知晓帕子的用处,他点燃帕子扔进天灯的烛油中,不用再借用灯芯,天灯熊熊燃烧起
底下大臣和围观百姓欢呼雀跃。
邵卿洺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由他统治的宛国将永远得到神灵的庇护。
点灯大典结束后,一行人回了皇宫。
周文熹所有余党被一举拿下,可捉拿周文熹的顾晓春和沈岸却迟迟未归。
子时过后,顾晓春才命人带回消息。他和沈岸一路追踪周文熹来到京畿大营,可进去之后就迷失了方向,等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周文熹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在出城的小路上发现踪迹,现在追出了城,让人先回禀邵卿洺。
“迷失方向?”穆安楷脸色一变。
“顾统领是这么说的,还说像是入了什么阵法,总觉得被千军万马围困住,其实却是他的幻觉。”
穆安楷一拍大腿,“糟了!”
穆寂修看过去,“怎么了?”
“听着像是我教李游的百门阵,”百门阵能困住敌人的数量有限,不适合用在战场上,但要困住两名武功高手却是绰绰有余。
“李游是周文熹的帮手?”熙宁惊讶道。
穆安楷懊恼道,“我也不知他二人关系何时变得如此近。”她拱一拱手,“圣上,我需马上回营一探究竟。”
“好,万事小心。”
穆安楷回到京畿大营,李游果真不见踪影,他给穆安楷留下一封书信,表示他要继续跟着周文熹学武艺和兵法,他一定会回来报父母的深仇大恨。
邵卿洺何等人,一听这样的话,就猜到李游的父亲是当年去宁家的大内侍卫中的一人,被先帝灭了口。
他叹息一声,这确实是先帝造下的罪孽,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周文熹逃走了,但容德是万万不能放过的。
她是邵卿洺的嫡母,弑母之事不可为,将慈宁宫变为一座无人可进出的冷宫,还是能做到的。
回宫后的当晚,容德一夜无眠,快天亮时才合了会眼,但很快就被鸣玉推醒,她惊慌失措道,“太后娘娘,不好了,慈宁宫被侍卫包围了。”
鸣玉没有跟随容德一起去参加点灯大典,自然不清楚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容德已彻底倒台,余生她都要陪容德耗死在这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的慈宁宫中。
容德冷笑道,“我的嫡子,真是我的好嫡子,连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却是不觉得自己所犯错事有多大,邵卿洺已然留了情面,不然就是夺褫封号,赐她三尺白绫。现在,她总归留了条性命,百年之后,仍旧能葬入皇陵,与先帝同寝。
容德心底的恨意就像藤蔓一般地疯长,还将帷幔一把扯落,就连床头的夜明珠也被她扫落在地。
神情凶恶,越发显得丑陋。
宫女太监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浑身瑟瑟发抖,有些人被容德盛怒之下丢下的东西砸到,也不敢呼痛,生怕惹怒容德,小命不保。
容德非不信这个邪,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太后,她要出去,看谁敢拦她。
她走到门口,见五步一侍卫,将慈宁宫围得水泄不通,她轻咳一声,为首侍卫还算恭敬,“见过太后,太后万安。”
容德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为首侍卫将她拦住,“奉圣上之命,慈宁宫中人一律不得外出。”
“放肆!”容德火冒三丈,“你敢拦本宫?”
所有侍卫面无表情,不卑不亢道,“太后,请回宫。”他们都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哪管面前的是太后还是旁人。
容德被气得不轻,就连小小侍卫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还不是邵卿洺纵容的!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脚步有些不稳。
“太后,您再不回宫,就别怪我们无理了。圣上口谕,无论是谁,敢踏出慈宁宫半步,格杀勿论!”
“你们!”容德快被气疯了。
鸣玉还算忠心,忙抱起太后往里拖,边拖边道,“太后娘娘,请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容德还在火头上,听不进鸣玉的话,她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是嘉陵造成的,一定是她临时倒戈,自己同周文熹才会功亏一篑。
她冲着门口喊道,“让邵卿洺来见本宫,本宫要见邵卿洺!”
她如此无理,又有谁敢帮她传话。
嘉陵皇太后遵守承诺,自请关入冷宫,从此吃斋念佛忏悔余生。
邵卿洺没有答应,嘉陵遣散宫女太监,锁了夕晖院,将夕晖院当做冷宫。
素珠不愿离开嘉陵,甘愿陪她过冷寂的生活。她是嘉陵的陪嫁,除了越国皇宫和宛国皇宫,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嘉陵生怕硬要她出宫反而害了她,勉强同意了她留下。
嘉陵同容德真是一对宿敌,就连结局都是大同小异的。
只是一个自愿,一个被逼无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