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一阵大风起,扰了飞花,带着妙妙化作的光点,与花瓣纠缠着,一如奈河那倒流向上的河水,向夜空而去。
“最后的时间,浪费在看这种事情上,没有意义。”
“千山君,你说,蜉蝣寄天地,朝生而暮死。它是为何生,又是为何死?”
牧随看向孟如寄,但见孟如寄正仰头,目送花与那灵魂的尘埃越飞越远。
“因生而生,因死而死。”牧随淡漠道,“生死伦常,万物更替,本就没有为何。”
得了这个回答,孟如寄倒是有些意外,她回头看了牧随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却觉得,生死当图一个为何。或许是为了这朵花的绽放,那只兔子的可爱……”
孟如寄点了点手里的花,与那边树下的兔子,复而又望了眼身边的树,与远方的夜空。
“为微风吹树梢,为山川间相逢,为不可名状的触动而生。”
“为何而死嘛……”孟如寄想了想,“为知己死,为红颜死,为信仰为崇高,为一切值得而死。妙妙最后的时间花在什么地方,什么,就是对她有意义的。你定义不了,我也定义不了。”
风吹过,地上银钱术法维系的虚幻场景尽数消散了,术法的姻缘树化作光点,像萤火虫一样穿过两人身侧。
光华流转间,孟如寄笑问牧随:“因生而生,因死而死,千山君,好生淡漠理智,却不知,你是否寻到过愿为其而死的人事物。”
牧随静默的望着孟如寄,许久,直到身边的“流萤”都已消失:“孟山主可寻到过?”
“当然咯。”孟如寄迈步,捡起了散落在四周布阵的银钱,好似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活了这么久,谁还没做过几件拼命的事。千山君不会没有吧?”
牧随闻言,一言不发,转头寻了那块做姻缘树幻象的碎银,随后还到了孟如寄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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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一夜,孟如寄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手腕上有些刺挠。
低头一看,发现是昨天“成亲”的时候手上的花环还没有摘下,现在花瓣已经凋零,掉落,只留了个光秃秃的枝条,圈成了圈,环在她的手腕上。
孟如寄抬手就要将这枯枝拔下,可她没曾想,要扯断这枯枝的时候,枝条竟然散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光芒……
谁还在上面施了术法不成?
孟如寄有些愣神,抬头望向身边的牧随,但见牧随正站在她身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而牧随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正是和孟如寄一样的枯枝圈。
“你。”孟如寄唤道,“是不是在我花环上做了些什么?”
牧随整理着袖口,斜斜睨了孟如寄一眼,不咸不淡的答道:“不是夫人送为夫的新婚礼物么。这自然要好好保管。”
熟悉的阴阳怪气,依旧很气人,孟如寄皮下肉不笑的与他对抗:“新婚礼物在新婚的时候戴一戴就行了,赶紧给我摘了。”
“摘不了。”
“为什么?”
“因为已经用了术法了。”
“那就解开啊!”
“这术法,解不了。”
孟如寄脸色垮了下来,她也站了起来,盯着牧随:“你什么意思?”
牧随神色依旧淡淡的:“字面意思。你送的新婚礼物,我施了术法,你我,都别想摘。”
孟如寄望着牧随,思索了片刻:“你不会做无意义的事,给个理由我就懒得和你掰扯了。”
牧随一挑眉,有些意外,他打量了孟如寄一眼,沉声道:“逐流城生变,我们要改去周边村落,但情况难定,我与兔子不便直接露面。”
孟如寄猜到了:“需要我先去探探?”
牧随点头:“这个术法,可让我知晓你的方位,与你联系。你若出事,我也能第一时间赶来。”
孟如寄闻言,一声嗤笑,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我有钱,能出什么事。左右你不愿意和离,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的逐流城城主之位,关乎的可是我的买命钱。这手环,我认了。只是……”
孟如寄抬手,拔下了一些令她皮肤刺挠的扎人小刺,然后用小刺扎了一下牧随的手背。
不疼,痒痒的,有点冒犯,却也……让牧随觉得孟如寄……有些……
可爱……
莫名的……
牧随看着孟如寄,孟如寄也仰头望着他:“你施术的时候,不能帮我把刺拔了?不扎手吗?”
