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妄的脸色骤然冷却,搭在她脖颈的手不由得用了力,神情阴沉沉的,“她们说的?”
“是啊。”沈意微笑,“她们说的不对吗?”
裴妄咬了咬牙,“她们还说了什么。”
“哦,还说女人有子宫就是要生孩子的,还说我要是能嫁给一个有钱人,还能给你带来资源呢……”
“别说了意意。”裴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情绪很差。
沈意眨巴眼睛,“不对吗,难道子宫不是用来生孩子的吗。”
“不是。”他定定的看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教,“这只是人的生理器官而已,有子宫也不一定要用,就比如人人都有脑子,但有些人就不见得会用呢。”
当天他就把安排在沈意身边的那几个世家子女统统赶出了学校。
并把江翡狠狠暴揍了一顿。
这些垃圾险些把他娇养的野玫瑰带歪了。
后来沈意上了大学,裴妄格外看重这方面,筛选了很久,才择出两个性格、人品以及家境清白的两个女孩。
“裴先生?”
缙云看裴妄往片场看得出神,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晚些还有重要的国际会议呢,忍不住提醒。
老板不好好工作,公司倒闭了,他就得去搬砖了哇。
“时间不早了,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裴妄收回思绪,幽幽的看他,“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缙云摸摸鼻尖,把表盘拿给他看,很真诚,“不是我不允许,是时间不允许,您得怪时间。”
裴妄没作声,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片场,转身离开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沈意和其他演员对戏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不小心被对手演员撞倒在地。
裴妄下意识地要冲过去,脚步抬起,又退了回去。
缙云还有些意外,以裴妄对沈意的看重程度,这会儿哪能忍得住袖手旁观呐。
可他却没动,直到沈意被别人扶起来,他才微微松口气。
“裴先生,您不去看看?”缙云试探性询问。
剧本都是这样写的,男主还得抱着女主来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托马斯全旋,最好再撒上点葱花,不是,撒上点鲜花,英雄救美的氛围感满满。
裴妄侧目扫了他一眼,“意意不让我去,感情她的话你全当成耳旁风。”
缙云语噎,下意识的嘀咕,“可是刚才我拦着您,您自己还一个劲的过来,怎么没见您把沈小姐的话听进去啊?”
裴妄眯着眼,“缙云,你是不是飘了。”
被他盯得头皮一紧,缙云缩缩脑袋,心里却很强硬:难道我说错了吗?
裴妄提醒他,“别忘了是谁给你发工资。”
缙云:“……”
那边沈意已经起身,拍了拍戏服上的灰尘继续拍戏了。
裴妄安心地折身离开了,缙云在身后跟着,“裴先生,我发现您现在比以前理智多了。”
裴妄脚步没停,“成熟的男人是不会干扰女人的事业的。”他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我怎么不懂了?”缙云憋屈。
总觉得裴妄看不起人。
余光上下打量他,裴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兴许这辈子你都没机会懂。”
“……”
他这是又被鄙视了吧。
雇主谈恋爱后越发不当人了。
但不蒸馒头争口气,缙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女朋友给他看看!
一天的拍摄后,沈意带着浑身的疲倦回到酒店。
就连话最多的夏琉璃回到酒店连饭都没吃,卸完妆倒头就睡。
沈意洗完澡,身上还氤氲着浴室里的水汽,一件勾勒腰线的吊带睡裙下是白到发光的肌肤,赤脚踩在地毯上,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上,打开一天都没来得及看的手机。
除了田甜跟她同步的起诉进展之外,没有别的什么消息。
沈意的手无意识的划拉着微信,看着屏幕上一秒一秒跳动的时间,指尖在手机侧棱上不由得敲了几下,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果然不到五秒钟的功夫,微信里进来一条信息,是裴妄发来的。
沈意遮在几缕碎发下的眼眸微不可察的弯起来,点开微信。
他问:【回酒店了吗。】
时间刚好十二点整。
先前沈意跟他提过,晚上十二收工,今天拍摄比较顺利,提前半个小时回来的。
沈意脑袋上还搭着毛巾,手指微动:【嗯。】
等了一会,对方什么没回。
沈意抿了抿唇角,长睫低敛,忽略掉那一点失落去吹头发,等头发吹干之后回来拾起手机,还是没有。
她边梳理着头发,边拿起桌上的矿泉水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整天的拍摄几乎把她体内的水分全部消耗掉了,尤其在洗完澡之后,嗓子更是干涸。
她又开了瓶矿泉水,边喝边看手机。
那边刚回复信息,她就点开了:
【早些休息。】
就这四个字?
