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最难的一关,要来了。
“那么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就是——”
猩红的舌头在尖利的齿列中闪动,一把二十公分长的匕首落至姜曜眼前的地面。
“用这把刀在你的同伴胸口,哦特指之前跟你一起来许愿的那位,挖出一块二两重的肉。”
“请注意,在挖肉的时候你不能告诉他具体的任务,以任何方式泄露都将判定为任务失败。”
“并且,你还得跟他说——”
路西法的嘴角咧到耳根,眸中红光晃动。
“为我牺牲吧。”
空气安静, 路西法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没有表情的女孩,心头松快。
现在想想,她千方百计地保住克里斯也好, 恰好证明她如自己所想不是那种能够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放弃一切的人。
而他不正想看这样一个人痛苦挣扎, 然后功亏一篑吗?
“不用把人杀死, 只要他胸口的二两肉?”
姜曜终于开口, 一句带着怀疑的话又让沉浸在将拥有一波极致痛苦情绪逗乐子的路西法心头一梗,再次沉默。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她早就猜到了?
还是嫌二两不够多?
就在路西法思忖是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姜曜又道:“我知道了。”
恶魔的游戏,无非就是让人痛苦,要人性命。
“你不要他的命, 是想要我的命。”
被说中打算, 路西法瞳孔微缩, 放在膝上的手食指轻轻抬了一下,又很快压了回去。
“你不想让我完成第三件事,所以对你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让我们俩自相残杀,最终我死于同伴之手, 而唤醒拉斐尔的愿望没有完成,我的同伴就需要再次向你许愿,你又能设计新的游戏——”
说到这份上, 再不承认就没意思了。
路西法低声笑了, 道:“没错, 你们这种能够走到这一步的玩家确实聪明。可那又怎么样呢, 人性处处都是漏洞, 你的同伴看到你拿刀捅他的胸口, 只会觉得你要杀他……”
“当然, 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路西法换了一个坐姿,两腿交叠俯视下方的人,不遗余力挑拨,“话已挑明,我也不怕告诉你,他比你强,最终死的只会是你。”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姜曜,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慌张。
一般人听到这种死亡预告,就是再怎么淡定,脸上也要有些波澜,可他注定是失望了,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任凭他把人盯出窟窿,也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甚至一张嘴,还要跟他打赌。
“我觉得不一定。”姜曜稳得很,目光不闪不避,“路西法大人,不如我们再打个赌。如果我没死在他手里,您再给我点防身或攻击的东西让我带出去用。”
路西法听笑了:“空手套白狼你很熟练,你要赢了我给你加码,你要输了就一了百了我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便宜都让你赚了。”
算盘珠子崩了姜曜也不尴尬,只道:“您刚不是说我死定了吗,现在看来您也觉得未必。”
激将激将,百试不爽。
路西法明知她在激自己,还是被激出了几百年没出现过的好胜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介意跟你赌一赌……不过,第三件事的限制条件也要加码。”
姜曜毫不犹豫道:“你说。”
路西法有节奏地敲着手指,道:“这么着,你和他见面后不能第一时间动手,你得在……明天晚上八点后,才能出手,其他条件不变。”
姜曜向他确认:“您会在这段时间内安排其他人解决我吗?”
“不会。”路西法承诺,“不会有第三者参与到你们的决斗中,我保证,你们只可能死在彼此手中。”
姜曜得到这句就放心了,欣然点头,“好。”
她答应得太爽快,路西法心情微妙,多看了她一眼。
“我说你只能在八点后动手,没说你那个同伴也得在八点后动手。”
“我知道。”姜曜不以为意,轻飘飘扔出一句,“但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就不会站出来许这个愿。”
路西法看着她,语气高深莫测。
“是吗,那就祝福你能一直这么自信。”
姜曜带着匕首出现在藏书室时,傅醒正安安静静看着一本当前世界遭遇灾难前维持社会秩序的刑罚。
书桌角落的蜡烛光微微跳动,他抬头望去,数日不见的姜曜悄无声息站在门边,漆黑的眼眸专注地盯着他。
傅醒放下书,拿起一边的红茶壶在干净的杯子中倒了半杯。
“渴吗?”