他没有感觉到扎手。
手腕上的皮肤早已经不会被这些轻细的小刺伤害,但此时,被孟如寄一提,他倒是觉得手腕上那一圈,有些刺痒了起来。
牧随抬手握住手腕上的枝条,左右一撮,手腕与手掌间的皮肤当即被揉搓变红,但枝条上的小刺倒是都被搓掉了。
孟如寄看得抽了口冷气,又听牧随问她:“夫人也需要为夫帮忙?”
“不用,管好你自己。”孟如寄自己开始拔起了枝条上的刺,她每拔一个,牧随看着,便觉刚才被她刺过的手背皮肤有些刺挠。
牧随又转头,理了理并不乱的衣襟,迈步要走,孟如寄却又叫住他:“等等。”她转头问牧随,“你施法用了妙妙留给我的钱吧?”
面对质问,牧随不卑不亢:“份子钱,夫妻共有,我用了,又如何?”
“没。”孟如寄撇嘴,“用可以,钱得放我这儿。不是不想给你用,主要是怕你乱花。”她说着,打量他的衣袖和腰带可藏银钱处,“你还回来了吧?”
很让人无语的话,他不该答的,但他还是张开了胳膊,望着孟如寄,开了口:“你搜搜?”
孟如寄一声嗤笑:“这话要不是你说的,我都怀疑是你想占我便宜了。”她低头点了点袋子里面的钱,“大头在,你要是藏了点私房钱,就藏吧,我也没有那么锱铢必较。”
言罢,远处,拉着木板车的兔子和找了果子的叶川都回来了。
孟如寄招手:“路上边走边吃吧。”
牧随望着孟如寄的背影,挠了一下自己的手背,迈步跟了上去。
四人一行,再次启程。
跟着牧随,几人来到了逐流城旁的一个村子,虽说是村落,但规模已经与孟如寄刚来无留之地时做工的那个城镇差不多了。
在村落外围的时候,兔子与牧随怕人认出,已经带上了帽子与围兜,尽量多的挡住了脸。
孟如寄和叶川为了配合他俩,倒是也悄悄的带上了帽子,只是越是靠近村庄,几人便越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通往村庄的道路上,人少,车马也少,前方的村落也十分的安静,几乎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
走到适当的距离,孟如寄主动叫停大家,然后对牧随道:“前面我们先去探探,你们在这儿等我,有事儿用你那术法联系我。”
牧随点头,本以为孟如寄要走,结果她脚步一转,又从钱袋子里掏了两银放到了牧随手里:“多给你留点私房钱,万一被人发现了,你就先遛。”
牧随一愣,在孟如寄抽回手的瞬间,他指尖一紧,将孟如寄的手握住了。
这一下,握得孟如寄有点想笑:“夫君,倒是不必如此缠绵,妙妙留的小绿丸我也带在身上了。万无一失。安心。”她挣脱了牧随的手,又在他掌心拍了拍,随即带着叶川,转身离开。
牧随望着孟如寄的背影走远,一旁的兔子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道:“城主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对这个坏女人……”
牧随转头,淡淡瞥了兔子一眼。
兔子一惊,立马颔首认错:“是我僭越了!不该多问!城主哥哥莫要罚我!”
认错了半晌,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兔子悄悄抬头,却见牧随正望着孟如寄离开的方向,答了一句:“她倒是不坏。”
兔子:“嗯?”
不气他僭越犯上,气的是他骂了坏女人?
城主哥哥……
兔子心头一紧,虎目含泪,双眼盯着牧随,只觉扼腕:“城主哥哥,你糊涂啊!”
牧随又嫌恶的看了兔子一眼:“休说莫名的话,把眼泪擦了,随我去四周看看。”
“哦……但是……咱们不是要低调行事吗?万一被人撞上了,暴露了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人。”牧随手里握着两银,银上有阵法光芒在旋转,“此处无人,只是,气息不对。”
兔子一愣,点点头,立马肃容跟上。
孟如寄和叶川走在了村落最大的一条街上,看得出这条街平日里行商的人多。但今日看来却空空荡荡的。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也是紧闭门窗,唯有一个看着像样的客栈还微微歇着门缝,孟如寄敲了敲门,便直接推门进去。
哪知这个动作却吓坏了里面的老板:“没钱了!真的没钱了!大人们莫抢我们了!”
