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敢不敢替你妹妹去死啊?”
嘲笑声不绝于耳,姜明低下头, 手指挣扎着握紧又松开。
姜曜深吸一口气。
哥哥就是哥哥,和别的什么人都不一样, 若此时是陈慧在这里, 肯定二话不说就把她卖了吧。
姜曜不忍心延长他只能看着妹妹涉险的痛苦, 主动站起来, 双眼直视金老大。
“你答应我的,会晚点把我们交出去这点还作数吧?我提前完成了任务,你可以坚持到晚上十一点后再把我交出去吗?”
众人愣住,继而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姜曜。
半晌,金老大才钦佩地竖起大拇指。
“没想到还真有个不怕死的,勇气可嘉。”
“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刚才嘲笑姜曜的小弟也倒抽着凉气出声:“我说,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姜曜看向金老大,“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你们只是需要一个祭品度过今晚对吧?把我交出去,为了我哥哥我也不会乱说的,你们就能平平安安度过一晚,这不好吗?”
她极力推销自己,以免喜怒无常的金老大忽然改主意,一定要把哥哥推出去。
如果是哥哥被交出去,那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把人救回来了。
姜明攥起的掌心被指甲刺破,额际青筋毕露,后槽牙因大力咬合咯咯作响。
明亮的阳光下,姜曜年轻青涩的脸庞散发着牺牲奉献的光辉,那么大义凛然。
姜明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在十岁之前。
虽然有个捡来的姜衡一总是要给他添堵,但捡来的就是捡来的,他到底是姜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孙辈,爷奶父母叔叔都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他要什么有什么,无论是谁都用殷切的眼神看着他,高高地捧着他。
即使姜衡一样样都比他出色,依然在血缘的亲疏下被他碾压得体无完肤。
直到姜曜出生。
从那时起,家里的地位就变了,所有人眼里只有妹妹的存在,他好像可有可无了。
爷爷不再严厉地逼他学习向那个捡来的姜衡一看齐,奶奶也不再追着自己喂饭,叔叔更是有亲生的孩子就忘了侄子,自己明确的跟他说最近喜欢上了什么,他还是转头就忘不再像之前一样千方百计给他找来了……
他每次放学回家去看妹妹,都会看见爷爷奶奶眉眼带笑,指着读音卡一遍又一遍地教她说话,只要她咿咿呀呀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就乐得跟横空掉下一个亿似的哈哈大笑。
当然,那个时候他还是能入眼的,爷爷还是会拍他的肩膀,要他勤奋上进,给妹妹做个好榜样。
真正翻天覆地的变化产生是在姜曜三岁的时候,当她准确无误背出叔叔通讯录上好几串电话号码,属于姜明的好日子才算真的到头。
随着爷爷巨大的笑声,第二天小妹妹就改了个新的名字,并拿到了正正经经的书包。
一个姜衡一不够糟心,又来了一个升级版的“姜衡一”。
废物姜明的噩梦开始了。
他那中上的成绩本就在姜衡一的勤勉下很不亮眼,后来更是在妹妹的衬托下黯淡不堪,每天每天父母都在他耳边念叨养兄妹妹如何优秀,如何讨人喜欢,而他如何差劲,如何谁都比不过。
他本想发奋一把,拿个好成绩,重新赢回家人的目光,可他又很快发现,这不是成绩一方面的问题。
姜曜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孩子,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并用她极强的专注力对种种爱好付出努力。
她喜欢数字,喜欢星星,喜欢登顶,她就去学数学,学物理,学攀岩。
她能把所有的爱好都发展到有价值的东西上去。
她更不吝啬迎合长辈为她选择的一些事物,比如小提琴,比如格斗,虽然也会耍赖偷懒,但在家长面前总是全力以赴的。
她就是这样机灵的一个人。
姜衡一在她面前都逊色。
更别说比姜衡一还差一筹的姜明了。
姜明永远也比不上她。
就比如现在,哪怕进了异次元,姜明潦倒不堪被人踩在脚底下任打任骂,而小了十岁的姜曜依然成竹在胸目空一切。
只要有姜曜在,姜明永远黯淡无光。
什么也不是。
怒气在积蓄,他的眼睛越来越红,掌心的伤口也越来越深。
他重重地喘着气,本来就大的眼睛瞠成圆形,眉毛深压,原本英俊的面貌因剧烈的情感变得狰狞。
无数想法从心头飘过,最终化为阴郁到滴水的实质。
他喊了出来:“是得让她去,当然得让她去!”
