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守义还以为他想通了,谁想是记挂他的安慰,他更是焦急生气:“我自有办法脱身!三哥你拿好我的腰牌,这里头还有我路上捡的几个大臣的腰牌,你走的时候必然要经过许多关卡,到时候哪个趁手用哪个。”
林无旧被他推攘得气恼起来:“我从未与太子同流合污,问心无愧,我不走。”
大门外面的喧闹声愈发激烈,成守义判定几位皇子的援兵已到。他深知他犟得十头牛都拉不走的脾气,终究是没有办法,提剑便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林无旧吃了一惊:“六弟你在做什么!放下剑!”
“三哥走吧。”
林无旧气道:“你非要以这种方式威胁我。”
“一旦叛军被平定,三哥必死无疑。皇家是讲情面的人吗?不是的,尤其是三哥救过太子的命,又确实是太子插手太医院将你升为院使。我知三哥只是将太子当做踏板,是为了更好地管控污浊混乱的太医院,你扩张太医院,培养太医手、整修药典、广施药材,太医院散了污浊之气,无数百姓得益,可是三哥……在谋逆的罪名前,这些都不重要。”成守义哽声说道,“没有人会在意,对他们来说,没有了你,一样有别人可以代替。”
林无旧也知这个道理,可他怎能离开。
“三哥。”成守义剑身未动,人已跪下,几近乞求,“你走吧,你隐姓埋名去民间,不是一样可以救很多百姓吗!”
林无旧心中痛苦,他看着已见血的剑,再深一些,便要划破他的脖子了。他伸手拦住,说道:“好,我走,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必走,我有办法自保,我们二人总要有一个人继续留在朝廷,与那污浊抗衡。”
“你如何自保?”
“杀太子,献投名状!”
成守义还未来得及说完,外面的大门就被撞响了。
成守义再不迟疑,捉了他便往后门跑去,那儿还未有义军到,他将他带出院落,左边是宫门方向,右边是皇宫腹地,他说道:“三哥走!只要命还在,我们终有见面的那一日。”
林无旧愣神,成守义又朝他喝声:“走啊!”
林无旧心中悲切,这一别不知何年能再见,也不知能否安然相见。
“六弟保重——”
直到看他身影渐远,成守义才安心回到宫中。
此刻叛军已知义军进宫,气势明显削弱,也更显慌乱。
成守义出现的时候,太子大喜,上前说道:“你来了便好,你若助我登基,我定赐你大将军名号!”
“多谢太子厚爱,臣有一计可以擒住藏匿的老皇帝,还请太子移步。”
太子急忙随他出去,让护卫止步门后。
这护卫的视线刚被阻隔,成守义手中的利剑就刺穿了太子胸腔,太子愕然:“你、狼心、狗肺……亏我一手……提拔你……”
成守义怒声:“你以为三哥和我投诚是为了名利,与你狼狈为奸吗!三哥和我是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力,以权力覆灭世上不公之事!”
他拔剑出来,飞剑挥斩太子头颅,随后用外衣包裹住太子头颅奔向宫外。
等护卫发现太子尸首,顿时大乱,溃不成军。
成守义一路抱着滴血的头颅奔走,直到看见身着甲胄的两位皇子,他便冲了过去。守卫见状提枪拦截,他单手使剑,冲开血路,仅凭一人一剑飞到皇子面前。
三皇子与五皇子皆惊。
成守义卸下利剑,跪在三皇子面前高举血头颅:“三皇子英勇,伐叛贼首级。”
三皇子微愣,五皇子也一顿。
众将见状,反应快的立刻跪地恭贺:“三皇子英勇,伐叛贼首级。”
三皇子思量片刻,便将头颅接过:“听我号令,剿灭剩余叛贼,速速救驾!”
“是!”