“我不是来打劫的。”
孟如寄开口,里面的老板见来者是一个姑娘与另一个憨憨的侍从,便松了一口气:“你们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敢往逐流城这边走?我们都打算找时间跑了。”
孟如寄打听:“为什么?是因为逐流城新来的那个城主吗?他搜刮你们钱财搜刮到这种地步了?这才几天?”
老板重重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才几天……每天都有逐流城的守卫,来抢我们的钱……不拿就给我们一通打……哎,他们以前从不这样,现在不知为何,一个两个,凶神恶煞,可怕得很……早知千山君走后,逐流城会变成这样,我便该在千山君离开后,立即就搬了……”
听着老板絮絮叨叨,孟如寄只觉有些奇怪:“千山君在时,逐流城立下了规矩,下面的军士都很好,为什么换个城主,军士就都心性大变?没有人反对新城主吗?”
老板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偶尔看见,他们身上飘着一些奇怪的气息,但我也不敢多看,我们这还好是在逐流城外,如今都不知道城里面是什么情况了。”
孟如寄闻言,与旁边的叶川对视一眼:“心性大变气息奇怪,我听着有些熟悉。”
叶川也肃容,继续问道:“劳烦多问一句,新来的城主,你可见过,是何模样?”
老板摇头:“没见过,只是……好像听说过他的名字……”
老板思索间,客栈外,一阵风缓缓吹了进来,混杂着一缕黑色的气息,孟如寄当即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转头,像身后看去……
在另一边,村落外,遍野不见一人,农田还茂盛的生长着,可见前不久还有人在精心打理。
牧随举目四望,手中银钱支撑着的阵法不停散发着光芒。忽然,牧随眸光一动,看向农田另一头,但见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从田中猛地跳了出来:“城主!”
他喊得大声。
站在牧随身后的兔子也被吓了一大跳:“啊!辰砂!”
“都安静。”牧随一喝,两人都闭上了嘴。
辰砂仓皇跑来,十分激动的单膝跪地,颔首行礼:“属下办事不力!请城主责罚!”
“别说废话。”牧随道,“兔子离开逐流城后,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辰砂听着牧随的声音,身上冷汗已经冒了一遭,牧随千金买命离开无留之地后,辰砂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压迫感了。
辰砂艰难答道:“那日……城主令我用一金断了姻缘树与外界的联系。我办事时,兔子……”辰砂看了兔子一眼。
兔子立即垂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城主哥哥,我真的早就知道错了。”
“继续说。”
“是……兔子离开后,我……我看见了姻缘树上出现了城主你与另一个女子的名字,虽然这一金挡去了你们些许姻缘,以至于这痕迹很浅,但还是有的……属下十分懊恼,无比后悔,于是拼尽全力相见树上的名字挖掉,可就在那时……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身上带着黑色的气息,偷袭了我,他抢走了金杖……我与他过招,完全不敌,甚至,险些被他杀死……我只好逃命而走,一直在城外潜伏,等待城主归来,如今!”
辰砂抬头,两行热泪明明白白的展现了这段时间他的不易。
“我终于等到了!”
牧随却丝毫没有被他眼中的多变情绪影响,他神色依旧冰冷,声音,甚至更带杀气了:“新来者,谓何名?”
辰砂想了想:“好似,名为盏烨。”
牧随微微一怔,随即眼睛眯了起来:“盏烨?”
“嘭!”一声巨响,回过头的孟如寄忽然看见身边的叶川,身影像一片落叶一样,被狂风吹到一边,狠狠砸在了客栈的桌子上!
孟如寄的手下意识的伸入了钱袋子里,正准备以银钱结阵对敌,可下一瞬,她的手腕便被一双极度苍白的手拽住。
“孟如寄。”
这一瞬,孟如寄听到了她依旧会在梦魇中听到的声音。
“好久不见。”
孟如寄看着面前的人,咬紧的牙关,几乎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盏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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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面前的脸,熟悉又陌生,在这张脸上,有孟如寄亲手留下的伤疤,从左边的额角,一直砍到了右边的嘴角处。
伤疤看起来可怕至极,新长出来的肉已经将伤口都弥合,只是留下了与原来肤色完全不一样的痕迹,提醒着孟如寄,他们之间曾有过的仇恨。
孟如寄猛地一挥手,将他的手打开,另一只手已经飞快的将所有银钱都我握在了掌中。
下一瞬!
