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那个怂货还敢杀人藏尸?不会吧?”
“那姚二娘去哪了,官府的人又在挖什么。”
“哎哟!太歹毒了吧,看不出来啊。”
“可惜了姚二娘,那样和善勤快的娘子。”
“有什么用……都被山贼糟蹋了!”
姜辛夷站在屋檐下看着泥土被一铁锹一铁锹地掘起,再看陈新宛若死人的脸色,心中越发舒适。
“坐会吧。”李非白提了张凳子给她,又说道,“你是不是知道陈新在底下埋了东西?你方才的话里处处都是引导他们怀疑陈新。”
“大人又在乱揣度我,我不认识陈新,跟他无冤无仇。”
“但你认识姚二娘。”
姜辛夷抬头看他,她真想问问他是不是虫子,都钻进她脑子里去了,将她整个人都窥伺个干净。
“是箱子。”官差放下铁锹,合力将箱子拉拽上来。
“这边也有。”
“这里也有。”
转眼就在院子里翻出了五个大木箱,李非白伸手推了推箱子,十分沉重。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拔剑斩断铁锁,官差急忙打开箱子。
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在日光的倾洒下如月光折现刺眼光芒。
曹千户急忙过来拿起白银瞧看,只见底下印着官印花纹,分明就是丢失的那六万赈灾白银。他既喜又怒:“陈新,你竟私藏官银!”
眼见锦衣卫要捉他,他惊恐大叫:“大人饶命!都是姚二娘那小贱人陷害我,是她说她知晓官银下落,让我去运回来。草民不知那官银不清不白,只当是那群山贼藏匿的脏钱。”
李非白说道:“即便是山贼的脏钱,你私藏钱款也是犯法。更何况这每锭银子都有官印,你总不能说自己不认字吧?”
曹千户说道:“知法犯法,还不速速交代清楚!否则我当场要你狗命!”
陈新见自己已无退路,只好说道:“半个月前姚二娘回家,质问我为何不去赎她,我说没钱。她便说她有钱,山贼全死了,她知道他们劫持的官银在何处,便带我去扛回来。我清点过,这银两一共三万两,我和我爹娘日夜用竹篓背回来,也背了足足十日,这才刚藏好,你们就来了。”
“那姚二娘呢?”
“不知道啊,她说完这事又说没脸留在陈家,就往后山那走了。”
姜辛夷问道:“你就没有想过找她?”
陈新说道:“我、我……没有。”
姜辛夷轻笑道:“是忙着运钱所以根本顾不上她,是么?”她又说道,“你这里临近山脚,我看背后的山又高又深,不见山路,想必平日里都没有人行走。姚二娘往那里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自寻短见?”
“我……”陈新垂头丧气道,“她要走我留不住。”
“怎会留不住,她那样想回来,想你赎她回去,可你做了什么?非但不交赎金,甚至送来休书一封,断绝了她全部的念想。”姜辛夷转而对曹千户说道,“不如去山上找找,以我身为女子的直觉,姚二娘大概率是在山上自尽了。”
曹千户也深觉有理,便示意锦衣卫上山搜人。
李非白问道:“另外三万两在何处?”
陈新说道:“我只在那山洞里拿到三万两!大人我句句属实!”
李非白和曹千户对视一眼,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只有找到全部赈灾款才算完事。
陈新忐忑不安问道:“大人,我如今已经交代清楚了,是不是可以放了我?”
李非白说道:“私藏官银,知情瞒报,已是重罪。而且姚二娘下落不明,要找到她在何处,才能定罪。”
这话曹千户可不愿说的太隐晦,直接说道:“你也就判个二三十年吧。”
“……”陈新一听,两眼翻白,终于昏死过去。
第23章 水潭女尸
第二十三章 水潭女尸
进山搜寻的人数多达八十人,整座山并不高,但是地势复杂,又无人行走,连樵夫都不往这跑。
搜了半日也无人回报有线索。
李非白已经向村民借调了牛车,将银子先运回大理寺。
曹千户一听阻拦道:“李大人好贪功劳,全运回大理寺,那我东厂岂不是白费了功夫,却没一分功劳。”
李非白说道:“我会向朝廷如实禀报,三万赈灾银两由东厂一起寻得。”
“那依旧是你们大理寺的功劳,不如交给东厂运回禀报。”
“此事牵连甚广,圣上指明要大理寺破案,若人犯已抓却不见银两,恐怕会被圣上问责。”
姜辛夷说道:“既然谁也不信谁,那将白银分成两份,你们各运一份回城不就好了么?”