众将有序四散,擒余党救驾去了。
成守义想此刻林无旧应当已经离开宫廷了,但愿他一路向南,再也不要回来。
五皇子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成守义顿了顿,说道:“大理寺寺卿,成守义。”
五皇子笑笑:“成大人在千万人中杀出血路,智勇双全,我记住你了。”
成守义心中暗叹,他自知他方才可以选择继续忠于谁,但他选了三皇子,那势必是要得罪五皇子的。
“谢五皇子。”
宫廷的烈火逐渐熄灭,白烟仍旧在天穹翻滚。他看着那浓烟,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刚才跟三哥一起走,那他就不必去担忧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这事了。
保重,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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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三哥……”
太医已施针三十六根,但成守义仍旧额汗大颗大颗滚落。太医从病房退了出来,说道:“似入梦魇,走不出来,梦不醒,人便一直被耗着,直到耗死。”
杨厚忠急声问道:“大人他到底为何发病?”
“中毒,可毒素逼不出来,服药催吐也只吐出部分,除非有解药,否则大人恐怕……”太医叹道,“会在梦中耗尽元气而亡。”
太医走了,杨厚忠转身问旁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说道:“刚才成大人和李大人去见了那姜姑娘,然后大人就发病了。”
“李大人呢?”
“送大人到这后就折回去问姜姑娘话了。”
一旁的曹千户冷笑:“我便说要对她用刑,偏你们大人要听她说故事,如今被毒蛇咬了一口,怨不得谁。”
杨厚忠面色沉冷,往后衙走去时说道:“我看曹千户听故事的时候也十分入迷呢。”
“……”曹千户只觉气上心肝,肝脏被刺痛般,气堵胸口,闷得慌。他也不是会被激怒生气的人啊,怎么这会被他轻易气着了。
杨厚忠也觉心口发闷,便不再与他说话,继续朝内衙去了。
日光渐朗,映得屋内也更加明亮。太过整齐的家具让室内看着清冷,李非白说道:“姜姑娘,你我曾同生共死过,你大概知我为人,绝不会胡乱断案。可否告知我你认定成大人是杀害你师父凶手的推断和证据?我想查明真相。”
倚身长椅的姑娘没有说话,她闭目沉眠,在回想成守义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李非白默了片刻说道:“成大人自入大理寺,破案三千件,平冤三千七百八十六人,至今大理寺仍有一间房屋专门用来放置百姓对他的褒扬牌匾,深得百姓信任。或许你师父确实跟成大人颇有渊源,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在下真的不能相信他会杀你师父。”
“哦。”姜辛夷睁开双眼,看着褐色房梁,那上面藏了一些灰尘,蒙白处还有蜘蛛网,掸不尽,看不明,“我也知道成守义的名声很好,可是世上从不缺伪君子。”
“一个人能做一日君子,能做十日君子,可能连续做二十年君子,那可能并非伪君子。”
姜辛夷又沉默不语了。
门忽然被打开,杨厚忠快步进来,一拂长衫,双膝跪在她面前:“姜姑娘,求你放过成大人。他是一个好官,一生为民,恨不得看尽案卷,平尽天下冤假错案。他不应当就这样死去……你们若有什么过往恩怨,我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平你怨气!”
姜辛夷瞥了他一眼,又“哦”了一声:“那就去看看吧。”
路上准备了一千句话的杨厚忠瞬间磕巴了,就、就答应了?
就这么答应了???
诶?这怎么就答应了呢???
他这是开了金口不成?
李非白见她走了杨厚忠还在跪着,伸手托起他:“走吧,杨大人。”
“哦!”杨厚忠慌不迭地站了起来,随她一起过去。
第20章 六叔
第二十章 六叔
“东郭先生偶遇受伤的狼,并救了它。狼获救后却要吃了他,他便说,那就问问别人是否赞成你吃了我。”
“于是他问了老牛,又问了杏树,它们都说狼可以吃了东郭先生。”
“后遇一老翁,老翁设计杀狼。”
姜辛夷坐在床边,拔去了先前太医给成守义扎的银针,她重新施针,动作轻缓,嘴里又在说起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这听得被故事荼毒多日的曹千户太阳穴直突突。
“可东郭先生终究是于心不忍,在老者击杀袋子里的狼时,用手托举砸落的棍子。最后老者离去,东郭先生也走了。狼奄奄一息,但至少保住了命。”
“多年后狼身上的旧疾发作,疼痛让他对东郭先生的恨意冲天,于是上门寻仇。”
“它看见老杏树还活着,老牛也活着,有人将它们买了下来,让他们安度晚年。”
“它一路想着东郭先生到底是不是好人,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到了东郭先生的家中,它守了十日,就见他十日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它心生感慨,终于放下仇恨,痛快离去。”
姜辛夷落下最后一针。
成守义醒来的前一刻,噩梦褪去,梦中人跟他挥手告别,多般叮嘱:“三哥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隐藏锋芒,不可再冒冒失失的。”
“三哥你要去哪里?”
