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吱吱  发于:2023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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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允中笑道:“我是真的听你安排。”
“那你就在我这里先歇歇脚好了。”宋积云拿了漳绒毯子铺在罗汉榻上,“你小憇一会儿,皇上既然答应你给我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想必三司对我的态度不会太差。你此时隐一隐,万一我和三司谈崩了,你还可能从中回旋,给我做个和事佬,当个后手。”
她并不想轻易树敌。
元允中点头,心里还是惦记着怕宋积云受委屈,根本睡不着,半倚在罗汉榻上看书。
宋积云则去换了身见客人的衣饰,去了厅堂。
一共有五个官员在等她,他们高矮胖瘦不一,有的穿四品云雀补子,有的穿着五品白娴补子,有穿六品鸶鹭补子的,还有一个穿着八品黄鹂补子。
众人寒暄之后宋积云这才知道,他们中有两个是大理寺的,有两个是刑部的,还有个是都察院的。
那个都察院的就是在场唯一的一个八品官员。他率先说话:“我就是来看看,把事情经过禀告上峰就行了。你们随便问,我就不参与了。”
刑部那个四品官听了冷哼了一声,怒目道:“都察院都成了元家门生了吗?”
都察院的对他却毫不畏惧,冷笑着起身,朝东边拱了拱手,道:“臣乃天子门生,尊天子行事。不比一些衙门,早已不知道自己尊奉的是谁,连人都没见着,就先给别人定了罪。我看某些人才是真正的门下走狗!”
“你说话要负责任。”大理寺的一个官员听了脸色一沉,道,“你们都察院对百官有举劾之责,应该谨言慎行才是,怎能无凭无据,随便辱骂同僚。非君子行径。”
刑部的其中一人也跳出来指责都察院的。
宋积云目瞪口呆。
她这里还没有开骂,他们就自己先吵了起!
她可没工夫在这里等这些人打嘴仗。
“诸位大人,”宋积云起身阻止,道,“诸位大人有什么要问我的?众位大人早点问过了话,也可以早点交差不是。”
大厅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有片刻的死寂。
刑部另一个四品官面露窘然,喝了口茶,这才道:“宋氏,我等奉皇命来问你话。”
宋积云这些日子在宫里无聊,学了些规矩。
她站起身来,恭敬地朝着皇宫的方向福了福,这才道:“民女谨听教诲。”
刑部的四品官员赞赏地点了点头,道:“有人告你家祭瓷乃是用骨灰烧制而成,此事是真是假?”
宋积云当然否认,并道:“我可以公开我家祭瓷的配方,并在诸位大人的监督之下按配方当场烧制曾经帮御窑厂烧制的祭瓷。诸位大人可以拿了宫中的祭瓷进行对比。”
刑部的四品官一愣。
他没想到宋积云会釜底抽薪,直接公布配方。
要知道,这配方可是不传之密,宋积云把这配方公布出来,以后所有的烧瓷人都可以烧了媲美贡品的祭瓷,宋家就再也不可能一枝独大了。
他不禁道:“你可商量过你们家族老?”
这可是家族兴衰的大事。
他微微皱眉,觉得就算是为了救宋积云于囹圄,宋积云答应,宋氏族人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宋积云笑道:“我们宋家窑厂曾经给御窑厂烧过两种祭瓷,一种叫玉瓷,一种叫甜白瓷。这两种瓷器我都可以把配方公布出来。可是,”她目光凌厉地扫视了在场众位官员一眼,声音也变得冰冷如霜,“总不能是个人,上嘴唇和下嘴唇这么一碰,就能诬告别人有罪,那这天下岂不大乱了!”
“怎么可能?”大理寺之前和刑部打嘴仗的那些官员道,“他们就不怕挨板子。”
宋积云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掩饰对他的不屑,道:“既然有人告我说我们家的御瓷不洁,那就也把她请出来,用她的所谓的宋家祭瓷的配方烧一炉窑才是。”
她倒要看看,宋桃怎么把骨灰加进去。
要让大家看看,宋桃是怎么诬陷她的。
大理寺的官员很不服气,还要说什么,刑部另一位官员却击掌道:“此法甚好!若是谁都闲着没事就去告状,我们这些官员岂不是要忙死?”
