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陪我走一趟。”宁王皮笑肉不笑地道着,朝身边的健壮男子点头,示意他们把宋积云抓起来。
电光石火间,宋积云突然明白过来。
“等等!”她喝斥道,“那些流民,是你引过来的!”
宁王愕然,随后颇有些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算你聪明。不错,那些流民就是我引过来的。”他恶意满满地道,“你有机会随他们一起离开京城。”
宋积云脑子转得飞快。
如果宁王想泄愤,大可直接杀了她。
要带她走,多半是为了对付元允中。
只是不知道他的人是怎么进的京?又准备怎么出京?
宋积云心急如焚,却半点也不流露出来,还只能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我,我不走!你小心元公子知道了找你算账。”
“哈哈哈!”宁王再次大笑,得意地道,“那要他能找到我才行。”
他脸一沉:“带走!”
几个健壮的男子上前就要拉宋积云。
她一甩手,道:“我自己走!”
大步朝前走去。
宁王看见了躲在她身后的大皇子。
他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宋积云一面快步朝外走,一面忙骂骂咧咧地道:“藩王不得无故进京。你不仅无故进京,还无故离京。你这是要造反吗?你有多少兵马?敢和朝廷作对。你就不怕你被抄家削藩吗?”
宁王立刻翻了脸,虽然不再注意怯生生样的大皇子,却扬手就朝宋积云扇了过去:“臭娘们,真以为你攀上了元家就是飞上了枝头的凤凰!”
宋积云也不客气,一脚就朝他下三路踢去。
事出突然,宁王捂着裤裆趔趄了两下,立刻就被身边的人扶住了,喊着:“王爷!”
他脸色铁青,指着宋积云叫嚣道:“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男子有片刻的迟疑。
宋积云惹怒宁王就是想保住大皇子。她见状立刻低头就从几人中间跑了出去。
几个男子在院子里把她逮住。
宋积云见香簪几个丫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心里凉飕飕的,腿都软了。
“臭、婊子!”宁王骂道,撸着衣袖就要亲自动手收拾她。
一支箭突然朝宁王射过来。
“王爷!”有一个男子眼疾手快地扑在了宁王的身上。
“扑!”的一声,男子身上溅出血花。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又有七、八支箭朝着宁王射过来。
“王爷!”几个男子此起彼伏地喊着,朝宁王涌过去。
宋积云则被人拽着衣领,躲在了旁边的枣树后面。
熟悉的残荷熏香味道扑面而来。
是元允中!
他出门前她亲自给他挂的香囊。
宋积云心里明镜似的,可手脚却不听使唤。
她听见自己声如蚊蝇似的喊了声“元允中”。
“没事了,没事了!”元允中轻轻抚着她的背,可以感觉到他声音里的隐忍,愤怒和小心翼翼。
她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嘴角翕翕,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距生离死别这么近。
她紧紧地抱着元允中,慢慢回过神来,忙道:“大皇子!”
“徐光增看着呢!”元允中道,声音非常的冷酷,拍着宋积云的手却非常的轻柔,“他要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也不用办差了。”
宋积云“嗯”了一声,渐渐缓过气来,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元允中却捂着她的眼睛,道:“你随我来!”
宋积云听到了夹杂着刀戈撞击和厮杀的吼声。
她跟着元允中走了。
声音渐行渐远,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坐在自家后罩院的一间厢房里。
“我送你去我外祖父那里。”元允中顿了顿,道,“那边有我外祖父家的世仆护卫,有些还曾经跟着我外祖父打过瓦刺。就算京城有什么事,我外祖父也能带你去南京陪都。”
宋积云一把拉住了元允中衣袖,声音紧绷地道:“你要干什么?”