林无旧不答。
成守义又追问:“三哥你要去哪里?”
林无旧只是笑笑,离他越来越远。他追着他消失的影子,却越来越远:“三哥!”
“醒来吧。”
女子清冷的声音瞬间将他从无尽的梦中带了出来,成守义蓦地睁眼,却见姜辛夷正在收针。
他的余光瞥见自己的脑门上正晃悠悠着许多细长银针,这场景让他眼睛一热:“以前年轻,总是熬夜通宵办案,久了便得了头疾,当时……有个人就是这般替我扎针的。”
姜辛夷呼吸微顿,默不作声。
守在屋内的众人纷纷簇拥上前。
“大人。”
“大人。”
“大人。”
成守义的目光落在姑娘平静的脸上,抬抬手让他们退下去。
杨厚忠见他有话要说,便让众人出去。
姜辛夷说道:“李少卿和杨寺丞不必走。”
杨厚忠见自己也能留下来,大感意外,生怕她又反悔,错过了好故事。使唤人出去就更勤快积极了,他说道:“快出去吧,大人有话要说。”
一会屋里清场了,成守义才说道:“你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是凶手,对吧。”
“为什么你如此笃定?”
“你是他教出来的徒弟,他教的人不会如此鲁莽没脑子。”
姜辛夷唇角不由弯起,成守义看着她,连笑都这么清冷。
她说道:“我怀疑过你,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可你还是费尽心思来了大理寺,还要跟我说故事。我想……东郭先生就是你师父,是么?”
“嗯。”
“可惜,狼最后都没有救下你师父。”
两人再次沉默。
成守义问道:“这一次,我是东郭先生,而那头劫后余生的狼,就是你,对吗?”
姜辛夷“嗯”地说道:“失礼了,六叔。”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称呼让成守义瞬间愣神,眼眶刹那染红,被泪水浸透。
李非白和杨厚忠也愣住了。
杨厚忠又磕巴起来:“六、六叔?”
“你真的宁可用自己的命来换杨厚忠和曹千户的命,也不愿向我要解药活命。”
姜辛夷刚说完,杨厚忠就说道:“我这两日不舒服,是你对我也下毒了?”
“不多,多喝两日水就好了。”姜辛夷又说道,“曹千户严重些,大概要多喝十日的水。”她又朝他们轻嘘,“别告诉他。”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好像也不是非告诉那跋扈的家伙不可。
成守义强撑着起身,杨厚忠忙给他垫了枕头。他说道:“你既唤我六叔,那就是不再怀疑我是杀你师父的凶手了对吧?”
“嗯。”
李非白说道:“最开始为何你认定是大人杀了你师父?”
姜辛夷沉默许久,思量许久,终于说道,“两年前,师父被人杀害的前一天,曾说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翻出了一件东西,是个牌子,但他不让我看。他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这种事无论说几遍,她都觉得心如刀绞,她的脸色苍白无血,极力忍着心头悲切,“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那块牌子。它被布裹了好几层,保存得非常非常好。上面写着……大理寺寺卿——成守义。”
李非白蓦地想起成守义的腰牌曾在十年前丢失过,难道就是姜辛夷说的那块?”
“是大理寺寺卿的腰牌?”
“是。”
“所以你怀疑凶手是成大人?不惜千里迢迢进京杀他?”
“是。”姜辛夷说道,“师父那日说过,他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是除了我,他在世上唯一信任的人。但那是师父的想法,人都是会变的,我不信。”
成守义几欲落泪。
李非白不解道:“那你为何要对成大人下毒,而不是直接杀了他?”