都察院的官员也叫“好”,道:“正好以正视听!别以为有张嘴就能乱吠!”
被宋积云怼的大理寺官员还想说什么,但其他五个人都觉得好,他嘴角翕翕,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几位官员找到了解决这桩公案的法子,都很高兴,起身走了。
宋积云留他们晚膳。
众人都婉言拒绝了,都察院的那位更是道:“案子还没有定下来,我等理应避嫌。宋氏你白衣之身不知道规矩,这次就算了。下次切不可如此。”
宋积云忙恭声应下。
回到书房,元允中问她:“真的要把配方公布出去?”
(本章完)

洪熙吗?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她出宫了?
宋积云给元允中端了几块配茶水的小点心,道:“我去看看就回来。”
元允中点头。
宋积云去了会客的小花厅。
洪熙正焦急的等着。见她进来,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仿若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才开口道:“有元公子庇护,我知道你肯定没事的。”
那声音,怎么听着带了几分苦涩。
宋积云狐疑地朝他脸上望去。
他神色如常,温和有礼。
可能是她听错了。
宋积云想着,洪熙已经开始问她宫里的事情,这点思绪也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脑海里。
宫里那些罅隙她不方便说,也不应该说,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些进宫的见闻。
洪熙听得津津有味,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还安慰她,“老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也算逢凶化吉,以后肯定都会顺顺利利的。”
“承你吉言。”宋积云和他客套一番,他说说开铺子的一些进展,就起身告辞了,“你刚回来,三司的人又刚走,你肯定很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等过些日子你清闲下来,我再来看你。”
宋积云的确有点累了,没有挽留他,亲自送他出了门。
回到书房,元允中睡着了。
手中的书落在地上,斜斜地倚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紧闭的双眸安祥静谧,只有风悄悄穿窗而过,插在天青色梅瓶的栀子花瓣微微地颤动。
宋积云心中涌起无限的柔情。
他应该累狠了。
日夜兼程地从泰山赶回来,立刻进宫去给她向皇上求情,连夜去红螺寺给她求来平安符,又一直等着三司的人走。
她俯身在他的额头留下一个轻轻的吻,温柔地给他掖了掖绒毯。
三司那边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定了三天之后在玻璃厂让宋积云自证清白。
到时候她得砌窑烧瓷。
宋积云送走三司过来送公文的人,问王华:“可知道诬告我的人怎么样了?”
元允中这几天忙着给写皇上写各种泰山祭天的题本、揭帖,有时候这些题本和揭帖会转到礼部或者光禄寺,礼部和光禄寺的人还会去问,一去衙门就别想脱身,王华就依旧被他留在了宋积云的身边。
宋积云就派了王华跑外面的事。
好在是郑全跟着他这些日子,也虚心,慢慢也能帮上点忙,他才不至于忙得脚不沾地。
“说是到时候让她也烧个窑。”王华不无幸灾乐祸地道,“用她说的配方。都察院的傅大人还特意派了人去问那位宋小姐,是用人骨还是牛骨?到时候了三司也好给她准备好骨头。”
这话够绝的。
至于王华说的傅大人,就是当初三司联袂而来的那位穿黄鹂补子的八品官员。
宋积云忍俊不禁,道:“那天大理寺的人说他巴结元家?”
