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荑抬起头。
在艳丽的橙红色朝霞和深蓝色天空交接处,一架直升机正稳稳地飞往她所在的方向。
在飞机的上空,尚是零落遍布几颗星子的深蓝暗夜,而在飞机的下方,璀璨的日光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照射出来,仿佛刺破了所有的阴霾——
那架飞机一路飞来,仿佛将过往的晦暗和阴霾尽数埋葬,从此迎来希望与新生。
第63章
直升机机舱内, 江归荑靠坐在乘客席的软垫上,头部微微侧仰,一手支着下巴, 看向舷窗外。
联合政府的飞机舱门前,易北洲带来的人正在忙活着进进出出, 他们身着安保部的制服,正在把里面的人或遗体往外搬运。
丽茨率先被抬了出来, 她仍旧是昏迷的状态,不过面色稍微显得红润了一些,随行而来的医生用听诊器在她胸膛上贴了一会儿,从脸色来看,医生似乎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 安保部的人又抬出了两个人,一个人是驾驶飞机的飞行员, 他的身上罩着白布,另一个人是格雷戈,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飞行员的。
但从二人不同的待遇来看, 很显然, 联合政府军官格雷戈还剩下一口气。
江归荑颇为讶异地挑起了眉。
穿着安保部制服的几人逐渐往外走, 看样子是清理好了现场, 最后一人转身, 缓缓合上了飞机的舱门,从他身着的制服的领章和袖口装饰来看, 他是安保部的负责人。
这个人转过身, 露出了他的脸。
这张脸竟然有些熟悉, 江归荑在记忆中搜索片刻, 依稀想起了在应对蟒蛇变异种后,登上瞭望塔向易北洲表达忏悔的军官。
此人正是林钰,很显然,他并未主动辞去安保部负责人的职务。
江归荑眼底有几分微妙。
忽然,一道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江小姐,你没事吧?”
江归荑将视线从舷窗外的景象移开,回头发现正是秦粒。
秦粒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神情,一只手端着一杯水,见江归荑回头望过来,他将手中的水递给她,口中委婉道:“您真的没受什么伤吗?”
对于这一点,江归荑心底也是疑惑的。
照理来说,人在飞机中,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不死也得落个重伤,已经头破血流死去的飞行员,以及陷入昏迷只剩一口气的格雷戈和丽茨都是最好的佐证。
然而,她居然仅仅擦破了一点皮,少量的血从伤口处渗出来,伤口不深范围也不大,远远称不上严重,就连为她看诊的医生都只能称之为生命奇迹。
对此,江归荑只能找到一个解释,那就是她那个谜语人哥哥在拽飞机的时候动了点脑子,是特意避开她所在的方位摔的。
不过,此时此刻,面对秦粒充满担忧的视线,江归荑只能勉强微笑了一下:“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可能还是需要回基地后检查一下。”
秦粒一拍脑袋,忙不停地点头:“回去我就给你安排上!今天过来得太仓促,还是回去再检查检查,基地的医疗设备很全的!在华夏都是数一数二的!”
江归荑笑容不变,没好意思提醒他,华夏范围内一共就只有两个联合政府批准的人类基地。
这一话题结束,秦粒犹豫了片刻,余光不住地瞟向不远处的易北洲,还是说出了他真正的来意:“江小姐,你和我们执政官之间,没出什么问题吧?”
江归荑眼中一闪,紧接着不动声色地微笑道:“能出什么问题?毕竟我们也……”
她的半截话还堵在喉咙里没说出来,余光就看见易北洲突然站起了身,向着她的方向阔步走来。
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明暗交替间,显得格外深邃与迷人,他身姿挺拔,面色冷漠如霜,恍若神祇。
江归荑口中的话就这样说到一半就消了声。
秦粒望见她的表情变化,满脸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之后连忙“嗷”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哒哒哒……”
沉稳的脚步声最终在江归荑的身侧停下。
易北洲坐在了另一侧座位上,和江归荑相隔一个过道,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半晌,江归荑开了口,语调平稳,不见一丝情绪流露:“你过来,还是想问我那件事?”