元允中一愣。
宋积云定定地望着他,等着他回答。
静默中,邵青推门而入:“公子,宋老板,我带了殿下过来。”
两人齐齐回首,看见了被邵青夹在胳膊下面,脸涨得通红的大皇子。
宋积云不禁莞尔,搂着跑到她身边的大皇子,摸了摸他的头,温声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宁王是来找我算账的,与你没有关系。是我连累了你。”
大皇子乖巧由她摸着头,半晌才轻声地道:“不是。是你护着我。我知道。”
(本章完)
她眼眶湿润,都有点不敢问下去了。
元允中忙道:“他们都没事。宁王可能不想惊动隔壁邻居,用了蒙汗药。”
宋积云悬着的心立刻落了下来,还想问问具体的情况,徐光增狼狈地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睃元允中一下地低声道:“元大人,宫里来人了。接大皇子回宫。”
元允中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温声对大皇子道:“别怕。这次事发突然,对你而言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这次皇上把你安置在了乾清宫,你以后看到皇上的时候会多起来。”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皇上也个普通人,他说话有些困难,你在他面前的时候要有耐心,等他把话说话。”
这就是在指点大皇子怎么做人了。
宋积云强压着心中的惊讶看了元允中一眼。
元允中已牵了大皇子的手,道:“我送你回宫。”
大皇子温顺地点了点头,和宋积云送别。
宋积云和元允中送他从后门出了宅子,上了宫中派来的马车,邵青和另一个面目陌生的魁梧男子带着羽林卫的人陪大皇子离开了口袋胡同。
徐光增“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元允中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元大人,您可得救救我!”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宁王会这个时候蹿到这里来的。我哥这次是保不住我了。元大人,看在我们同在景德镇相识一场的份上,求您给我在皇上面前说句话吧。别的我也不敢想,只求能保住一条性命,以后能苟延残喘了此余生足以。”
元允中却冷冷地道:“你来口袋胡同的时候,宫里应该有所交待吧?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若是按宫里的要求当值了,不可能让宁王的人溜进来。
徐光增不敢隐瞒,可还是习惯性地为自己辩解:“我们真的哪里也没有去!就是去胡同口的小吃店喝了两杯小酒。”
当值的时候是不能喝酒的。
元允中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打发他道:“这件事我会和你哥哥商量。”
徐光增三魂七魄都定了定,连声道:“好,好,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元允中点了点头。
徐光增迫不及待地跑了。
在他的心里,元允中虽然不太好相处,可元允中若是答应和他哥哥商量,以他哥哥的大方劲儿,肯定能想办法打动元允中帮他说话。甚至元允中说要找他哥哥商量,有可能是向他哥哥索取些什么。
宋积云倒奇怪,道:“你就这样打发了徐光增,万一皇上真的要追查他的失职……”
元允中不以为然,道:“他原本就不能当家作主,我和他说什么。”
好吧,只要他别因为徐光增的事被人忌恨上了就行了。
元允中就督促着她赶紧收拾东西搬去镜湖先生那里,并道:“这里毕竟出了血光之灾,你住在这里肯定很害怕。有外祖父做伴,你也安稳一些。”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宋积云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非要我去镜湖先生那里住?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元允中原本还想支支吾吾的,可当他看到她明亮如夏日的眼睛,只盛着他的身影时,那些安抚的话让他顿时有些难以启齿。
宋积云冷静自持,机敏聪慧,越是遇到难事越稳沉,她虽然是他应该保护的人,也是能与他并肩的人。
他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温柔了。
“皇上想给宁王一个教训,将他圈禁在了四夷馆。”他悄声和她耳语,“谁知道他一下子慌了神,还以为皇上不是想把他圈禁到死就是想杀了。特别是当他听说瑞昌郡王要进京之后,铤而走险,引了流民进京,从四夷馆跑了出来,想趁乱逃出京城。”
宋积云目瞪口呆。
她之前听元允中说想换个人做宁王,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她还以为元允中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做这件事,没想到宁王已经被圈禁起来了。
元允中继续道:“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与宁王有关系。皇上还派人去安抚流民。直到四夷馆的人发现他不见了,众人这才开始怀疑他。”
“说来也巧。”他道,“我给你房子的时候,是我一个在兵部任给事中的师兄介绍的。他就住在这附近。我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他,他正匆匆往兵部去。说是那些流民出了事,将皇上派去调解的一个官员打死了,皇上要调亲军十二卫的人,他临时被叫回兵部当值。让我这几天都小心点,没什么事不要乱出门。怕有闲帮趁机闹事。”
宋积云神色渐凝。
元允中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外祖父知道我已打定了主意去景德镇,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住到外祖父那里去,就折了回来。”
结果远远的就看见宁王带着人在踢她的门。
他此时想想还有点后怕。
要是他晚来一步……
他抑制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得找个大夫看看才行。”
他劝她:“我外祖父的医术也很不错,你去了,正好让他老人家帮你看看。”
口袋胡同她是住不下去了。
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去镜湖先生那里,她也是不愿意的。
“有没有其他安全的住处?”宋积云想了想道,“我知道此时不是我挑挑捡捡的时候,可若是能挑挑捡捡,还是让我任性一些好了。”
她朝着他抿了嘴笑。
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元允中心中悸动,道:“那就只能住到我那里去了。”
宋积云讶然:“你还有其他的宅子?”
