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郑全称为“二师兄”的是那个面目憨厚的男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之前不是说宋家要请护院吗?我在泸州的镖局倒了,就和十六弟带着镖局里的人来碰碰运气。”说完,他有些紧张地看了宋积云一眼,低声问郑全:“你们这里还招人吧?”
郑全非常的意外,道:“你在泸州的镖局倒了?怎么倒的?之前我回山的时候见到四师伯,四师伯还说你镖局的生意非常好,准备把几个要出去历练的师弟都打发到你那里去跟着长长见识呢!”
龙虎山的道士以医药见长,但到了郑全师祖那一辈,有位长辈喜欢习武,特意去了武当山拜师,后来龙虎山又发生了一些事,天一教的张天师有意学习武当、青城,组建一支武道士,以护卫龙虎山的教众。可龙虎山自郑全的师祖之后,再也没有出过一个有习武天赋的子弟,慢慢的,这些习武的道士不是下山转行做了别的行当,就是去了武当或者是青城。
二师兄何大志在泸州开了个镖局,已经是他们这些师兄弟里混得最好的了。
“开镖局也和做生意一样,得找客人,拉货源。”何大志苦恼道,“还得交税什么的,我一根筋,做不好。”
他身后一个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看着像个文静的读书人的是他们的十六师兄戴四时。
他听到何大志这么说的时候,几次面露怨怼之色,却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宋积云猜着只怕这其中还有什么内幕。但她和郑全的这些师兄弟们都交浅言轻,不便发表意见,只好热情地吩咐郑全:“师兄弟们难得见一面,既然见了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你先领他们下去歇会。这两天也别当差了,陪着他们四处走走看看。梁县还是有些景致可看的。至于招护院的事,等你们安顿好了,我们再说。”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何大志说的。
何大志红着脸应诺,对宋积云颇为恭敬。
宋积云一个人回了院落,更衣后,去了宋又良的书斋,拿了笔墨纸砚出来,细细琢磨着王主簿大舅子盘给她的那些产业。
正如她在牢里和王主簿说的朝天坞似的,有很多的产业是因为在王主簿手里,生意才会格外的好,她无意丢了她擅长的烧瓷行业去经营其他的生意,她与其留下这些产业让那些没有计算到王主簿产业的人忌恨,不如把这生意盘出去。
至于她对王主簿说这些产业只花了一万两银子,完全是气他的话。
她实际上付给了王主簿的小舅子三万银子。
怎么把这三万两银子赚回来,还要能在她手里过了一道后就赚点零花钱,还是得花点功夫的。
她仔细地把王主簿的产业分着类,元允中来了。
他看了眼她摊在书案上的册子,没有说话,宋积云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他应该是知道这些册子上的都是王主簿的家业。
宋积云没有避忌他,任由那些册子继续摊在书案上,笑着请他在旁边的太师椅坐下,亲自沏了茶给他,道:“您可是有什么事?”
元允中问她:“王大夫怎么说?”
宋积云讪讪然地笑。
她只顾着找王主簿的麻烦,忘记了王大夫还要来给她诊脉。
她忙道:“我这就让人去请王大夫过来。”
元允中看也没看她一眼,老神在在地端起茶盅喝了几口茶。
一副他要在这里等结果的模样。
宋积云汗颜,吩付下去之后,颇有些心虚地和元允中没话找话起来:“王主簿的产业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我决定把他们拆分了卖了。”
她去拿了册子给元允中看:“比如说朝天坞的这几座山林,就可以卖严老爷。他们家的祖坟就挨着这片山林。当初他很想买下来的捐给族里扩建祠堂的,却被王主簿抢了先。他肯定愿意出价。
“但陈湾的三百四十亩良田就不太好办了。恐怕得分成好几份卖给陈湾的人——他们村子里全姓陈,就算是有人想买这块土也不敢卖啊!当初王主簿也是趁着灾年,村里的人吃不上饭,低价把地抵给了他。”
她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元允中。
她还以为元允中会不耐烦。
没想到元允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把她的话全都听进去了不说,最后还道了句“也行”。
宋积云很是诧异。
小厮领着王大夫过来了。
两人的话被打断,之后也再没有机会续上,元允中和王大夫走后,她还挺遗憾的。
不过,有了元允中这句话,她的思维更发散了。
她决定准备一次螃蟹宴,把那些有可能对王主簿家产感兴趣的人都请来,稳稳地赚它一笔。
宋积云拟着宴请的名单。
吴总管满头大汗跑了进来,道:“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王主簿那边出事了!”