姜曜把门关上,走过去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她还真的挺渴的,晚上唱票那么久,又给温达“传道授业解惑”,刚刚还跟路西法谈判,嗓子都要冒烟了。
半杯喝完,傅醒又给她添了一杯。
一杯半红茶下肚,姜曜舒服多了,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一张嘴又打了个哈欠。
她昨晚接到任务后想了半宿,今天更是忙了一整天,拉开属性面板一看体力值和精神力值都掉的只剩一半,困得很。
傅醒见状,也把原先想要询问的话往后推,正要开口问她是不是能休息,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打个哈欠吧,先让他放松警惕。’
傅醒的目光落在姜曜唇边。
随着一个哈欠打完,她的嘴巴也闭上了。
而刚才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赫然是和姜曜一模一样的声线。
姜曜打完哈欠,就见傅醒虽是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没什么焦点,仿佛神游天外。
“你在这里呆了两天就呆傻了吗?”
话音落下,傅醒的脑海中又紧跟着响起第二道声音。
‘难道他这么快就察觉到问题了?不,不可能,我连话都没有说,他不可能有感觉,不要心虚。’
傅醒握着茶壶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光滑冰冷的瓷面,用正常的语气道:“可能吧,我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安静地待在一个地方看书了。”
姜曜:“……你怀疑我是假的?”
她上下打量傅醒,并不觉得他是假的,路西法没理由在这种时候给她安排一个假人,模拟实验?没有意义。
但她不知道自己之于傅醒是什么情况,分开这两天两人的信息完全没有交互,或许傅醒那边有对自己身份真假的疑惑也说不定。
比如他可能怀疑自己任务失败,已经被抹杀了之类的。
“我不是假的,我第二你第一,你比我老十岁,爬榜速度还我快得多,你想问什么都行。”
傅醒一边听她说着,脑子里都是二重奏。
‘不管了,总之就是掌握主动权,让他跟着我的节奏走。’
面前的人目光灵动,神色毫无破绽,再加上她的回答,应该就是本人。
姜曜不可能在第二轮任务就失败,路西法也没理由给他捏造一个假的姜曜迷惑他才对。
“我知道了。”傅醒朝她点点头,按照原本想说的说道,“现在可以先休息一下吗?”
他没问是不是完成任务了,这种问题太傻,用脚趾头想想都能得出答案,
“嗯。”姜曜看他神情正常了,也懒得纠结,“中场休息,第三件事晚点再做。”
‘真不知道路西法还想搞什么鬼,要我拖到明晚八点才能动手,迟则生变,真希望能早点结束。’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给出的信息量非常大,傅醒把茶壶放回桌上,对姜曜道:“那先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能见面吗?可以的话到时候再慢慢聊。”
姜曜又打了个哈欠,她是真困,反正什么也不能说交流也没什么大用,搞不好还会被路西法判定为泄露信息,还不如早睡早起,于是也没有坚持,直接告别离开S区回公爵夫人给自己留的房间睡觉去了。
傅醒则坐回到桌子前,静下心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书。
他不骄不躁,大有和手上那本无关紧要的书一起相伴入眠也不对刚才的异常产生任何怀疑的意思。
许久,一门之后,长路尽头灯火熔浆间侧卧的路西法轻嗤一声。
我看你这口气能憋多久。
作者有话说:
嘿,今晚也偷个懒,明天来
翌日清晨, 姜曜早睡早起,太阳刚出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公爵夫人给她安排的房间非常好,三楼东面最尽头一间, 一拉窗帘东南两面的阳光都扑簌簌抖进来, 再把窗户打开, 两面清风微拂, 好心情从一大早开始。
在女仆的引领下来到小餐厅就餐,姜曜发现餐桌上竟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被关在S区的傅醒放出来了,正在喝茶。
姜曜停下脚步,在女仆拉开的椅子上坐下,问:“你怎么能出来了?”