他的声音大到后半截完全嘶哑变调,语气里充斥的情感浓重到旁人都感受到痛苦。
姜曜被他的神情吓到,正想偷偷安慰他,让他不要过度担心自己,下一秒听到的话却如同五雷轰顶,劈得她几乎要想不起来面前这个形容疯癫的男人是不是她的哥哥。
“金老大,这丫头留的是假名,她叫姜曜,不是姜阳!”
屋内众人俱是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正中间傻傻呆呆的女孩。
“先让她重新写下名字再送她出去!不然明天的计划就泡汤了,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哥……”
这不对。
姜曜哑了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本总是运转如飞的脑袋像是被姜明那双通红的充满恐惧与恨意的眼睛卡住了,一动不动。
计划不是这样的。
哥哥也不是这样的。
恍惚间她听到金老大笑了。
金老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这兄妹俩哈哈哈哈哈哈……真他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妹妹拼命想带哥哥活着回去哈哈哈哈……可哥哥生怕妹妹死得不够快……有趣哈哈哈真的有趣……”
他笑出眼泪,半晌才停下来。
“恶心事我没少做更没少见,但这么恶心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姜明,你恶心到我了。”他淡淡道,“本来,无论你们说谁去,我都会送你去死的,不过看在你这么恶心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出送你妹妹去比送你去更合适的理由来,我就放过你。你说得出来吗?”
姜明睁着通红的眼睛,生怕被别人抢先似的,答得毫不犹豫。
“有!我有!她是MVP,她拿了两个MVP了!”
一开口就是足够分量的炸弹。
满屋人汗毛倒立。
金老大瞪大眼珠子,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你不是说她是新人吗?她不是这个月刚进来的新人?!”
“是!她是!但她确实也拿了两个MVP!她连房子都买了!不信等回去你们自己可以去查排行榜,她自己跟我说的!”姜明哆嗦着,脸上闪现着诡异的红光,“老大你想想,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啊,我就不一样了,我腿都断了,可以被你们完全掌控随意利用!”
他眼珠转动,情绪激动:“而且她要是不死,这个副本的MVP会落到老大你身上吗?不会的,MVP肯定是她的,而你们出了力却只能沦为她的打手,分到一点点可怜的积分!”
“所以让她去死吧!让她去死啊——”
姜明歇斯底里的吼声清晰地挤进姜曜的耳朵,让她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住。
她的脸色跟纸一样白,眼前却一阵黑过一阵。
直到被金老大抓着肩膀摇晃,询问是不是真的,才勉强找回了一点力气。
她没精力应付金老大,迟来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把面貌可怖的姜明模糊成小时候老给她带糖的哥哥。
“为什么啊,按我原来的计划,两个人一起想办法出去不好吗……”
“好?哪里好?你是逃出去了,留我一个人任人宰割吗?你跑了我们明天的计划就破灭了,那他们就还需要祭品,那死的就是我!是我!”
他的样子狰狞到姜曜无法再自欺欺人,崩溃地哭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出去了我就有主动权,我会来救你的啊,救不了你我跟你一起去死!”
“可我不想跟你一起去死!明明只要你今天死了,我就一定可以活了,你去死吧阳阳,你去死吧——”
他也哭了起来,“你早就该死了,你就不应该出生……姜曜,你早就该死了!”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当头一棒,那么现在无疑是万箭穿心。
姜曜原以为他是怕死,可为什么他的眼睛里还有恨?
恨?他恨什么?
