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仓促地跟傅明铎聊了会儿,张可欣就把视频掐了。
等电话挂断,她才后知后觉,刚才两人一个字都没提到钱的事。
消息界面,张可欣那一大段感谢加上问傅明铎银行卡号的话,他也没有回。
而后一个月,医院一直在积极为张妈妈找配型,张妈妈也再次住进了医院里,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钱的事,傅明铎没有提过,张可欣也总是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直到每个月正常的发薪水时间,傅明铎又给她转了十万,张可欣才借着这个钱的事,重新提起手术费。
“傅先生,你不用再给我钱了,我已经欠你很多,哪还好意思收你工资……”
傅明铎在另一边淡淡道:“不是工资,你也没有欠我,张小姐,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想要追求你的事情是真的,我现在的行为,在我的理解概念里,不过是正常情况下,身为一个追求者应该为自己追求的人做到的事,你不用有太大心理负担。”
张可欣傻住了,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什么?傅明铎追,追求,她?
傻住了大概有两分钟,傅明铎又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等她反应过来时,对面已经挂上了电话。
张可欣后知后觉,看到了黑屏后手机里的自己。
一张脸,红的跟抹了腮红一样,用手一摸,果然在发烫。
想想傅明铎之前说的话,她竟然一点也不抵触。
甚至嘴角,情不自禁地还有些上扬。
此时,病房里,张妈妈在跟护士看电视时,突然喊了一声。
“等一下,先别换台。”
她震惊地看着新闻频道,画面定格在发言人脸上的……傅明铎。
“可欣,你快看这个人,他跟小傅长得像不像?”
张可欣抬头看向电视,便直接见到了正在屏幕里参会的傅明铎。
“你先出去吧,有需要再喊你。”她把病房里的护士支开,而后才带着几分无奈,对自己母亲轻声道:
“妈,之前关于傅明铎的身份,我其实还隐瞒了一部分……”
张可欣低低的,把傅明铎的真正工作与身份交代了出来。
张妈妈脸上的惊诧怎么都止不住。
怪不得,怪不得傅明铎看起来那么忙,朋友面又那么广,还那么有钱。
原来他竟然,竟然是……
张妈妈得知真相后,缓了好久。
而后隔三差五的,就问张可欣:
“今天有没有跟小傅联系过啊?”
“最近多雨,小傅那边是不是也得下,你提醒他出门别忘了带伞。”
“天气越来越凉了,我看医院里那帮小护士,有男朋友的都开始织围巾,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买了织针和毛线,你也跟人家学学。”
张妈妈往张可欣手里塞了两大球灰色的毛线,和几个简易织针。
张可欣无奈:“妈,你这是做什么,傅明铎那个人,他什么都不缺,样样都是用最好的,用得着我弄这个?”
张妈妈说:“用不用得上你也得给我织,总不能永远都是人家对你好,你一点回报都不给,时间长了,再喜欢你的男人也会心寒。”
见张可欣还是低着头不太情愿,又道:
“傻孩子,你还没送怎么知道他就不喜欢呢?钱多到一定程度的人,在他们眼里那钱就只是一个数字,那些用钱买不到的东西,他们反而会更加珍惜。”
张可欣实在是怕了自己母亲的唠叨,只好点着头答应了。
张妈妈不许她敷衍了事,叫了护士在病房,每次张可欣来看她,她就盯着张可欣织。
时间长了,张可欣竟然还真就摸出了点门道,小围巾织的有模有样。
第一条织出来,还是有些不足之处,没有外面买的那些那么美观顺滑。
张妈妈拿着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张可欣道:“中间有几针还是没弄好,这也不好看,我拆了重新织吧。”
张妈妈把围巾围在自己脖子上,美滋滋地照镜子。
“哪不好看了,我看这就挺好的,送人是有点拿不出手,你妈我留着自己戴。”
张可欣看着自己妈妈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您要是早说喜欢,我一准给您买更好看的毛线。”
张妈妈道:“这就挺好的,哎,你站这做什么?现在手艺出来了,还得继续练,再去织啊。”
张可欣的第二条围巾,用的是枣红色的毛线,颜色鲜亮又惹眼。
围在长了张迷你霸总脸的傅嗔身上,漂亮的不得了。
张可欣带着傅嗔去照镜子:“喜不喜欢?”
