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扯下她的手,解释道:“我给你带了礼物。过去拿。”
也巧,正要出殿,远远看到了皇帝的辇车。
又要跪了。
“皇上驾到——”
裴暮阳嗓音尖细,故意拖得长长的。
桑烟不能装看不见,只能迎上前,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贺赢俯视前面下跪的娇人儿,依旧一身素白孝衣,衬得一头乌发黑得莹亮。
她没抬头,乌发披散而下,迎风轻盈飘动。
看不到脸。
不高兴。
他抬手:“平身吧。”
桑烟谢恩后,站了起来,有些想溜,就见皇帝下了辇车,直奔她而来。
她莫名心悸,忙退到一边,给他让位置。
“听说桑妃病了。你既然来了,就跟朕一起去看看桑妃吧。”
他从她身边经过。
气息湿润沉冷。
头发还半湿着。
是沐浴后过来的。
桑烟没多想,只遗憾不能溜了,应了个“是”,跟在他的身后。
故意落后几步。
他似乎有所感,回头看着她,脚步不动了,像是在等她。
桑烟顶着他的目光,特别有压力,心里呜呼哀哉,面上苦笑着加快速度。
“三步即可。”
他衡量着两人间的距离,提醒了一句。
桑烟听到他这话,立刻想到他近不得女色,来了个降低好感度的主意:“臣妇愚笨莽撞,如果不小心——”
说着,故意伸手去摸他的衣袖。
贺赢没躲,高高在上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笑了:“上一个害朕发病的女人,朕赐了棍刑,打了两个时辰,生生把人打成了烂泥,却还喘着气,你想体验一下吗?”
桑烟:“……”
这皇帝是在吓唬她吧?
她被吓到了,果断收回手,甚至背到了身后。
同时,也明白了:她太高看自己了。贺赢堂堂一国皇帝,什么美色没见过?尤其他近不得女色,便是想做什么,也不能做。那么,美色的意义就不大了,而她对他,顶多也就是个新鲜乐子的作用了。
这么一想通,简直神清气爽。
她胆子都大了些:“皇上是真龙天子,您来看望桑妃娘娘,有您龙气护身,病魔一定速速退散。”
看吧,她也就是会拍点马屁。
跟别人没什么不同。
但她忘了,皇上是个神经病。
“桑大小姐很会说话,那就再多说点吧。”
他看着她,笑容玩味。
等下,桑大小姐是什么鬼?
她不该是世子妃么?
皇帝果真是个神经病。
桑烟顶着他危险的目光,低下头,觉得还是闭嘴安全些。
贺赢见此,忍着笑,心里道一声:胆小的兔子。
便转身继续往殿里去了。
宫女太监跪在两侧,齐齐呼道:“参见皇上——”
他视而不见,径自向前走,坐到主位上,冷着脸询问:“桑妃怎么病了?你们怎么照顾的?”
这话有些问罪的意思。
宫女太监们一听,都面露惶恐,瑟瑟发抖着磕头:“皇上恕罪。”
殿里氛围也变得沉重压抑起来。
“不怪他们。是臣妾身子弱。”
桑弱水在香秀的帮扶下,虚弱地下了床,声音嘶哑无力。
美人袅袅,羸弱可怜。
贺赢见了,并没什么触动,冷冷淡淡挥手道:“你身子弱,不用过来,就躺着吧。”
“谢皇上。”
桑弱水道了谢,却没躺回去,而是继续往前走:“只臣妾躺了许久,也躺的累了。皇上难得过来,臣妾想坐着陪您说说话。”
她想见他啊。
一别多天,想见他一面,太难了。
她想念蚀骨,眼泪又落了下来。
贺赢见她哭了,并没怜香惜玉的觉悟,只觉得烦:“你病了,便好好休息。陪朕说话,用不着你。”
他向来也不喜欢跟女人说话。
除了一人。
他看向桑烟,那素白孝衣曾让他惊艳,现在却让他觉得刺眼:“听说你已归家,那便无需穿孝——”
说到这里,他看向裴暮阳,下了令:“去让尚衣局的人来给桑大小姐制衣。”
他是把桑烟当作自己的女人吗?