元以中点头,道:“没有这边的宅子好,在都察院草帽儿胡同那块儿。我庶吉士的时候在都察院观政,外祖父就将外祖母留给我在宣武门大方胡同的宅子卖了,换了现在的这个宅子。我一直想带你过去看看,一直没有机会。正好,你今天去我那里串个门。”
宋积云松了口气。
郑全匆匆赶了过来,激动地道:“东家,您没事就好。”
宋积云道:“香簪她们呢?”
郑全不由看了眼元允中,道:“姑爷让我们收拾东西换个地方住。把这宅子托人卖了。”
宋积云也不喜欢住出过事的宅子,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她认可道:“我们搬去元公子的宅子小住些时日。”
如果可能,她觉得在京城买幢房子也是不错的。
郑全恭声应“是”,转身忙去了。
宋积云就拉了元允中衣袖,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刚才想着把我送去镜湖先生那里之后,准备去做什么呢?”
(本章完)
他原本就没有想能瞒得住宋积云。
“那些流民不知道被谁怂恿,打死了朝廷命官。”他低声道,“以皇上的禀性,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些流民的。”
他望着宋积云:“这些流民很多连盐都没有吃过,懂什么民变?不过是受人利用,被有驱使罢了。”
宋积云赞同。
“可若是没有我和宁王的龃龉,”他垂下了眼睑,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窝形成了一道月牙形的阴影,“他们又怎么会受人利用?被人驱使?”
“我,”他顿了顿,“我想自荐,去处理城外流民之事。”
宋积云下意思地想,想去就去。
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她立刻反应过来。
这可不是她所处的时代,各种公关手段频出,就谈判失败,被围攻,也不过是架直升机的事。
五万流民,若是暴动了,被围攻,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
她不由紧紧地拽住了元允中衣角:“不,你能不能不动。我们想其他的办法。”
她脸色苍白如雪,眼底第一次流露出畏惧之色。
元允中突然笑了笑,把他抱在了怀里。
“云朵,谢谢!”他轻柔的声音在她的了耳边想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隐隐有种感觉,你特别固执地追求公平的对待,平等关系。对待身边的仆妇更是如此。别人也许是为了让他们忠诚,可你不是,你不过是习惯如此的对待人。”
他吻了吻她头顶:“你知道吗?我起了出城去处理流民的念头时,我最先担心的不是我能不能回来?会不会受伤?而是你会是什么态度?”
宋积云回过神来,想着他的话,隐隐明白他的意思。
“你怕你支持我去。那会让我觉得,我在你心里,也许和其他人一样,我身为朝廷官命,本就有救民于水火的职责。何况这件事与我有关。”他道,“又怕你阻止我。我会心软,会害怕遇到危险,怕我以后不能护着你。”
宋积云听得眼眶酸楚:“我想在你的事上自私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元允中搂她搂得更紧了,恨不得想把她揉进自己的心里似的,他喃喃地道,“我答应你,紧急关头,我一定先护着我自己行不行?”