傅嗔眨巴了下眼睛,他的眼睛是杏核状的,双眼皮褶皱很深。
面颊冷白,唇色却偏深,眉宇也很浓密。
站在镜子前,虽然不说话,但站姿却很有气质。
乍看宛如一个缩小版的傅明铎。
只比傅明铎多了几分情绪外泄。
不喜欢说话的小少年,用手轻轻摸了下围巾柔软的布料。
唇边露出了一抹单纯天真的笑意。
他点了点头。
傅嗔是真的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把围巾抱在怀里。
第二天上学,自己就早早地起来,把围巾戴在了脖子上。
张可欣一看他正襟危坐,等在饭桌前的小模样,就忍不住微笑。
牵着他的小手道:“毛线还能织手套,有了手套,下雪的时候你就能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你想不想要小手套?”
这些东西,其实每年入冬以后,保姆都会给傅嗔买。
但买的,跟别人亲手织的还是不一样。
傅嗔迟疑片刻,对着张可欣点了点头。
张可欣弯眼,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那你叫我一声姐姐,你叫了我就给你织。”
少年冷白的面颊,突地添了一抹绯红。
羞涩地用大眼睛看了她一眼,没跟张可欣打招呼,转身往学校里跑了。
他这是……害羞了?
张可欣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正盯着傅嗔消失的那个拐角,心中感慨着小男孩真可爱呀。
围着红围巾的小男孩,却又悄悄从拐角后探出了一个头。
清润明亮的一双眼睛,眼神清澈地看着她,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听清。
“姐姐。”
张可欣愣住,一下子竟忘了该有什么动作。
只露出半个头的小男孩腼腆地对她抿唇笑了笑。
又轻声开口:“可欣姐姐。”
这次,张可欣终于有了动作,激动地应了一声。
“听见了,傅嗔,我听见了。”
脸上展露出开心的笑意,她刚要前行几步,去抱一抱傅嗔。
小男孩却从拐角收回头,再次转身飞快地跑了。
不过自那以后,张可欣跟傅嗔的关系,就又变得亲近了许多。
张可欣是个心思活络的人,总能想到各种各样的办法,去引傅嗔说话。
傅明铎终于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出差。
没跟任何人提前打招呼,直接回家修整。
刚进门,便听见了女人跟孩子的声音。
张可欣的笑声嘻嘻哈哈的,很有辨识度。
“你输了,又输了,这次唱什么歌,我要听个之前都没听过的。”
傅嗔的声音,清澈温柔,宛如宁静的夏夜里,叮咚作响的那一汪泉水。
低低的,唱起一首平稳松缓的民谣。
声音从房间里轻轻溢出。
傅明铎不受控的迈开腿走过去。
傅嗔的房间是开着门的,里面开了暖风的空调,温度适宜。
傅嗔跟张可欣,两个人席地而坐,委身在用泡沫板铺成的地板上。
张可欣一身居家的长衣长裤,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一双纤细的小手,随着男孩的歌声,指尖轻动,缓缓地打着拍子。
微眯着眼睛,模样放松,享受的荡漾在歌声的氛围里。
傅嗔身上穿着一件米色的圆领打底衫,下身是深蓝色的线绒裤。
简单的搭配把小少年干净纯粹的气质完美凸显了出来。
唱歌时,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是带着笑意的。
他喜欢现在的一切,喜欢跟张可欣的相处方式。
傅明铎走路的声音很轻,张可欣并没有察觉。
傅嗔是一个做事很专注的人,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会分散旁的注意力。
以至于,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傅明铎。
一首歌唱完,张可欣睁开眼,热情地鼓掌,像一个忠实的粉丝和歌迷。
“太棒了!我们家小嗔真是太棒了!死忠粉可欣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