昔日的欢声笑语刺激着她的脑神经,让她痛不欲生。
“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很喜欢我的!他最喜欢我了!”
姜明可怜地看着她,“喜欢你?别开玩笑了,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连名字都抢了我的!阳阳,你原本是叫姜阳,不叫姜曜,现在这个名字是爷爷在你三岁的时候给你改的。”
姜曜完全不懂一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她觉得姜明疯了。
“你的名字也是爷爷取的,我们的名字又不一样,哪里有抢?!”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有了最好的。”姜明的声音又大了起来,累积了十几年的不平与恨意凶猛地扑向全无防备的姜曜,“明,明光烁亮,光亮耀眼已经有我了!你就当你的阳阳不好吗,阳煦山立,你就当个温和端正的人不好吗?!可爷爷给你改了,改成了曜!多大的名字啊,把我彻底盖住了!”
“日月星辰,日出有曜!那死老头名字都要给你最好的!”
“是你毁了我的人生!你和姜衡一,你们两个人都不该活着!”
他是真的疯了。
姜曜的眼泪止不住流。
这些都有什么意义啊,这些又关她什么事呢……
姜明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告诉自己这是她该得的,而自己的心里只有快意。
他张大嘴巴,把十几年的憋屈通通倒出来。
“你以为这么想的只有我吗?你真以为人人都喜欢你吗?”
“不,你错了,多的是人像我一样表面上拼命讨好你,背地里却恨不得你立刻马上死掉!”
“亲戚家的小孩,你的同学,那些生意场上来往的叔伯,包括我的父母……他们喜欢你?不,他们都不喜欢你!”
“哪怕是姜衡一,他也不会喜欢你!”
“你以为你是谁?人民币吗?”
“不,你就像沙蒂卡,若不是有求于你,若不是有利可图,谁会想要靠近你?!”
无休止的谩骂如同轰隆隆的雷鸣,响得地动山摇。
姜曜闭上了眼睛。
原来就算一个人什么错都没有,也是错的。
可为什么每次都是她?
凭什么呢?
金老大最终还是决定把无法掌控的姜曜交出去。
她心里有恨, 又有能力,刚进本就敢耍这种心眼,接下来更是一波又一波的操作, 即便这次留她一命, 也不会为他所用。
姜明说得对,这样的人就像定时炸弹, 还是毁了更让人放心。
他们找来纸笔, 放到姜曜面前。
“写吧。”金老大曲起手指点了点纸面,“老实点,不然……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兄弟没开过荤了吗?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他们能玩死你。”
姜曜看了他一眼,配合地写下名字。
——姜曜。
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金老大让小弟找来绳子, 把她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为免她出去泄密, 还准备了一块破布。
在把她的嘴堵起来之前,金老大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要命归要命, 心里是尊重这样一个聪慧坚强的姑娘的, 不介意为她做些场面上无关痛痒的小事。
姜曜的眼泪早就干了, 眼里的红色却还未褪去。
她是扎扎实实哭了一场的,把所有的感情都哭出来了。
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姜明,而后者面无表情。
“哥哥, 你后悔吗?我真的会死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出口很轻很没分量, 没有难过, 仿佛只是普通的确认。
姜明别开脸,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我有机会出去, 我会代替你好好赡养叔叔婶婶,每年给你上香。”
姜曜没有说好的,也没有说不好。
她好像只是记住了他的话,然后就对金老大说:“来吧,我说完了。”
金老大微微皱眉,“我还以为你会要求我杀了他。”
姜曜摇摇头。
一副心如死灰,一切都无所谓了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金老大后背发凉,心里有些惴惴的。
络腮胡的诅咒又在脑海里回响起来。
他不由骂了声娘,然后吩咐小弟:“把她的嘴给我堵上,直接交给村民吧,省得到时候时间太赶又出什么岔子。”
小弟点点头,粗暴地扣住姜曜的下巴,把脏污不堪的布条塞进她嘴里,确保她吐不出来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等到村民来送晚饭也下最后通牒的时候,林开把姜曜扔了出去。
被困成粽子的姜曜在地上滚了两圈,脸朝下蹭了一鼻子灰。
她木木地盯着沙土路面,一下也没有挣扎。
“捆得这么严实?”其中一个持枪者皱眉,“嘴巴就不用堵了吧?”