王华很肯定地摇头,道:“我专程回去问过邵大总管了,那位傅大人真的和我们家没关系。他应该是和大理寺现在的少卿有些过节。据说傅大人的恩师是天顺四年的祭酒,大理寺少卿和这位祭酒曾经是好友,后来这位祭酒因为舍监坍塌事件被弹劾,有传言说是大理寺少卿做的证,加上这次您的事是这位大理寺少卿主理,他是因为针对大理寺,才会让人觉得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还趁机给她讲了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的几桩公案,全是官员间因一些小事引起的纷争和结仇,和菜市场大妈吵架也没什么区别。
宋积云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之后她和王华商量:“我之所以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烧瓷器,一来是为了自证清白,二来也是想让京城更多的人知道我们宋家窑厂,宋氏瓷器,把我们家的名号打出去。自然是越多人知道这件事越好。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件事吆喝得京城人尽皆知,都跑来看热闹。”
王华听着眼睛都亮了,但随后他顾忌道:“那恐怕得好生准备准备。”
要是这一窑烧下去,只能成三、五个碗,那就不是扬名而是被打脸了。
宋积云笑道:“你放心,我烧瓷的手艺还成。”
王华没有亲眼见过,就算她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但他也不至于在她信心满满的时候泼冷水,遂笑道:“城里那些讨饭的小乞丐都是有领头人的,我们家老太爷常年施米施衣,这样领头的小乞丐我认识好几个,我到时候让他们帮着宣传,肯定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这件事的。”
宋积云就到斜街二条胡同的作坊,把作坊的师傅都聚在一起叮嘱了一番,谁负责带到京城的昌江帮砌窑,谁负责泥料的运送,谁负责管束进京的窑工,都一一责任到人,做了安排。特别是负责管束进京窑工的小郭师傅:“最怕这几天有人算计我们,让我们到时候烧不成窑,你们得格外注意,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等过了这几天,我专门放几天假,让你们出去好好逛逛。到时候我给你们发三倍工钱。”
众人一阵欢呼,有窑工甚至表示:“东家你放心,我连喝水都仔细地闻闻有没有味道,决不让人钻了空子。”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笑。
甚至有人打趣那窑工:“你是吃过蒙汗药还是泻药?你又不知道有没有味道。”
那窑工听了摸着脑袋呵呵傻笑,道:“反正我听小郭师傅的,他让干啥就干啥。”
小郭师傅笑骂道:“你应该听东家的。东家让干啥就干啥!”
大伙儿听着又笑了起来。
宋积云也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唇角带笑地去了秦公公宅邸。
她出宫后还没有去给葆光仙君道谢。
葆光仙君看到她很高兴,先是把宁王和三司的人狠狠地骂了一通,然后道:“你要是还不出宫,就见不着我了。我马上要回龙虎山了。等我回了京再来找你玩。”
宋积云觉得他办事还是很靠谱的,道:“你放心,京城铺子的账目绝对干净。你下次回京,就等着收钱好了。”
葆光仙君喜笑颜开,要把苗公公介绍给她:“苗公公说你这个人仗义,答应给他的钱一分都没有少,可交!”
“多谢你们看得起!”宋积云笑道,说了三天后在玻璃厂烧瓷的事,如果有空闲,让他也去捧个场。
葆光仙君最懂这些,他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不仅自己去,还把我的几个兄弟都带过去。肯定让那大理寺没脸。”
“那倒不至于。”宋积云失笑,道,“去捧个场就行了。这是件小事,还轮不到您和您兄弟们出手。”
葆光仙君被她捧得很高兴,喜笑颜开地送她出了门。
只是宋积云一回到家里,就看见了满脸焦虑的周正。
“东家,出事了!”他急急地道,“市面上竟然买不到烧玉瓷的白泥岐土了。”
(本章完)

第338章
宋积云的父亲宋又良非常的喜欢瓷器,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断地做出与众不同的好瓷器来。
他年轻时去南京进原料认识了一位福建的商人,那位商人向他介绍了自己家乡的德化瓷。洁白如玉的釉色,细腻温婉的雕工,顿时让他惊为天人。他特意去了一趟德化,带回来了德化瓷用的白泥歧土,烧出了宋家独特的“玉瓷”,成为皇家祭祀用的贡瓷。
为了不让人发现宋家玉瓷的秘密,他不仅将白泥歧土改了名字,而且还高价委托人专门从福建德化给他送泥。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有些烧瓷的人难免有所怀疑,可又因德化瓷和景德镇瓷器烧制的温度有着非常微妙的不同,一直无人真正窥得其缘由。
可那到底烧的是德化白瓷。
这也是宋积云为什么一开始主持宋家窑厂就想办法推出了甜白瓷。