桑弱水倒在香秀怀里,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躺回床上,不敢再往皇帝的方向看一眼。
她会疯的。
桑烟也很震惊,觉得皇上就是神经病,故意折腾人——他明知道桑弱水多喜欢他,还在挑拨她们的姐妹情!
“皇上,这于理不合。”
她跪下来,郑重道:“臣妇身份卑贱,承受不起。”
贺赢不喜欢这话,也不训斥她,而是看向裴暮阳:“教教她如何说话。”
裴暮阳最擅长揣摩帝心,立刻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桑大小姐,快谢恩才是。”
桑烟:“……”
这皇帝在以权势压人!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她恼了,压抑着怒气说:“皇上,桑妃娘娘虽然只是您的姬妾,但在她心里,您就是她的夫君,合该问问她的病情。这般冷漠,岂不让人寒心?”
这狗皇帝就没有心!
谁爱上他,谁倒霉!
“你在教朕做事?”
贺赢皱眉,沉冷的声音透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桑烟磕头,却没服软,而是说:“臣妇不敢。臣妇只是将心比心,若是臣妇病了,臣妇的夫君在病床前关心别的女人,臣妇会伤心——”
“住嘴!”
贺赢拍桌而起,怒喝:“你把那臣妇二字给朕去掉!”
桑烟:“……”
她本来见他发火,吓得要死,后面又懵了:臣妇二字是重点吗?怎么感觉狗皇帝是因为她提了别的男人而生气?
“皇上息怒。”
裴暮阳跪下来,为桑烟说话:“桑大小姐想是口误。”
他觉得皇帝比他想象中的喜欢桑烟。
他这样的人除了伺候好皇帝,讨皇帝欢心,还想讨皇帝心里女人的欢心。
桑烟自不是口误,却也不好再说了。
狗皇帝心思深沉,行事又不按常理出牌,如果她再说,逼得他宣布主权就糟糕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狗皇帝能干出那种事!
贺赢见她低头沉默,隐隐有反骨,皱眉问:“你可知错?”
桑烟不觉得自己错,现代文明的教育也无法让她昧心屈从权贵,便说:“皇上贵为天子,您说臣妇、臣女错,臣女便错。”
“你这是暗示朕在用强权?”
“臣女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臣女愚钝,若是说错话,还望皇上恕罪。”
“我看你聪明着呢!偏拿这聪明来气朕!”
这句话让他们的对话瞬间变得暧昧了。
桑烟预感不妙,弱弱道:“臣女不敢。”
贺赢想起她兔子的胆儿,抬手道:“罢了。起来吧。以后说话过过脑子。”
“是。臣女谨遵圣训。”
桑烟站起来,不准备伺候了:“臣女这就去偏殿反省。”
说完,就走。
“站住!”
贺赢皱眉一喝。
“姐姐——”
桑弱水竟然下了床,摇摇晃晃到了她面前,拽着她的衣袖,隐忍着泪水哀求:“姐姐,皇上难得来一趟,还望姐姐替我好生招待。”
桑烟:“……”
这都什么事?
姐姐招待妹夫?
她看着桑弱水那张憔悴的小脸,说服自己:天大地大,病人最大。
她搀扶桑弱水回到床上,转过身,对皇帝微微一笑,努力摆出谄媚逢迎的样子。
“臣女从家中来,带了些点心,皇上可要尝尝?”
“允了。”
他施恩一样的口吻。
桑烟忍了,去了偏殿,磨磨唧唧拿了寿司,笑着端到了他面前:“皇上请用。”
“这是何物?”
贺赢还未见过这种吃食。
桑烟简单解释:“寿司。”
“为何叫这个?”
“因为——”
桑烟不知怎么解释,就敷衍着回了:“因为第一个做出来的人叫寿司。”
贺赢:“……”
看着也有点食欲。
他伸手去拿——
裴暮阳突然跪下来,笑嘻嘻说:“奴才见这个稀罕,还请皇上赏赐奴才一个。”
他明是求赏赐,暗是替皇帝试毒。
贺赢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应了:“倒忘了你这个贪吃的。允了。”
裴暮阳立刻挑了一个寿司,送进嘴里,嚼了几口,夸赞道:“好吃。好吃。人间美味也。”
桑烟假装看不出主仆俩拙劣的演技,等皇帝拿了一个,就端去给桑弱水吃了。
桑弱水拿了一个,边吃边说:“谢谢姐姐。”
她对桑烟得了帝心,还是妒忌,却也感激她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多次为她说话。
桑烟看她眼圈红红,似乎又要哭,无奈一笑:“一家人,说什么谢?你若真想谢我,养好身子,便是谢我了。”
桑弱水听了,眼泪倏然滑落。
也许是生病使人脆弱。
她这一刻,竟从姐姐身上体会到了母亲的感觉。
“还吃吗?”