一边的傅明铎实在是没想到,张可欣还会有这一面。
猝不及防的,在一侧低笑出了声。
房间里的两人皆是一怔。
张可欣唰地一下子回头。
正好对视上傅明铎看过来的一双含笑的眼睛。
男人看着应该是才从工作地址回来。
身上依旧穿着严肃古板的正装。
领带系的一丝不苟。
神情却没有那么紧绷。
一张简直是傅嗔放大版的面孔,表情是放松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载着张可欣的模样。
刹那间,张可欣从自己贫瘠的词汇量里,想到了一个词。
芝兰玉树。
用来形容此刻的傅明铎,再恰到不过。
耳朵,唰地一下子就热了。
张可欣手无足措的站起身,手臂颇有点无处安放的意味。
“你,你回来啦。”
干巴巴的四个字扔出去,她也不知道,除此以外还能说什么。
傅明铎倒是比她自然,点点头,道:
“你们继续就好,不用太在意我。”
张可欣哪还好意思继续,朝着依旧坐在地上的傅嗔伸出手。
傅嗔把自己的小手放到她掌心,张可欣带着他起了身。
“今天玩闹的时间差不多了,小嗔跟你也许久没见面了,我出去吃点水果,你们两个聊聊吧。”
傅明铎因为她嘴里的“聊”字顿了顿。
看向傅嗔的眼中,带了些期待。
打从父母出事起,傅嗔就把自己关进了封闭的世界,再不肯跟他说话。
前不久,他知道在张可欣的努力下,这孩子已经愿意叫他哥哥。
但除此之外,其余的话,傅明铎还没从傅嗔口中听到过。
张可欣走后,一大一小,长相极为相似的两人无言对视着沉默片刻。
傅明铎先开口:“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学校里开不开心?”
傅嗔望着他,不说话。
远没有跟张可欣相处时那样自然。
傅明铎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心中喟叹了一声。
耐心地走过去,蹲下身与他平视着。
“为什么不跟哥哥说话,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我吗,怪哥哥救你不够及时?”
傅嗔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深色的唇瓣,被他自己咬的往嘴唇内侧缩了一截。
他怎么会怪傅明铎呢。
他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是他不好,要不是他当初不懂事,非要跑出去玩,就不会连累父母。
傅嗔没有一天怪过傅明铎。
他只是在怪他自己。
每一次见到傅明铎,他就能想起父母的死。
从而被内心巨大的阴影覆盖。
所谓的封闭世界,一直是傅嗔这个孩子,在经历了偌大的变故后。
一次又一次地,自己折磨自己。
傅明铎眼中的期待在久等不到回应后一点点暗了下去。
傅嗔却在此刻,忽然上前,轻轻地用小手握住了他的大手。
“哥哥,我,很想你。”
傅明铎的神情,猛地一震。
张可欣没在外面切水果,而是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看着衣柜里,挂在一堆女装中,格格不入的厚重灰色围巾。
神情有些犯愁。
不知道傅嗔那个小家伙,有没有按照她教的跟傅明铎说话。
这条已经织好的围巾,又要不要真的送给他呢?
在她妈生病这件事上,傅明铎砸了大把的钱,简直是天文数字。
她在这时候送围巾,会不会显得太功利,太敷衍人了?
纠结了许久,张可欣也没拿定主意。
直到门外有人敲门。
张可欣过去把门打开,见是傅明铎,脸唰地一下又红了。
“有,有事吗?”
傅明铎递过来一个纸袋:“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明晃晃的LV标识晃了一下张可欣的眼睛。
张可欣没去接:“太贵重了,傅明铎,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傅明铎道:“拿着吧,一直这样举着,手很累的。”
张可欣这才伸手接了,傅明铎低头看了她一阵儿,又道:
“伯母在基因库找到配型了吗?”