‘真烦,怎么不继续关在藏书室里到晚上八点, 什么麻烦都没有。’
傅醒仿佛听不到脑海中的声音, 答道:“不清楚原因, 不过藏书室里没有新的线索了,能出来四处看看也好。”
女仆们下去工作了,餐厅就剩他们两个人。
“天使不死,或许我们能找到六百年前的人问问当年的事。”
姜曜这几天都在忙着完成路西法的任务, 倒是没有想过这茬,反正今天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去问问。
“行, 等我吃完直接带你去找老镇长。”
‘事情真多, 不会是设了什么埋伏等着我吧?’
傅醒:“……”
放下茶杯, 他举起两只手用掌心摁了摁耳朵。
新镇长的选举没有给拉斐尔小镇带来任何改变, 绝大多数天使本来就知道新镇长是去献祭的, 少数恶魔压根不清楚怎么回事, 对于温达上任又消失的事情虽然疑惑但也不是很关心, 只要不是自己当镇长,谁来管理小镇不都差不多,或许还不如天使管呢,谁知道温达那种见钱眼开的东西会怎么剥削他们。
今天的克里斯镇长格外忙碌,等到下午四点,才得空接见姜曜二人。
姜曜带着傅醒一起进入他的小屋坐在破旧的凳子上。
尽管把人放进来了,前两次经验还是让老镇长保持了高度警惕之心,戒备地看着姜曜问道:“你又想要我干什么?前天要东西昨天要人,我真没什么东西好给你了。”
姜曜笑得眼睛弯弯的,把他摁在他专属的那把椅子上坐好。
“克里斯爷爷,今天什么也不要,就是想听您讲故事。”
老镇长一个字都不信,这称呼就不对劲!
“你有话直说……你!说你呢!”和姜曜纠缠着的老镇长余光一扫,一眼看见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大小伙子在倒他意思意思摆出来的茶水,赶紧制止,“话都还没说两句,你怎么就喝上茶了?!”
这壶茶可是他打算今天喝一天的,里头足足数了十片茶叶泡的!
傅醒倒茶完全是看到茶壶的下意识行为,本来也没想喝,突遭呵斥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是整个小镇最出名的吝啬鬼,默默放下茶壶,手离开桌子。
老镇长这才松了一口气,找补似的说道:“你们俩一起来找我,就证明你俩是一伙的,那你肯定也知道我刚牺牲了一个无价之宝,现在手头正紧张……”
姜曜听笑了。
满屋子金银珠宝还说手头紧张,守财奴的本性如此罢了。
老镇长看不得罪魁祸首笑,用略带恨意的眼神狠狠剜向她,没好气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快说!”
姜曜从善如流进入正题:“我们想知道六百年前让世界变成这样的那场飞来横祸。”
老镇长脊背僵硬了,总是精神奕奕的老脸也浮上一层阴云,周身气场低迷。
“你们这些小娃娃,打听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要做的第三件事,和这个有关?”老镇长摇头,“如果真和这件事有关,那我是真的帮不了你,任何一位当年灾难下的幸存者都帮不上忙。”
姜曜:“我只是想听个故事,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老镇长还是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你以为拉斐尔大人为何沉睡,就是因为他独自承受了那场灾难带来的所有苦难,我们如今都只记得有那么一件事,具体的事情却是完全没印象了。”
他的样子不像说谎,看来想要答案还是得靠路西法和拉斐尔这两位神明。
傅醒开口:“镇长,我有别的问题想要请教您。”
只要不谈那件令人心悸的事情,老镇长都不介意,当下便大手一挥示意他说。
“路西法以他人痛苦取乐,性情恶劣,为什么拉斐尔承受灾难后果沉睡前,能放心把路西法独自留下?”傅醒控制着去碰茶壶的下意识,继续道,“换言之,能否请您解答,您是怎么做到和拥有绝对能力的路西法抗衡的?”
老镇长刚刚张开的嘴,又像蚌壳闭上了。
姜曜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老镇长,期待他的回答。
这一点确实蹊跷,克里斯的地位其实只等同于恶魔一方的泰勒公爵,在路西法不参战的情况下两方达成平衡不奇怪,可路西法明明就在那里,两边却相安无事这么多年,难道要用路西法对世事并不关心只要每天有个人在他剧本中挣扎就满足了来解释?