若他真是这样的人,就不会想着去调停这场民变了。
宋积云闭着眼睛,依偎在他的胸膛,半晌没有吭声。
“我们能不能先说服皇上?”她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只要皇上同意网开一面,抓住宁王那些扇风点火的人,大多流民是不是可以依法安置?”
“嗯!”元允中道,“就怕大家都觉得乱世用重典,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那你先去求皇上。”宋积云坚持,“看看皇上怎么说。”
在这个世道,若是没有皇上的支持,局面崩坏,元允中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且还得保证元允中和那些流民周旋的时候,朝中始终有人支持他,否则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元允中的处境也很危险。
她渐渐的冷静下来。
流民的事既然是元允中的一个心结,就算她能拦着他,他往后余生也不会安宁。
有些人,人生的追求之一就是问心无愧。
她既然决定和元允中在一起,就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宋积云慢慢地放开了他,道:“我先跟你说明白了。你要是不在了,我肯定会改嫁的。”
元允中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还心情颇好地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瞪他一眼,抢回自己的青丝,正色地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他看她的目光柔情如水,“我不会辜负你的。我还想和你白头到老呢!”
宋积云却只觉得心酸。
她道:“那你送我去镜湖先生那里吧!”
元允中愕然。
宋积云斜睨着他:“你不是还要赶着去见皇上吗?安外必先攘内。把我送去了西江米巷,你也好赶紧进宫去。”
“好!”元允中笑道,眼睛明亮如星,熠熠生辉。
宋积云无奈地暗暗摇了摇头,由他陪着上了马车。
车驾出胡同的时候,她发现他们家门口进进出出的全是官差。
元允中拉了她的手,安慰她道:“别担心,这些事王华人处理的。”
口袋胡同在城东,西江米巷在城南。马车穿过半座城,走了快一个多时辰才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如意门四合院前。
邵总管可能提前得了信,已带着几个仆妇在门口等。见到他们的马车,立刻迎上前来,给元允中和宋积云行了着礼后笑眯眯地道:“老太爷听说宋姑娘过来了很是高兴,已经在屋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元允中闻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非常灿烂,是那种从心底流露同喜悦的欢喜,和平时那种内敛中带着几分克制的笑容完全不一样。不仅如此,他的声音都飞扬起来:“是吗?那老爷子用了早膳没有?都吃了些什么?谁陪着?是在书房还是厅堂?”
他还怕宋积云听不懂,向她解释:“外祖父过了六十大寿之后就不怎么喜欢出门了。每天都睡到巳初才起床。一天也只吃两顿。”
宋积云看了看天色,应该巳时刚过。
“老太爷和平时一样,早上起来用了一碗白粥,一个白煮蛋,一碟子小白菜,一碟子酱黄瓜,一碟子红烧鱼块。”邵总管一面回着元允中的话,一面领着他们进了门,“因宋姑娘过来,老爷就没让黄先生他们陪,在花厅那里等着您过来呢!”
元允中就对宋积云笑道:“黄先生字云峰,是正统十四年举人。我外祖父从前的幕僚。外祖父致仕后,他无意仕途,就在外祖父府上做了客卿。平时陪着外祖父说说话,写写字,应酬应酬老朋友。人很是和善。”
宋积云微笑着点头,心里却琢磨着元允中话。
他问镜湖先生是在书院还是在厅客。在书房待客,有亲昵之意。在厅客待客,有尊重之意。镜湖先生明明知道她要来,而且是第一次来,却在花厅这种平日里用来小憇的地方见她,是什么意思?