张可欣点点头:“找到了,前不久刚找到,下礼拜就能做手术。”
傅明铎温声道:“我这段时间都会在A市,以后也大概率会一直在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就行。”
张可欣局促地摇摇头:“没,真没有,傅先生,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拿了傅明铎的礼物,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脑子一热,就开口了。
“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傅明铎微顿,看向她的眼中含了几分惊喜。
“是什么?”
“你等下。”
张可欣让他等在门口,自己跑回橱柜,拿出那条灰色的大围巾。
“不是什么大牌子,是我闲着没事自己在家织的,你看下喜不喜欢,用不上的话扔了也行……”
一股脑的,她也分辨不出自己都说了什么。
傅明铎伸手接过张可欣递过来的袋子,从她的衣柜里取出来,里面还带着股她惯用的香水的味道。
有点像咖啡的醇厚,又有着尼古丁的浓烈蛊惑,很野性的一种香调。
能喜欢用这种香水,张可欣的内心肯定也是埋着一颗不安的种子。
总之,不该是她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这样,忐忑,怯懦,小心翼翼。
傅明铎不由得有些好奇,真正的她,又该是个什么样子。
含笑,接过了那条围巾,展开看了看,认真打量了好一阵儿。
去镜子前试戴了一下,他才道:“谢谢你,可欣,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
傅明铎说:“正好天气越来越冷了,以后上班戴着正合适。”
烟灰色的围巾围在他的颈项上,男人的一身气质,优雅温暖,沉稳如玉。
“你这么用心,倒是显得我的礼物是随意就能买到的,有些不真诚了。”
傅明铎语气平和,脸上浮现几分自责,望着张可欣轻声说。
张可欣哪敢居大,赶紧反驳:“没,不会,我很喜欢的,那个礼物很好……”
慌张无措的解释了两句,才发现傅明铎脸上已经再次被笑意取缔。
张可欣:“你耍我!”
她把剥好的橘子皮递到张妈妈面前。
张妈妈一脸无奈:“我吃什么吃,你自己看看你递过来的是什么。”
张可欣这才发现自己走神时出的岔子。
低下头吐了吐舌头。
张妈妈道:“小傅最近忙什么呢,打从上次出差回来,跟我说了会儿话就没再见他露过面。”
张可欣下意识想说她也不清楚。
在看到张妈妈关心的目光后,又改了口:
“他当然是忙工作,具体怎么个忙法,他没细说,我也不方便问。”
张妈妈又聊了会儿跟傅明铎有关的话题。
护士进来,带着张妈妈又去做术前检查。
张可欣等在检查室外面,思绪有些发散。
正双眼放空,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可欣姐。”
熟悉的语气,让张可欣浑身一震。
快速转过头去,果然见到了安可。
他看起来还是之前那个样子,模样没怎么变。
气质却跟以前满身温柔可爱的少年气截然相反。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成熟沉稳许多。
张可欣在见到人的一瞬就拧起了眉。
安可对她眼里的嫌弃熟视无睹,硬是又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怎么会在医院,是身体有哪不舒服吗?”
