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任由宋桃烧玉瓷,和宋家窑厂作对。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宋积云笑道,“宋桃不会和我们争祭白瓷的,倒有可能想办法烧龙缸。”
周正骂了一句,这时又嗔怪起宋又良来:“家传的手艺,教给侄女干什么?现在好了,教出个白眼狼来,祸害宋家。”
宋积云哭笑不得。
她有种感觉,宋桃的手艺应该不是她爹教出来的,而是她上辈子教给宋桃的!
汪大海来找宋积云:“东家,我刚被御窑厂的人叫了过去,说是万公公如召大家有话要说,让您一早就过去。”
应该是为御窑厂竞价的事。
宋积云道:“请了李老爷吗?”
李子修家是烧青花的,有时候御窑厂忙不过来,会让李子修帮着烧一部分。
汪大海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不仅请了李老爷,还请了严老爷、吴老爷、陈老爷他们。景德镇略有些头脸的人御窑厂全都请了。”
能有资格去御窑厂竞价的,不超过十家。
万公公他这是要干嘛?
宋积云和周正交换了一个眼神。
严老爷等人已经到了,马会长还没来。
严老爷就拉着宋积云说悄悄话:“知道为什么叫我们来吗?”
宋积云摇头:“您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不知道马会长知不知道?”严老爷有些不安,他对宋积云直言道,“万公公, 记性很好,上次在风神庙,他很不高兴。如今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我寻思着,这次御窑厂的竞标,我就不参加了。没想到万公公还是把我叫来了。”
言下之意,是指万公公这个人很记仇,他已心生退意。
在宋积云看来,严老爷这个年纪已经应该退休了,可此时的人认同“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心目中没有退休这个概念,一般都是活到老干到老。你劝他退休,他说不定以为你嫌弃他。
她只能安慰他:“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论经验,得有您这样老辣。别人我不知道,我们窑厂就多亏了有您指点,不然收瓷坯这一件就得把我们搞得头昏眼花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严老爷脸上终于有了点笑, 道:“你这孩子,就会拿好话哄我开心。不过, 我的确是比伱多吃几年的米,对景德镇的一些前程往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 你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问我就是。不过,这次我也是真心想把窑厂交给小辈,回去含饴弄孙了。”
他还和宋积云开玩笑道:“你严叔以后有什么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可要帮他一把!”
宋积云汗颜。
两人笑眯眯地说着话。
宋桃来了。
前呼后应,带了一群人。
其中有个高个子做管事打扮的年轻男子,神色内敛,举止沉稳,宋积云不由多看了一眼。
周正已在旁边道:“这是宋三小姐的左膀右臂。叫宋仁。从前在码头混,不知怎么地,被宋三小姐看上了,前些日子洪老太爷召回了一部分人,他就做了良玉窑厂大管事。”
看来又是开金手指。
宋积云“嗯”了一声,和刚刚加入的吴老爷说着话。
“云朵!”突然有人在背后喊她。
她一回头,是宋桃。
宋桃穿着件大红色遍地金的褙子,油绿色杭绸绣粉色忍冬花折枝花的马面裙,插着金步摇,戴着金戒指,打扮得十分华丽,不像是来开会的,像是来参加婚庆的。
“云朵!”她见宋积云没有理她,又笑盈盈地喊了宋积云一声,亲亲热热地道, “我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等会散了会,我们找个茶楼坐坐,说说话呗?”
很是张扬。
只是还没等到宋积云说话,旁边已有人朝着她“呸”了一声,骂道:“毒妇!”
宋桃顿时变了脸。
她冲着那人冷笑道:“没用东西!只知道骂女人。你有本事别把自家的瓷坯往别人家挑啊!”
男子恼羞成怒,扬手就朝宋桃搧了过去。
宋仁一把就抓住那人手,低声喝斥道:“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御窑厂!”
说着,他把那男子拉到了一旁。
宋桃身边的人则团团上前,把宋桃护在了中间。
那男子身边的几个人见了,也都围了过来,护住了那男子,七手八脚地冲着宋桃等人道:“你们想干什么?”