“以我一人之力是无法找到凶手的,我需要一个很有权力的人帮我。”
“所以你选中了成大人。”
“是。”
“但你不确定他是否清白,又是否会帮你。”
“是。”姜辛夷淡声说道,“如今六叔宁死也不愿献祭同僚,我便知晓他不是凶手,也没有变。我知道六叔会帮我,六叔并没有忘记我师父。”
“我没有忘记。”成守义的声调悲愤起来,“从不曾忘记。辛夷,当年我将你师父送出宫廷,一直在找他的下落,但他从不愿联系我,怕牵连我。可我知道你师父始终是最挂念我的人,他是我三哥,这点我永远不会忘记。”
杨厚忠叹息道:“当年宫廷兵变一事,害了多少无辜者。”
李非白年纪尚轻,但出身官宦世家的他对十年前的宫廷兵变也有耳闻。当年太子造反夺权,火烧皇宫,幸好三皇子及时救驾,取了太子首级,救下皇上。皇上后来清剿乱臣贼子,杀了两万余人。其中也有无辜者,但涉及谋逆之罪,无人敢彻查。
不久之后皇上仙逝,将皇位传给了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
他没想到姜辛夷的师父也是那场宫廷兵变的受害者。
姜辛夷问道:“你真的不知我师父是如何死的?”
成守义摇头,头上银针也跟着晃了晃,闪出点点银光:“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为你师父报仇。”
“那你去查吧,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好。”成守义勉强坐起身说道,“可是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要先脱罪,对朝廷来说,身负人命的贼寇死了并不重要,但丢失的赈灾官银才是重中之重。如今你要洗清两项嫌疑,恐怕不易。”
姜辛夷说道:“你还不如你家少卿聪明,他料定我能入大理寺,就一定能全身而退。”
“诶,我竟被骂脑子不聪明了。”
李非白想自己这怕是又被她拉了一些仇恨了。
杨厚忠说道:“那你快说说吧,案子再没有什么进展,恐怕你就要被移交到锦衣卫手上了。”
“嗯。”姜辛夷说道,“毒杀山贼的人,也是一个姑娘。两个月前,她被掳上了贼山……”
第21章 官银案
第二十一章 官银案
审讯堂上,姜辛夷又坐在了四人对面。
今日是成守义、李非白、杨厚忠和曹千户一齐审问。
杨厚忠听了医嘱多喝水,上了几次茅房后果真觉得身体轻便了许多,胸口也没那么闷了。反观曹千户,眼窝都深陷了,看着颓靡不振。
姜辛夷说道:“一个月前,我路过牛头山,却被山贼掳上山。他们盘踞贼山多年,无恶不作,可因地处两县边界,两边县官都不愿出兵剿匪,因此多年来他们的势力逐渐扩大,手段也愈发残忍。劫持过路商客钱财不说,遇到貌美的小娘子还会掳走上山。我被掳上山时,恰逢贼首头疾发作,我为他施针开药。他不敢喝药,怕我投毒,但针灸两日,他已无大碍,便将我留下,奉为上座,让我为寨子里的人治病。”
“我在那待的几日里,总能听见妇人哀嚎声,便去查看,只见地窖里关押了许多衣衫褴褛的妇人,约莫有三十余人。我见她们百般受折磨,向贼首言明救人一事,他起先不肯,直言若她们死了病重了,扔了就是,下山再掳新的来就是了。”
此举连曹千户都禁不住冷笑:“这真算不得是男子所为,令人不齿。”
姜辛夷倒意外他会替妇人们打抱不平,她继续说道:“在我极力劝说之下,贼首才点头。我为一众妇人治病时,她们都哀嚎不已,求我救她们。可当时我也被山贼盯看,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唯有一个小娘子,她模样十分娇弱,但眼神却十分坚韧。她不求我救她,只求我日后能为她带个口信回村,告知她新婚的丈夫她无颜回去,让他忘了她。”
成守义叹道:“也是个苦命女子。”
姜辛夷说道:“后来她们身体陆续恢复,山下也陆续来赎人,剩下五个人,不是没有钱赎就是根本不愿被家人接回去,四个妇人万念俱灰,在一日夜里,全都自缢了。”
李非白皱眉说道:“为何他们的亲人不愿接他们回去?”
