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有些心不在焉罢了。
同龄人中,他算是见多识广的。可他也没有见过像宋积云这样的女孩子。她身上有股子韧劲,让她不管面对怎样的困境都不会轻易的放弃。
如果一条路走不通,她就换一条路走。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走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有时候他看她苦苦挣扎,不免就顺手帮她一把。
没想到,在那些人眼里,他竟然就成了宋家的好女婿。
是个能帮着宋积云支应门庭的人。
小酒肆里那些人的笑语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郎才女貌……感情更好……帮着疏散人群……金童玉女……
他心烦气燥,干脆披衣起身,推门出了房间。
月色溶溶,照在中庭铺成菱花的鹅卵石上,泛着青润的光芒。
元允中望着对面黑漆漆的房间。
他推门而入。
月光洒进来,邵青呼呼正睡得香甜。
元允中看着,莫名心中不虞。
他一脚踢在邵青的床角。
“谁!谁!”邵青满脸慌张,眼睛都没有睁开,却鲤鱼挺身已经一跃而起。
元允中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
他看也没看邵青一眼,转身就离开邵青的房间。
“公子,你叫我做什么?”邵青满脸懵然地冲着他的背影喊着,“是宋小姐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元允中脚步一顿。
难道他对宋积云真的过度关注了?
连邵青都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半夜找他就是为了宋积云?
他是不是和宋积云走得太近了?
元允中躺在床上,双眼一闭,决定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清者自清,待时间长了,谣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可为何这么想的时候,他心里反而更堵得慌了呢?
宋家窑厂这几天的生意已经到了一单难求,居然有人拿到了订单加价一到二倍,甚至是三到四倍转卖,赚差价的地步。
她不得不和周正连夜想办法,力求每张订单都是客户自己来提货,可就是这样,也防不住有人在码头交易。
有些人甚至抢着去订他们家的日常瓷,以为这样就可以优先排到佛像的订单,任周正怎么解释也没用。
周正气得直灌茶,道:“难道要涨价才行。”
宋积云倒悠闲,给他续了杯茶道:“利润超过一倍就有人铤而走险,利润超过十倍,就有人杀人放火。防是防不住的,加价也不可能加价,只能想办法推出新佛像,重新定价。”
也就是变相的涨价。
周正觉得宋积云比他更像个大掌柜,甩手不管了,道:“我全听东家的。”
宋积云却觉得利润的大头在家里囤着的那几尊大佛上。
她道:“你放出风声去了没有,说我们还可以烧比八仙庵更大的佛像。”
周正呵呵直笑,拿出了两张订单,道:“一张九华山的,一张武当山的。”
大小姐料事如神。
他们囤了三尊三清真人像。
正好给武当山。
(本章完)
宋积云现在就是有点担心“玉瓷”会褪色的问题。
要知道,能买得起等身高佛像的寺庙也不是很多,何况他们有着超强的宣传效率。
她立刻就有了个决定:“你跟那些寺庙的牙人说,把订货的单子保留好了,我们可以免费换一次。”
周正有点傻眼,道:“免费换一次?怎么个换法?”
宋积云道:“只要不是人为的损坏,我们都可以帮他们重新烧一个。”
周正立刻道:“那岂不是等于半价卖。”
他这是怕有人拿着订单直接要求窑厂帮着再烧一个。
“当然不是。”宋积云把后世一些维修的细则拿出来和周正讨论, 周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兴奋地道:“我知道东家。您这是防着良玉窑厂和我们争单子。这样一来,至少十年,他们家别想做寺庙的生意。”
不过,他很快又醒悟过来, 道:“可我们家的佛像根本就不愁卖啊, 别说十年了, 就是二十年,只要我们家做得出来,就能卖得出去。”
有必要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宋积云总不能暴露“玉瓷”的缺点。
她干脆道:“你听我的,准没错。”
周正居然也没有多问,立刻应下,开始和宋积云讨论怎么把这些优惠都写进契书里又不能让那些寺庙和牙人钻空子。
宋积云却寻思着要不要和御窑厂重新订一个合同。
按惯例,给御窑厂烧的瓷器御窑厂有优先供货权。
宋家窑厂要自己用,必须御窑厂同意。
或者想办法让御窑厂允许他们窑厂也烧甜白瓷,但祭祀用的瓷器专供御窑厂给皇家进贡?