银钱凝聚,孟如寄掌心结阵,阵法中凝出一柄泛着蓝光的长剑,长剑剑刃之上流转着咒言符号,孟如寄一言不发,挥剑斩去。
盏烨侧身,剑刃回返,再次逼近,逼得盏烨不得不连连后退。
孟如寄欺身跟上,不给盏烨任何喘息之机,直至将他逼退到客栈之外。
街道上,风声萧索,空无一人。
盏烨后退几步,稳住身形,这才坦然抬眸,看向从客栈中跟出来的孟如寄。
她神色冰冷,持剑而立,与他脑中过去的身影重叠起来。盏烨不由咧嘴一笑,眼神中尽是疯狂也痴癫。
“你想保客栈里面的人,你还是跟过去一样。”
孟如寄紧握手中的长剑,盏烨的话,一个字也进不了她的耳朵,她现在唯一思考的,是怎么杀了他。
看着盏烨周身的戾气,孟如寄知晓她斗不过他,内丹不在,她身上的银钱根本不支撑她施加更高阶的术法,手中这柄长剑已经是这些银钱能维持的最极限的力量。
孟如寄左手伸入怀中,握住了灰黑色的石头。
轻扣两下,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莫离还在沉睡,如果叫牧随他们过来……
内丹之力确实可以对付戾气,但内丹在牧随身上,上次虽然在幻境里战胜了叶川,可盏烨身上的戾气,显然比叶川多上不知多少倍……
叫了牧随过来,能赢吗……
若不能……便是害了牧随。
相比孟如寄的戒备,盏烨却显得轻松许多,他甚至张开双手,缓步走向孟如寄,一如要拥抱她一样。
“孟如寄,我在这里沉睡多年,你可知,再见你,我有多高兴。”
孟如寄手中剑起势,一双眼眸,毫无情绪的盯着盏烨的动作,她调整着呼吸的频率,只待一个契机……
“唰”一记光芒,自两人侧面破空而来,直击盏烨!
却是客栈中被击倒的叶川醒了,那击出的光芒只是一个铜板,威力不够,但足以让盏烨在这一瞬间将注意力转移到叶川身上,盏烨一抬手,戾气直冲叶川而去,叶川不出所料的被击中,然而,也是在他动手的刹那,孟如寄身影如箭,直刺盏烨而去,剑刃破空,气浪激荡,径直将盏烨穿心而过。
鲜血滴落。
孟如寄神色却更加凝重,因为……
盏烨拽住了她持剑的手腕,狠狠握住了那编织在她手腕上的枝条,令枝条几乎嵌进她的皮肤里面。
血在他喉间滚动,他笑着开口:“多久不见,你都忘了,这哪伤得了我。”
是,普通的术法,哪伤得了他。
上一次,她是借着内丹之力,才将他“斩杀”,如今……
盏烨握住孟如寄手腕的手,越来越紧,好似要将她手腕捏断似的,孟如寄咬牙忍住疼痛,没有吭一声。
“我要带你回人间。”盏烨盯着孟如寄,“孟如寄,这一次,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盏烨话音未落,风声一动,没有任何光芒与声响,就好似一阵春风拂面过,下一刻,盏烨双目一瞠,他的胳膊,却与他的身体直接分开了去。
握着孟如寄手腕的手依旧在用力,但力道在这瞬间明显小了下去。
孟如寄立即反应过来,身形一转,后撤远离。
惊悚的是!
她手腕上,盏烨的胳膊并没有松开,这断臂跟着她一并退到了后面。
在片刻的窒息中,盏烨的身体与那离开他身体的胳膊,这才汹涌的喷出了骇人的鲜血!