如今她要在众人面前公布宋家祭瓷的配方,并用此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烧出宋家祭瓷,她第一件事肯定是想办法弄到白泥歧土,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和好几位琉璃厂那边卖白泥歧土的商家悄悄下了订单,约定了金额巨大的违约金。
可现在,周正却告诉她,买不到白泥歧土。
宋积云心中一沉,面上却不显。
“你先别急,歇口气,”一面往里走,一面道,“昨天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有两家说没办法弄到白泥歧土,愿意按契书赔偿我们。还有三家说一定会依约把货送到斜街二条胡同去的,甚至有一家说货在通州码头了,他们已经让人出城去拉了,最迟今天中午就能送过来。”
她在屋檐下站定,神色肃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周正很是沮丧,道:“你进宫的时候就吩咐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买到白泥歧土,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当众烧一炉窑。我不仅把市面上卖白泥歧土的铺子都跑了一个遍,还私底下找了两个福建德化那边的跑商,出了高价托他们帮着带货。
“我怕人发现,还特意找了个中间商,谁知道最后还是出事了。
“说货已经在通州码头的那一家掌柜的说,他们高价从天津买的白泥歧土就在昨天晚上,突然被通州巡检司的人给查抄了。说他们泥里藏着私盐,要重罚。他们派去拿货的二掌柜也被关进了巡检司的大牢,他们家大掌柜已经通知了东家,东家正从南京往这边赶过来。”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到底是谁弄的时候。
宋积云立刻叫了王华过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道:“你能不能立刻就赶去通州,想办法把那几筐泥帮我弄出来。”
王华立刻应是,带着几个小厮就去了通州。
万一有人使手段耽误了王华的行程呢?
宋积云觉得她不能这样的干等。
她想了想,问周正:“有办法联系上邓家的人吗?邓家来京城争夺慈宁宫的订单,肯定带了白泥歧土的。我们想办法从他们手里弄。”
若是给她使绊子的人连这条路也堵死了,那她就只好想办法申请改日再审了。
这期间最好还要编个什么故事,让大家对这样的一波三折感兴趣,让这件事传播得更广。
宋积云在心里琢磨着请谁来编这个故事,洪熙过来了。
他还带了两车泥过来。
“你烧瓷的手艺那么高超,我觉得我要是你,肯定会狠狠打那帮人的脸,在大庭广众之下烧一炉窑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让人给宋积云搬泥,“我是从邓允那里弄到的白泥歧土,你看看够不够用。如果不够,我再去弄点。”
他还解释道:“我原本想帮你多弄点的,可邓允疑心病很重,我怕打草惊蛇,买通了帮他们搬家的脚夫报了个高价,又装着不懂的样子,说他们这泥正好给我砌墙,设了个局,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糊弄过去。”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峰回路转。
“多谢!多谢!”宋积云迭声道谢,不由得多看了洪熙两眼。
她没想到洪熙竟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若是等一会她还想不出办法,就准备去诓邓家的白泥歧土了。
“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帮了我大忙了。”宋积云道。
旁边的人已回过神来,有的帮着卸门槛,有的帮着抬麻袋,有的去开库房门。
宋积云请了洪熙屋里坐。
洪熙摇了摇头,笑道:“还好我早了一步——我拉着货还没有出胡同,迎面就碰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有人检举邓家的人私藏铁弩。看那样子,他们是过来搜查的。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跑了。都没敢绕个圈,或者是把东西帮你送到斜街去,生怕耽搁了时间被半路截了。”
毕竟斜街都在城门外了,顺天府巡逻的人也少,万一被人抢了,很有可能等你把顺天府的人叫来,抢劫的人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们最好还是在这里看着,”他说着,还朝门外望了望,道,“你这里离禁宫不过几条街,应该没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明晃晃的来抢吧?”
“应该没有。”宋积云道,心里很赞成把这批得之不易的白泥歧土放在这里。
当初元允中帮她选在这里落脚,就是因为这里离皇宫近,二十四衙门一大半都在这边,等闲人不要说闹事了,都不敢多逗留。
洪熙听了,犹豫道:“你知道是谁在这样的针对你吗?元大人都不管管的吗?”