这样就可以烧高温瓷了,也不存在褪色、龟裂的问题了。
宋桃这边的生意却一落千丈。
此时的交通不便,宋家窑厂是第一次烧出大佛来,并不是所有来进货的商户都有实力有信用直接从银楼里拿银子,多半的商户只能紧着购买自己觉得最畅销或者最需要的瓷器,临近春节, 家家寺庙都会举办庙会, 洁白如玉, 能供奉在家里的佛像, 不消说, 肯定比祭祀用的瓷器更受欢迎。
洪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洪老太爷虽然觉得自家窑厂的瓷器不愁卖,可更眼红宋家窑厂的红火。
他亲自来了窑厂,和宋桃商量:“我们能不能也试着烧尺高的佛像。”
宋桃看着宋家窑厂每天车水马龙,虽然告诉自己不用着急,各做各的生意,可还是嘴角都起了泡。
她听着洪老太爷这话就觉得不舒服。
她何尝不想客似云来,可要有这样的手艺才行。
她按照前世的记忆,把一些宋积云当年非常器重的窑工都想办法挖到了良玉窑厂,可这些人毕竟都没有像前世那样,已经在宋家窑厂做了十几年的工,有很多的经验。她能有什么办法?
但她更不能对洪老太爷发火。
她笑道:“也不是不能做。可如今市面上的模具师傅都在他们家赶活,我们若是要做,就得高价挖人。这都是小事,怕就怕宋家窑厂和他们签了很苛刻的契书,他们就是想来我们家窑厂也来不了。”
洪老太爷心里也清楚。
他失望地叹气。
跟着过来的洪大管家出主意道:“要不,我们也烧点青花?我看宋家窑厂的青花也卖得挺好的。”
宋桃闻言暗骂了几句“外行看热闹”之类的话,这才笑着解释道:“烧什么我都行。要紧的是师傅从哪里来?”
洪家的大总管一下子不出声了。
宋桃安抚洪老太爷:“最多也就两年,窑厂就办起来了。也不用急着这一时。”
洪老太爷听了这话微微点头, 倒没再说什么。在窑厂看了一圈, 就领着自己的人走了。
宋桃却若有所思, 问身边的小厮:“宋仁呢?今天又没有来窑厂?”‘
她想突破,只能从万公公身上下手。
“嗯!”小厮笑着点头,却也不忘给宋仁上眼药,“他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来了。”
宋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又是个洪家塞进来的人。
“宋仁要是来了窑厂,你让他来见我。”宋桃说着,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回了账房。
宋积云这边则迎来了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熊老爷突然来访。
熊老爷也算是富甲一方的人,宋家窑厂和他们家做生意通常都是各家的管事来来往往的,熊老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忙将人迎到了雅间。
熊老爷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壮硕,走起路来像熊似的房间都仿佛要震三震,满脸的落腮胡子更让人看不清楚五官,但好在眼睛很大,目光清亮,一副豪爽磊落的模样,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坏人。
他进了雅间就四处地打量,还不住地赞扬:“不错,不错。窑厂到了伱手里,生意越来越好了。你爹后继有人,到了九泉之下也能闭眼了。”
宋积云和他客气了几句,等丫鬟上了茶点,和熊老板分主次坐下。
谁知道熊老爷开口就直奔主题:“我知道你们家是你做主。我前些日子托了严老爷给我们家孩子求亲,不知道宋东家意下如何?”