沈意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矿泉水瓶子,里面的水在轻轻晃动。
明明中午的时候他还患得患失的要命,这会儿倒是冷淡起来了,欲擒故纵?
但裴妄可不会玩这么低端的手段,或许是有事在忙。
沈意没猜错,裴妄那边果真遇到了点麻烦。
缙云把在威亚上动手脚那人的手放在了裴振远的桌子上,用了个红布盖着,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惊吓,掀开红布之后两眼一瞪,腿一伸直接进了抢救室。
这会儿裴妄在医院的急救室外,身边的闵柔哭哭啼啼,还有裴昊东在一边演戏。
他低着头,手指着回复:【晚安意意。】
原本想打视频的,但这时候的确不大适合谈情说爱,闵柔那眼神一直盯着他看,好似要将他看出一个洞,裴妄在她那双三分失望三分愤怒四分阴沉的眼神下,继续慢吞吞的打字:
【记得想我。】
沈意看到这两句话,仰头小口小口地喝水,水一点一点的润过她的喉咙,却怎么都不解渴,索性就在房间里靠着墙壁倒立十五分钟后又下竖叉拉伸,做完这些趴在床上,凹凸有致的身材懒懒地陷入被子里,又爬到床头把手机拿起来。
忍不住开始打字:【东西你收到了吗?】
裴妄几乎秒回:【还没睡?】
然后又回:【什么东西?】
沈意回:【便当,交给闪送给你的,显示已经签收了。】
他回:【?】
沈意疑惑:【你没收到吗?】
她盘坐在床上,比以往打字还要快些:【我闪送到你公司的。】
电话那边,裴妄已经拿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并没有错过的未接来电。
他又飞快的打给缙云,嗓音微干,吐字清楚,“下午有没有我的闪送?意意送来的!”
缙云回复,“没有啊,我没有接到电话。”
下午回公司开完会之后,他们又去了澜月湾的现场考察。
半道接到裴振远抢救的电话,又来到医院,就没回公司了。
裴妄的脸色有些难堪,开始往外走,但被闵柔伸手拦住了。
电话里缙云马上说,“裴先生,您先别着急,我联系一下公司前台,总裁办闪送的单子是不可能丢的,前台一定知道。”
裴妄挂断电话,垂敛的视线淡淡的落在面前闵柔身上。
她一脸沉痛的质问他,“你是不是要去找沈意?刚才我听到你电话里提到沈意了,裴妄,你爸还在抢救,你必须留在这!”
裴昊东眼睛转了转,凝重着脸色过来,“妈,别为难阿妄了,说不定是公司有什么要紧事呢,毕竟YW集团那么大,阿妄肯定很忙的。”
“什么公司,就是因为沈意!而且就算是公司的事儿,你们两个谁也不能走。”闵柔开始抹眼泪,“这次你爸的情况这么危险,说不定就……他就你们两个儿子,这种时候你们谁也不能走。”
果不其然,裴昊东又开始演戏了,明知故问的说,“妈,这次爸怎么会忽然发病?医生不是说病情已经稳定了吗,我听护士说是因为爸看到了两个血淋淋的手臂,可爸这段时间没得罪什么人吧,究竟是谁会做这种缺德的事儿啊?”
这段时间,和裴振远起冲突的只有裴妄。
周嘉敏靠在墙边斜着眼看戏。
裴昊东这装腔作势的模样,让她明白了什么叫会演戏的不一定是演员,还可能是孙子这句话。
明摆着是想让闵柔的火气和怒气都撒在裴妄身上。
而当事人则还在慢条斯理的发微信,看得闵柔一阵窝火,声音里已经蕴了怒意,“裴妄,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裴妄抬了抬眼皮,像以往一样轻飘飘的回了句,“母亲,凡事要讲证据,再怎么样我都是做儿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做这种事?”