“现在还不知道。”宋积云道,宁王、元家在她的脑海里转个不停,“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就算元大人有心,也有管不到的时候,还是靠自己最踏实。”
她再次向他道谢:“这次要不是你,我肯定得栽个大跟头。大恩不言谢,以后有我帮得到的地方,你直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洪熙神色间闪过些许的苦涩,但随后他就开怀的笑了起来,道:“你若是要谢我,就把我们合伙的铺子多分我些分红好了。”
他给她的帮助当然不是多分些分红就能回报的,但他语带几分打趣,宋积云也就笑道:“你放心,分红也给,恩情我也记着。”
可她心里不免猜疑,洪熙刚才的神色,和上次他来见她时好像。
他难道有什么难言之事?
(本章完)

宋积云犹豫片刻,斟酌地道:“你还好吧?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没什么事!”洪熙朝她露出个很是灿烂的笑容,道,“我能有什么事?”
那笑容落在宋积云的眼里,让她总觉得有点刻意。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才是。
而洪熙见她有片刻的沉默,还以为她不相信,调侃般地朝她“喂”了一声,笑道:“有你们家元公子这么粗的金大腿,我要是有什么事,早就找来了。”他随后如转移话题般地突然说起了铺子里的事:“你想过趁着这个机会开业没有?”
宋积云不由击掌:“没想到我们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
之前白泥歧土的事没有落实,她就算是有这个想法,也没有心情去操持。
她眼睛亮晶晶地,道:“你随我来。”
洪熙眼底含笑,随她去了东边的跨院。
这是个一进的小院,正房做了郑全等人的卧房,东、南厢房则堆满了瓷器。
“我看来时的船够大,那些船舱空着也是空着。想着好不容易进京一趟,怎么也不能空走一遭,就多带了些瓷器。”她笑着拆开一个草垛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垒着一草垛子八方碗,“把这些瓷器卖出去,我们这一趟的费用就回来了。”
她拿了一个碗递给了洪熙:“要是操作得好,说不定还能赚点。”
她那小财迷的模样让洪熙忍俊不禁,拿起碗来对着光线看了看。
是八宝纹的新青花瓷。
光线从薄薄胎体透过,慢慢晕开。
洪熙有些惊讶。
这是薄胎瓷器。
顾名思义,就是它的胎体非常的薄,烧出来的瓷器要如玉般晶莹,纸般薄透。而它主打的就是一个薄字,烧出来的瓷器越薄就越值钱。
漂亮无庸置疑。可它的弊端也很明显。
瓷器轻薄就不轻磕碰,一不小心就碎了。
景德镇的窑厂都用它做茶具,很少用它烧碗碟等日常瓷的。
他迟疑道:“会不会太薄了?”
宋积云笑道:“天南地北的好东西都聚集在了京城,京城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别地方的人用不起,不见得他们也用不起。”她还开了一句玩笑,“你不要小瞧我们京城的这些达官显贵。”
洪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是我想岔了。”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你这里可有清单?我看看各种品相都有多少。如果趁着你烧窑期间开业,只针对那些达官显贵,为了不得罪人,最好各样只摆一样样品,少量现货,实行预定。就是货运方面得保证。不然没办法计算出交货的时间。”
他很快就进入了计算模式。
宋积云欣慰地点头。
当初她选洪熙是因为没有人手,没想到洪熙还真是块做买卖的料子。
她说不定无意间捡到宝了。
两个人就站在跨院的垂花门前,说起了铺子开业的事,直到白泥歧土都入了库,小厮们洗了手领了赏钱,只等洪熙上马车就可以走了,两个人还说得热火朝天,一时说不完的样子。
门口轻轻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齐齐抬头,看见了站在抄手游廊下的元允中。
“你过来了!”宋积云眼睛都亮了,她丢下了洪熙,快步走了过去,关心地道,“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用过午饭没有?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又喊香簪去打水,服侍他更衣。
“你不是过两天要开窑了吗?我把手头的事拢了拢,请了几天假,准备陪你开窑。”他眉宇间泛着笑意地道,抬头朝着洪熙微微颔首,“洪公子过来了。”
洪熙是民,元允中是官,按理,他见了元允中应该要给他行礼的。
可他双手抱拳,那揖半晌也没做下去。
元允中倒没在意的样子,目光重新落在了宋积云的身上,眸中的笑意更盛,如那春日的阳光,透着暖意:“有点累,不太想吃饭。想吃点过水凉面,就是你上次给我做的那种,加了黄瓜丝、萝卜丝的那种。”
你不是不爱吃吗?