虽然有所猜测,但就这样被熊老板打了个直球,宋积云还是被水呛了一下。
她忙道:“婚姻大事,关乎家里人一辈子的幸福,自然要多思量思量。”
“行!”熊老爷爽快地拍了拍大腿,笑道,“我来,是想让宋东家知道我们家的诚意。只要这亲事能结成,你考察我们家多久都行。”
直白得让宋积云不自在地笑了笑。
熊老爷就说起自家的事来:“我们熊家里四房外八房,都是儿子多姑娘少,媳妇嫁进来都不会吃亏,更没有那些污七八糟的事。何况你妹妹们是我亲自选的人,要是谁敢对你妹妹们不好,我一巴掌搧死他。”
“等等!”宋积云心生不妙,道,“妹妹们?不是给我二妹说亲吗?”
“哈哈哈!”熊老爷摸着头道,“我们家三个孩子,你们家两个姑娘,谁合适都行啊!两姐妹嫁两兄弟也是佳话啊!”
宋积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赔钱!赔钱!”
“宋家窑厂把残次品当成正品卖给我们!赚黑心钱!”
“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
(本章完)
前世经历过公关危机的人都知道,能喊到当家人面前的事,都不会是小事。
宋积云悚然起身,忙对熊老爷道:“您在这里坐坐,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熊老爷点头,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神色自若地继续喝着茶。
宋积云快步出了雅间。
雅间外的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群人,大多数都是这几天守在这里等订单的商户。
她还能听见周正的声音:“不可能!我们宋家窑厂在景德镇这么多年了,不可能卖这种瓷器给你们。”
有男子愤怒地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窑厂的订单!伱再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窑厂的瓷器!我钱三在景德镇也行走这么多年了,是什么人,大伙儿都知道!我难道还讹你们窑厂不成?”
旁边的人则议论纷纷:“就是!钱三这个人最讲信用不过了, 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我看宋家窑厂这些日子生意红火, 就有点飘了。平时笑脸相迎的伙计那脸,比晚娘还难看。问他们个价格, 也是不情不愿的。”
“我一看就是他们窑厂的东西。这还是老东家在时就开始做的图样。我们家之前也一直进的这个图样。但一直都好好的,没出现这种情况啊!”
大多数人都是偏向钱三的。
宋积云心中一沉,厉声大喝:“怎么回事?!”
人群立刻分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宋老板!”
“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
“真的假的?这么年轻!”
“她小时候我看到过宋家二老爷带着她去庙里上香,还和小时候长得一样,错不了!”
众人又“嗡嗡嗡”开始窃窃私语。
宋积云则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东家!”周正满头大汗地给宋积云行礼。
那钱三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个子不高,穿了件窑工穿的葛色粗布短褐,却红光满面,看着就不像是做苦力的。
应该是为了做事方便特意这么穿的。
这也说明他生意做得不大,但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很能吃苦。
这样的人也通常都很细心。
宋积云飞快地打量观察着来人,在心里猜测着此人的性格特点。
钱三看见她一愣,顿时涨红了面孔,过了一会才匆匆给她行了个礼,道着:“宋老板!”
“钱老板!”宋积云笑着还了个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们要不先去账房坐坐。”
雅间已有了熊老板。
宋积云说话间,看了一眼他身边板车上堆放的一板车瓷器。
可就这一眼, 也够让她心里一沉了。
青花的刀纹小碗,景德镇最常见的图样。瓷面光洁,却炸成了好几块。
这是由于釉料使用不当引起的。
而且是最低级的错误。
就是有实力大窑厂的学徒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谁知道那钱三面露挣扎,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道:“宋老板,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不给我个交待,等一会更说不清楚了。”
说到底,还是怕他们仗着窑厂势大,欺负他。
宋积云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快刀斩乱麻,立刻把事情解决了,让信息不那么快地传播出去,而且就算是传播出去,也传的是好话。
“好!”她爽快地道,“那我们就在这里解决。”
她问周正:“钱老板的订单是我们窑厂的吗?”
“是!”周正犹豫了一会,还是肯定地道,“我看过订单了, 是我们窑厂的。”
他走到她身边,还压低了声音道:“数量也对得上。”
宋积云微微颔首,问钱三:“钱老板,既然是我们家的货出了问题,那你意下如何?是退货按行规三倍赔偿,还是给您换一批货?”