“嗯。”
桑弱水哭着又拿了一个寿司,吃得嘴边都有了米粒。
桑烟见了,伸手帮她擦去了。
姐妹间的温情正动人。
却也戛然而止。
“尚衣局女官孙彩容参见皇上。”
“平身。”
贺赢看了眼床前的桑烟,吩咐道:“去为桑大小姐量身。”
量身不宜当着皇帝的面。
桑烟就说:“可以去偏殿吗?”
贺赢点了头。
桑烟便带那女官去了偏殿。
大约一盏茶功夫,她又带着女官过来了。
贺赢吃完了最后一个寿司,接过了裴暮阳递来的手帕,一边擦手,一边问:“量好了?”
女官孙彩容躬身道:“回皇上,量好了。”
她想着那诱人的尺寸,回忆着不小心碰触她肌肤的感觉,竟然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
真真是天生尤物啊!
怪不得入了皇帝的眼。
贺赢把帕子扔给裴暮阳,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语调:“做十套吧。用最好的料子。三天时间。”
丝毫不觉三天时间有多紧。
孙彩容也没提及时间紧张,恭敬应道:“是。”
“下去吧。”
“是。”
孙彩容临走时,忍不住看了桑烟一眼。
刚刚量身时,她们有短暂的闲聊。
是以,她也很震惊——一个克夫命的寡妇竟然入了皇帝的眼!这到底是福是祸呢?她可真好奇啊。
她有预感——这后宫要不平静了。
“臣女谢恩。”
事已至此,桑烟也只能接受并摆烂了。
爱咋咋滴吧。
“既是谢恩,便陪朕下会棋吧。”
“……”
围棋白痴的桑烟拒绝不得,只能弱弱道:“五子棋成吗?”
贺赢不知内情,问道:“你喜欢这个?”
桑烟尴尬一笑:“我只会这个。”
贺赢笑着点头:“允了。”
桑烟:“……”
这个允了,真讨厌!
这皇宫做什么都要得他允许,简直不要太卑微!
好想闪人。
很快有宫人准备好了棋具。
桑烟喜欢白色,就率先抢了白棋。
该棋子应是白玉制成,外观光洁透明,捏在指间,质地冰凉润泽,很是舒服。
果然,皇宫里的东西都是宝贝。
桑烟有点财迷心窍了:“皇上,可要设个彩头?”
贺赢第一次听她要东西,挺稀罕,就问:“你想要什么彩头?”
“如果臣女赢了,就把这棋送给我,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你输了呢?”
“输了……”
桑烟想了想,说:“我给皇上做寿司吃吧。”
她看狗皇帝也是个吃货。
刚刚的寿司,除了那太监一个,桑弱水两个,剩下四个,都被他吃光了。
想来也是喜欢吃的。
现实是贺赢等她量身等的无聊,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便是他喜欢,也不需要她去做。
“朕的御膳房有六十个顶级庖厨,想吃什么,做不出来?”
他可不想拿吃的东西做彩头。
桑烟看出他的意思,为难了:“那皇上想要什么彩头?先申明了,臣女能给的有限。如果皇上要的,臣女给不起,那这彩头的事便算了。”
“你这是赢得起,输不起啊。”
“臣女说了,能给的有限。”
“你怎么知道你给的有限?”
贺赢笑了,目光灼灼盯着她,近乎逼问:“还是说,你知道朕想要什么?不想给朕?”
他的东西是那么容易就能拿的?
“皇上说笑了。皇上是一国之君,富有四海,臣女一介弱女子,哪有什么稀罕东西能给皇上?”