“哪个?”易北洲将她座位前折板上的水杯拿起,若无其事地走到饮水机前,重新接满了水,然后递给江归荑。
他的手臂平直而流畅,每一分肌肉都是经受后天严苛训练后自然形成的模样,按照他上百公斤的臂力,他足可以以极其轻松的姿态把一个成年男子一拳打出重伤。
但在此时,他的手臂上隐隐有青筋浮现,显露出主人心中的并不平静,而他手中端的,仅仅是一杯水而已。
江归荑勾了勾唇角,口中道:“你不要和我打哑谜。”
紧接着,她从容地伸手接过了那杯水,这似乎是一个缓和的信号,在她动作的下一秒,围绕在二人身旁的隐隐约约的冷凝气氛似乎消失了。
但很显然,二人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易北洲深吸了一口气,往常冷静自持的面容终于带上了几分明显的挣扎,道:“我们应该谈一谈,我之前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走到了相互坦诚的阶段。”
“你想让我达到多大程度上的坦诚呢?”
江归荑说出口的话,从明面上听来只是一句单纯的疑惑,但易北洲却仿佛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裂痕遽然扩大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易北洲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低声急促道:“如果仅仅只是荷尔蒙导致的一时心动,当然不需要付予坦诚!可是,如果想要再进一步,只有坦诚,才能让我们心意相通。”
一段话说完,他紧紧闭上了眼,复又睁开,眼中似乎平静了些许:“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但我仍然想说的是——”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意:“我是个负责任的人,对人对己都是,如果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关系,之间仍旧无法做到坦诚,那么,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毕竟,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同担风险、共度命运”的。”
他明明说着如此决绝而残忍的话语,但在他的眼底,却那么难过,那么伤心,好像被胁迫的人是他一样。
从江归荑来到西京基地以来,她见到的易北洲通常是冷静自持的,虽然在那冷静的外衣下,有时会流露出对她汹涌而至的感情一角,但他始终没有暴露的,是他在这段感情中暗藏的忧虑,毕竟,他终究是为基地负责的执政官、为华夏负责的军人。
原来,在这段感情上走钢丝的,不止她一人。
几秒后,江归荑开了口:“为什么不能等我恢复记忆?”
易北洲苦笑了一声:“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起来吗?”
江归荑沉默了。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易北洲的飞机降落在这片荒野,仅仅过了几秒,易北洲就率先出现在了飞机舱门口。
下一秒,他们的目光相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们的动作却是相同的。
短短几步距离后,他们紧密相拥在了一起。
荒野上的风声仿佛都静止了,飞机的引擎声也渐渐熄火了,荒野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们能听见的唯一声音,是对方胸膛中传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热烈而真挚。
直到——
江归荑听见,易北洲在她耳旁有些迟疑地问起:“方才,我从飞机上往下看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一只体型很大的藤蔓状变异种,你也看见了吗?”
易北洲心中的疑问还有很多,他想问为何联合政府的飞机会坠落在离西京基地如此近的地方,他想问是不是因为那只变异种阻扰了飞机的航行,他想问为何那只变异种没有伤害她……
然而,所有的问题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看见,江归荑的脸色变了。
紧接着,江归荑快速答话道:“什么变异种?我没看见……”
这听起来,实在太像一句敷衍或掩饰了。
易北洲的眼神沉了下去,似乎闪过了一分失望。
不知出于怎样的冲动,他放开了江归荑,将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下来的秦粒叫了下来,将江归荑托付给他,就转而去安排救援工作了。
江归荑微微叹了口气:“那只变异种,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它就是在末世之初困住你的变异种吧?”
江归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她的眼神却给出了答案。
易北洲犹豫了几秒,仍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只变异种,究竟与你有着怎样的关系?”
江归荑长呼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解脱的笑意:“你已经怀疑了吧,华夏生命科学研究所地处西京市华清路,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易北洲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平静道:“可那毕竟只是猜测,我想要你的坦诚,我想要得到真相。”
江归荑微笑道:“这就是真相,众生畸变和我父亲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清晰地听见,易北洲的呼吸一窒,但她话语不停,接着说道:“我曾梦见过我父亲所在的实验室,他的实验对象,是一截乌黑的触手。”
易北洲地嗓子有些发紧,道:“那只变异种,是你父亲吗?”