宋积云听着心一悬。
刚刚她还去见过王主簿。
王主簿不会被她给气死了吧?
吴总管却道:“衙门那边传来消息,说王主簿因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被判流放西宁卫。”
宋积云松了口气,随后好奇地问吴总管:“西宁卫在哪里?”
吴总管苦笑道:“在甘肃。我听说离我们这里扎扎实实有三千里!”
他还感慨道:“我们这边的犯人最远的也就是流放岭南,这流放西宁卫的,王主簿可是头一份!”
这个“头一份”她喜欢。
不过,王主簿这事越发让人觉得蹊跷了。
告他的出乎人意料之外不说,还判得这么快,判得这么有理有据,显然背后是有人在操纵这件事。
不知道王主簿到底得罪了谁?
宋积云没能多想,因为郑全过来了。
他告诉她:“我二师兄打了个调戏良家女的纨绔子弟,谁知道那纨绔子弟是万贵妃的什么族侄,我二师兄不仅吃了官司,镖局也开不下去了,这才来投靠我的。”
言下之意,是怕他师兄弟给她带来麻烦。
宋积云笑道:“你能约束他们就留下来,你要是没办法约束他们,就好吃好喝地安置着,过几天拿几百两银子给他们做盘缠,好声好气地送了他们离开梁县。”
第149章
郑全却有自己的盘算:“若是从前,我肯定不会多考虑。可如今你身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何况他们还带了两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姑娘家,我想先把他们留下来看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宋积云肯定不会反对。
两人商量着怎么安置何大志他们的事。
何大志和戴四时等人却凑在何大志的客里说话。
戴四时不安道:“二师兄,要是那位公子让我们对宋小姐不利,我们怎么办?五师兄可是宋小姐的乳兄,我们到时候岂不是害了五师兄。还怎么快意江湖、行侠仗义?”
有人道:“可那位公子把我们从那个衙内手里救了出来,我们答应了他给宋小姐当护卫,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也是说话不算数,背信弃义?”
戴四时道:“那总比在宋小姐身边当线人好吧?”
那人不服气地道:“人家又没有让我们把宋小姐的事都告诉他,怎么能算是线人呢?”
“天上掉陷饼的事,不管怎么说也吃得不安心。”戴四时道,“总觉得像被人拿到了痛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东窗事发似的。”
初见时相貌憨厚的宋大志时却目露精光,看上去十分精明能干的样子,道:“我们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反悔已经晚了。如今只有一条道往上去,把那位公子交付的事做好了。至于说那位公子会不会害宋小姐,等到那位公子起了这心思我们再跑也不迟。”
众人都觉得这主意好。
何大志就吩咐他们:“这件事大家以后都不要提了,都给我烂到了肚子里。”
众人点头。
戴四时则朝在院子洗衣服的两个姑娘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两个人怎么办?”
这两人是那位公子带过来,和他们一道来的。
他们私底下问过,说是一个叫香叶,一个叫香草,是杂耍班子里顶碗的,因为班主得罪当地的乡绅办不下去,卖身给那位公子的。
戴四时试过两人的身手,那叫一个利落,不可能是杂耍班里出来。
何大志眼底闪过一丝阴狠,道:“听话也罢了,不听话,把人交给郑全。”
戴四时点头,有宋家的小厮喊他们去吃饭,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招呼着众人,呼啦啦地去了隔壁的饭厅。
宋积云这边则派了人给马慧等人送帖子,说秋高气爽,要请大家吃螃蟹。
梁县巴掌大的地方,谁不知道宋积云吞了王主簿的家业。
文先生接到宋积云的请帖时,正和梁县的一众乡绅、文士量着冬后祭窑神的事。
接到帖子,他愤愤地把请帖丢了一旁,对通报的管家道:“我不去!”
