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芸琅可没那么大的面子,知道她这些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不置可否,换了个地方站好。
暖阁里人很多,很少有人注意到她,而她又故意装低调,除了薛二娘子再没人找她说话,而她也注意到,薛二娘子出去的时间有点长,回来时不仅换了一身衣裳,脸蛋也有些红,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吹红的。
而带她出去的丫鬟急匆匆跑去找邵宛卿,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就见这位端庄的大小姐变了脸色,有意无意朝薛二娘子那瞪了一眼。
啧,果然是有目的的,会是冲着谁来的呢?
又过了一会儿,有丫鬟急匆匆来报:“各位夫人小姐,宫里来人了。”
众人聚在这里等的就是这个,武侯的庆功宴,皇帝陛下不好亲自前来,但肯定会送赏赐来,没接到赏赐前大家也不好入席。
“走吧,大家一起去瞧瞧,不知皇兄都给武侯送了什么好东西!”丽舒公主第一个起身,带着女眷们前往前院。
前院已经摆好了香案,原来宫中不仅送了赏赐来,还有圣旨。
邵芸琅只记得这一次皇恩浩荡,不仅给老侯爷封了太师,还擢升邵承德为殿前大学士,连长孙也封了个轻车都尉的虚衔,一封便是三代,可见皇帝对邵家的看重。
武侯府的人激动地接了旨,接受宾客们的恭贺,庆功宴的气氛被推向顶点,宴席终于开始了。
邵芸琅又被挤出去了,正好落在男客与女客之间,然后就看到前排的姑娘们总是故意转头,有的摸一摸步摇,有的低头找东西,假的不能再假了。
她还听到有个女孩低声说:“啊!我……我刚才看到邵公子了!果然和传言一般英俊。”
邵芸琅这才记起来她大哥邵子瑜也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俊公子,比杨六郎多了几分稳重,比小郡王多了几分温雅,实属良人。
她也回头看了一眼,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邵子瑜,而是一名穿着绛红色锦袍的少年,那颜色太喜庆太浓烈了,不比她之前的红色衣裳暗多少,加上那张引人注目的脸,很难不让人注意。
他就是杨家六郎,京城纨绔之首,杨老太君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疙瘩,令人又爱又恨的杨小爷。
第17章 不认识
杨六郎名声在外,与那张脸同样出色的是他胡作非为的能力,镇国大将军府每日都能见到状告杨小爷的苦主。
今天打了大学士家的孩子,明天砸了胡尚书家的店铺,后天纵马毁了农户的田,全京城听到“杨小爷”这三个字都得绕道走。
但不少女孩就喜欢他这样的,在场偷看杨六郎的姑娘不在少数,尤其以柔佳郡主最为大胆,在路过邵芸琅身旁时,还小声说了句:“算你识相!”
邵芸琅理解她的意思,她今天穿这身衣裳应该是冲着杨六郎来的,你瞧,若是他俩站在一起,多像一对新人啊,简直是郎才女貌。
若是让自己抢了风头,那柔佳郡主不得呕死!
不知为何,杨六郎往这边看了一眼,柔佳郡主还主动朝他挥了挥手,结果对方无动于衷,视线死死锁定在她身旁。
“他在看你?”柔佳郡主又要炸了。
四目相对,邵芸琅也愣了一下,杨六郎为什么会看她?而且那是什么眼神?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大爷了?他们此前见都没见过。
她淡定地回答:“郡主别开玩笑了,您说的他是指谁?”
“杨家六郎你不认识?”
“不认识。”邵芸琅很自然地转回头,真诚地看着她说:“我从未出过邵府,不认识郡主说的人。”
柔佳郡主打量了她一眼,觉得她应该没说谎,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但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你最好记住今的话!杨六郎是我的!”
邵芸琅摸了一下耳朵,心想:不,杨六郎到死都不会属于你。
她又回头看了杨钺一眼,对方似乎有感应,两人的视线再一次相遇,这回对方直接送了她一记冷笑,附赠一枚大白眼。
真拽啊!