两人看看对方,几乎是都思量到对方人马与自己相持,争执功劳只会耽误办事,一时觉得此法甚好。
“那就各分一半吧。”
“好。”
银两还未分完,山上便有衙差飞快下山禀报:“禀少卿大人,在山上水潭中找到一具女尸。”
曹千户当即回头看着在地上不知真晕还是假晕的陈家三人说道:“把他们押上去。”
几人很快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半山之地,潭水三丈,泉水不断。
潭里的水是活水,但因出水口细小,潭水流动得并不多,一具女尸微微晃动着。她的面朝下,头发在流淌的水中缓缓漂浮四散,宛若黑色苔藓在水面荡漾,安静又诡异。
曹千户朝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押着陈家三人的脑袋往潭里摁去。
三人鼻腔入水,瞬间清醒。
可头上之人却未松手,他们一睁眼便看见水底下的女尸,近在眼前,陈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头发撩在自己的脸上,对方双眼被水浸得泛白,无瞳无仁,似与鬼魅对视。
他惊恐万分,四肢有力地挣扎着,头上的手劲一松,他抬头往后跌坐,大口喘气道:“鬼!鬼啊!”
陈家夫妻也遇水惊醒,见了水中死尸,差点也背过气去,吓得浑身哆嗦。
李非白说道:“把她翻过面来。”
锦衣卫已将尸体拉到岸边,尸体在水中估摸浸泡了很多日,尸身已经肿大膨胀。这人刚翻过来,陈新便看见那胀如发面的脸,几欲蹦出的双珠,他俯身呕吐,吐了个半死说道:“就是姚二娘,是她没错。”
李非白问道:“如此笃定?你再仔细看看。”
陈新的眼皮抖得厉害,他颤颤看了一眼,再次吐了起来。缓了好一会才缓回半条命,说道:“是她,她那日离家时穿的衣服,佩戴的首饰都一模一样。”
“别说衣服,你看看脸。”
“是她!”陈新再次惊叫,快被逼疯了。
李非白又看向二老,二老是看也不敢看,飞快看了一眼也要吐了,强忍恶心说道:“是、是她。”
“看来真是姚二娘。”曹千户说道,“她是被你们逼死了,半夜要被冤鬼索命了。”
“……”本就魂不守舍的三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李非白看向水潭四周,一棵枯树半探水面,枝杈断落,那断掉的树杈上悬了一根腰带,腰带上残留了些许血肉。他又蹲身去看姚二娘,她的脖子已快断裂,在水中至少泡了十日以上,以至于截断处已不见肉色,白肉生蛆。
“约莫是十日前,她将腰带悬挂树上,吊死此处。”
曹千户问道:“那为何尸体会掉在水里?我看树杈也没完全断裂。”
“尸体沉重,脖子无法支撑,时日一久便断裂滚落了。”
“哦。”曹千户看看左右说道,“非要死在这种地方。”
李非白也说道:“一个寻死的人,却大费周章爬上水潭上面的树,将布悬好,再吊死上面,这不符合常理。”
姜辛夷说道:“底下泉水清澈,不是洗净污浊身体的最好之物么?我身为女子,我能理解她,不带着污秽投胎,希望水能净身。”
曹千户说道:“这倒是说得通的。”
李非白看看她,过分的冷静,近乎冷漠,他说道:“姚二娘一死,线索就全断了,包括那剩余的三万两白银。”
曹千户浓眉紧皱,目光落在陈家三人脸上:“带回去,严加拷问!”