她望了一眼满心欢喜的元允中,暗暗挑了挑眉。
姐妹们,大家先将就着看,等会改错字。
(本章完)
镜湖先生的四合院看似普通,走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
遮天蔽日的高大的树木,弯弯曲曲的抄手游廊,碧绿的湖水,摇曳生姿的锦鲤,桃色的木槿、白色的蜀葵、朱色的石榴、紫色的半支莲,姹紫嫣红,开成了一片。行走其中,让人误以为自己在某处江南园林。
宋积云不动声色,和元允中并肩去了花厅。
花厅镶彩色琉璃,十二扇的槅门大开,黑漆圆桌旁一位身着竹青色直裰的男子正对照着本书在摆弄着棋子。
“外祖父!”元允中冲着那男子高声道,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男子起身,和元允中差不多高矮,清瘦的面容,头发乌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开阖间泛着清冷的冰霜,却在视线落在元允中身上时,冰雪消融,如春日般泛着暖意。
“小四过来了。”他语气温和,气质儒雅上前几步,笑吟吟地打量着元允中,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外祖父!”元允中恭敬地向男子行礼,高兴地将宋积云拉到身前,眉宇间带着几分骄傲地向男子介绍“这是宋小姐”,又得意地向宋积云介绍“这是我外祖父,你跟着我大堂兄他们称镜湖先生好了。”
“宋小姐!”镜湖先生笑眯眯地道,看着亲切、随和、热情,可宋积云却能敏锐地感受到他隐隐的排斥。
看来这位镜湖先生并不像元允中说的那样,认同了元允中的选择。
宋积云笑着给镜湖先生行礼,喊了声“镜湖先生”。
元允中高兴地向镜湖先生说着他们的来意:“就怕十二卫连个城门都守不住,宋小姐住在您这边,也安全点。”
镜湖先生显然和元允中的关系非常亲密,不像祖孙,而是像朋友般调侃道:“知道了。保证把你的人护住了,等你来接她的时候,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交给你。”
元允中和外祖父之间也很亲昵,不仅没有赧然,反而大大方方地道:“那您可得说话算话。要是宋小姐少了一根头发丝,我肯定不会和您罢休的。”
“你这可真是典型的有了媳妇没了娘。”镜湖先生打趣地笑着,拍一下元允中的脑袋,“难怪你娘不待见你。我可只有你娘这一个女儿,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哄哄她,让让她?”
元允中闻言不满地皱了皱眉。
镜湖先生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你自搬到了草帽儿胡同就难得来我这里一次了,你和你娘如同我的手心和手背似的,你隔三岔五的和你娘闹腾,我连抱怨一句都不行了。”
元允中顿时有些无奈。
镜湖先生的目光就转到宋积云的身上:“宋小姐,让您看笑话了。小四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我身边又没有多的孩子,不免对他有些娇惯,说话也很随便。”
元允中立刻不满地喊了声“外祖父”。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镜湖先生再次宠溺地道。
宋积云微笑地看着。
若真是没和她见外,又怎么会对她这么客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一直以来,反对她和元允中婚事的都是元允中的父亲和母亲,元允中针对的,也是他父亲和母亲。而在元允中的嘴里,镜湖先生虽然一开始不赞成,后来在他的坚持下却是改变了主意的。
恐怕这个改变主意,是发现元允中下定了决心,怕态度太强硬了,元允中起了叛逆之心,不得不用的怀柔手段吧?