太不合理。
他这副反应,就证明自己说中了关键,傅醒再添了一把火:“虽然直呼其名,但您的表现看起来对路西法也没有敌意,我想知道,拉斐尔真的是沉睡了吗?”
姜曜也来凑热闹,半是劝说半是威胁道:“如果您真的希望拉斐尔大人苏醒,或许还是跟我们说实话比较好哦。”
老镇长看着面前两个年龄加起来也不到自己零头却一个比一个精的小鬼,额头渗出冷汗。
他抖着手喝了一杯凉茶,坐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坦白了。
“一体两面,路西法就是拉斐尔,拉斐尔也是路西法。”
这一瞬间,傅醒脑海中不停骚扰着他的声音都停顿了数秒,才继续发出“可以拿这个做文章,一口气解决他”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噪音。
姜曜稍稍有点惊讶:“你的意思是他们使用同一副身体,还是他们方方面面就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后者,那怎么来的两个名字?”
老镇长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缓缓开口:“神明本身没有姓名,名字只是子民们为了便于祈祷给祂的代号,对于我们原天堂的住民来说,祂是拉斐尔,对于原地狱者来说,祂是路西法,而对于已经彻底毁灭的人间来说,祂叫耶稣。”
两位听众哑然,这个消息让人心头沉重,很不舒服。
过了好久,才由姜曜开口,问出一个已知答案却仍想求证的问题。
“天使仍在,为什么拉斐尔和消失的耶稣一样不再出现了?”
老镇长面上露出闪现愤怒之色,很快化为悲哀,苦笑道:“因为怨恨,六百年前的灾难降临时,世界濒临崩溃,所有人都在痛恨神明不作为,祂除了承受世界毁灭本身的痛苦,还要承受被祂庇护的子民们的批判与埋怨,最终倾斜转换为如今的路西法,沦为来自地狱的恶神。”
“这也是我说用牺牲他人的肮脏手段唤醒拉斐尔大人他也会自毁的原因,那样做只会让祂往路西法的方向更进一步。”
又是长久的沉默。
老镇长说累了,把他们两个人轰了出去。
两人在偏西的阳光下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冷,决定去茶馆坐坐。
史密斯管家尽职尽责地占据一张桌子给想要参加舞会的人们登记,看到两人微微颔首致意,双方都没有再进一步打招呼。
姜曜要了一个小蛋糕,傅醒点了一壶普通红茶。
两人自顾自吃喝,暂时都没有开口的想法。
傅醒看着茶水倒映出的自己,脑子里一阵乱响。
‘既然路西法就是拉斐尔,那就更应该让路西法高兴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还好我临时改变了愿望,不然前两件事就白做了。’
‘他现在心神不宁,只要这个状态持续到八点,对他下手一击必杀不难。’
‘都是同伴,我为他牺牲那么多次,他总该为我牺牲一次……’
诸如此类,就像一副无形的耳机戴在傅醒的耳朵里不知疲倦地播放,又只让他一个人听见。
傅醒执杯的手指因耳边聒噪而收紧,杯子被端起来的加速度快了一点,一滴茶水洒出,惹来姜曜狐疑的目光。
‘他这是做什么,也想讨好路西法然后先下手为强?’
傅醒麻木地放下杯子。
姜曜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单手托腮定定地看着他。
这么不对劲,路西法不会在他身上也使了什么阴招吧?
傅醒任她看,一个字也没说。
五点到,两人跟着史密斯管家的船回路西法岛。
大船向前航行,红彤彤的夕阳逐渐落下海平面,海风拂过乘客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
回到城堡,两人在小餐厅用了晚餐后分开。
挂钟敲过七下,天全黑了。
还有一个小时,姜曜去了一趟厨房看好二两肉的大小,又把匕首拿出来放磨刀石上磨了磨。
钝刀子割肉更疼,她得给傅醒一个痛快。
磨好刀出来打算去找人,刚拐出一条走廊,姜曜就看到傅醒静静等待的身影。
‘来得正好,路西法给的刀我都磨快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姜曜看看走廊两头,微挑眉梢,“跟着我来的?”