杨厚忠说道:“妇人讲究名节,被掳上贼山便意味着被糟蹋了,回到家中也会有无数的流言蜚语,这对于妇人和其亲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
“若能被亲人接纳,她们未必不想继续活下去……”李非白不是那些女子,可他是断不会舍弃自己的亲人的,身体受辱并非她们自己的意愿,何罪之有?有罪的是那些玷污人清白的匪徒,还有世人非议的嘴。
成守义问道:“五个女子中,活下来的是那位小娘子?”
“是。”姜辛夷说道,“贼人正想降低赎金让她回去,但小娘子不愿走,说要留下来,将贼山当做家。贼人见她决意如此,便放下戒心,也不派人看守她,让她清扫山寨,为他们洗衣做饭。有一天,我正准备用饭,却被小娘子打翻了碗,突然与我扭打纠缠。那些山贼在一旁看热闹,也不劝阻。直到众人散去,她才拉着我去了后山,说她在粥水里下了砒霜,让我赶紧趁机逃命去。”
李非白微顿:“砒霜是那位小娘子下的?”
“嗯。我要她一起走,但她决意要死。她匆匆与我说完就走了,直到我听见前堂众贼发出哀嚎声,便赶紧回去,但他们那时几乎全都毒发。恰逢下雨,我让他们去喝那雨水浇灌,但砒霜毒素极强,他们很快发作,面红耳赤,喉咙肿大,气不通喉。我取了一柄刀来,划开他们的喉咙想割掉膨大的血泡。可惜,小娘子下的毒太剧烈,我身边又无药物,不多久他们就痛苦死去。”
姜辛夷说道:“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猎户惊吓下山,遇上山搜寻失窃官银,却见我在血雨中,手持利刃。”
李非白已然明白官府在卷宗里所写非假,但实际却有出入,不过是视角不同罢了。
在她这里是救人,在旁人看来却是以剑辱尸。
他问道:“那失窃的官银跟山贼可有关系?”
姜辛夷点头说道:“有,他们为了不惹麻烦,连夜去了另一座山劫持了官银,但回来的时候却不见官银踪影,只是他们那日喝酒吃肉提及此事。也正因为他们得意忘形,才被小娘子在酒水和肉里下了毒。”
曹千户立刻问道:“那官银在何处?”
“这我并不知,但小娘子去倒的酒,她听到了许多话,若是找到她,那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曹千户冷冷发笑:“我如何能信你?你若是又坑骗我们,我们可就真成傻子了。”
姜辛夷微微笑道:“曹千户有别的选择?不是还想着严刑拷打吧?你们若不信,可以先去西亭村打听一下姚二娘的事,她就是两个月前被掳上贼山的人。”
话落,曹千户已起身走到外面,叮嘱等候的锦衣卫去打探。
他折身回来说道:“若你话里有假,我定要亲自拷问你。”
姜辛夷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好,多喝水吧。”
“你让我喝便喝?”
“曹千户不是连试都不敢试吧?”
“……”曹千户不答,他敢,但他就是不当面答。
等他出去,李非白看看她,起先她是不打算告诉他“解药”的,如今愿意告诉了,细想之下似乎是在刚才曹千户在她提及山贼虐杀妇人时打抱不平了一声后态度就变了。
她不过是嘴硬,心肠较之一般人都更柔软。
李非白说道:“此案既交给了大理寺,单让锦衣卫前去显得大理寺太过失职,下官也想随同前去。”
成守义说道:“去吧。”
待他走后曹千户轻笑:“分明是不信我东厂,还将理由说得这样委婉。”
姜辛夷说道:“没有吧,合情合理。”
杨厚忠也说道:“对啊,没有,合情合理。”
一人难敌四手,曹千户不说话了,他疲乏得很。要不……出去喝个水……
他自己备的清水,有什么可怕的!
那西亭村马来回不歇也要一日功夫,到了翌日,曹千户觉得身体果真好了许多。
李非白和锦衣卫双双回来,进门便说道:“西亭村确实有个姚二娘,也确实在两个多月前被掳上山。后来姚二娘回来过,却又不见踪影,可她的夫家终日不出门。其中一定有诈,还请大人们派兵前往查看,捉拿姚二娘!”