她只能装傻,然后转开话题:“女子优先。皇上,臣女就先行一步了。”
贺赢看她落子,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的手上。
那是一双美人手。
手指莹白纤细,柔弱无骨,指尖比棋子还白。
他久久看着,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触碰的冲动。
不过,想着他的怪病,到底还是没碰。
其实,他不是怕发病,而是不想她看到自己发病的可怕样子。
她本就怕他了,可不能因为怪病,更怕他了。
贺赢捏了个黑色棋子,跟着落子。
桑烟抢占先机,一开始还占据优势,渐渐的,就落于下风了。
“等下,我走错了,下这里。”
她开始悔棋了。
都忘了这是在跟皇帝下棋。
贺赢见了,也纵着她,笑道:“一步错,步步错,桑大小姐,慎重啊。”
桑烟慎重地落了子:“就是这里了。”
贺赢走一步,看三步,很轻松地落了子。
桑烟开始挠头了,犹犹豫豫几次,不知下哪里了。
“你可以认输。”
“好。臣女认输。”
桑烟根本不想跟皇帝下棋,果断认输了。
贺赢见了,又觉没趣味,便说:“罢了,朕再让你一个子。”
桑烟:“……”
她只能捏着棋子,连落两个子。
局势一下子扭转了。
可惜这局势没维持太久,她又落入了下风。
早知道古人聪明,果然名不虚传。
“臣女愚钝。”
她不想下棋了。
智商被打击的厉害。
果然,她还是适合咸鱼、摆烂。
贺赢看她气馁的样子,笑了:“朕倒觉得跟你下棋甚是有意思,不知你愿不愿意在宫里做个棋侍女官?”
他对桑烟暂时还没有身体的欲/望,觉得想见她的时候,能见她,便可以了。
桑烟不知内情,听到这话,忽然觉得这就是贺赢的目的——借着下棋,把她留在宫中。
狗皇帝!
心机深沉啊!
自古宫中多寂寞。
她是疯了才要留下来。
可拒绝的话要委婉:“谢皇上赏识,只臣女不配。”
“哪里不配了?”
“臣女……命格很凶,万一克着皇上,万死难辞其咎。”
“无妨。你也说了,朕是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
“……”
竟然无言以对。
这狗皇帝脑子转的太快了。
“莫非你心里不这么认为?”
狗皇帝是明知故问。
桑烟气得想骂人,面上还得赔笑:“不是。”
贺赢看她憋屈,心里莫名一乐,忍着笑说:“既然如此,那便谢恩吧。”
真谢了恩,那就一生困在后宫了。
代价太大了。
桑烟觉得为了自由,可以挣扎下,便跪下道:“皇上三思。这于理不合。”
贺赢皱眉:“哪里于理不合了?”
桑烟说:“臣女已是妇人。”
“妇人又如何?”
“妇人怎么能长留在宫中?”
其实世家宗妇也有在宫中为女官的。
那尚仪局的尚宫叶明泠便是礼部尚书崔绍的妻子。
但贺赢并不拿这个说事,而是说:“所以你是在问朕要名分吗?”
桑烟:“……”
这男人疯了吧!
他都在胡说什么?
她不敢看那些太监宫女的表情,一定都在想她手段高明、魅惑皇帝。
“皇上误会了。”
她是真恼了,冷了声音,表明态度:“臣女早已立志为亡夫守节,此生绝不再嫁。”
其实她不是原主,对原主的丈夫没一点感情。
但这时候,也只能拿他当挡箭牌了。
一国皇帝总不至于夺娶臣妻吧?
贺赢不知内情,只当她是对亡夫情深,之前也曾欣赏,如今,听着实在刺耳:“很好。那就在宫里守着吧。”
他阴沉着脸,气得摔袖而去。
满殿的宫女太监早在桑烟跪下时,就跪下了。
等皇帝没了影,才敢起来。
桑烟也起来了,愁眉苦脸坐在椅子上,不知怎么办了。
“皇上心悦姐姐。”
桑弱水在香秀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坐在了皇帝坐过的位子。
那儿尚有他的余温。
她细细感受着,一颗心羡慕又嫉妒:“姐姐何必那么说,平白伤了皇上的心。”
桑烟不屑地冷哼:“你家皇上有个毛线的心?也就你这样单纯的小丫头,容易被他蒙骗。”
自古皇帝最是薄情。
贺赢也不例外。
他碰不得女人,却还想招惹女人。
也是讽刺。
“皇上九五至尊,文韬武略,威仪天下,是千古一帝,怎么会蒙骗我呢?”