“鸠占鹊巢,拾人牙慧,骂你怎么了?”
还有人去推搡宋桃的人:“你们想干什么?”
骂宋仁:“走狗!在女人胯下讨生活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宋桃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居然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
宋积云看着直皱眉。
有小厮高声喊着:“万公公到了!”
两拨人立刻偃旗息鼓,收拾了情绪,各自站好,迎了万公公进来。
相比上次,万公公神色间满是疲惫。
他在主位坐下,等到小厮上了茶点,他抬睑扫了众人一眼,好像是在确认到底都有些什么人来了似的。
宋积云感觉到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有点长。
难道是因为她坐在马会长的下首?
马会长没有来,她成首位的第一人,太显眼了?
宋积云思忖着,就听见万公公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这次叫你们大家来呢,是为了近日青花瓷降价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
宋积云也有点意外。
她端起茶盅,慢慢地喝了一口。
“我知道,因为良玉窑厂烧出了龙窑,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景德镇也因此出现了好几起打架斗殴事件,还死子人。这样下去,景德镇只会越来越乱。”万公公继续道,“我决定了,以后景德镇的瓷器都不允许随便降价,也不允许随便生产。”
“什么意思?”在座的众人像炸了锅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嗡嗡地小声议论起来,“不让随便降价我举双手赞成,可这不让随便生产……听不懂!”
万公公任由众人议论着,神色悠闲地喝着茶。
宋积云垂着眼睑,摩挲着手边的盖碗的碗沿,大致上已明白了万公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宋家窑厂的釉上彩一出,宋桃的青花降价也卖不出去,降价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可让宋桃烧釉上彩,先不说技术了,就是人手她都不够,更别说和宋家窑厂相比了。
那就唯有强制干预。
大家统一价格,按计划烧瓷。
也就是说,御窑厂让你烧多少瓷器你就只能烧多少瓷器。你说一窑就把御窑厂规定的瓷器全都烧出来了,不好意思,你的名额已经用完了,你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允许多烧,你就只能干看着,闲着呗。
或者是,想办法让御窑厂允许你多烧。
宋积云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叉”。
不知道这主意是宋桃想出来的,还是万公公想出来的。
只是这熟悉的味道,怎么看都像她“前世”能想出来的办法。
她干什么了?要出这样的损招?
宋积云对前世发生的事非常好奇起来。
可惜,宋桃永远不会告诉她。
她懒洋洋的没有吭声,可有人偏偏不放过她,问她:“宋老板,您觉得如何?”
(本章完)
他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她,让她一下子想起饿极了的野狗。
宋积云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笑道:“这主意挺好的。”
不就是从自由经济到计划经济吗?
她望着万公公的眼睛,徐徐地道:“只是不知道会分给我们窑厂多少份额?”
原本就有很多的人盯着她,她一说话,众人立刻全都竖了耳朵听, 偌大的三间敞厅,顿时鸦雀无声。
因而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非常清晰地传到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
有人眉头紧锁,有人双手紧握,有人倾身侧耳,可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万公公。
万公公看也没看众人一眼, 眉头微挑,笑着反问道:“宋老板觉得你们窑厂应该分多少份额呢?”
家家户户都要吃饭,你要别人的饭碗, 别人就能要你的命!
这可真是道送命题啊!
宋积云微微地笑,道:“我要多少份额,万大人就能分给我多少份额吗?”
又把球踢了出去。
万公公目光阴沉地盯着她,仿佛想把她的模样看清楚,印在脑子里似的,森森地道:“我给伱多少,你就接多少吗?”
“那是自然!”宋积云毫不畏惧地任由他看着,直视着他的目光,下颌微抬,风轻云淡,带着几分倨傲地笑道,“万一不行, 就开龙窑好了!”