闵柔眼底熏红一片,盯着裴妄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可他风轻云淡置身事外的模样,硬是让她挑不出半点错处。
裴振远做了什么她不清楚,但一定是做了什么。
否则两条血淋淋的手臂是谁的?裴妄又为什么故意让裴振远看见?显然,这是某种意义上的提醒或是警告。
即便没有什么证据,但凭闵柔对裴妄的了解,他做事向来就是如此的直断狠戾。
谁惹了他,必然报复当下。
“阿妄……”闵柔放软了语气,“纵然是因为你父亲做错了什么,那也是你父亲啊,你可以对谁都用手段,可不能把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
这世界上与你最亲的就是你的父母和手足兄弟,旁人都有可能背叛你、抛弃你,唯独我们不会,我们才是一家人啊,阿妄,非要因为一个沈意和家里人闹得水火不容,分崩离析吗?
你父亲已经危在旦夕了,下一个你要对付的是不是就是我?因为一个沈意闹到众叛亲离,传出去都让人看笑话!”
“就是,阿妄,我们才是一家人,沈意算个什么?要我说,你赶紧把人弄走吧,别到时候她粘上你,你想甩都甩不掉。”
裴昊东就在一边附和,恨不得火上浇油。
裴妄掠过裴昊东,眼神渐渐变得幽暗,“自己都不是个东西,就不要点评别人,显得更不是个东西了。”
“你!”裴昊东感觉胸口有血气上涌,窒息得半天都说不出话,“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要知道医院四周都是你的人,谁有这个能耐闯进来,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裴妄淡谑,“知道四周都是我的人,就更该低调,这次红布盖着的是别人的手,下次白布盖的说不定就是你了。”
他前脚说完,后脚闵柔和裴昊东齐齐就惨白了脸。
大概是裴妄说的时候,不是用的开玩笑的语气,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你承认了?”闵柔气息不稳,“阿妄,你怎么能对你父亲动手?!他可是你爸爸!”
“所以啊,手下留情了。”
裴妄低头掠过手机屏幕,缙云打来的,估计便当的事有了着落。
闵柔瞪大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他,好似在看一个怪物,在看一个魔鬼。
而裴妄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眼神。
淡淡的收回视线,抬起步子越过她离开。
闵柔抬手把手中的保温杯,狠狠地砸在他脊背,杯子霹雳乓啷的落在地上。
滚烫的热水把他昂贵的西装打透,水渍一滴滴从衣角落下。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选择了你,裴妄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冷血无情的可怕,你爷爷那么疼爱你,在他去世的时候,你一滴眼泪都没掉,现在你父亲在手术间生死未知,你居然还去和沈意约会,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闵柔尖锐的叫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回荡。
把周嘉敏吓了一跳,原本靠在墙边的身体缓缓站直。
裴妄脚步微顿,微微垂落的视线遮掩了一闪而过的情绪,便再次迈开步子离开。
闵柔身体踉跄的往后退,由裴昊东搀扶着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气息还没有平息。
“妈,他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早就知道了吗,犯不着因为这么个薄情寡义的儿子气到自己,裴妄不孝敬你们,您还有我呢。”
裴昊东示意周嘉敏去接水。
周嘉敏扫了眼怒气冲冲的闵柔,弯腰拾起地上的茶杯,默不作声的去热水间。
闵柔身体往后靠,按了按眉心,“你能把裴家和自己顾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裴昊东坐在闵柔手边,愁眉苦脸的叹气,“只是现在裴家的生意也不好做啊。”
闵柔皱眉,“什么意思?银行不是刚批了贷款吗?”
“是批了贷款,可如果半年后没还清那十亿,银行就要把公司大楼收走了,可按照目前公司的效益来说,别说十个亿,五个亿都还不上……”
“公司的效益怎么会这么差?”