林开冷笑,把签名纸递过去。
“我劝你们还是堵着她的嘴,这丫头可不是什么好鸟,她登记的时候就耍心眼签了假名,更是挑拨离间的好手……你们要是不想出什么岔子,可别给她张嘴的机会。”
持枪者没有看到登记那一出,把纸递给来送饭的村民。
那个村民不认识字,赶紧去把村长请了过来。
老村长赶到后拿着纸细细端详,“姜曜……嘶,我那儿只有叫姜阳的名儿啊,到底哪个是真的,你们可别耍花样!”
几把枪口随即对准林开。
后者也不怵,平静道:“我们搜过了,她身上没有身份证,那必然还在包里,你们去建雄家翻她的包,和身份证上的人名一对便知。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撒谎的必要……我说的都是真的,别给她开口的机会,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他看似面对所有人,其实是在暗示村长,此人知道他们的计划,不要给她拖所有人下水的机会。
村长点点头,无声无息地答应了他。
身体直接落地,皮肉所受冲击力大到姜曜狠狠闭了下眼睛,疼了半分钟才缓过来。
村民检查了她身上的绳子,确保牢固无法挣脱后,居高临下怜悯地望了她一眼。
门关上时,她听到外面两个村民说——
“我就知道最早被交出来的肯定是女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啧,那你在这儿看着?我得和大家伙一起去把那辆车给搞了,村长说新游客已经在联系了……”
“不用看,我把门锁上就好了。那么多人得守村长院子,你们人手肯定不够,时间又不早了,多个人多份力。”
“呵呵,什么多个人多份力,你是担心有好处被落下吧……”
两道声音渐渐走远,姜曜扭动身体,翻过面来。
这是一间柴房,就在祭台边上,搭火架用的木头和火盆上烧的炭木都存放在这里。
只是最近用得太过频繁,木头所剩无几,碳也只剩下一小堆了。
屋子除了大门,只开了一扇气窗,离地两米多高,此刻阳光只能照进来一个角落,光影拉得很长,是个两条边特长的不规则四边形。
姜曜把每个角的大小都预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目光所及墙板上的木痂,才努力侧过身体,挪成面朝大门的方向。
心念一动,个人面板便跳了出来。
积分商城里赫然躺着三样东西。
一袋黑面包,一条厚重的棉被,一个只有手指宽的刀片。
对应积分分别是:96积分(原100积分),576积分(原600积分),192积分(原200积分)。
棉被正是她买错了的那一条,异想天开拿去退货不成,路过交易石屋索性以1积分的价格卖到物品栏里,当个储物柜用了。
刀片则是特地买的,她本来是想买一把闵秋用过的那种大砍刀的,但没找到,水果刀和菜刀倒是有,价格又不划算,她找来找去,拿了这把只要10积分的刀片。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毫不犹豫选择购入,刀片直接出现在手边。
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慢慢的、仔仔细细的把进副本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
就像平常的任何一次考试那样,无形的秒表占据脑海的一个角落,有条不紊地把住节奏,告诉提笔答卷的自己:
不用慌,时间还有富余。
仔细读题,答案都在已知条件里。
小窗口最后一抹阳光撤走,天迅速暗下来。
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
姜曜紧紧抓住已经割断的绳索,闭上眼睛。
“我就说不用打开看吧?锁得好好的,她就算挣开了绳子也插翅难飞,更别说这绳子给她捆这么严实……”
“那不是这丫头心眼多么,真没想到一小姑娘会耍这种花样,把我给吓到了。”
“这么说的话,门开着反而比关上不靠谱,赶紧锁上吧,怪渗人的。”
门啪的又关上了,落锁声随之响起。
门外的人很不放心地拽了好几下,反复确认锁得是否牢固,半天才离开。
动静消失。
姜曜扯掉绳子,舒缓了下僵硬的四肢。
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避开地面乱七八糟的木头木炭,来到气窗脚下。
她高高的抬起手,踮起脚尖,竭力往气窗探去。
然而气窗离地高起码二米二,她一米六六的身高,踮起脚尖再加上双臂的长度也不到两米,远远不够。
屋内木头又少,木炭零碎,无法构成踏脚条件……
姜曜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100积分的成本价加上576积分的储物费,一共676积分。
为这一场豪赌加码,值吗?