早就听闻锦衣卫手段的陈家三人哭得死去活来,可如今他们是最重要的嫌犯,根本没可能逃避刑罚。
直到陈家人被锦衣卫押走,李非白也没有阻拦。姜辛夷有些意外他的默认,跟对自己的态度全然不同。她嘲弄说道:“李大人对我和对他们,好似态度不太一样。”
李非白说道:“是不同。”他说道,“他们是混蛋,你不是。”
“……”这个理由好像不太难接受,可怎么就如此奇怪呢。
“回去吧。”
回到大理寺,李非白去见了成守义,与他说了案件详细。
杨厚忠听完后叹气:“虽然山贼毒杀案破了,但钱款只追回一半,这功劳还被锦衣卫拿了一半,恐怕我们这边会很难交代。”
李非白说道:“官银有特殊印记,除非熔炉重炼,否则终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修建熔炉化三万两白银并非易事,又需购置许多器具,想必可以通知各家铁匠,让他们留意此事。”
“这个切入点确实心细。”成守义说道,“只是这仿若守株待兔。”
李非白问道:“大人有何见解?”
成守义已在心中思量许久,他说道:“去找辛夷再喝个茶吧。”
正等着答案的杨厚忠眨眨眼,这还是不是在谈天大的正事了?喝什么茶?
李非白却意会了:“是。”
他退下后,杨厚忠又叹气:“我真恨啊。”
成守义问道:“恨什么?”
“恨我与你相识二十载,却不如与你相识十日的年轻人更心有灵犀。”
成守义扯扯嘴角,抬手说道:“我可不想要一个男子为我吃醋。”
“哈,倒不让人开个玩笑。”杨厚忠笑道,“难道姜姑娘知道官银下落?”
成守义说道:“官银一日找不齐,在贼山唯一活着的她就一日不能完全脱罪。所以你说,她可能给自己留后患吗?”
杨厚忠恍然:“真真是个狡猾女子。”
“挺聪明的。”成守义说道,“你现在就带人再去一趟西亭村,再搜陈家后山。”
“咦,不是都将山头翻遍了么,一无所获。”
“我意不在此,那曹千户天天让人盯着大理寺门口,就为了守株待兔,想从我们这里得到剩余官银的下落。”成守义笑笑,“我估摸一会李大人就能问出官银下落,自然是不能让锦衣卫做了尾巴的。”
杨厚忠大悟:“这叫调虎离山之计,将锦衣卫引到西亭村,一会便没有尾巴跟着李大人了。”
“然也。”
“我这就去。”他边走边瞧他,这人足不出户光听陈诉,是如何猜透这么多的。
真令人惊奇。
第24章 无根草
第二十四章 无根草
此时李非白已经走到姜辛夷的房门口。
正是落日之时,霞光橙红,染遍天边祥云。
他敲敲门,里面的人就让他进来了。
姜辛夷坐在桌前,那桌子正迎霞光,也染得她一身红光。她只看了他一眼,便说道:“坐这里。”
李非白坐了下来。
她又说道:“这里才不挡我赏日。”
“……”真是毫不客气。李非白说道,“案子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姜辛夷喝着杯中清茶,说道:“我还不能脱罪吧。”
“不能,而且……我有一个疑问,想请姜姑娘解答。”
姜辛夷清冷笑笑:“我能帮你什么?”
“能,只有你能。”李非白说道,“当日官府清点寨子里的尸首,有山贼一百三十人,在后山又挖出了三具妇人尸首,仵作查看后,发现她们都是自缢而死,从死亡的时间来看,就是你说的那无人赎回自缢的妇人。可是你说死了四个,所以还有一具尸体去了何处?”
姜辛夷微微笑道:“大人问我,我又能去问谁呢?”
“嗯,这只是我揣测的开端。”李非白继续说道,“姚二娘的尸体泡在水中太久,若是早几日发现尸体还不至于那样肿胀,看不出原样,对吧?”
“大概是吧。”
“她所穿的和首饰都是姚二娘的。可是一个一心赴死的人为何还有心思穿金戴银?”
“女子爱美罢了。”
“不是,是有人怕陈家以为她不是姚二娘。”李非白说道,“真正的姚二娘……没有死。”
姜辛夷轻笑:“这就好玩了,姚二娘怎么会没有死?”