钱三惊讶地望着宋积云。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
宋积云真诚地道:“我相信以您的为人,不会讹诈我们。肯定是我们窑厂的货出了问题。”
钱三一听,眼眶都湿润了,忙道:“宋老板,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小家小户的,这次来进货的钱都是几家凑齐的,如果没有问题,我肯定不会找上门来的。我想换一批货,可这批货您得让我自己亲自挑。”
这是不相信他们家的东西了!
而且,钱三显然没有诬陷他们。
宋积云心里又沉了几分,但面上却不显半分,依旧诚心诚意地道:“这是应该的。既然是我们窑厂出的问题,您提这样的要求是非常合理的。”
她还故意沉吟道:“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除了打开库房让你亲自挑一批您满意的货,还另外送三尊尺高观世音像的订单做赔偿。你拿着订单,半年之后来取货就行了。”
瓷器必须提前烧,不然她就当场送给他了。
钱三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呆惊了。
“钱三发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不知道我把家里的瓷器砸了,能不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哎哟,钱三,这订单你要不要?与其半年后再来一趟,不如就就近卖了,卖到的就是钱啊!”
“如今他们家尺高的观世音像黄牛价都翻三番了!”
再也没人关心这批青花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宋积云心头微松,再次笑盈盈地请钱三去账房里说话:“这批瓷器退库还得走程序,你在这里也是干等着,给个机会我尽尽地主之谊。”
还道:“你放心!我当着众人说出来的话不会不算数的。不然我们窑厂的名声也没了,不可能再在景德镇立足!”
此时的人做生意诚信第一。
钱三不好意思地跟着宋积云去了账房。
路上还道:“那观世音菩萨,您卖给我一尊就行了,我抱回家去给家母欢喜欢喜。不用赔三尊给我。”
“要的,要的!”宋积云笑道,“是我们窑厂的错,理应赔偿给您。”
她说着,朝周正使了个眼色。
周正会意,和钱三聊起家常来,慢慢越过宋积云,和钱三并肩去了账房。
宋积云瞬间脸色铁青,沉声吩咐随行的小厮:“去,给我传话给罗师傅,让他把窑厂库房全都封了,所有的人不得走动。再派个人去给汪掌柜报信,所有的货停止装船,码头的仓库不得出货。”
说不定还会有人来闹事。
甚至还得把已经卖出去的瓷器召回。
宋积云则快步追上钱三和周正,三个人说着话去了账房。
等到小厮上了茶点,她又郑重地给钱三道了歉,以至于钱三有些局促地道:“宋小姐要不要再看看那些瓷器?”
“不用!”宋积云大方地笑道,“您既然说是,那肯定是。”
钱三顿时流露出副百感交流集的模样,道:“毕竟是大窑厂, 就是有气魄。”
有没有气魄宋积云不知道,但送走了钱三,宋积云立刻去见了熊老爷。
熊老爷显然已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没有啰嗦就告辞了。
宋积云松了口气,面沉如水地亲自去了库房,问正在库房盘点的罗子兴:“知道是哪一窑出了问题吗?”
瓷器一批一批烧制的, 若是出问题,也会一炉窑一炉窑出问题。
罗子兴一面指使着学徒把从每一炉挑选出来的样品泡在烧沸了的开水里验证是否出了问题,一面焦头烂额地回复宋积云:“现在已经查出了两窑。”并告诉她,“查出来的结果我已经交给了项师傅,他带着几个学徒在核实经手人是谁?”
窑厂为了好核算工钱,每道工序是由谁经手的,都有很详细的记载。
宋积云接管窑厂之后,加强管理,这些手续更完善了。
罗子兴等人当初还觉得宋积云有些小题大做,现在却不由暗暗庆幸。
宋积云的初衷则是完全为了避免有些做师傅的侵占徒弟的工钱。
两人在库房里等着结果,汪大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急地道:“听说惊釉了?这是谁他妈干的事?”