‘不会看到我在磨刀了吧,看来必须要第一时间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傅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好像也没看到她腰间的匕首,只邀请她去二楼露台上看星星。
姜曜再次确认傅醒是原装货,又放心了一些,跟着他来到露台上。
舞厅中的音乐声隐隐约约传来,没有工业污染的时代星空格外美丽,一整条灿烂银河横跨头顶,漂亮得令人目眩神迷。
姜曜扶着栏杆,仰头看得入神。
“要是有天文级望远镜就好了。”她有点惆怅,“还想拍照,这里应该能看到从未见过的星系。”
‘稳住他,不要露出异样,八点钟声一响就捅死他。’
从早到晚,整整一天都被这种精神分裂一般的话语侵扰,傅醒的模样却依然沉静平稳,甚至随着那个时间的到来越来越放松。
他站在姜曜身边,接着她的话道:“以后遇到科技发达的世界,我会为你留意的。”
沉浸在星河里的姜曜一秒清醒,瞬间察觉到他话里的信号。
想要回应的念头一起,路西法的声音阴测测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告诉他‘不用了’,否则直接判你失败。
莫名的,姜曜从这短短一句话中察觉出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觉得路西法有点儿玩不起,不过在听了老镇长的讲述后又对这个玩不起的神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同情,于是接受了路西法的要求,回道:“不用了。”
与此同时,傅醒脑海中的“心声”也响了。
‘可以是可以,可惜你没机会了。’
傅醒沉默下来,总是挺得笔直的瘦高身体微微弯曲,最后靠在栏杆上。
姜曜看看他,换位思考一下他此刻可能会有的感受,只想了两秒就忍不住自我打断了。
太可怕了,从头到尾被排除在外,明知道第三件事可能跟自己有关却忍着一个字不问,完全被动地等待宣判……太可怕了。
姜曜当即决定,等会割肉的时候就算傅醒还手也捅了自己,她都选择原谅,绝不生气。
“你白天那么问老镇长,是不是已经猜到路西法和拉斐尔的关系了?”
“嗯。”傅醒点头,屏蔽脑海中近乎开始尖叫要杀了他的魔音回答,“一直待在藏书室里不能离开,思考的时间多了很多。既然世界是分成三部分存在的,只有拉斐尔和路西法在数量上就不能对应,所以我猜这个世界上要么还有第三位神明,要么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
“结合副本名称,只有一个的可能性更大。”
姜曜点点头,正想接着往下聊,玩不起的路西法又下指令了。
——问他如果出不去了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快问,否则直接判你失败。
姜曜:“……”
——这跟我们谈好的差太多了!
——不干也行,那你就别想拉斐尔会真的苏醒,反正你也知道了,他有没有,全在我一念之间。
姜曜立即看向傅醒,木着脸问:“如果出不去了,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时间快到了,好歹同伴一场,杀死他的时候口头给他一个允诺,让他瞑目些吧。’
傅醒垂下的眼睑微微抖动,依然没有动作。
“如果只是我出不去,那我没有遗憾。”
姜曜还没开口,也不知道二十四小时监视着他们的路西法遭遇了什么,他似乎穷途末路气急败坏,这一次提出了更加尖锐不合理的要求。
——辱骂他,现在就辱骂他!骂他假惺惺够虚伪!让他别装了!
——我数到三!
姜曜终于知道什么叫人不与神斗,好在只是这种程度她之前早就骂过了,倒也没必要冒险跟玩不起的神对着干,甚至还多发挥了一点。
“呵,虚伪!”姜曜抬高下巴看着傅醒,“装什么装啊,你一直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比谁都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大可坦诚一点!”
——还有眼神,眼神凶狠起来!
姜曜马上咬紧牙关。
傅醒听到的“心声”自然是升级版的。
‘只会装模作样的小人去死去死去死——’
‘其实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时间怎么还没到你去死啊——’
脑海中的尖叫一声比一声尖利刺耳,迷人心智。
铛铛铛铛铛铛铛!