的确, 只要宋积云能烧成龙窑,万公公给她多少份额, 估计都能吃得下去。
她还毫不犹豫地补刀:“我就算吃不下去, 不是还有在座的众人吗?大伙儿这些日子帮着我们窑厂烧釉上彩, 我看也没有哪家闲着啊!”
宋积云说着, 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的扫过,像是在问:我说的对不对?
可更多的,众人却感受到了威慑。
很多看不清楚形势,担心万公公多分给宋家窑厂烧瓷份额的人都不敢与她直视,纷纷低下了头。
更多的却觉得她的话有道理。
与其在此时诸事不明朗的情况贸贸然自己开窑烧瓷,不如就跟宋家窑厂做代工,钱比自己干赚得多,还事少,
这些人纷纷点头。
万公公看着,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宋老板,豪气冲天!”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惜,万岁爷开恩,督陶官属于二十四衙门,和吏部丝毫不相干,只怕是要令宋老板失望了!”
那语气,就算是不通世情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阴阳怪气。
这是在讽刺她身后站着江县令, 可两人属于不同官场体系,他想不买账,依旧能不买账吧?
宋积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靠官家的力量。
靠官家的力量, 受时局的影响太大。
可阴阳怪气的话谁又不会说呢?
“不敢当!”她微笑着道,“现在督陶官属于二十四衙门了吗?之前我父亲在的时候还有吏部派过来的两榜进士做督陶官,没想到世事变幻无常,不过几年光景,就又是一番景象。”
她言下之意是说,就算你隶属二十四衙门,但也不可能永远在景德镇做官,做人还是留一线天才好。
她这也是在暗暗告诫在座的诸人,等会行事的时候想清楚了,别以为万晓泉所谓的分配制能困她一辈子。
说完,她还怕不够扎心,故作惊讶地问万公公:“怎么?难道现在体制又变了?督陶官不是三年一察五年一选了吗?”
当朝的官员三年一届,一届一考核。一般任两届。有些也会任满三届。到第三届还没调任的,属于比较少见或者是特殊的情况。所以官员在他任期的第五年,吏部就会开始根据之前的考核开始选拔官员了。
万公公顿时脸如锅底,“腾”地站了起来,衣袖一拂。
宋积云还以为他会走,谁知道他吭哧吭哧地粗喘了几口气,居然忍了下来,阴森森地重新坐了下去,怪声怪气地道:“抱上了金大腿的女人,懂得就是比旁人都多!就是会说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宋积云,好像宋积云是个靠着美色才有今天的女子。
宋积云不屑地冷笑。
就算是没了根,骨子里居然还是个普信男!
估计看到一男一女在说话就会以为两人有私情!
而在场的诸位就算是再不通人情世故的,也能看出他们在唇枪舌战了。
有人忧心忡忡地为宋积云担心,也有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像个鹌鹑似的低头含胸生怕有人注意到他的,还有一小部分同病相怜或者是感同身受的,眦目欲裂地盯着万公公的。
周正更是冷汗淋漓,不停地悄悄拽着宋积云的衣角,示意她忍一时之气,别得罪了小人。
宋积云却知道。
当万公公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为宋家窑厂的未来奠定了基础。
就算是她卑躬屈膝,也不可能改变宋家窑厂的命运。
说不定他们还觉得她愚蠢,连这点形势都看不出来。
她怎么能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宋积云冷冷地笑着,不卑不亢地道:“比不得万公公有经验,做个督陶官都能从五品爬到四品,想必有很多的独门密招。可惜督陶官属于二十四衙门,我们这些普通人用不上!”
万公公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抖着手指指着宋积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宋积云仿若没看见,泰然自若地,像刚才这番话让她口渴似的,端起手边的茶盅喝了几口茶。
众人瑟瑟发抖。
整个敞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宋桃震惊得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宋积云……她怎么敢这样对万公公说话!
她难道就不怕万公公报复吗?
前世,她和万公公的关系不是挺好吗?万公公一直是她在景德镇横行的靠山,万公公也从她手里得了不少的好处。
这一世,她怎么就敢和万公公对着来了?