罗子兴看了眼脸色始终阴沉着的宋积云,朝他使着眼色,示意他别说了,给宋积云添堵。
汪大海回过神来, 讪讪然地笑,道:“东家,我们那边到现在为止只查了一炉窑, 我看问题不大。”
宋积云心烦气躁, 道:“你不在库房里守着跑来这里做什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让惊了釉的瓷器发出去, 我们窑厂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别人也不是没有惊釉的情况发生,只有他们窑厂,从老东家到现在的东家,都大惊小怪的。
可这话汪大海不敢说。
东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立刻道:“我这就回去盯着,保证我那边不会出事。”
宋积云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这时,周正面色惨白地跑了进来,道:“东家,是釉料。是釉料出了问题。颜记那边以次充好,我们的货才会出问题。”
“什么?”宋积云愕然,“怎么会是釉料?”
颜记自她父亲起就给他们家供应釉料,已经二十几年了。
事情若是证实,传了出去,他们家也别想在景德镇立足了。
他们家这是要自绝生路吗?
宋积云沉声道:“你敢肯定吗?”
周正连连点头,道:“东家,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我们家窑厂,再怎么疏忽,也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大家都在查出事的瓷器, 我就去查了查原材料, 真给我发现了问题。”
他说到这里, 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不仅因为原材料是他在负责, 而且因为如果这件事还涉及到原材料,那窑厂的损失是一笔让人不敢直视的数目。
有可能还会全员停工。
宋积云目泛寒光,道:“走!去看看!”
周正忙在前面领路,一行人去了放釉料的库房。
几个负责上釉的师傅正在一包包的检查釉料。
偌大的仓库,粉尘四起。
负责上釉的大师傅顾清全身灰扑扑地迎了上来,急急地道:“东家,您怎亲自来了?您放心,我们保证把出问题的釉料都找出来。”
大家都这么焦急了,宋积云这个时候就得更沉得住气才行。
她安抚众人:“你们辛苦了!我相信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
又让周正去给众人准备夜宵,发加班费:“学徒按平时的两个满工计,大师傅们按平时三个工计。查出问题的,加班费翻倍。”
她此话一说,整个窑厂都沸腾起来,个个都干劲十足的,因为窑厂出事而低沉的气氛都不翼而飞。
窑厂生意好了,最多也就给像罗子兴、周正这样的大师傅和大掌柜分点红。
重奖之下,必有勇夫。
当务之急是把事情解决了。
周正心痛道:“这几天赚的钱恐怕都要打水漂了。”
宋积云道:“总比窑厂倒了好!”
怎么可能!
就凭他们东家的这手烧瓷的手艺,谁家窑厂倒闭他们家窑厂也倒不了啊!
这话周正同样不敢说。
他怕宋积云不高兴。
他道:“东家,您看要不要封锁消息,也免得那些妒忌我们家生意好的推波助澜,乱嚼舌根子!”
“不!”宋积云断然道:“不仅不要封锁消息,还要大肆地把这件事传出去!”
她解释道:“钱三的事已经有那么多人亲眼看见了,伱能一个个上门去让人家不要往外说吗?既然止不住,那就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对自家出问题的瓷器是怎么解决的,让他们知道我们能卖出的瓷器都是有保障的。”
周正还有些犹豫,道:“会不会有人因此拿这件事生事?我现在担心有人会依葫芦画瓢,弄虚作假,为了佛像的订单特意找了惊釉的瓷器冒充我们家的瓷器。”
佛像的销量太好了,订单已经排到两年以后了。
宋积云笑着调侃着说了句后世流传的话:“毕竟黑红也是红!要紧的是让大家知道我们为质量出问题的瓷器做了些什么。只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就算是赢了。”
周正细细地消化着她的话。
他们又回了灯火通明的库房。
罗子兴劝宋积云:“您回去歇了吧!这深更半夜,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查得完的。”
宋积云觉得自己在这里主要的作用是鼓舞士气,忙倒未必能帮得上多少。
“没事!”她强打起精神,“我和大家一道。你们在这里忙着,就算我回去,也睡不着啊!”