邵芸琅暗暗冷笑,现在拽有什么用,杨家的祸事就发生在明年,杨六郎是被逼着成长起来的,虽然很快成了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可绿帽子戴了一辈子,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谁更惨一些。
不过应该还是杨六郎更惨,毕竟自己好歹多活了几十年,而杨六郎死在了年华最好的时候。
她会对这个人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一年她解决了邵宛卿,没几日,边关传来大捷,同时也传来了杨小将军战死的消息。
皇帝先失爱妻后失名将,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也让邵芸琅有了可趁之机。
杨钺早在人群里认出这个女人了,大庆王朝未来尊贵的太皇太后,如果当年她想,成为一代女帝也不是不可能,结果死在自己亲孙子手中,还拉着自己的灵魂做了垫背。
他死后灵魂不散,游荡在战场上,一开始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好几年后,也许是吸收了足够的煞气,他渐渐恢复了记忆。
后来思念家乡就回到了京城,然后看到了许许多多藏在光鲜亮丽外表下的龌蹉事情。
他想看大庆王朝覆灭,于是他守着皇宫,看着那女人一步一步走上高位,雷霆手段震慑一众朝臣,可惜最终也没能改朝换代。
杨钺很怀疑自己的重生跟她有关,不过他不在意,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他不仅要阻止明年那场祸事,让一家人平平安安,还要让算计这一切的隆庆帝和四皇子付出代价,至于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有多远避多远!
男女客分席入座,中间隔着屏风,对面谁的声音大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邵芸琅的座位在角落里,和她同桌的都是各府庶女,美名其曰让她招待客人。
巧了,薛二娘子也与她同桌,还故意坐她身旁,一张小嘴叭叭个没完,十分影响邵芸琅进食的速度。
她护住碗,不让她的口水喷进来,说了一句:“薛姑娘,食不言寝不语,你影响到我了。”
薛二娘子:“……”她就没见过这么轴这么傻的女人!
有人小声说了句:“难怪不受宠,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也许是人家讲规矩呢!”
“规矩?连长公主殿下都与人热切交谈,她讲的哪门子规矩?宴席无声还是宴席吗?”
“我们聊我们的,她吃她的,你少说两句。”
不少人都以为邵芸琅会暴起,起码为自己争辩几句,结果她跟没事人似的,吃得正欢。
不过仔细看,她吃东西的仪态真好看啊,明明吃的那么快,却不让人觉得粗鲁,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一看就是习惯了的。
武侯府连个不受宠的庶女都教养的这么好,难怪能得皇上赞赏。
大家也没了聊天的兴致,直到外头鞭炮声响,有人来撤了中间的屏风,将老侯爷抬到主位上坐下。
“今日贵客登门就不讲那些虚礼了,吃好喝好,随意些。”老侯爷在军中一辈子,最讨厌文人的规矩,可惜这家里的孩子都被教养的太规矩了,一个个没他半点风采。
“这……这不合适吧?”有女孩用袖子掩面,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有人欣然接受,“今天是侯爷的好日子,他说了算,这样也挺好。”
撤了屏风,不少年轻人心思浮动,再美味的佳肴也失去了吸引力,视线你来我往,倒是让宴席多了几分趣味。
饭后,下人们撤了桌上的酒菜,送来了瓜果点心,这个季节的瓜果很是难得,不过武侯府财大气粗,这点东西不在话下。
邵芸琅吃了两块蜜瓜,没记忆中的甜,用帕子低头擦手,等着好戏上场。
前世庆功宴上,她并不知道还有个献礼环节,看着邵宛卿他们一个个给祖父送出精心准备的贺礼,窘迫地想挖个洞钻进去。
也就是这次,外人都说邵家的四位姑娘良莠不齐,好的太好,差的太差,差的是谁,一目了然。
“祖父,孙儿祝您身体健康,福如东海,这些年您征战在外,孙儿也一直没能尽到孝心,这是孙儿为您著的一本书,讲述了祖父的一生,将来作为传家宝传承下去。”
邵子瑜递上一本书,这一幕后来一直被传为佳话,为自己的亲祖父著书,还要传承下去,这份孝心实在别致。
老侯爷虽然不喜欢舞文弄墨,但是长孙的孝心可嘉,他哪有不高兴的。
“子瑜有心了,祖父很高兴。”
接下来,邵家子孙按年龄一一送上贺礼。
邵宛卿送的是一幅沙场点兵图,她亲手画的,老侯爷爱不释手,直夸她有才。
宾客们自然也很捧场,而且实话实话,画得确实不错,当得起才女之名。
轮到邵芸琅时,众人见她两手空空,神色怪异起来,难道她什么准备都无?