听听这脑残粉的语录。
桑烟瞬间没了跟她多说的冲动:对她们而言,单单皇帝这个身份,就够她们喜爱了。
“唉,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贺赢坐在榻上,一连骂了几句:“无知妇人!无知妇人!”
“皇上息怒。”
裴暮阳端着茶水,小声劝着:“那桑大小姐错把余目当珍珠,确实无知,皇上您英明神武,自不会跟个无知小女子——”
“你说谁无知?”
贺赢眼神一凛,很不高兴别人说桑烟无知。
裴暮阳像是才明白过来,立刻掌嘴:“哎哟,奴才口误,奴才无知,请皇上恕罪。”
作为一个御前太监,哪怕再聪明,也得藏点拙,时不时犯点小错,不然,引起了皇帝的忌惮,前途就到头了。
“行了。”
裴暮阳的话其实也一定程度上取悦了皇帝。
那小兔子胆子极小,眼皮子又浅,错把余目当珍珠,之所以对亡夫念念不忘,是因为还不知道他的好。
他一国皇帝怎么会比不上一个世子?
贺赢心情好了些,理智也回来了,吩咐道:“桑妃病了,你去库房挑些东西,送过去。再传两个御医过去诊治。”
裴暮阳低头应着:“是。皇上隆恩。桑妃感受到您的心意,一定能快快好起来。”
“朕什么心意?”
贺赢觉得裴暮阳的脑子不时犯蠢,却也没说什么,兀自低语:“她还有点小聪明。希望不要让朕失望。”
他还需要桑妃把桑烟往他这里推。
诚然,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肆意取用,但事关桑烟,他不介意慢慢来。
裴暮阳领命而去。
殿里安静下来。
不多时,余怀德进来传话:“贵妃娘娘来了。”
“不见。”
他干脆利落两个字。
“是。”
这次余怀德没再劝了,转身就要走——
“等等——”
贺赢改变了想法:“罢了。让她进来吧。”
桑弱水那里还是要添点火的。
这个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到了桑弱水的月桑殿。
桑弱水本来昨晚得了皇帝赏赐,都快要好了,结果,一听这消息,又气得下不了床了。
桑烟被香秀请来劝她:“你别沉不住气啊。皇上不得近女色,便是留宿,也成不了事。你也听了,敬事房根本没记录她受幸。”
桑弱水哭道:“可她留宿了。从来没有妃子留宿清宁殿。姐姐,你说,皇上是不是喜欢她?这次没宠幸,下次呢?”
谁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明明前一刻还想把桑烟强留在宫里,下一刻怎么就留宿了那个女人?
难道是桑烟的忤逆惹怒了他?
想到这里,她抓着桑烟的手,哭着哀求:“姐姐,我刚得了皇上的赏赐,还没去谢恩,你替我去一趟,好不好?”
桑烟:“……”
这是把她往狗皇帝身边推啊!
“不好。”
她果断拒绝了,并表明态度:“那是你的男人。你是我妹妹,搁民间,他就是我妹夫。我必须跟他保持距离。”
不然,妹夫、小姨子搞一起,多可笑啊。
虽然在古代,姐妹同嫁一人是件寻常事,但她生理性反感,接受不了。
桑弱水不知桑烟的心结,一边哭,一边说:“姐姐,你是不是还怪我?我之前不懂事,吃你的醋,现在我知道了,我们的共同敌人是周静兰。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帮帮我,可好?”
桑烟被她哭得脑子疼,便点了头,却是说:“我可以帮你,但不是你想要的方式。”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怕那个兰贵妃第一个承宠吗?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你——”
桑烟有点犹豫。
其实她不想说这个方法,但眼下好像也没别的方法了。
桑弱水见她支支吾吾,急道:“姐姐,你说啊。”
桑烟一咬牙,便说了:“你赶紧调养好身体,亲自去谢恩,然后找个借口灌皇上酒,把他灌醉了,意识不清了,再把他睡了。”
“砰!”