而且还这样毫不掩饰。
难道是因为江县令?
宋桃想到江县令的任期,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宋积云,这次你可站错队了!
宋桃的座位略靠后。
她伸长了脖子,有些兴奋地望着宋积云和万公公,眼底是没办法掩饰的幸灾乐祸。
(本章完)
万公公没有让宋桃失望。
他目光像毒蛇一样盯着宋积云,阴恻恻地道:“既然宋老板这么有骨气,想必也不稀罕特别关照!”
他说着,重新站了起来,把在座的诸位都扫视了一遍,看见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目光中低下了头,他这才高声道:“景德镇每年能销售十五万件瓷器。其中青花十三万件, 其他两万件。我就按照每年十五万件来分配。”
他冷笑着回头,看着宋积云:“宋家窑厂每年允许烧六千件青花,两千件其他的瓷器!”
也就是说,宋家窑厂全年只允许他们烧八千件瓷器,占整个景德镇百分之五左右。
而宋家要是开龙窑,一窑就能烧出四千件左右的青花。
往年宋家每年仅青花就能卖出六、七万件,更不要说其他瓷器了。
偏偏宋家窑厂占大头的还是青花。
要知道,青花是基础款,景德镇几乎每天都会烧,在几种瓷器里,它的利润也是最少的。何况现在良玉窑厂已经把青花降到了往常价格的三分之二,赚的就更少了。
难道让宋家窑厂一年开两次龙窑吗?
不对,就算是他们窑厂一年开两次,还多出两千件不能卖呢!
宋家窑厂里那么多的大师傅、学徒、窑工怎么办?
众人哗然。
同时却又禁不住松了口气。
按每年十五万件瓷器来分配,大家的利益应该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只可惜了宋家窑厂,被当成了靶子来打。
宋老板的脾气,也太硬了点。
但宋老板背后有江县令撑腰,也许人家宋老板有其他办法呢!
当然也有那心思活络的,已经在心里盘算开来。
宋家窑厂被限制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就有机会占领从前宋家窑厂的市场份额了呢?
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宋桃却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之前万公公听了她的建议,只准宋家窑厂每年烧两万件青花, 五千件左右的其他瓷器。
宋积云却自以为是,嚣张跋扈, 觉得抱上了江县令的大腿就可以不把万公公放在眼里了,惹怒了万公公, 万公公居然临时将宋家窑厂的份额降到了八千。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笑出声来。
万公公犹嫌不解气似的,又大声补充了一句:“定制瓷,只允许烧两百件。”
宋家窑厂每年给御窑厂烧祭祀用的瓷器就不止两百件。
也就是说,宋家窑厂在御窑厂的订单也会减少。
众人的说话声“嗡嗡”不绝于耳。
周正等人脸都白了。
宋积云却无动于衷,仿佛这样的结果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而她压根就没有准备低头。
她放下了茶盅。
茶盖和盖碗的碰撞声“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众人不由地停止了说话,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她姿势优雅地整了整衣袖,淡然地问万公公:“这两百件定制瓷,可包括在两千件其他瓷器中?”
唯恐万公公忘了给他们算总数量似的。
不要说周正了,就是严老爷,都恨不得上前捂了她的嘴。
万公公听了,露出森森白牙:“当然包括在内!”
一副“我原本想放过你,你既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的模样。
谁知道宋积云只是点了点头,再次和万公公确定了一下自家窑厂可以烧的件数:“一共是八千件,青花六千件,其他的瓷器两千件,这其中还包括二百件的定制瓷, 是吧?”
她表现得太镇定,万公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当他看到她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时, 瞬间又被胸中的怒火烧得咬牙切齿, 不禁沉声道:“不错!宋家窑厂全年只有八千个名额!”
宋积云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说话了。
众人都惊呆了。
彼此交换着眼神。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万公公据理力争吗?
难道宋老板准备就这样算了?