邵宛卿一脸尴尬地替妹妹解释,“二妹妹也许是忘了,又或者没什么可送的,是我疏忽了,二妹妹月钱有限。”
“哼,我看她是故意的,月钱有限就不能送贺礼了?大哥哥写的书,大姐姐画的画,哪个费钱了?”邵宛妍心直口快地说。
邵芸琅脸色淡淡,邵宛卿这一招是她惯用的技俩,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玷污她名声的机会。
邵芸琅缓缓走上前,行了礼后笑着说:“孙女这是第一次见祖父呢,祝愿祖父事事顺心如意,身体安康,至于贺礼,孙女确实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文采也不如哥哥姐姐们,就想着给祖父弹一首琵琶曲,可惜我那儿也没什么好乐器,不如借乐师的琵琶一用。”
宴席两侧都安排了乐师奏乐,若不是老侯爷不近女色,梁氏原本还安排了舞姬。
乐师再不乐意也得借,只是心想:可别弹的太难听,污了她的琴。
邵芸琅抱着琵琶坐下,信手一拨,琵琶声如泉水般倾泻而出,她轻抚琴弦,指尖跳动,一首气势磅礴的十面埋伏直击人心。
她没有做铺垫,而是直接开是弹奏**部分,铿锵有力的琴声,犹如在人们面前拉开了一场大战,浩浩荡荡的军队昂首阔步前进,两军殊死决战的激烈场景,血海尸山历历在目。
生在繁华京都的人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老侯爷却深有体会,往事历历在目,多年的艰辛换来了这具不中用的身体以及满府殊荣,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
如果说邵宛卿的沙场点兵图是靠技巧赢得了宾客的喝彩,那邵芸琅的琵琶曲则是感动了老侯爷本人,她也只需要感动这一人即可。
何况这首曲子对老侯爷有着特殊的意义,老侯爷热泪盈眶,双手颤抖地指着她说:“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梁氏脸色一变,跟邵宛卿对视了一眼,然后紧张地看着那个卑贱的庶女昂首挺胸走到老侯爷面前,还亲自拿帕子帮老侯爷擦脸,笑容满面地说:“让祖父伤心是孙女的不是,但您应该高兴才是,您的一生如此波澜壮阔,保护大庆万万子民,您是功臣也是名将,必定要名留千史的,孙女为您感到骄傲。”
这话若是换做邵家男子来说,必定会遭人耻笑,还有功高震主之嫌,但邵芸琅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女,从她嘴里说出这番话只会让人觉得她不懂分寸,连这样的话也敢当众说出口。
但老侯爷听着舒心,嘴上骂了一句:“你太放肆了,这种话以后别说了,身为大庆子民,为大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身为邵家人的职责!”
满堂喝彩。
杨钺盯着那道背影沉思起来,这女人现在就如此厉害了?不是说她在邵家受尽折磨,最后遭算计才做了她姐姐的滕妾,这么厉害的女人真的会被人算计成功?
别是她自己也中意周晁文,主动送上门的吧?
坐在这里的这些人,谁会想到这个女人将来会成为手握朱笔、定人生死的超然存在呢?
邵芸琅退回位置上,同桌的女孩们都惊讶地看着她。
薛二娘子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问:“芸娘,你琵琶弹的真好,是自小学的吗?”
这是个好问题,邵芸琅的视线虚虚地落在梁氏母女身上,琵琶向来是风尘女子学的,可是梁氏从她五岁起就让人教她琵琶,明年的长公主春宴,梁氏便让自己献艺,随之而来的是关于她生母的绯闻。
这个女人一辈子顺风顺水,也就在她母亲身上跌了个大跟头,一辈子的怨恨都加注在她身上,怎么可能看她好?
不过无所谓了,她们那些小技俩自己都熟悉的很,总不会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邵芸琅扒开她的手,点点头,然后拿着水果开始吃起来。
接下来是二房三房的子孙送礼,都中规中矩,没有大房出彩,哪怕四姑娘邵宛妍送上了一尊非常贵重的红珊瑚也只是得了几句称赞,可把她气坏了。
老侯爷身体不好不能久坐,收完子孙的礼就先离场了,离开前朝邵芸琅招招手,让她送自己回房,这个特殊待遇使得邵家其他几位姑娘愤愤不平。
“祖父真是的,那个……有什么好,不就是会弹琵琶,我家的乐师也会,怎么就单单对她另眼相看了。”
邵宛妍本来想借送礼一事博取好名声,结果还不如一个一文钱没出的邵芸娘,她怎会甘心?