自从他在文思楼昏倒,他就很长时间没出过门了。
坐在他身旁的李子修朝着管家使了个眼色,然后淡定地拿起了请帖,道:“吃螃蟹是假,商量王主簿的那些产业怎么办才是真吧!”
文家为了和王主簿打好关系,也租了王家的两间铺子。如今铺子成了宋积云的,宋积云还指着文家像从前那样老实实地交租不成?
文先生冷笑道“我们家又不是少了那两间铺子没饭吃了。大不了我不租了。”
前门大街的生意是好,可梁县这个地方最好的生意还是瓷器,其他的生意再怎么好,也比不过珠山瓷市的生意好。
李子修没有说话,开釉料铺子的老板王颜却劝道:“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过些日子祭窑神,总不能少了她家的窑厂。”
文先生沉默了片刻。
每年祭窑神的费用都由几家大窑厂平摊的。
他可以不让宋家参加祭窑神的活动,宋家就能不出钱。
文先生能和宋积云过不去,但他没办法和银子过不去。
李子修却有意挑拨,笑道:“她可是县太爷点了名的人,她敢不来?!”
文先生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头铁道:“我吃不得螃蟹,吃了螃蟹腹泻。大伙儿谁想去就去,我就不参加了。”
王颜看了直摇头。
等过了几天,宋积云宴客,文先生还打擂台似的,请了李子修等人商量祭窑神的风神庙是不是要重新修缮的事。李子修看戏不怕台高,邀了几个相好的去了文先生那里。王颜则和严老爷找了个借口,去宋家。
文先生不免心生不悦,正事没说,先去了昌江边的酒楼吃饭。
只是几个人刚酒过三巡,还没有来得及细数宋积云的不是,文府的总管用衣袖擦着额头的汗就喘着粗气跑了上来。
“老爷,老爷,”他顾不得还有李子等人在场,急急地道,“宋小姐要把王主簿名下的铺子低价卖给租赁的人!”
在座的众人不由都站了起来。
因为主主簿的关系,他们或是租了王主簿的铺子,或者是和王主簿有些生意往来。如今铺子和生意虽然都不是王主簿的,可契书还没有到期,该交租的还得交租,该做生意的还得做生意。
宋积云这样处理王主簿的家产,与他们在座的都有关系。
首先忍不住的是卖泥料的陈老板。
王主簿有块产高岭土的山地,他肖想好久了。
“怎么一回事?”他没等文先生说话,急急地道,“那些产业不都被宋家拿在了手里吗?”
“是啊!”文家的总管继续擦着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讲规矩行事的!说是他们家主做瓷器,其他的生意,既不擅长也不感兴趣。与其留在他们家手里荒废了,还不如卖给有缘人。”
他哭丧着脸:“如今严老爷和王老爷他们都派自家的管事们回去拿银子了。听说王老爷对我们家在前门大街的两间铺子很感兴趣。再晚,怕是要被王老爷买了去了!”
文先生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们家那两间铺子若是被王老爷买了去,大不了继续租王老爷的铺子。可这样一来,别人还以为他们文家连两间铺子都买不起。
但他之前已经把话说出口了,让他立刻就改弦易辙,他拉不下这个脸皮。
他强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端了酒杯催促在座的人:“喝酒!喝酒!不过是几间铺子,她还能玩出个花来不成!”