一个声音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值,没有什么比命重要。
活着最重要。
被子出现,姜曜把它团成一团,成功在脚下垫高三十公分。
姜曜看看那气窗,重新抖开被子,摸着零碎的木头木炭往里包,再次加高十公分。
她坐在棉被包上,耐心地等天完全黑下。
在这段时间里,她奇迹般地什么都没想。
没有伤心,也不害怕。
休息得非常好。
六点半,天边只剩一丝残霞,深山之中影影幢幢,看不分明。
村民们刚吃过晚饭,摸着肚子慢走消食。
村长家院外持枪者换班吃饭,偶尔往灯都打开了的院内瞥一眼,露出势在必得的狞笑。
金老大只吃了一个馒头,便食不下咽地搁下筷子,看向闷不吭声大口咀嚼的姜明。
“姜大少爷,我心里有点不踏实,你说……你妹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姜明动作一顿,抬起头。
他和姜曜长相相似,尤其上半张脸,可以说有七分相像,只是气质迥异,一个浮躁,一个文静。
这会儿他也静了下来,那种相似程度就更高了,以至于金老大看他都顺眼起来,连他的意见都想听听看了。
“我不知道。”姜明整个人都木木的,“但现在放不放弃不重要,就算没放弃,也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金老大想想,觉得也是。
他岔开两条腿,双手放在膝盖上,定定观察姜明的神色。
自从姜曜被带走,这个大少爷就一直是这副死相,原本的高傲劲儿完全找不到了。
“喂,姜明,你妹妹死了,你真不难过?”
姜明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木木的脸上波澜骤起,眼泪失控地奔涌而出。
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也只有这个妹妹真的考虑过他的感受,体贴他关心他,愿意奋不顾身地挡在他面前。
他嫉妒她,也喜欢她。
可这又怎么样呢?
他想活。
那就只能让妹妹去死了。
村口的大会堂一片漆黑。
纤细的身影潜伏在夜色里,顺利地滑进大门敞开的正厅,目标明确,直奔门口的登记台。
崭新的水性笔和厚厚的登记簿大喇喇地摆在台面上,宛如黑暗中最不起眼的小小凸起。
一双沾了煤灰的手朝它们伸去,即将触碰到时猛然缩回,在衣服上蹭上数次,才重新伸出,将那两样东西抓在手里。
从气窗中爬出来的姜曜轻轻喘气,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向不远处零星的灯光与火光。
她看了很久很久。
这个世界和她认识的不一样。
它不公平,不对等。
它肮脏卑劣,龌龊不堪。
它是无理数。
再怎么坚持求解,都不讲道理。
第35章 背叛者勋章(9)黑化进度99%
流云远去, 镰刀般的弦月大放银质冷光,在路口、屋顶、人的发间,泛起幽幽寒意。
山间昼夜温差大, 只穿短袖的玩家们纷纷感受到凉气, 离开院子往屋里躲。
“几点了?”有人问。
“八点多,还早呢。”
“时间过得也太慢了……”
“别说话!”金老大忽然蹙眉, 指了指院外, “你们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说话声一停,外面的动静无限放大,渐渐清晰起来。
奔走和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间或掺杂着几道冲上夜空的手电筒光柱,兵荒马乱。
玩家们面面相觑,不一会儿, 那动静就响了过来, 一路来到院外。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院门已被一脚踢开,五名持枪者来齐一个不落, 所有村民都来了, 村长干瘦的身影也未缺席。
他们脸上写满了愤怒, 似乎受到了莫大欺骗,特意前来报复。
玩家们莫名,慌乱中竖起浑身戒备, 拿起临时找出来的锄头木棍和怒气冲冲的村民对峙。
金老大第一反应是有人给了姜曜开口的机会,他们的计划翻车了。
但看到完好的村长和同样在他脸上喷薄的怒气, 就又意识到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他沉着脸看向村长, 问:“发生什么事了?”