说完,闵柔就闭了嘴。
裴昊东几斤几两,从他接手公司的那刻起,夫妻俩就全知道了。
他在经商上没有天分不说,还偏好投机取巧,否则也不会在天使翼项目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被人骗的连裤衩都不剩。
还要裴振远千里迢迢的陪他去追赃款。
结果对方早就人去楼空,十个亿打了水漂。
裴氏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一下子被挖空。
裴昊东动了动嘴皮子,“妈,这也不全是我的责任,都怪裴妄,公司的技术骨干和高层都往YW跳,不单单是咱们家公司,别家公司也是如此,再加上今年大行情不好,大多公司都处于负债阶段,我也无能为力啊……”
闵柔闭了闭眼睛,吐气,“你想要多少钱?”
“妈您说什么呢,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啊……”
裴昊东客气完,对上闵柔审视的眼神,声音低了低,“五千万。”
“妈,您相信我这次,只要能竞标成功维安的项目,公司就能盘活了,而且半年后银行那十个亿也能还上。”
“要是竞标不成功呢?”闵柔问,“你打算怎么办?”
裴昊东讪笑,“怎么可能不成功啊……”
闵柔听得气血翻涌,忽然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裴老爷子去世之后,把裴家的家产划分成了两部分,一份给裴妄,一份给裴昊东,算得上是不偏不倚了。
可因为裴昊东中了裴妄的一枪,险些丧命,她心中一直有愧。
再加上裴昊东的花言巧语,她头脑一热就和裴振远商议,把裴家所有家产都给了裴昊东。
后来裴妄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闵柔心中的歉疚少了很多。
可如今看来,当时的决策简直错到离谱。
且不说裴昊东不是经商的材料,接手裴氏以来,导致资产连年缩水、外强中干之外,裴妄也和家里产生了隔阂,她和裴振远彻底丧失了对裴妄的控制权……
闵柔的额头很痛,哪怕用力按,也无济于事。
“妈,你相信我这次,肯定能行的,五千万而已,对您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您就帮我一把吧,您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裴氏慢慢蚕食掉十个亿后一蹶不振吧?”
裴昊东的恳求声,在周嘉敏回来之后戛然而止。
周嘉敏明显感觉到母子俩气氛不对。
她低眉顺眼的把热水双手递给闵柔,“妈,您喝点水,消消气。”
闵柔接过水没喝,似乎在思索什么。
最后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五千万,这是你妈我回娘家厚着脸皮要的钱,昊东,你就脚踏实地好好干一次,别再走那些歪门邪道了。”
周嘉敏站在一旁降低存在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裴昊东也没把她当回儿事,“我知道了妈。”
裴妄在医院外接通电话。
缙云赶紧解释道,“裴先生,东西确实已经送到公司去了,当时闪送没给您打电话,直接把东西放到了前台,上次您说过关于沈小姐的件不用检查,所以她们直接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在了您的办公室里。”
“所以东西在办公室?”
裴妄坐进车里,把沾湿的外套脱掉扔在副驾驶,发动了车。
缙云回答,“是这样的,您看,要不要我去取来给您送过去?”
“不必了。”裴妄挂断电话,手搭在方向盘上往公司的方向开。
沈意见裴妄久久的没回信息,就拨通了语音电话。
那边倒是很快接通了,“意意。”
他嗓音低沉沙哑,很有磁性。
沈意问,“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前台送到了办公室。”
他认真的补充,“待会儿给闪送一个差评,他没给我打电话。”
沈意听到这话,手抵在唇边,没忍住笑。
听到电话里的鸣笛声,她怔了怔问,“你该不会要去公司拿吧?”