“我斗胆梳理一下当日的情形。”
“大人说吧。”
李非白坐在桌前,看着泰然的她,既觉得她可怕,又觉得她令人惊叹缜密的心思。
“你怜悯姚二娘,但她已决意赴死。在世人眼中,丢了清白将要忍受无尽的流言蜚语,更何况夫家不愿拿赎金甚至送去休书已经证明他们的态度,她自知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因此她已没有想法活下去,但你不忍。于是留了下来,让她带着一具自缢的妇人尸体离开。你让她回到家中告知陈家官银的事,贪婪的陈家果然隐瞒了官银的事,而姚二娘拖着尸体到了水潭,将腰带缠上水潭树枝,随后又将穿戴了她的首饰的妇人挂上,待她落水浸泡。可若是浸泡的时日太短,根本无法泡烂尸体,于是你选择被捕、不言,即便到了大理寺,你也要说上三日故事,最后将姚二娘下落说出,你可以脱罪,而陈家也会因藏匿官银获罪,那冒牌的姚二娘尸首也早已泡烂。如此一来,她便能改名换姓好好地在别的地方活下去。”
李非白又说道:“清清白白,犹如重生。姜姑娘,这就是你全部的计划,对吗?你的初心并不是进入大理寺试探成大人,你若要入京找他根本不必这么麻烦,要试探他也有千万种办法。即便成大人十年不出大理寺,但只要是听见你师父的名字,你相信他会立刻去见你。你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掩人耳目,为了救那可怜的姚二娘。”
姜辛夷听到一半时已经将眼睛闭上,她微微晃着椅子,静静听他说完。
那日初见姚二娘和送别她的景象历历在目。
一个可怜的妇人,一个同为女子,命途却比她还要凄惨的妇人。
——“我给他们下了毒,你快走吧。”
——“你为何不走?你要寻死?”
——“我已非清白之身,夫家也送来休书,天地之地,都无我容身之所,皆是一条死路。”
——“什么叫清白,心中光明磊落才叫清白,身体是自己的,它永远干净,脏的是他们,并不是你。”
——“如今一百余山贼将死,我更是无路可退。”
——“有,我来帮你。”
姜辛夷缓缓睁开双眼,夕阳倾洒在她的瞳孔上,明亮又淡然:“大人说这么多,可有证据?”
窗外日光泼洒入窗,李非白坐在黄昏中,能感觉到温暖的夏日来临。他默然,律法上百条文不断在他脑海中交替警告着。
许久以后他说道,“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想——姚二娘已经死了。”
姜辛夷蓦地一顿,抬头看他,看着这沐浴光芒下的年轻男子。
两人四目相视,没有说话,却有无尽的话。
过了片刻姜辛夷说道:“贼山往西方向有个山洞,那里有你们要的东西。”
李非白蓦地明白了,如今他们要什么?劫银的山贼已死,毒匪案的凶手已“死”,只剩下那三万两赈灾款了。他抱拳说道:“多谢姜姑娘告知。”
姜辛夷收回了视线,又合上双眼,缓声说道:“天雨大,不润无根草;道法宽,只渡有缘人。”
李非白顿了顿,随之了然。
——我告诉你不是因我,而是因你。
若非他放过了已经隐姓埋名远去的姚二娘,她也断不会告诉他官银的下落。
李非白迅速召集人马赶往贼山。
不日,已有大理寺衙差快马加鞭回来。
他快步入内,一见等候多日的杨厚忠便说道:“禀大人,找到那三万两白银了!”
第25章 捕快进京
短短七日,官银案、毒匪案一同顺利告破,丢失的六万赈灾款也都如数追回,圣上当朝嘉奖了大理寺。
御赐酒宴在日落时送了过来,太监宫女们端了二十六道菜从正门进入,一路飘香,引得街道百姓争相探头。
成守义没有坐下同吃,夹了一盘菜便走。
待他走了旁人便问杨厚忠:“大人这是要给谁送饭去?”
杨厚忠说道:“许是姜姑娘。”
“那姑娘已经洗清嫌疑,大人不送她走么?”
另一人说道:“大人待她好似特别不同。”
杨厚忠板着脸说道:“大理寺可不喜欢嘴碎之人。你们要是觉得这酒菜不好吃堵不住你们的嘴,那就去牢里看犯人去。”
两人赶紧说道:“属下不该多嘴,大人千万别责罚。圣上赏赐的菜哪有不好吃的,我们爱吃、爱吃。”
他们深知杨寺丞素日忠厚好说话,但他严肃起来时也凶得很,再多嘴他就真的要惩罚人了。
成守义来了内衙,见李非白正从屋里出来,说道:“前堂已经开饭了,你快去吧。”
李非白看看他手里的饭菜,点点头说道:“大人还没吃过吧?”