这次,他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不,他是我哥哥。”
紧接着,江归荑话锋一转,轻描淡写道:“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是否能接受这一切?如果你无法接受,我们也自然不能继续下去了。”
江归荑摊开手,脸上的表情无比无辜。
但易北洲此前的威胁和试探却已经完全被她照原样踢了回去。
望着易北洲脸上的震惊表情,江归荑耸耸肩,微笑道:“现在是不是觉得,不坦诚未必是一件坏事?一旦坦诚,我们可就再无在一起的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别紧张,会甜的
作为一个空军飞行员, 易北洲经历过很多危机场合下的紧急抉择。
在那些千钧一发的抉择中,有时,他需要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 有时,他需要以运气做砝码。
在过往的匆匆岁月中, 无论是多么难以决断的境况,他都会当机立断, 作出最理智、也最无情的唯一选择——
那就是,为军人的尊严和使命牺牲自己。
然而,在此时此刻,当江归荑微笑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少见地浮现出了绝望与矛盾感。
当曾经怀疑过、但又不敢相信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化为现实, 他心知肚明,他此刻的选择, 关乎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幸福,还关乎着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在他保持沉默的一刻中,江归荑脸上的笑容依旧维持着,但她眸中的笑意已经渐渐淡了。
她未加丝毫掩饰地直直看进易北洲的眼中, 道:“执政官, 你要把我交给联合政府吗?”
易北洲没有说话。
她看了一眼易北洲的神色变化, 突然又笑了, 小小的梨涡绽放在她的唇际, 下结论道:“你不想把我交给联合政府啊……”
江归荑摇了摇头,一时间, 没有人能看清她眼中的神色, 只听她紧接着一字一顿道:
“那么你, 是想把这件事揭露给所有人, 让我受天下人谴责吗?”
江归荑表面上无比激进,但她的内心却十分复杂。
其实就连江归荑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抱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一直以来小心掩盖的一切终于坦诚告知,她既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如释重负,但也有一些忐忑。
可是,易北洲还是没有说话。
江归荑有些悲哀地想,这也正常,他必然在想,如何将这件事调查地明明白白,还所有在众生畸变中失去生命的人一个公道吧。
从前他喜欢她,在末世开始后那么拼命地找她,因为她是知名科学家的独女,与他所肩负的责任没有丝毫冲突。
然而,当知名科学家的生涯如白纸泼墨般溅上污点,当保护她与他所肩负的职责产生了实质的冲突……
她曾经还抱有着一丝希望,然而,随着易北洲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她心中仅剩的那缕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几近飞灰湮灭了。
我到底,在奢望什么呢?
江归荑的心中浮上一层悲哀,她转头就想离开。
下一秒,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拉住了。
那只手的力道很温柔,指腹间还有薄薄的枪茧,但却让被拉住的人感觉无法拒绝,也不容拒绝。
江归荑想要挣脱开,但下一秒,一缕气息贴了上来。
这道气息很熟悉,是易北洲衣领散发出的皂角香气,本是很清新的,但不知为何,此时却带来一阵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
在江归荑因愕然睁大的眼中,她看见易北洲的面庞在她面前逐渐放大,她脑中所有错综复杂的思绪全都一扫而空。直到——
那两片薄薄的唇最终贴上了她的。
江归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男人温柔的气息在她唇间的流连,她心跳加速,这世间所有的事物在这一刻仿佛都离她远去了,明明近在咫尺,她却看不清易北洲的脸,无数混沌光影在她的瞳孔前穿梭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心脏仿佛要跳跃出胸腔的一刻,她终于感觉到,男人的气息离开了。
半晌,她看见易北洲往下扫了一眼,神色不明。
江归荑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瞥去,发现她的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易北洲的衣摆。
那角衣摆都被攥成了一团,看起来皱皱的。
江归荑呼吸一窒,连忙放开了那截衣摆。
易北洲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江归荑连忙避开他的眼神,口中若无其事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选择,你到底是要把我交给联合政府,还是……”
易北洲哑然失笑:“是我做得还不够明白吗?”
下一秒,那张令人目眩神迷的俊脸在江归荑的眼前再度放大。
江归荑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次被吻住了。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好熬。
如果说,上次的吻如蜻蜓点水,不露痕迹,像是猛兽刻意收起了自己每一根爪牙,只为了向心爱的姑娘献上保留已久的温柔。那么这次,一切都变了——
当易北洲的唇贴上来的一瞬间,江归荑的脑中就升起一阵被大型野兽猎食的预警,她拔腿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双唇紧密贴合的下一秒,她唇齿间的防守被堪称四两拨千斤的力道撬开,紧接着,伴随着男人的气息攻城掠地,铺天盖地的酥麻感淹没了她的每一处感官。
明明只是接吻,她却能感受到易北洲在她唇间肆虐时,其背后汹涌不止的破坏欲和控制欲。
她仿佛从头到尾都被这个人凶残占领而分食殆尽了。
江归荑的脑中只剩下这一句话。
气息与气息的亲密纠缠中,她早已合上了双眼,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她仰着头,露出细白的脖颈,仿佛被献祭的天鹅。
在她因缺氧而昏过去的前一秒,易北洲终于放过了她。
但他的眼神,仍旧如最凶猛的野兽那般,热烈而直白,带着隐秘的疯狂,简直与平日清冷克制的他判若两人。
江归荑撞上他的眼神,下一秒就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她缓和了半天呼吸,才让嗓音在开口时显得没那么沙哑,她轻声道:“为什么?”