裴妄淡淡的‘嗯’了一声。
沈意马上说,“东西放那么久肯定凉透了,也不能吃了,你别去了。”
裴妄没回答她,只轻声说,“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拍戏。”
“裴妄你……”
他把电话挂断了,红灯的时候,又给她发了:【晚安。】
觉得这样有点生硬。
就划拉开江翡和他的对话框,都是江翡发的各种表情包。
他从中选择了个顺眼的保存下来,指尖动动,然后发给了沈意。
沈意看到后猝不及防的把嘴里的水喷出来,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一个丑到爆的兔子举着‘晚安’的牌子,和裴妄的性格以及外表逆天违和。
可不知怎么的,沈意看着看着就笑了出声。
打开窗子通风,才发觉外边不知何时阴沉沉的。
细密如丝的雨如张开无形的大手,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薄薄的水雾当中,弥漫着让人透不过气的潮湿。
沈意不喜欢下雨天,下雨天带给她的经历总是不美好的。
可看着路灯下那些又细又密的雨丝,脑海里却渐渐的浮现出他开着黑色迈巴赫穿梭其中的样子,心像是被这场景烫穿了一个洞,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蔓延开。
裴妄的胃不好,吃不了冷食冷水。
有一次胃出血,还是她送进医院的。
手指不听使唤似的在手机上叫了辆出租车,换衣服和下楼只用了三分钟。
沈意钻进出租车里,还在想,会不会和裴妄同一时间到公司楼下?
所以没注意,停在酒店门口那辆开着雨刷器的银灰色跑车。
车窗是落下的,顾西野的手搭在窗上,往后靠在椅背,手被雨水打湿也没收回来。
身上是和他性格不太符合的西装,束缚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听周媛说沈意在她家酒店时,在雨天把车停到酒店外边,遥遥地望她六层房间里的灯。
总之是睡不着的。
大概这就是南希形容他的字——贱。
曾经得到过却不珍惜,失去后偏偏蠢蠢欲动。
又或者像是沈意说的那样,“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没有得到我。”
总之他失眠了,而且是持久性的,翻来覆去的。
网上说,这是分手后情绪反弹的一种,需要时间磨平,但这过程显然并不好受。
顾西野打开车载箱,从里面熟练的翻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搭在窗外的手依旧淋着雨,另一只手又去找打火机,吧嗒一声点燃,野肆的面容在火光里明灭。
打火机扔到了一旁,顾西野嘴里咬着烟,单手扯开领口后,指尖捏下叼着烟,仰头吐出的一口烟雾。
烟雾把车厢几乎塞满,混杂着雨水的腥土气和车里的香水气,味道并不好闻。
顾西野仰着头,睁开眼怔怔的看着车顶,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一刻,他莫名感觉到了浑身的孤寂和落寞。
想起医院里裴妄牵着沈意的手那一幕,又有一种锥心蚀骨的嫉妒在他胸腔蔓延。
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后,再也拿不回来了。
顾西野蓦地被烟呛到,胸腔一闷,咳嗽了好几声都没罢休。
直到沈意的身影从酒店里跑出来,他才赶紧关了雨刷器。
小偷行径般的在她跑近时心脏如鼓鸣。
说不出的期待,和忐忑。
可当沈意从他面前毫不犹豫的经过,然后钻进那辆出租车后,又瞬间被空荡塞满。
几秒钟的功夫而已,顾西野体会到了什么叫情感落差。
不过这么晚了,她要去哪?
顾西野把烟掐灭,发动跑车,在出租车后边不远不近的跟。
直到车停在YW集团外,他干涩的舔了舔嘴唇,看到沈意手挡在头上冒着雨往里面小跑进去,才发觉自己跟个小丑似的,还挺可笑。
也对,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关系了,他这算什么?
插足都轮不到他一个前男友插。
出来的着急,沈意忘了带伞,出租车已经到了楼下,怕师傅等得不耐烦,就没折身回去拿伞。
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正要进去,保安把她拦下来了。
“你是谁啊,这个点了还来公司,我看你眼生,不像是公司里的员工吧?”