“还不曾。”
“那我去给大人留一碗菜。”李非白从内衙走到前堂,还未坐下,就有守门的衙役过来说大门那有人找他。
他心想大概是宝渡终于找到他了,便走快了几步过去。
到了大门,就见一人身着洗得发白发皱的衣裳在门口不安地踱步,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他心觉惊讶:“宋捕快。”
来者正是宋安德。
他身上背着个大包袱,那包袱巨大,也不知塞了什么,在他的背上拱起了大包。他听见叫声一个激灵转身,包袱顿时抖落一地,里面的衣服鞋子袜子尽数落地,甚至还有一架小小铁锅。
宋安德窘迫地蹲地收拾,都想钻进地洞里了。
李非白立刻上前与他一起拾掇,宋安德尴尬笑笑:“不好意思大人,我娘不放心我来京城,非要我带个小灶,说怕被人嫌弃吃的多回头不要我了,饿了就自己煮点吃的。”
李非白笑道:“你饭量真那么大?”
“没有没有,两碗饭就足够了!”宋安德一会又小心说道,“要是再加半碗就更好了。”
李非白哑然失笑,他想起来了,问道:“你来京师做什么?”
“诶?我都忘了跟大人说了。”宋安德急忙翻找贴身衣服,翻了三层旧衣裳才从里衣找到一封公文,郑重小心地递给他,“吏部让人送到临县的,说我是有勇之人,要我直接来大理寺任职衙役。”
李非白略显意外,此事他曾向成守义提过,也举荐过宋安德,可当时他没有任何答复,他便以为他无心聘他。谁想宋安德竟真的来了大理寺,他心下对成守义又多了几分改观。
“我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来大理寺任职,以前倒是老去做这种梦,嘿。”宋安德的双眼炯炯发亮,双颊也因高兴而泛红,“我爹娘都不敢相信呢,说我啥本事没有怎么就被寺卿大人看上了。最后还是县令大人比对了好几次公文盖章,才放我出城。我走的时候他们还给我凑了盘缠呢。”
他越说越兴奋:“我来的时候又路过了聚宝镇,那里已经没有什么病人了,我去那吃了个面条,还听路人念叨你和姜姑娘是活菩萨……对了,姜姑娘怎么样了!”
李非白说道:“她已经脱罪了,两件案子都与她无关,现今正在大理寺暂住。”
“那就好!”
“那位孙捕头呢?”
“我回去后他已经被关起来了,县令大人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他身体不适就回来了。大人停了他三个月的俸禄,如今还在做捕头。我走的时候他跟我说了好多话,说后悔没有做一个好捕头,让我在京师好好干,他也会好好干的。”
李非白只觉他太过善良,可善良……有什么不对呢。
挺好的。
他拍拍他的肩头:“你还没用饭吧?正好我们在吃,你先吃饱了,我在领你去见主簿,让他给你安排个住处,再裁量身大理寺衙役的官服。”
“好嘞!多谢大人。”
李非白领了宋安德进去用饭,他一瞧满堂身着官服人有些犯怵,那官服可真是熨得平整呀,布料也在闪着光芒。那桌上的饭菜竟有二十几道,盘盘菜都色泽诱人。
诶,原来大理寺的伙食这般好的啊。
没来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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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守义敲了敲房门。
“进来。”
他端着饭菜进去,只见姜辛夷正坐在桌前看一张舆图。待他走近了,看清是皇城舆图。
“你看这个做什么?”
“李非白拿来给我解闷的。”姜辛夷说道,“说他也刚看,路还不熟,回头一起去走走。”
“李少卿真是心细之人。”成守义将饭菜放在她面前,又将筷子交给她,把地图收走了,“万事放一边,填饱肚子最重要。”
姜辛夷默了默,接了筷子吃起了饭,随后说道:“师父也不许我饿肚子。我总是埋头看书,忘了饭点,他便总来收我筷子,催促我吃饭。”
成守义心弦已生触动,低声问道:“三哥他是何时收你为徒的?”
姜辛夷吃着香甜可口的饭菜,又想起当年快饿死的自己,在那阴云密布的天穹下看见的那个男人。
“我幼时随父母逃荒,他们饿死途中,是师父救了我,还教我医术。”
“那是何时的事?”