邵宛茹心中也恨,不过比她更懂大房的阴私,叹气道:“我们没什么,只是委屈了大姐姐,她那幅画可是画了好几个月的,没想到竟然比不上二妹妹随手弹的一段曲子,我刚才瞧见祖父的随从把那幅画和其他礼品放在一起了。”
邵宛卿用力握住手,指甲刺入肉里,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两位妹妹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姐妹,芸娘第一回 见祖父呢,能得祖父关怀多好啊,一会儿我们去沐园瞧瞧,说不定祖父送了好东西给她。”
“哼,第一回 见就能让祖父偏帮她,真是厉害,看来这些年咱们都看走眼了。”
邵宛茹握住她的手,附和道:“是啊,连大姐姐都看走眼了呢,不过我瞧她行止有度,礼仪规矩都不差,今日倒是没给咱们侯府丢脸,以后四姐妹结伴出行也很不错。”
邵宛妍甩开她的手,“我才不要和她一起出门,一身寒酸相。”
一身寒酸相的邵芸琅走进了老侯爷的院子,为了静养,老侯爷如今住的院子也比较偏,与她的沐园正好遥遥相对。
老侯爷被人抬到床上,半靠在床头,指着床边的凳子说:“坐吧……老李头,去给我孙女弄点吃的来,看她瘦的,女孩子得胖一些才有福气。”
瞎了一只眼的李管家是老侯爷从战场带回来的,这院子里的护卫也几乎都是身有残疾的士兵退下来的,从这一点看,邵芸琅还是很敬佩这位祖父的。
“你叫什么名字?”老侯爷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孙女,刚才大厅人多,他也没听清。
“回祖父,我叫芸娘,是我姨娘取的小名,我想改个名可以吗?”
“芸娘?挺顺口的,不过确实配不上我们武侯府的姑娘,你想改什么字?或者我给你取一个?”
“琅,邵芸琅,祖父觉得这个名字怎样?”
“琅?琅玕似珠者,挺好,就依你,算是你今日夸我的奖赏。”
邵芸琅对这位祖父有些改观,前世从未有过这么轻松的谈话,原来老侯爷是个风趣随和的老头。
“那今日夸您的人可多了,您都给奖赏吗?”
“那当然不,你弹的曲子我爱听,你说的话我也爱听,这就足够了。”
老侯爷还记得,年轻时自己每回远赴边疆,妻子就会以这曲子送行,她说:纵使十面埋伏,独立无援,你也要想想家中的妻儿,为了我们活下来。
结果他活着回来了,他的发妻却早早病逝了。
第21章 姘夫
邵芸琅低着头扯着有些长的衣袖,声音弱弱地说:“其实这也是意外,若早知道今日要给祖父送礼,云琅不会空手来的,还请祖父允许我之后补上一份像样的贺礼。”
“哦?你不知道?”老侯爷打量着这个花骨朵一样的孙女,这一看倒是看出点名堂来了,衣裳是旧的,鞋子也不是新的,头上的首饰也过于简单了,这可不是武侯府姑娘该有的样子。
大户人家后宅的阴私他也懂得,孙女由儿媳教养,他插不了手,不过今天这样的日子都能让孙女打扮成这样出来,可见儿媳心胸也不够宽广。
若是老侯爷知道之前发生在暖阁的事,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邵宛卿能利用穿着的事情羞辱她,她自然也能利用这个机会挽回一点损失。
“老李头,再给我孙女挑几匹好看的料子做衣裳,小姑娘家家就该穿鲜亮的颜色。”
李管家无奈地说:“将军,我不会挑。”
“哈哈……”老侯爷开怀大笑,邵芸琅就这么看着他,稀奇的很,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与刚才又有些不一样。
老侯爷的笑声戛然而止,咳嗽一声,讪讪地说:“你个糟老头子不会挑也正常,带云琅自己去挑,首饰也挑几样,那都是你祖母留下来的东西,以后也是给你们的。”
想起早逝的亡妻,老侯爷的情绪立即低落下来,摆摆手让邵芸琅离开,留自己独自缅怀。
宴席过后,杨钺骑着马离开武侯府,一路上不断有人找他说话,可他心里有事,全都胡乱应着。
等到了长街口,一匹快马奔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杨钺了,马主人勒紧缰绳,用力夹紧马腹,骏马高抬前蹄,发出一声长鸣。
杨钺已经下意识甩出马鞭,鞭子眼看就要抽在马主人身上,对方吓了一跳,翻身滚落在地,然后抱着脑袋大声叫道:“六哥……六哥,你看清楚了再打,是我啊!”