沈意摇摇头,“我来找人。”
她指了指楼上,“总裁办的灯亮着呢,我来找裴妄。”
保安大叔上下打量她,“小姑娘,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啊,刚才总裁的确过来了,别说,你是我见过这么多想倒贴总裁里面最敬业的,这么晚还下着雨,你还能掐点来,真挺佩服你的,不过总裁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赶紧回去吧,大叔我讲武德,不想动粗。”
沈意也不解释,刚准备给裴妄打电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大叔,这位小姐我认识。”
沈意和保安都闻声看去。
只见几米远的位置,对方撑着一把黑伞缓缓走来,连同浓重的雨雾一起遮住了半张面容,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夹着烟,散漫的站在那,点点火光在暗处很打眼。
“你又是?”保安问。
黑伞上抬,露出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
他吐出一口烟雾,混不吝的笑了下,“大叔,忘了我了?我今个儿白天还来过。”
“顾二少!”保安当然记得。
前几天他中暑昏迷了,还是顾二少叫来人把他送医院的。
“您和这位小姐认识?她说她是来找总裁的,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放她进去。”
顾西野瞧了眼沈意,垂至小腿的棉白长裙和宽松的外套,也罩不住她薄瘦的身子。
露出的冷白色的肌肤,更是在夜里白到发光。
他抿了抿发干的唇角,“她啊。”细长的眼睛里噙着复杂的思绪,“我看还是别放进去了。”
沈意动了动眼皮看他,“顾二少,你有意思吗。”
顾西野叼着烟,“有意思啊,你这不生气了吗。”
“无聊。”沈意拿起电话,打给裴妄。
顾西野按住她的手腕,电话没能拨出去,他笑,“逗你玩呢,搬什么救兵啊。”
沈意静静的看他,没说话。
顾西野搭在她腕上手指动了动,指尖温热的触感熟悉又陌生,但沈意很快把手收了回去。
顾西野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摩挲着,不走心的对保安笑,“刚才和她开个玩笑而已,她和裴妄的确认识,你放她进去吧。”
“小姑娘还真是总裁的朋友啊,瞧我眼拙,我这就开门。”
保安输入指纹和密码,门打开了。
沈意看了眼顾西野,“谢了。”
“等等,沈意。”顾西野长手搭在门上,挡住了去路。
看着面前容颜沉静的女孩,他咽喉滚了下,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嗓子有点涩意。
“你大半夜的来找他,他知道吗?”
沈意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不知道。”
顾西野把烟咬扁,“要给他惊喜?”
沈意,“你的话有点多。”
“前任不该管现任的事儿,这我懂,我的话也的确显得有点多,但是沈意,我是好心提醒你,裴妄不是个善茬,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看看温雅,你再看看裴家,或者你随便在圈里找个人问问裴妄那些老底,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敢和他作对,你就没想过原因?”
沈意安静的听着,“所以呢。”
顾西野一怔,压着眼尾,有点阴沉,“你不了解他,所以觉得他好。”
沈意沉默了几秒钟后回答,“我和他相处了八年。”
顾西野听得想笑,“这八年是他最收敛的八年,你去裴家是赶上了好时候,你了解过八年之前的裴妄吗?
裴老爷子抚养他长大成人,最后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老人家是为了他而死的,可裴妄在他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掉,没过多久还对自己的手足兄弟开枪,忘恩负义、冷血薄幸他全占了,你觉得这样的人配拥有感情吗,你和他……”
“顾西野。”沈意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我的事儿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决定。”
没错,对沈意而言,他如今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前任,并且分手不怎么愉快的前任。
舌尖抵了抵下颚,顾西野扯唇嘲弄,“你肯定会后悔的。”
“那我也心甘情愿。”沈意看他的眼神不避不让。
“而且,我不会为我做的每一个决定后悔。”
沈意从不回头看,她只往前看。
顾西野的心脏好像被这话瞬间击穿似的,空荡荡的只剩残缺的血肉。
就是她从不后悔和他在一起,也不后悔和他分手。
他曾经无比欣赏她的干净利落,却又在此时无比憎恶她的果断冷情。
很想责问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突破一次规则?
顾西野却发觉自己根本没有立场。
恋爱期间出轨的是他,轻视沈意的也是他,仗着沈意的放纵,他便肆无忌惮的突破底线,等到彻底失去的那天才惊觉,哦,她已经走远了。
“这样啊。”顾西野惨淡的笑笑,很勉强,也没那么洒脱。
他自嘲,黯然地落下了挡在门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