“十年前。”
成守义轻叹:“那正好是你师父被迫离京逃亡的路上,他真的是……即便是自己已深陷泥潭,仍要救人于危难中。”
两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姜辛夷问道:“六叔真不知凶手是谁?”
“不知。你师父医者仁心,一心专研医术,从不与人起争执,我真不知谁会害他。”
“何止是害,根本就是……虐丨杀。”姜辛夷声音微微颤抖,又强迫自己陷入那噩梦般的回忆中,“他被人打断肋骨,内脏具碎,吊死城楼……那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令他遭此毒手。”
成守义眼睛酸涩,说道:“六叔不知凶手,但我们可以一起追查。辛夷,往后你不是一个人了,六叔会与你一起。”
姜辛夷默然,她终于抬头看他,这是一个有着与她师父一样慈祥面庞的长者,不知怎的,她仿佛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师父的影子。
“你要如何安置我。”
“你想如何安置?”
姜辛夷想了会说道:“师父收留我后,并不在一个地方多待,那日他说去见故人,还带上你的腰牌,我想那人想必是冒充了你诱我师父过去。”
成守义想到自己竟被人利用,胸口仿佛被铁锥重刺。
“那人认得你,也知你与我师父的关系,一定是你们的旧识。既是旧识,应当就是京城人士。所以我想留下来,继续查找凶手。”
“好,六叔替你安排。”成守义说道,“六叔给你开个药馆吧。”
“……不必。”姜辛夷偏头拧眉,“我不惯与人打交道,也不喜与人多说话。”
“去的都是病患,气虚体弱者哪有什么闲话要与你说。”
姜辛夷说道:“那手痛脚痛的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舌头。”
她受不了听病患唠叨。
成守义看看她说道:“我给你找个机灵的药童。”他又说道,“就去你师父当年进京开药馆的铺子吧。”
正想继续推开的姜辛夷愣了愣,她微垂眉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也想去看看师父年轻时待的地方。
去摸摸那些药柜,见见年轻时的师父。
第26章 辛夷堂
第二十六章 辛夷堂
林无旧当年开的医馆跟大理寺是同一条街,距大门也就十二间铺子的距离。
成守义经常去那儿待着,后来宫廷兵变两人分别之后,他便买下了这里,但触景生情,为专心办案,他已十年没有来过这里。
因街道有大理寺,经常有犯人进出,做生意的人觉得晦气凶险,顾客也觉此地脏乱,因此街道往来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做手艺活的,做着老顾客和老顾客介绍来的新顾客的生意,并不太受大理寺的影响。
李非白受了成守义委托携钥匙带姜辛夷过去。
李非白一来京师就忙着看卷宗,随后便是着手官银案,如今也跟她一样,是第一次好好地走这条街道。
到了一座陈旧的铺子前,他拨弄了下锁头,摇摇木门,不见尘埃滚落。
“锁头是新的,房门也无灰尘,想必是寺卿大人常让人来打扫。”
“嗯。”姜辛夷抬头看门匾,那里有四个悬挂的孔洞十分明显,却不见了门匾。
是朝廷让人卸下来的,还是成守义卸的?
李非白打开铜锁,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生涩气息,但无灰尘,只有门窗常年封死后的清冷感。
姜辛夷一眼就看见了右手边的高耸药柜。
上面的药有两百余种,每个药柜都贴了药名,年代久远,纸已泛黄,门外的风拂入,脆弱的纸片摇摇欲碎。
那是她师父的字。
熟悉又陌生的师父。
她走上前去,轻轻触摸这些药柜,里面还有药材的香气。随手打开,还有残留的药。
师父总要求农户将药材晒得十分干燥,说这样能久存,不易受潮长虫。
药柜也是用上好的楠木所制,每格药柜都密不透风,让药材历经十年仍旧没有变坏。
姜辛夷看着这小小药铺,目光落在了桌前,那是师父开方子时坐的地方。
她走过去,桌面上还摆着一沓药方,用了什么药,配了几钱,要服几贴,都整齐地写在上面。
李非白见她看得出神,似又要陷入那巨大的痛苦中,说道:“听闻林太医是被太医院三顾茅庐请去的,但他要求药铺不能关门,每逢初一十五他要出来义诊,后来成大人将它买下,闲置至今。如今你来了,它再不必闲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