宋积云差点说出口,可想着之前元允中几天几夜没合眼硬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把这句话又咽了下去。
人累狠了,有时候就不想吃饭,想吃点平时不怎么吃的东西。
“好!”宋积云道,“我去跟厨房说一声。”
“不用了!”元允中按住了她的肩膀,温声道,“你和洪公子商量铺子的事,我等会让香簪去给厨房说一声。我到你书房的榻上歇一会。”
宋积云虽然住在这边,可元允中很注意男女大防,等闲不过来,过来也会选人少的时候,多是和她在院子里说说话,反而是宋积云,把元允中当自己人之后,精神就松懈下来,反而是主动的那个,让元允中常常又爱又恨。
像这样主动要求去她书房里休息,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第一次。
宋积云哪还有心思和洪熙多说,忙道:“你赶紧去歇了。我和洪公子还有几句话就说完了。”然后叫了个小厮去催厨房的:“赶紧给公子做碗过水凉面过来。”还叮嘱元允中,“你要是实在饿了,榻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有你喜欢的定胜糕。”
小厮应声而去。
洪熙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苦涩的笑,心里到底有点不甘。
他拦住了宋积云,道:“我们铺子里的事,和你这么一说,我基本上已经有眉目了。你这边既然有事,那就先忙你的事去。铺子里的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好了,我毕竟也是东家之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积云还真不放心元允中,而且洪熙的想法处处都合她的心意,她应该更相信洪熙才是。何况洪熙说的话有道理。她想了想,道:“行!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聊。”
元允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宋积云的身后,一只手搭着宋积云的肩膀,语气客气地道:“那铺子里的事你就多费心了。等玻璃厂那边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
你少暗戳戳地做出这样一副圈地为王的姿态就行了。
洪熙在心里道。
偏偏宋积云对这样的举动并不敏锐,毕竟元允中还隔着她快两步的距离。
“我们是应该请他吃顿饭。”她回头笑盈盈地对元允中道,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刚才只顾着让元允中赶紧休息,倒忘了把洪熙的事告诉他了。
她对元允中说了白泥歧土的事,并感慨:“多亏了洪公子胆大心细。”
“是的!”元允中赞成道,等宋积云回过头去,他落在洪熙身上的视线却无波无澜,“多谢洪公子鼎力相助。”
“不敢当!”洪熙也不冷不热地道,“我和宋老板既是老乡,又是合伙人,我不帮她帮谁?”
元允中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华闹腾腾地从门跑了进来:“赶紧的,把那白泥歧土都给我抬进来。”
(本章完)

宋积云和洪熙都朝门外望去。
门外停着七、八辆马车,十几个小厮肩扛手搬地正在卸马车上的麻袋。
王华兴奋地道:“大小姐,我们家公子想办法从五城兵马司那里给您弄来了白泥歧土。”
宋积云震惊地望着元允中。
元允中淡淡地道:“你的事肯定是宁王捣的鬼。他收了那些白泥歧土也没什么用。我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帮他干的这活。就让王华拿着我的名帖走了一趟五城兵马司,把宁王让他们搜刮的白泥歧土全都买了回来。”
“啊!”宋积云惊呼。
这可谓是釜底抽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狠狠地打了宁王的脸。
“多谢,多谢!”她喜笑颜开地向元允中道。
元允中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原本也是我应该做的。”
宋积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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