易北洲都气笑了:“你还想让我再来一次?”
“不不——”
江归荑摆着手:“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选……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放弃你?”
“你以为,我会把你交给意图不明虎视眈眈的联合政府?”
“你以为,我会把你交出去,让全天下人都来戳你脊梁骨?”
江归荑没有答话,但从她心虚的表情看来,她就是这么想的。
易北洲简直又气又心疼:“江归荑,我是在和你谈恋爱,又不是和你父亲谈恋爱,他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易北洲深吸了一口气:“况且,就算过去的你也参与到了这件事中,我也相信我的眼光,你必然会在发现这项研究不对劲后立即退出实验。就算退一万步讲,你没有办法退出,或者想要退出时已经晚了,你也会为人类留下一把钥匙,留下一个希望的火种。”
易北洲挽起江归荑的手,与她十指交叉相握,直视着她的双眼道:“你难道,忘了自己拥有的能力了吗?”
江归荑望着易北洲眼中坚不可摧的神色,神情一动,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几秒后,她回握住了易北洲的手。
飞机很快就降落在了基地机场。
明明上次来到这里还是不久前,但此时在江归荑心中,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下飞机时,易北洲和江归荑交握的手终于松开,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飞机,面上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如果在场有极其敏锐的人,一定会发现,仅仅过了几小时,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从充满暧昧却时刻焦灼,转变成一种密不可分的氛围。
秦粒显然不是如此敏感的人,他上前询问了丽茨和格雷戈如何安置,在得到易北洲先行送去医务室治疗的回答后,他再次用饱含担忧的目光看了易北洲和江归荑一眼,才领命离去。
安保部的人也收拾好装备和随身的行囊,向易北洲敬礼离开。
不知不觉间,西京基地机场上只剩下了易北洲和江归荑二人。
易北洲转头看着她,深邃的眼中流露出温柔的意味,提议道:“要不要去我家里看看?”
没有人能够拒绝此时微笑着的他。
江归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易北洲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懊恼道:“你是不是已经很累了?”
说来奇怪,照理来说,此时虽日上三竿,但江归荑近乎一宿没睡,又在惊心动魄中度过了那么久,她理所当然应该感觉到身心的无比疲惫,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很精神,丝毫没有困倦的意味。
她脱口而出道:“不累,你呢?”
她知道,易北洲为了搜寻她的下落,也必然是彻夜未眠。
易北洲轻轻笑了,他笑得深邃而迷人,注视着江归荑的目光恍若实质:“我也不累,那走吧。”
江归荑来到西京基地一月有余,其实都没来到过易北洲的家中。
这是由于,作为西京基地的执政官,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易北洲来过目、批准或者驳回,在大多数时候,易北洲都会选择在加班到深夜后,草草宿在执政官办公室中。
但他在基地里的家,其实和他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甚至和他这个人的面具也没什么两样:
设计无比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有些冷冰冰的意味,不见丝毫活气。
易北洲带着江归荑转了一圈,当他在江归荑前面,打开卧室的门时,他突然止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对着江归荑,若无其事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其他的房间……”
江归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顺从道:“好的。”
下一秒,就在易北洲以为她要往回走的时候,江归荑突然踮起了脚尖,在易北洲肩膀上方的空挡里,她看见:
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相框。
作者有话说:
两次亲亲!快夸我
感谢在2023-05-27 01:14:53~2023-05-28 01:3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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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相框摆放的角度, 刚好冲着门口。
虽然相隔着一段距离,江归荑还是瞬间分辨出了那张相片上的人是谁。
她的唇角溢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来,小小的梨涡显现出来。
她瞥了一眼堵在她前面的易北洲, 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垂,然后侧着身子避开了他, 自顾自地走进了门里。
这一次,易北洲没有阻拦, 他在江归荑身后,无奈地扶了扶额,摸了一把自己微热的耳垂,摇着头笑了笑,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这张照片, 是我什么时候拍的?”