村民群里瞬间爆发。
“那个小姑娘不见了!你们肯定耍了花样!”
“这些人老是做鬼, 别跟他们废话了, 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
“杀,杀了他们!”
老村长严格意义上说是玩家这边的人,眼下的局面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因而生气归生气,仍然把事情较为完整地交代了一遍。
“我们把那小姑娘关在祭台旁边的柴房里,那间柴房只有一个入口,除此之外仅在两米多高的地方有一个很窄很小的气窗,但人不见了,而柴房里多了一条卷成脚踏的被子……看守她的人两次打开门看她,绳子都绑得好好的,柴房里也没有棉被……”
“我们不相信她是自己跑的,加上被子的高度,她也就堪堪够到气窗,根本不可能翻出去!”
“你们到底怎么做到的?!”
姜曜跑了?!
玩家们的震惊并不比村民少,一个个惊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眶了。
凭空出现的被子必然是从积分商店购入的,挣开绳子的关键可能也是依靠了积分商店里的利器,但诚如村长所言,她到底是怎么从气窗爬出去的?!
金老大咬牙切齿:“我们要是能出去接应她,还用得着在这里被你们威胁吗?!”
怀疑的目光从每一个村民划过,他冷道:“人是五花大绑好了交到你们手上的,现在人跑了,你们居然还敢来质问我们……我看是你们当中有人不听劝,私自让她说话,结果受了她的蛊惑,自己把人放跑了!”
“你放屁!我们压根都没有跟她说过话!”
村民堆里嚷嚷起来:“我们锁上门后,钥匙是大柱保管的,我和大柱一直在一起,没有人私下和那女孩接触过!”
金老大和林开对视一眼,眉心都深深地蹙了起来。
村民们的样子也不像说谎,难道……
“攀岩!她拿过全国攀岩大赛少年组的冠军!”姜明脸色惨白,“她身体力量很强,尤其是上肢力量!如果她能抓到气窗,徒手攀窗翻出去不是没有可能!”
“艹你妈!”金老大没绷住直接骂娘,“你怎么不早说,她不是什么天文学家吗,怎么还跟攀岩扯上关系了?!”
一个小姑娘而已,怎么会捅出这么多篓子!
姜明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不好的预感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心里支撑。
“她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爷爷说的对,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或许他应该相信妹妹可以带他活着离开这里的……
他错了……
村民们终于接受了姜曜是在没有接应的情况下逃跑的事实,收起愤怒的模样,重新叫嚣起来。
他们可不管人是怎么做到的,只要再交出一个祭品让大家平平安安度过一个就好了。
“她跑了,你们必须再交一个人出来!”
“对!再交一个人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玩家们气急败坏,虽然再把姜明交出去也完全不会伤筋动骨,但整个计划的节奏已经变了。
明天已经成了未知数,要是功亏一篑,那才是真的悔不当初!
金老大铁青着脸,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竟然被一个屁大点的黄毛丫头挟制到这种地步……
络腮胡的话不知道多少次在耳边响起。
——你小心全都死在里头!
——你小心全都死在里头!
——你小心全都死在里头!
他猛地咆哮起来:“给!人会给你们!但你们他妈现在先去给老子把那贱人找出来,晚了就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吧!”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林开脑子里灵光一闪,“莎蒂卡庙找过了吗?去那里找!她肯定在那里!”
香火缭绕,寂静的参拜堂弥漫着浓烈的香烛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