杨钺收回鞭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湖绿色的锦袍,戴着一顶鹿皮帽,眼珠子转的飞快,看着有些眼熟,但记忆中的他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直到对方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他的马脖子撒娇道:“六哥,你怎么去了一趟武侯府连我也打了,是不是侯府的人给你气受了?”
这声音是……“赵殷晟?”
“诶,六哥,是我啊,你怎么了?”
“好的很!”杨钺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可算想起这人是谁了。
当初他回到京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镇国大将军府,彼时这座府邸已经成了忠义侯府,住着柔佳郡主和她的男人孩子。
他死后受封镇国公,妻子封了一品诰命,便宜儿子降爵承袭,小小年纪就成了忠义侯,住着他的宅子,享受着他死后的荣光,可把他恶心透了。
而这赵殷晟就是柔佳郡主的姘夫之一,孩子的生父。
可笑他当年把赵殷晟当成知己好友,领兵出征前还拍着他的肩膀将家里托付给他照看。
结果人家直接照看到床上去了,他再不喜柔佳郡主,也不愿意看到刚成亲的妻子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而且他始终记得这对狗男女在翻云覆雨后还开玩笑说,要多谢他的保媒之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祖母熬了没几年就病逝了,他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杨钺强忍着杀人的**,提起赵殷晟的衣领子将人丢到一旁,恶狠狠地说:“有多远滚多远!”
“六……杨钺,你怎么了?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赵殷晟今年十五岁,长着一张雪白可爱的脸,撒个娇卖个萌就能迷惑一堆老头老太太,但杨钺见了就犯恶心。
“杨钺,咱们不是约好了今夜去清旖楼吗?絮儿姑娘今夜就要上台竞价了,你昨儿还说志在必得,要得到她的初夜呢!”怎么一天一夜的功夫,杨钺就翻脸不认人了。
赵殷晟这一吼石破天惊,今天这条路上全是高官权贵,听到这两衙内又混迹秦楼楚馆,纷纷摇头感叹:镇国大将军和赵国舅的一世英名啊!
柔佳郡主的马车紧追着杨钺过来,也听到了赵殷晟的话,一张脸阴云密布,将掀开的帘子放下,对贴身侍女说:“去查查那什么楼的絮儿是谁。”
“这人奴婢知道一些,听说是清旖楼从南边高价买来的清倌,第一日登台就跳了一支舞,一舞动京城,迷了不知道多少公子哥的眼……”
侍女见自家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吞下了后面一句话:满京城都在传,杨小爷迷恋絮儿姑娘,为她一掷千金,还要在东塔为她修建一座莲花台,专门给她跳舞用。
而今夜若真是那絮儿姑娘的初夜,杨小爷必然是不会放弃的。
“去,把那个女人给我绑回来,本郡主要刮花她的脸,砍了她的腿,看她还用什么勾引男人!”
侍女知道她的脾气,不敢不从。
“若杨小爷知道了……”
“哼,知道又如何,他敢为了一个妓女杀了本郡主吗?”