盏烨胸口的剑因为孟如寄术法的撤离而消失,他浑身是血,但依旧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立在原处,他神色阴鸷的看向身后。
牧随缓步而来,肩上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兔子却不似平日里那么乖巧,他呲着牙,双眼腥红,看着有几分要食人的可怕。
牧随神色却与平日里无二,但却莫名多了几分威严,他手中,阵法转动。阵法是金色的,上面的咒言排布,赫然是上一次,孟如寄在幻境里教他的,内丹的使用方法。
原来,他早就会了……
孟如寄将手腕上的断臂狠狠扯下,扔到一边。
她看着赶来的牧随,望着他手中的阵法,一时之间,竟有点羡慕他的领悟力。
这颗内丹当年,她可是花了比他不知道多多少倍的功夫,才能慢慢掌握的。
这个家伙,就几天前在幻境里跟着学了一次,现在都能用内丹之力,砍了盏烨一条胳膊了……
“你想带我夫人,去哪儿?”
牧随声色寒凉,但却带了几分喑哑。
孟如寄望着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她觉得牧随有点不对劲。
盏烨闻言,阴沉一笑:“是你,千山君。你竟然……得了她的内丹。”
“我问你,你想带她,去哪儿?”
话音落,强风过,携带着一丝愤怒,盏烨喉间好似被一道极细的丝线勒住,径直将他脑袋切了下来!
但当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盏烨整个人瞬间化为黑色的戾气,消失不见。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地上的断臂。
趁他不见,孟如寄立即奔到了牧随身边。
但见牧随还要对空中飘散的戾气动手,孟如寄一把摁住了牧随的手,强行将他施法拈诀的手拉,她严肃的瞪了牧随一眼。
牧随接住她的神色,一言未发,只沉默的垂下了手。
“这不是他。”孟如寄道,“你斩了他胳膊我便看出来了,这只是他控制的一团戾气。”
戾气飘绕片刻,在空中又汇聚成了一团。
气息中,传来盏烨近乎癫狂的笑声:
“再见你,太高兴了,只顾着以这些许戾气,汇聚成形,与你相见。不过你身边这位,着实碍事。孟如寄……”戾气散去,只有声音留存在众人耳边,“下次,我们单独见。”
兔子从牧随的肩头跳了下来,凶神恶煞的追了过去。
孟如寄想要唤他,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孟如寄心急:“把他叫回来!不能追!”
“他有分寸,只会盯一个去向。”牧随言罢,再次看向孟如寄,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手拉了起来。
孟如寄这才看见,先前被盏烨握住的手腕处,已经变得红肿,骨头也隐隐传来了疼痛。
“值得庆幸……”孟如寄自嘲一笑,“就受了这么点小伤。”
牧随捏着一银,覆盖上孟如寄的手腕,光华转动,孟如寄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起来。
孟如寄看得惊奇,正想夸他一句,却见牧随沉着脸,冷冰冰的盯着她。
“怎么了……”
“为什么,不联系我。”
牧随冷冰冰的盯着孟如寄。
孟如寄一怔。
“现在的你我遇上真正的盏烨,就不是这个局面了。他或许会留我一条命,但不会留你。”孟如寄答罢,又沉思道,“只是奇怪,依照盏烨的脾性,在发现我的时候,他应该就会亲自来了。他在逐流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孟如寄。”
她的手被完全治好了,牧随放下她的手,孟如寄的眼神跟着他们相握的手看下去,而下一瞬,她的脸又被牧随另外一只手捧着,抬了起来,这一眼,便望进了牧随黑夜一样幽深的眼瞳里。
“下一次,第一时间,联系我。”
“可是……万一是死局……”
“纵使是万死之局。”
恍惚间,心脏好似漏了一拍。
孟如寄望着牧随,甚至忘了移开自己的目光。
“咳!”一声剧烈的咳嗽,惊醒了孟如寄。
孟如寄眨了眨眼,立即看向一旁,先前被盏烨击中的叶川,从客栈一旁的乱木堆里奋力爬出:“他身上的戾气好生厉害!”叶川恨道,“如此贼人!定不能放过!”
他捂着胸口,站直身体,却看见安静的街道正中,只站着孟如寄与牧随两人。
“贼人何在!?”
孟如寄清咳一声,立即推开了牧随。
牧随也顺势后退了一步,他抬头,望向兔子追去的地方,然后抬手以食指背放在嘴边轻轻一声哨响,兔子立马从远处飞奔而回,自屋顶高处跳跃而下,变作壮汉之身,立在了牧随面前。
“城主哥哥!向逐流城持盈殿的方向飞去了!定是那夺了金杖的贼子!”