这位镜湖先生果然老谋深算。
宋积云笑盈盈地道:“镜湖先生客气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元公子在长辈面前如此放松,可见您对元公子的喜爱。我怎么会觉得您随便?我见了只会羡慕,觉得您宽和。”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不由在空中碰了个正着。
一个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冷漠疏离,一个眼里带着洞察世事的敷衍应付。
镜湖先生一愣。
平时观察力极强的元允中,此时在面对自己两个最亲近的人时却卸下了一心的心防,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说,还用镜湖先生能听到的声音佯装和宋积云说着悄悄话:“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我外祖父待人很是随和的,你在这里住久了就能感受到了。”
对镜湖先生道:“宋小姐的围棋下得也很好,还擅长画花鸟,通音律,您没事的时候,正好可以替我多陪陪您。”
调节着气氛。
他极力地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想让他最亲近的人能彼此喜欢、欣赏,相处和睦,友好。
宋积云心中一软,暗叹。
她自然不会让元允中为难,可也没准备去讨好镜湖先生。
当然,像镜湖先生这样的人,她觉得自己也未必能够轻易的讨他欢心。
既然两人都在元允中面前演戏,何不把这戏演得更好看。
“你放心,我肯定会代你陪着镜湖先生的。”宋积云抢在镜湖先生之前嫣然地对元允中道,“看你有多博学就知道镜湖先生有多厉害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我肯定不会放过的。”
元允中忍俊不禁。
别说,这还真是宋积云的性格。
她总是抓住一切能学到东西的机会,而他外祖父又是个愿意为人师表之人,说不定他这歪打正着的,有可能真的让她和他外祖父结下师徒情谊呢!
“嗯!”他道,看她的目光是不容错识的柔情蜜意。
镜湖先生眸底的寒意更冷了几分,可面对心高气傲的外孙,他的神色却更平和了,道:“赶紧带着宋小姐下去休息吧!我看宋小姐神色颇为疲惫。来日方长,有什么话等你从衙门回来了我们再说。”
元允中应诺,带着宋积云就往已经收拾好了的西跨院去,并在路上向她介绍:“我外祖父是经过夺门之变的人,行事低调,东、西跨院都是后来想办法买下来的,却依旧保留着两边的大门。不知情的,还以为住着三家人。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从西跨院那边的大门进出。”
宋积云笑着应“好”,随着他一路走一路看着风景,在西跨院安置下来。
元允中去了宫里。
只是他前脚刚走,邵总管后脚就过来了,恭敬地朝她行礼,道:“老太爷请您过去叙话。”
宋积云微微地笑,道:“在哪里?”
邵总管道:“在书房。”
姐妹们,等会捉了虫虫再替换。
(本章完)
镜湖先生的书房和花厅完全不同。
花厅遍植绿树和花木,黑漆醉翁椅上随便地搭着黄藤色的绒毯,玛瑙围棋子散落在云母做成的棋盘上,一旁的小几上还放着本看了一半的话本子。书房虽然同是黑漆家具,长长的书案上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太师椅上是猩猩红的湖绸坐垫,茶几一尊天青色汝窑花瓶,插着朵硕大的白色蜀葵,有风从半掩的窗棂吹过,带来窗外湘妃竹林沙沙作响的声音,室内静谧如无人。
“宋小姐,”镜湖先生站在书案前,手中的湖笔蘸满了墨汁,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在他面前的宣纸上,“请坐!”
他说着,低头写了几个字。
宋积云落落大方地打量了四周一眼,这才坐在了书案前侧的太师椅上。
四周全是各式各样的书籍,偶尔可见几块放置墨锭的锦盒。
书案前的大画缸里则是林立的卷轴。
不知道是画还是字。
她在心里想着。
觉得这太师椅坐着太硬了,就算是放了坐垫还是让人不太舒服。
好在是小厮给她上了茶点。
她悠悠闲闲地喝着茶。
下马威嘛,元允中的外祖父应该没那么快理会她。
不过,既然是下马威,干嘛还要上茶点,是为了在她面前展现大家族的规矩和体面吗?实际上大可不必。既然已经做得出下马威这种事了,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若是她,连个椅子也不会给的。
宋积云天马行空地想着,还尝了尝茶点。
太师饼、枣花酥、福字饼,全是京城小吃。听元允中说,元家是苏州人,王家是川渝人,客人来家里,不上家里的特色小吃,上的却是出门就能买到的京式点心。也太不走心了。就算这里是王家,镜湖先生多年在京城为官,口味变了,可镜湖先生那么喜欢南京,还在南京置产,怎么也应该弄点南京的特产做茶点吧。
她有些嫌弃地吃了半块太师饼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