就算万公公走后这个所谓的“定额”可能会不存在,可是只要万公公在一天,宋家窑厂就要受他管制一天。
这一年得损失多少钱啊?!
敞厅里突然间安静下来。
宋桃茫然地望着宋积云。
前世,宋积云当上瓷器行会的会长后,有一年高岭村的高岭矿塌矿了,死了几个人,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根据各家销售瓷器的多少来限制各家囤积高岭土的数量,还要求高岭村根据景德镇的需要开采高岭土。
高岭村的人怎么会听她的?
她就从衡阳、苏州买进高岭土,以至于高岭村两、三年都没有生意,被高岭村的人打上门来。而她因为有洪熙和万公公的支持,高岭村的人不仅没能从她手里占到便宜,还被她趁机收了好几座高岭土矿山。从此宋积云成了景德镇最大的高岭土矿主,不仅能够左右瓷器的价格,还能左右原料的价格,成为了景德镇说一不二的人物。
怎么这个办法到了宋积云这里,她却能无动于衷呢?
以宋积云的性格,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可她又用什么办法破局呢?
宋桃目光闪烁,有些想不明白。
万公公的脸色则十分的难看。
宋积云的淡然,让他所做的一切都仿若一拳重击打在了棉花上,愤怒,憋屈,无力,却又毫无办法。
他胸口隐隐作痛,决定再给宋积云一个教训:“良玉窑厂,青花瓷六万件,其他瓷器二万件。”
是宋积云窑厂的十倍。
众人只感觉到了宋积云和万公公之间硝烟四起,羡慕宋桃搭上了万公公,却并不难受——宋桃不过是占了宋积云窑厂的份额,并不影响他们的利益。
宋积云依旧无动于衷,听着万公公继续宣布其他窑厂、铺子的份额:“李氏窑厂,青花三万件,其他瓷器三千件;严家窑厂,青花二万件,其他瓷器三千件……”
等到万公公说完,众人全都看着宋积云。
除了她,其他人都没有损失。
宋积云却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然后看也没看万公公一眼,朝着众人点了点头,昂首挺胸,拂袖而去。
万公公脸瞬间胀得像猪肝。
众人忙低下头,佯装没有看见。
严老爷却轻叹一声,看了眼一直空着的马会长的座位,也没等万公公说话,随着宋积云站了起来,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随后朝朝众人点了点头,也离开了敞厅。
接着吴老爷、陈老爷等也相继离开了。
万公公的茶盅就“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李子修想了想,深深地低下了头。
(本章完)
第200章
御窑厂门口,严老爷追上了宋积云,道:“世侄女,你也别难过,这人一生哪能不经历点风雨。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决定不干了,我们严家窑厂的名额, 我让给你!”
怕她有所顾忌,还道:“到时候伱烧好了到我家窑厂来卖就行了!”
免得被万公公发现了。
这种情况下,严老爷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宋积云非常的感激,道:“老爷子,不用了。我有对策。”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吴老爷等人已追了过来,纷纷道:“宋老板,我们跟着你干。依旧把瓷坯送过去烧。万公公能管我一年烧多少瓷器,还能管我怎么烧出来的不成?多多少少能把窑厂的大师傅小学徒们养起来。不然这些人走了, 想要再召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宋积云连连道谢,道:“等我需要大伙儿帮一把的时候,我肯定会找上门去。只是这会儿暂时不用。”
说话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伙儿七嘴八舌的,或者是给她出主意,或者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宋积云一一道谢,突然觉得自己景德镇的生活还是挺美好的。
荫余堂中,元允中的茶盅举起, 想起这是之前宋积云专门给他烧制的,他又放了下来。
他烦躁地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心里的怒火才渐渐有所收敛。
他问邵青:“你说,景德镇每年销售十五万件瓷器,他只给了宋家窑厂八千件的名额?”