香秀正好端着药进来,直接吓得端掉了药碗。
那药碗摔在地上,黑色的药汁流了一片。
“我不是故意的。娘娘饶命。”
香秀赶紧下跪求饶,一是为打碎药碗,二是为听到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话。
桑弱水哪里有心情管她?
“姐姐慎言。这是冒犯龙体,要杀头的。”
她没想到桑烟敢这么说,差点吓死了。
桑烟也知道这方法很危险,但她也有自己的理由:“你们皇上不近女色,估计也有不知女色好处的缘故。一旦他开了荤,床上得了甜头,哪还计较那么多?兴许食髓知味,从此,恢复正常,也未可知。而且,那种情况,酒后乱/性罢了。至于你睡他,还是他睡你,男女之间,都那么一回事。总之,这事可大可小,大了是冒犯龙体,小了是夫妻情趣。”
桑弱水听到这些,有些意动,却也害怕:“若是皇上发了病怎么办?你初来宫中,不知皇帝发起病来,性情大变,暴戾嗜杀,当真可怖。”
那宫女听说不小心碰到了皇帝,害皇上发了病,活生生杖责至死啊!
“既然害怕,那就乖乖在宫里窝着。”
桑烟没耐心了,觉得宫里这些女人天真又贪心:“想得到皇上的身心,还想第一个诞下皇嗣,还怕付出代价,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桑弱水也知这个道理,脸色凝重:“容我……想想。”
寂静的毛骨悚然。
裴暮阳跪在皇帝脚边,颤抖着手,抹去额头的汗。
贺赢合上奏折,看向他,眼里似笑非笑:“她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裴暮阳磕着头,继续道:“月桑殿的香秀姐姐,就是这么说的。奴才一字不敢漏啊。”
贺赢收回目光,手指点着下巴,轻笑:“朕看走眼了。还是只野兔子。”
裴暮阳:“……”
不敢说话。
这桑大小姐真没看出来胆子这么大!
“想睡朕啊。还说朕不知女色的好处?”
贺赢微扯唇角,呵笑:“也好。你去传话给香秀,让她劝桑妃照做。”
他要看看这姐妹俩怎么灌醉他?怎么勾他酒后乱性?
还有……女色的好处?
但愿她不后悔出了这个主意。
裴暮阳看着皇上诡异的笑,颤颤道:“……是。”
夜色沉沉。
天又下了雨。
雨打芭蕉,滴答滴答响。
不时一道轰鸣声响。
桑弱水本就心烦,这会被吵得睡不着,便坐起来,让宫人点了灯。
守夜的宫人正是香秀。
她点上灯,去倒了茶水,然后,端到桑弱水面前,小心翼翼道:“娘娘可是有心事?我看您翻来覆去睡不着。”
桑弱水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没说话,目光涣散走了神。
上午桑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她想了一天,还是拿不定主意。
“娘娘,御医说了,您是忧思过甚,郁结于心,才生了病。要想病愈,可要想开些才好。”
香秀的话唤回了桑弱水飘远的思绪。
桑弱水视香秀为心腹,想了想,还是问了:“桑烟的话,你也听到了,觉得可行吗?”
香秀就等桑弱水问这个。
她早准备了说辞,缓缓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觉得可行。”
桑弱水是惊讶的,没想到一个奴婢也敢这么说,难道真的是她太胆小了吗?
“为何?”
“娘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句话说到了重点上。
桑弱水神色严肃,放下茶杯,让她坐到床上:“继续说。”
香秀点了头,坐到床上,压低声音道:“眼下各宫娘娘还没反应过来,都等着御医治好皇上的病,但御医治了十年都没治好,您觉得两三年内能治好吗?娘娘们的青春又有几个两三年呢?说句难听的,等皇上治好了,娘娘们花期已过,就只能看着别人承欢了……”
有些话点到即止。
桑弱水瞬间作了决定:“你说的没错。不能再等了。皇上亲政后纳的那些妃子,现在谁还记得谁?”
香秀见此,知她下了决心,又添了最后一把柴火:“而且,主意是桑大小姐出的,到时候娘娘请她一起灌酒,便是出了事,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兴许也不会怪罪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