“如此戾气深重之人,为何你们之前竟毫无所觉?”叶川一边咳嗽,一边走了过来,奇怪问道,“若非方才孟姑娘出手迅猛,我恐怕此时已经去往生了……”
兔子望向牧随:“我从未听过,城主哥哥离开这段时间,我也没有见过他,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说……”孟如寄开了口,“他在这里沉睡多年。你们逐流城,还有地方,可以让人沉睡多年?”
兔子奇怪:“哪有啊……不过辰砂哥哥之前说,我离开逐流城去找城主哥哥那日,那人忽然出现,抢了金杖,他之前,莫不是在姻缘树下沉睡?”
“辰砂又是谁?”孟如寄询问。
“我的一个下属。”牧随简短答了。
“哦……”孟如寄打量牧随,“之前说,是多久之前说的?”
牧随瞥了兔子一眼。
兔子咬住嘴巴,难看的笑了一下。
孟如寄抱起了手,打量他们俩:“不会就是刚才吧?”
牧随只得看着别的地方道:“本也不打算瞒你,只是想兵分两路,快一些探知信息罢了。”
“那他现在人呢?”
“派他去暗中联系以前的旧部了。”
孟如寄冷哼一声,笑道:“千山君还挺面面俱到。”
兔子见势不对,立马岔开话题,盯着叶川道:“你你你,你先前不是说,你来无留之地后,日日呆在姻缘树下等死吗?你见过他没?”
叶川摇了摇头:“我才来没多久,听孟姑娘的意思,那人似乎已经在逐流城沉睡了很久了。”
“当然。”孟如寄冷声道,“他死在我手里,已有千余年了……”
兔子到抽一口冷气:“那岂不是……比城主哥哥来无留之地的时间还早个两百年?那时候,逐流城都还没有呢……”
“孟姑娘。”叶川忍不住问道,“你与这人,到底有何渊源,你说你杀了他,但我见他,如今对你还有许多执念,难道……他与我之前……一样?”
说到这里,三个人都纷纷看向了孟如寄。
叶川是真的好奇,兔子是在牧随与孟如寄之间来回打量。
只有牧随……
他唯一的动作,是像刚才的孟如寄一样,抱起了手来。
“孟山主,你的过去,也挺丰富多彩。”这语气,也与夸奖他“面面俱到”的孟如寄,如出一辙。
“要不说你俩能做夫妻呢。”兔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孟如寄白了兔子一眼,随即又瞪了牧随一眼:“我与他的事,我跟你说过。你大可不必吃这醋。”
“如今,你怕是得细细与我们也说说,此人掌控了逐流城,四处搜刮金银,恐怕,现今已极难对付了。”叶川肃容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想做什么?”
“他……”孟如寄微微垂眸,“想做一个完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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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盏烨操控的戾气来过这个村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牧随带着几人去了一个气息清朗之处,在一个小湖边上。
几人架起了篝火,备好了吃食,每人都填了肚子,这才听孟如寄慢慢道来。
“我自冰湖上,将盏烨带回衡虚山之后,我对他与对其他孩子一样,他们有自己的屋子,住在一起,互相照拂。只是盏烨会比其他孩子聪慧一些,我会所有人学习呼吸吐纳修行之法,他确实是里面最有天分的一个。他还帮了我许多忙,帮我带年幼的小孩,教他们识字读书,还辅助我建好了衡虚山的守山之阵……”
“听起来,是一个很好学又善良的小孩啊,你对他做了什么,导致他性格扭曲了?”兔子诚挚发问。
“不是我做了什么,是盏烨,自己悟到了一些,我全然没有想到的东西。”孟如寄长长叹了一口气,“迷踪行山,你们可有耳闻?”
兔子摇头。
叶川好心解释:“仙神大战时,触动息壤,致使息壤成山,变作了迷踪行山,每过几十年,便会从地底冒出,在世间乱走,引起地牛翻身,令无数生灵困苦难言。千余年前,这迷踪行山被众仙门联手固定,这才免了苍生受苦。”
孟如寄点头:“盏烨,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