张可欣冷眼瞧着他的模样:“我舒不舒服也不关你的事,请尽快从我面前离开,别站在这挡路又碍眼。”
安可微顿,眼中掠过一抹黯然。
垂眼片刻后,又小声说:“可欣姐,我真的改了,我从上一家公司离职,现在已经是另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我现在有能力……”
“你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张可欣皱着眉头,指着远处,再次发出驱逐:“赶紧走,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看见你。”
安可道:“我还是一个人,跟你分开后,我再也没找过别人。”
张可欣烦不胜烦,此时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不巧,我已经再婚了,跟你分开后,我立刻改嫁,新男人有钱有势,还洁身自好,我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安可浑身猛地僵住,眼睛飞快地瞧了张可欣手上一眼,见她无名指空空,才又松了口气。
没把张可欣的话当回事,只觉得她是故意气他。
“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好了,可欣姐,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当初我发过誓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我没有忘。”
张可欣揉着眉心,冷冷地别开了眼,没有理会。
安可只好默默地走了。
片刻后,张妈妈做完检查出来。
张可欣过去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道:“所有指标都很正常,明天可以正常进行手术。”
张可欣长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笑意。
出于术前紧张,她晚上没回傅明铎那,坚持留在病房守着母亲。
张妈妈也没劝,在她眼里,张可欣跟傅明铎是有一辈子时间慢慢相处的,不差这一两天。
张妈妈嘴上虽然说不担心,夜里还是翻来覆去的,有点失眠。
张可欣倒是在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后睡熟了。
张妈妈起身披上衣服,想去走廊散散步。
才出了病房,走出两个门,就正好撞见一间病房门大开着。
里面的女人闹脾气,东西摔的叮叮当当响。
隐隐的,有男声在好脾气的温柔哄。
张妈妈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
见到安可后,表情微怔,眉头紧跟着扭成了麻花。
这个女婿她也是记得的,当初张可欣嫁他时,家里就不同意。
认为这个男人年纪小,也没什么担当。
是张可欣自己被所谓的“好”迷花了眼,非要嫁。
后来果然不出张妈妈预料,这桩婚姻并没有走到尽头。
眼下张可欣已经再次结婚,再见到安可,张妈妈还是心中有几分不忿。
她把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交给他,嫁给他,图的就是他能对她好。
可他呢,他没有做到他的承诺,让她的女儿伤了心。
辜负真心的人,就该吞一万根针。
张妈妈收回观望的目光,快步离开了这里。
心中只觉得晦气。
次日一早,上手术台之前,张妈妈还在叮嘱张可欣。
“这次妈妈的病多亏了小傅,小傅忙是忙了点,但人是有心的,你可千万要记着人家对你的好,不要辜负他。”
张可欣无奈地点头:“妈,这就是个小手术,你很快就能出来了,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儿再说。”
呼吸道手术,做完手术的前半个月都是不能言语的,张妈妈不放心,握着张可欣的手,还是有些话要交代。
不等开口,门外传来敲门声,两母女同时一怔。
张可欣诧异地打开病房门:“傅明铎,你不是要工作吗,怎么来这了?”
傅明铎道:“我请假了,今天先陪着你。”
最亲近的人上手术台,张可欣就算再大大咧咧,心里也免不了会害怕。
傅明铎不想让她一个人在手术室外体验等待的煎熬和无助,所以来陪伴她。
原本怎么都不肯进手术室的张妈妈,在傅明铎出面后却一下子就想开了。
跟傅明铎笑着聊了没两句,就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
傅明铎跟张可欣并排坐在外面的等待椅上。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张可欣面前。
“给你。”
“什么?”
张可欣下意识接过,才看见是个茶叶蛋。
傅明铎道:“伯母要做手术,早上清胃不能吃东西,你一直陪着她,应该也没吃早饭吧?”