第22章 地下官银
第二十二章 地下官银
从六万官银失窃开始,这个案子的一切都注定不会简单,更何况如今是捉拿官银案的重要嫌犯,单是大理寺就去了五十余人,东厂也派出五十锦衣卫。
一百多身着官服的人涌入不过一千余人的村庄,村民瞬间被镇住,地里干活的不敢动弹,在树上嬉闹的孩童也不敢下来,扛着草回家的妇人也停下了脚步,就连村里的狗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整个村落都弥漫着一股生冷的杀气。
“锦衣卫?”“锦衣卫来我们村里做什么。”“那是啥官服啊?”“不认得啊。”
村民低声猜测着,坐在马上的曹千户朝他们扫视一眼,似冷冷冰刀削掉了他们的唇齿,再不敢攀谈。
姜辛夷和李非白共乘一马,她的手上还锁着铁链,李非白出门的时候用一件衣服给她遮盖住了,这会就像是一个体质虚弱的姑娘随官兵前来视察。
片刻锦衣卫就捉了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夫妇和一个壮丁过来,他们早就被吓得腿软,几乎是被锦衣卫一路拖过来的。待他们一松手,三人就跌倒在地,滚了一身脏泥。
曹千户沉声:“谁是陈新?”
男子急忙叩头,扑得满脸泥土:“草民是陈新。”
曹千户说道:“姚二娘是你妻子?”
陈新神情立刻变得惊恐起来,舌头都捋不顺了,说道:“是、是,她是我婆娘,不过大人,她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李非白问道:“半个月?所以她被山贼掳走后回来过?”
提及此事陈新的面色变得难堪起来,离得近的村民听见忍不住说道:“原来二娘是被山贼掳走了啊,你还说她赌气回娘家了。”
“被山贼掳走?难怪不敢说实话,清白难保格。”
“这是被糟蹋了不敢见人了?”
流言蜚语越发难入耳内,李非白偏头看去:“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衙役立刻将他们往后逼退,离了五六丈远,陈新这才耷拉着脑袋不情愿地说道:“是,两个多月前我带她回娘家,路上遭了劫匪将她抢走。后来劫匪要赎金,可我们哪里赎得起啊,就没把人接回来。”
李非白说道:“你年少时就在外面做生意,家境在西亭村已算优渥,将置办的田地卖了,祖屋卖了,也凑得齐钱赎人。”
陈新瞪大了眼说道:“这怎么能行,婆娘没了就再娶,祖屋没了就赎不回来了,我睡哪?我爹娘睡哪?”
“……你的妻子没有你的房子重要?”
“当然没有!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女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又不是跟天仙似的……”
陈新还没说完,一阵冷风过耳,只见一缕断发从头上飘落,落在他的脸上。
他愕然看着那收剑的官差,吓得心直撞胸腔,脸色煞白。
李非白说道:“你若再乱说话,下次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不、不敢了。”陈新又说道,“姚二娘半个月前回来了,然后连夜又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姜辛夷问道:“她回来做什么?”
陈新说道:“她想回家里来,可我嫌弃她不是清白之身,就赶她走。她估计也是没脸待了,就走了。”
李非白已经下马走进陈家,陈新的家境殷实,小院修得干净,墙角种了几株花,许是春雨浇灌,花已绽放,生机勃勃。
这大概是姚二娘种的花吧。
他的目光落在泥土松软的院子里,偌大的院子竟都是翻过一遍的。他问道:“你们为何将院子里的泥土都翻了一遍?”
两老急忙说道:“都是泥,下雨天脏,想铺上石头。”
姜辛夷语气悠悠:“非得在多雨的春天大费周章么?”
两老面如死灰,曹千户已觉他们反应奇怪,抬手说道:“挖!”
“挖不得啊!”
老妪冲了上来哭闹着阻拦,就要撒泼打滚??????,锦衣卫腰间的刀一抽,锋利的光芒闪入她的眼里,惊得她瞬间哑巴了,再没法撒野。
二十余官兵已寻了铁铲铁锹挖掘院子,陈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里已经被围得像铁桶,哪里还能逃。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随着铁铲深挖,他已近昏厥。
“哐。”
不知铁铲挖到了什么,锦衣卫抬头:“有东西。”
“啊——”老翁和老妪当场昏死过去。
曹千户喝声:“挖!”
陈家院子哐哐作响,被驱赶在远处的村民探头瞧看,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他们把姚二娘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