侍女知道劝不动,只好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
杨钺那头哪里还管什么絮儿姑娘,前世他在京城长大,府里只有一个祖母,对他宠爱有加,所以年少时确实玩的比较疯。
至于那位絮儿姑娘,不过是见她身世可怜多给了一点赏银罢了,谁知道谣言越传越离谱。
当然,他对赵殷晟说过志在必得的话应该是真的,因为当时赵殷晟也看上了絮儿姑娘,执意要纳他进府,他便以此打消他的念头。
他甚至怀疑,赵殷晟后来与柔佳郡主有染,是不是在报复他当时的夺妾之恨。
“啪!”杨钺一鞭子甩在赵殷晟的身旁,溅起的碎石刮伤了他的脸,他惊悚地盯着杨钺,有一瞬间,他以为杨钺会杀了他,却见他沉着脸纵马离开了。
随从们赶忙跑过来搀扶主子,却见赵殷晟裤子湿了一片,竟是被吓尿了。
赵殷晟臊得满脸通红,用力推开小厮,狼狈地爬上马背,骑着马飞速离开这里。
第22章 赏与罚
邵芸琅从老侯爷的院子出来时宾客刚散,身后跟着两名抬着箱子的侍卫,沉甸甸的一大箱东西。
府里的人都知道,老侯爷院子里的侍卫都是他从战场带回来的,是真杀过人的,哪怕身有残疾也没人敢小瞧了。
一路上下人们见到邵芸琅不再忽视无礼,而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想也知道,有老侯爷的宠爱,这位小主子终于要翻身了。
到了沐园,得到消息的丫鬟婆子全都站在院子外迎接,这是邵芸琅第一次见全了自己院子的下人。
她之前有两个大丫鬟,四个粗使丫鬟,还有两个老嬷嬷,如今少了一个大丫鬟,这院子也还有七个人,可除了青碧,她一个也叫不出名字来。
“把东西抬进去,再给两位侍卫大哥包一份点心。”邵芸琅朝青碧吩咐道。
有个婆子嫌她太小气,小跑过来跟她提议说:“姑娘,这两位可是老侯爷身边的人,怎么能用一包点心打发了呢?”
邵芸琅嫌弃她一口黑牙,退开一步问:“那以你的意思呢?”
“当然是得赏几两银子。”
“哦,我没钱,你替本姑娘赏了?”
“这……”那婆子讪讪一笑,一脸尴尬地退开了。
邵芸琅之前没腾出手来管院子里的下人,她不受宠,做再多也不抵蘅芜院那边一句话,不过以后院子里的好东西越来越多,那就容不得那些偷奸耍滑的下人了。
“你们随我进来。”邵芸琅进屋后往椅子上一坐,看着站没站相的丫鬟婆子们,对青碧说了一句:“去后院取点碎石子来。”
青碧不解,但也不敢多问,领着一名小丫鬟出去了,没多久就提着一桶小石子进来。
“在每个人前面放一些,接下来我问的话都老实回答,如有撒谎,就跪在这里不要走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二姑娘脾性软,也没多大本事,他们向来是不怎么听话的,而且也轮不到她们亲自伺候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眼看二姑娘要翻身了,丫鬟婆子们不敢反驳,低头应诺:“奴婢们不敢。”
邵芸琅手里端着茶杯,杯盖轻轻动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只听她淡淡地问:“今日院子是谁打扫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答话。
邵芸琅将茶杯重重放下,冷脸问:“青碧你说,负责打扫院子的是哪个?”
青碧低着头回答:“是……应该是李婆子和二丫轮着来。”
“李婆子?”
刚才给邵芸琅出主意的老婆子站了出来,低头含胸地回答:“是老奴,今天府上办喜事,后厨的人将老奴叫去帮忙了。”
另一位皮肤黝黑的小丫鬟也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回答:“姑娘,今天逢单,本该是由李婆婆扫院子的。”
“你这个贱蹄子,我不在你就不能先扫了?我看你就是想偷懒。”李婆子指着那黑脸丫头呵斥道。
“不是的,我……奴婢今天忙着洗衣裳,没空打扫院子。”二丫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碎石子戳着膝盖,钻心的痛。
“你叫二丫?”邵芸琅单手撑着脑袋说:“这名字不好,你以后改名叫墨香吧。”
一屋子下人集体懵了,青碧赶紧提醒邵芸琅,“姑娘,大少爷身边的书童也叫墨香。”
“嗤,一个下人而已,还犯了重名的忌讳不成?”邵芸琅虽不记得这些丫鬟婆子了,但她会看人,二丫明显是四个小丫鬟里最老实的。
“以后你就负责打扫我的卧室和书房,院子让李婆子扫。”
得了新名字的小丫鬟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膝盖的痛也忘了,磕头道:“多谢姑娘,墨香会好好干的。”
“起来吧,以后除了青碧和墨香,任何人未经本姑娘允许不得进出这间屋子。”她抬头扫了一眼其他人,又问:“今日都有谁进过这间屋子?”
一片沉默,没人回答,是不敢也是不屑。
“我屋里丢了一块玉佩,上好的和田玉,上面刻画着鲤鱼跃龙门,谁拿了?”
一听丢东西了,大家不淡定了,纷纷表示不是自己。
“姑娘,奴婢今日辰时是进过您屋子,不过那会儿春熙姐姐来了,奴婢进来奉茶的,之后就没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