江归荑拿起那幅相框,将照片上的人对着易北洲, 问道。
她的语气较之平时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暴露了她心情很好的事实。
这张照片,正是易北洲交给丁玲来寻找她的那张,但在丁玲的电脑中, 这张相片仅仅留下了半身, 而在这一刻, 她才第一次看见这张照片的全貌。
她穿着大学校服, 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背景是一株月桂树,清风拂过, 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还有几片掉落在她的肩头和裙摆上。
这本来是一个极普通的问题, 然而江归荑兀自等了半天, 都没等到易北洲的回答。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易北洲的耳垂尖显得更红了。
江归荑将相框重新放到桌子上,将双手背到背后,轻巧地迈了几步,走到易北洲面前。
她的脚尖轻轻抵住他的,歪着头,面上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疑惑:“你不会要告诉我,这张照片,是你偷来的吧?”
她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却没想到,易北洲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将头扭到一旁,轻声“咳”一声,急忙解释道:“不是偷来的,只是……”
江归荑重复道:“只是……”
易北洲看了一眼她跃跃欲试不问个清楚不罢休的表情 ,破罐子破摔道:“你有没有想起来,在你大一开学典礼那天,我曾经受邀去你们学校宣讲?”
江归荑点了点头。
易北洲没想到她真的能想起来,颇为讶异地望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道:“那次,我在讲台上,看见你了。”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却如石子落入水中,在江归荑心上激起了一阵涟漪。
江归荑追问道:“后来呢?”
易北洲无奈道:“后来,等我讲完,就被人团团围住无法脱身了,等我终于能够脱身,却见你已经不见踪影了。”
江归荑知道,那是当时很多女孩子都上前围着他要联系方式那件事。
她抿着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总结道:“所以我们并没有见面,那你是如何拿到我的照片的?”
易北洲直直盯着她的双眼,摇了摇头:“不,我们见面了,是我单方面,遥遥地望见了你。”
江归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
紧接着,她就听易北洲继续说道:“我走出礼堂的时候,本以为已经见不到你了,却没想到,你就站在我前方的不远处,站在一颗桂花树下,你的朋友正在给你拍照。”
江归荑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怔怔道:“所以你……”
“等我走上前去,你已经同你的朋友告别了,正往校外走去,我之后还有一个捐赠仪式要参加,不能出校门,因此我只能叫住你的朋友,管她要了这张相片。”
易北洲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相片上,眼神很是复杂,似乎有怀念,也有一些感伤。
江归荑却意识到,这原来就是室友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有男朋友才出去住的原因。
为了不让她感觉突兀,江禹成创造的梦境必然会基于现实所发生的一切。
易北洲的一个轻微的举动,如同西伯利亚的蝴蝶扇一扇翅膀,产生了之后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所以,在那时候,你已经在暗恋我了。”
念到“暗恋”两个字的时候,江归荑轻轻停顿了一下,感受着从舌尖蔓延至全身的酸酸甜甜的战栗感。
易北洲没有立刻回答,承认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艰难的。
不过现在代表着“犯罪事实”的相框就好好地摆在面前,他狡辩也没用,只好苦笑了一声,道:“但我当时找不到接近你的途径。”
“直到……我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有一段时间不能执行飞行任务,上级派我去保护你一段时间。”
这次,江归荑真正地惊讶了:“保护我?”
“对,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你在开学典礼当天就溜出学校其实是去了研究所,包括后来的很多很多次,你都会在课余时间前去研究所参与你父亲的科研项目。我那段时间恰好需要休息,上面也担心你再次被卷入绑架等其他事件,在征求了我的意见后,派我在你往返学校和研究所的过程中保护你。”
“当时的我,知道这件事吗?”
易北洲抿了抿唇:“知道。”
话音刚落,他的唇角又缓缓勾起一个笑来,意味不明:“我后来想,可能是上级看出了那次行动过后我对你……才特意给我安排了这项任务吧。”
江归荑不置可否。
她都能想象到,当初的她也必然和现在的她一样,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在暗地里,早已把这个叫易北洲的男人渐渐一笔一划地烙刻在了心底。
不过……
江归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参与了多久的研究院研究项目?”
易北洲思忖了片刻,回答道:“大概是一年,一年后,你就基本上不去研究所了。”
江归荑缓缓呼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上易北洲的眼神,面上有些凝重:“我父亲的那个实验,也差不多终止于那个时候,因为研究不出期待的结果。”
“你是说……”
几乎是一瞬间,易北洲就意识到了江归荑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参与的项目,正是她父亲研究变异种的项目,但那个项目在2072年就因为没有进展而终结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使得一个在2072年已经搁浅的项目,导致了2073年席卷全球的众生畸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