张可欣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忍不住道:“你这身衣服,看起来真不像是个随手就能掏出来茶叶蛋的。”
傅明铎今天着装也很齐整,随时都能召开一次百人会议的那种齐整。
比起茶叶蛋,他还是随手掏出一张支票更符合身份。
傅明铎说:“再好的衣服,里面穿着的也是人,只要是人,就要依靠五谷杂粮而活,随身携带食物,并不丢人。”
两指夹着中间轻轻一捏,再抓住蛋壳的一边,一点点往下撕。
乳白色的薄膜黏在蛋壳,保持了茶叶蛋表面的干净清爽。
很快,一个浅褐色的蛋就被他完完整整的剥了出来。
傅明铎把茶叶蛋递到张可欣嘴边。
“伯母手术做完,前三天都不能吃东西,你到时候放心不下,肯定会一直守在她身边,这时候不吃点东西,到时候你体力也跟不上。”
这话是有道理的。
张可欣也清楚,傅明铎是为了她好。
便低着头,默默地把喂到唇边的茶叶蛋咬了一口。
咬完才意识到,茶叶蛋还在傅明铎手里。
张可欣心里又涌出一股躁动不安的不自在。
默默地伸出手,想把茶叶蛋拿到自己手里。
“我自己来吧。”
傅明铎也没阻拦,两人交接茶叶蛋时,手指短暂地相碰。
傅明铎没什么反应,张可欣倒是一下子想起了,之前他喝多那次。
就是用这只手,摁在她腰上,不让她移动……
脸腾的一下子热了。
张可欣逃避似的垂下眼睛,用力咬了一大口茶叶蛋。
傅明铎突然站起身往外走。
张可欣愣了下,茫然地看着他背影。
之前他没来,她也没想过他能来。
可他自己来了,她才意识到,原来在这样的时候。
守在手术室外,有个人陪着,真的能让她心安。
此时以为他要走,张可欣心中,有几分货真价实的不舍。
傅明铎的身影在走廊拐角短暂消失,过了会儿又再次出现。
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给你。”
张可欣愣愣地接过,又道了声谢。
傅明铎坐回她身侧,然后当着她的面,又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没剥壳的茶叶蛋。
“之前助农的时候村里的相亲送过来的一百颗鸡蛋,不知道怎么吃,就让保姆看着办,做了几十个茶叶蛋,味道还算不错。”
张可欣下意识问:“拿村民送过来的东西,你不怕人家说你T……”
T的音都发出来了,张可欣又紧急刹车。
大脑里飞快谴责起自己没情商,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明铎倒是没受影响,面色平淡道:
“鸡蛋是村民送的,他们自己家养的土鸡蛋,但茶叶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位刘干事送来的信阳毛尖,味道跟外面的茶叶还是有点区别的,你再尝一个试试。”
张可欣当时只以为傅明铎是在转移话题。
她也就没再继续之前那个作死的聊天方向。
真的又拿了一个茶叶蛋,慢吞吞的吃了。
细品,鸡蛋之中真的带有一个醇厚的茶香。
许久以后,当她跟傅明铎彻底混熟了时。
张可欣再回想起此刻,才明白傅明铎在跟她说什么。
信阳毛尖,顶级名茶,说是天价也不为过。
同僚送的都是天价茶叶,谁还在意他有没有收那几个土鸡蛋?
傅明铎之所以会留下那些东西,不过是因为人家真情实意的送了,他让人家宽心而已。
说是不饿,没胃口,不想吃。
张可欣还是在手术室外面连吃了三个茶叶蛋,喝了半瓶水。
把小肚子吃的圆滚滚,硬生生吃撑了。
吃完回想自己所作所为,唉声叹气。
“我妈还在手术室受苦,我竟然在门外吃饱了,这跟那些老婆生孩子,自己在外面打游戏的男人有什么区别,我真是不孝啊。”
傅明铎道:“打游戏的人也有可能早就定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最好的月子中心和产后护理,凡事还是要落实在实事上,不用太在意那些表面文章。”
张可欣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
轻而易举就被他给说服了。
傅明铎又问:“之前医生交代的几个术后注意事项,你都记住了么?”
张可欣便重复了一遍。
两人就这么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张可欣原本是焦虑的椅子都坐不住的。
到最后,情绪竟然奇迹般的缓和下来。
上一秒,还在跟傅明铎聊着天,下一秒手术室的门就开了。
医生走出来,张可欣迎上去。
“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
张可欣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松快的笑意。
心中有几分终于得到结果的释然。
又有几分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的得意。
张妈妈麻药药效还没过,是闭着眼睛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
张可欣跟着护士一起,把她送回病房。
握着妈妈的手,陪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傅明铎。
下意识回头去找人,就见到傅明铎坐在一个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见她回头看过来,淡淡一笑。
张可欣定定与他对视片刻,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