“嗯!”邵青点头, 还不忘把他得到的消息告诉元允中, “其他窑厂、作坊都没有少,就少了宋小姐的。他把宋家窑厂每年的销量都给了良玉窑厂。良玉窑厂答应,每销售一件瓷器, 就给他三分利,那阉货才会动心,帮宋桃出这个头的。”
元允中冷笑,脸上像敷了一层薄霜似的,道:“让他来见我!”
邵青犹豫了一下,道:“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阉货还讽刺宋小姐抱上了金大腿才会不把他放在眼里。我们迟迟早早要回去的,宋小姐还在这里继续生活。等我们走了之后,那阉货说不定会加倍向宋小姐报复回去。”
元允中冷道:“他敢!”
他身姿挺拔的站在院子中间:“让万晓泉给我滚回酒醋面局刷马桶去!”
邵青哭笑不得。
那万晓泉的干爹的干爹钱福才是酒醋面局出身,这个万晓泉是从直殿监出身。他从前也不是干刷马桶的活,是在保和殿扫地。
如果不是万晓泉的干爹死了,钱福又和现在的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秦芳倾轧的太厉害,万晓泉也不会被丢卒保帅,跑到景德镇来做督陶官了。
邵青只好道:“虽说把万晓泉弄走也是不错,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帮着宋小姐……而且,我看宋小姐也不是那么没主见的。不如先看看情况再说。”
元允中半晌都没有说话。
宋积云回到窑厂就召集罗子兴、项阳等人开会。
几个人兴冲冲跑了过来。
这段时间窑厂的生意非常火爆,他们都不用算,就知道今年的分红肯定比往年要多不少。可他们抬眼却看见周正拉垮着张脸,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几个人心里“咯噔”一下, 都有种不太妙的预料。
果然,没等他们坐下,周正已愤怒地和他们说起去御窑厂的事:“……分明是在针对我们窑厂。一年烧八千件瓷器,连给大师傅、学徒和窑工开工钱都不够,他们这是想逼死我们吗?”
窑厂最宝贵的是技艺精湛的大师傅,没有丰厚的收入,短时间还好,大伙儿看着宋又良和宋积云的面子上会留在宋家窑厂,但时间长了,大家伙儿还要吃饭,肯定是留不住人的。
到时候他们只有缩减烧瓷的规模。
宋家窑厂肯定也就保不住景德镇数一数二的位置。
“欺人太甚了!”众人非常生气,可也没有什么办法,不由都朝一直没有吭声的宋积云望去。
宋积云见了,轻轻地咳了一声,指了各自面前的茶点,道:“大家坐下来说话吧!这也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众人分主次坐了下来,都有些垂头丧气。
宋积云转了转手边的茶盅,这才笑道:“八千件瓷器,对我们来说,也不少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只有罗子兴心中一动。
当年,有人看着宋家窑厂的生意好,趁着几位大师傅的契书到期,挖了不少人走,窑厂没人干活了,宋又良也是说类似的话,然后他们窑厂推出了玉瓷,参加御窑厂的竞标,在几年之内成了景德镇最大的窑厂之一。
他不由道:“东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积云胸有成竹地倚坐在太师椅上,笑盈盈地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再烧什么碟子碗啊之类的了,我们烧尺高的梅瓶,脸盘大小的供盘,双手抱不扰的花缸。”
这些可都不容易烧。
特别是双手抱不扰的花缸,给御窑厂烧,那就是龙缸。
景德镇一年也烧不了两个。
也就是说,他们放弃低端的市场,只做高端市场。
账房里一下子像炸了锅似的:“我怎么没有想到?”
“这个主意好啊!景德镇每年烧制的定制瓷不超过三千件,高档瓷不超过二万件。如果我们只烧高档瓷,八千件,那也相当于百中取四,和从前差不多。”
周正立刻琢磨起来。
他兴奋地对宋积云道:“东家,我算了算,我们每年能卖大约一千多件佛像,还有大约六千个名额,烧四千多个釉上彩,二千烧定制瓷,完全可以把窑厂支梭起来不说,收入还不会比往年差。我们还避开了大家都烧的日常青花瓷,不会夺其他窑厂、作坊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