挂钟一连敲了八下,时间终于到了。
被路西法折磨着表演的姜曜如释重负,面露凶光一个猛虎出山朝同样脸色极差的傅醒扑去。
层层叠叠的银刃在她胸口盘旋,形成一个锅盖大小的伞面护住要害。
这东西正是从邢思是藏宝库里要来的可切换多形态的武器,暂时充当盾牌。
对上傅醒,姜曜的各项加点仍然落后,必须全力以赴。
“为我——”
双手触碰到傅醒的身体,她微微一愣。
后者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道,无比顺从地倒了下去。
姜曜像预想中那样成功坐在了傅醒身上,却又不像预想中那样是因为自己突然爆发才成功压制了傅醒。
连本能的反击都没有,他早就做好了被攻击的准备。
她的眼神中有一瞬的茫然,心中却生出一丝莫名的愉悦。
那种愉悦,好像回到一年前没进异次元还泡在蜜罐里的时候,那时候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允许,被嘉奖,被原谅。
这个瞬间她好像又拥有了这种特权。
姜曜视线下落,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最后三个字缓慢吐出。
“……牺牲吧。”
路西法给的匕首抵在傅醒胸口,其面容仍未改色。
傅醒的胸腔因回应微微震动。
他说:“嗯,我准备好了。”
锋利的刀尖划开白皙的皮肉, 鲜血汩汩渗出。
身下的人眉头微蹙,十指向后按住地面,指关节绷起, 泛着青白。
路西法安静了, 四周一切都安静了, 连风似乎也停止了。
姜曜的手很稳, 下划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神情无比专注。
二两肉听着不多,可若限定在胸口的位置,那要吃的苦头也不小。
皮肤破开,温热的肉块被分割出来,放进姜曜提前准备好的盒子里, 整个过程傅醒没吭一声, 只是脸色是雪白的, 和他鲜艳的胸口成为两个极端。
姜曜合上盒子,看向傅醒。
人已经自行坐起,将什么东西捂在了伤口处,也直到这时, 她才听到了一声充斥着痛苦的喘息。
“嘿!”
姜曜拉起他空着的那只手,或许是因为刚才被剜肉的痛苦太过所以此刻那只手几乎没有温度,从指尖道掌心都是凉的。她一时没有多在意, 自己摊平他的手掌, 高高兴兴跟他击了一个掌。
“不管有没有拉斐尔, 我们都完成任务啦, 路西法变都该变出来!”
目的已达成, 不能说的约定自然就解除了。
傅醒还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闻言点点头, 心中也放松下来。
他猜对了。
脑海中和姜曜声音一致的“心声”是假的,姜曜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杀了他自然也是假的。
路西法就是要挑唆他对姜曜下手,先毁了姜曜,再了结他。
痛苦和失血都会让人乏力,就在傅醒觉得人有些昏沉的时候,身体忽然一轻,竟然腾空了,下一秒又有往下滑的趋势。
姜曜的声音在耳边惊呼:“搂我脖子!快!”
傅醒也是本能一揽,不过他一只手还捂着伤口,只有一只手能使力,最终虽然第一时间环住了姜曜的肩膀没摔一跤,胸口的伤却因为这一挣,倒比摔在地上还要痛上三分。
纵使姜曜速度极快地改变姿势,掌握要领,用原本抱他肩膀的手去托他的腰也来不及了,他额上大片冷汗,眼前也几度昏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
“……我自己可以。”
第一次公主抱别人就失败了的姜曜有点懊恼,她算了自己的力量和傅醒的重量,却忽略了自己的臂长,傅醒的肩膀又宽,她这右手伸出去不好发力,左手又起得太快,以至于满身力气没使出来,还差点把人摔了。
“对不起。”姜曜道着歉把人放下,改去扶他,“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照顾你。”
被这一出弄全身都有些发冷的傅醒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感觉到捂着伤口的纱布整个都湿透了。
他当然不会认为姜曜是故意的,姜曜真想折腾他,只会直接上手按压他的伤口,不会这么迂回。
这也是他只觉得路西法的假读心术吵,而从来都没有把它和姜曜联系起来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