罗子兴不再勉强。
整个窑厂停产停工,都在查这件事。
宋积云还让人在窑厂门口贴了告示,说有问题的瓷器窑厂一律收回,可按三倍赔偿退货,也可换货。
加上昨天那三尊观世音像的事,宋家窑厂烧出了惊釉的事像长了翅膀似的,不过半日工夫,就传遍了景德镇的大街小巷和码头客栈。
(本章完)
邵青自然也知道了。
他问翘着腿躺在醉翁椅上看书的元允中道:「宋太太派了宋家二小姐和三小姐去给宋小姐送饭,我们不去看看吗?」
宋,宋,送……
这话落在元允中的耳朵里,全是「宋」。
他心头罕见地掠过一丝烦躁,不耐烦地道:「别人家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邵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也让元允中面如锅底。
邵青只好解释道:「我看你以前很关心宋小姐的事,如今宋家出了这么大事,你却不闻不问的。」
他还猜测:「难道是宋家窑厂和宁王走私的事扯上了关系?」
元允中听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宋家出了事,与我们能有什么好?」
邵青总算明白了。
他和元允中说人情世故,元允中和他说远近亲疏。他和元允中说远近亲疏,元允中和他说人情世故。
总之,道理都站在元允中那边。
他把嘴闭得紧紧的。
元允中却偏偏问他:「颜记是怎么一回事?谁在后面捣鬼?」
邵青和他做了个「你让我闭嘴」姿势,却被元允中嫌弃地瞥了一眼,威胁道:「你还想不想在锦衣卫干了?」
「不想!」邵青很干脆地道,「我想回去伺候老太爷!」
元允中鄙视他:「你就这点出息!」
邵青光棍地道:「我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皮完了,却不敢真的得罪元允中,低声道:「您说,我们要不要帮帮宋小姐?」
元允中却依旧陷在之前的情绪里没有出来似的,厉声道:「怎么帮?把那些嚼舌根的都杀了?」
「当然不是!」邵青越发觉得元允中今天很怪异了。
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接触的都是庙堂之上的事,和经商完全是两回事。
他抓耳挠腮了半晌,觉得既然想不出办法,就暂时别想算了,思绪渐渐转到了其他事:「您说,英国公把他侄儿丢在梁县这么一个犄角旮旯是什么意思?不会他也和宁王走私案有关系吧?太祖可是说了的,谁「以王小过奏闻」,谁就是「离间亲亲者」。这宁王走私,到底是「小过」还是「大过」呢?」
谁知道元允中却没有理他。
邵青习以为常,自言自语地在那里唠叨着。
元允中却突然道:「宋小姐机智过人,就算一时被人非议,也会很快站起来,不会放过那些在她背后生事之人的!」
邵青睁大了眼睛。
他已经在和元允中说朝中大事了,元允中却还在说宋小姐的事。
那宋小姐的事,元允中到底是要管呢还是不管呢?
有关宋家窑厂的那些流言蜚语,正如宋积云预料的一样,从「宋家窑厂烧出了惊釉」到很快变成了「宋家窑厂封了窑厂的库房和码头的仓库,停工停产在查自家的烧出来的所有瓷器」,再到「谁家要是买了宋家窑厂的惊釉瓷,拿着订单就能换他们家三尊佛像」,最后变成「宋家窑厂和颜记釉料铺子打起来了,说是颜家以次充好,卖了釉料给宋家,宋家这才烧出了惊釉瓷」。
而宋家窑厂的销售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反而是更多的人在宋家窑厂排起了长龙,问窑厂什么时候开始重新接订单。
有过路的人问:「你们就不怕买到了惊釉瓷?」
「怕什么!」大部分人都不以为然,「他们家不是在一件一件的检查吗?万一查出了问题,还能白得三尊佛像。」
窑厂的大门则被人堵住了。好几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