众人神色各异,七嘴八舌地应“是”,等重新落座,却一个个不是要去如厕就是有事忘记叮嘱随行的小厮了,不是你不在座位上就是他不在座位上,就算是举杯都凑不齐人。
文先生心里清楚,这是想办法让人去宋家商量买了王主簿产业的事去了。
他闷头喝了几盅酒,看到连李子修都呆不下去了,装着醉了要先告辞,他暗叹一声,抹了把脸,把自家的总管也叫到了身边:“去,想办法把我们家那两间铺子买下来。”
又怕宋积云给他穿小鞋,叮嘱道:“加价也想办法拿下来!”
第150章
宋家的账房里,宋积云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着吴总管和账房数着银票:“四万一千两,四万一千一百两,四万一千二百两……”
坐在宋积云身边的郑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不是说能卖个三万三、四千两就不错了吗?怎么卖了这么多银子?”
不等宋积云说话,吴总管已激动地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出的手!我们家大小姐,可真观世音菩萨座下的童子,能点石成金。”
宋积云汗颜。
观世间菩萨座下童子和点石成金没有任何关系啊!
但架不住吴总管高兴。
他对郑全感慨道:“可惜你是没在场,没看见那些人的嘴脸。别的不说,就说那李子修,从前遇到我们家老爷那也是斜着眼睛看人,没一句好话的。可今天遇到了我们大小姐,还不是低声下气地求家大小姐将后门大街的那几间铺子卖给他!
“我们家大小姐可一点没手软,直接在原价上番了一番。
“他不服气,还想置问大小姐为什么卖给他这么贵。我们家大小姐干脆直接跟他说,凭我们两家的交情,她根本不应该把铺子卖给李家,可想着大家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长着,想和李家化干戈为玉帛,才把愿意将那几间铺子经卖给他的。
“他从前给我们家添了那么多的麻烦,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大小姐还问李子修,愿不愿意从此以后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
“李子修那脸,通红通红的,可当着那么多的人,他要是不答应,别人肯定认为小肚鸡肠,没有胸襟,不是干大事的人。
“他答应的那叫个委屈哦!”
可能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他忍不住畅快地笑了几声,又道:“还有那文先生,生怕别人知道他也要买铺子,悄悄托了颜记的王老爷帮忙。
“王老爷倒是个实诚人,怕和大小姐有了罅隙,把大小姐悄悄地拉到一旁,竹筒里倒豆子般全都说了。
“家大小姐也是个妙人。让王老爷去跟文先生,说他来晚了,铺子严老爷买了去。让他多出点银子,想办法从严老爷手里买回去。文先生不知道是听岔了还是怎么着,居然一口气多出了五百两银子。
“王老爷要把多出来的银子给大小姐,大小姐没要。二一添作五,平分给了王老爷和严老爷。说是借了严老爷的名头,不能让严老爷吃亏;王老爷也辛苦了,不能白忙一场。结果呢,严老爷没有推辞,痛快地把银子收下,可朝天坞的那几座山林,多给了大小姐一千两。
“王老爷则是怎么也没有收。
“可不得赚这么多银子吗?”
他说完,见账房的算盘也停了下来,遂问:“怎么样?一共是多少银子?”
账房也很激动,脸色通红地道:“一共是四万九千六百五十两。”
也就是说,宋积云转手就赚了快两万两银子。
郑全听得目瞪口呆。
宋积云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
她笑道:“这次的生意能锦上添花,那也是因为有大家相助,我们家的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他们不会轻易得罪我们而已。”
“我们也是听大小姐的吩咐行事。”吴总管佩服地道。
如果说从前他还担心宋积云怕她撑不起家来,现在他恨不得宋积云招个女婿在家里,支应宋家的门庭。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抬举了一通。
宋积云则看是气氛这么好,干脆振臂一呼,道:“今天晚上我们吃大餐。请八仙庵的师傅来家里做席面。正好为何大志他们接个风。”
他们是梁县各大道观、禅院、庵堂的大香客,他们都很愿意和宋家打交道,更不要说上门来给做素席面了。
吴总管满脸笑容地应“是”,欢欢喜喜地下去准备去了。
等元允中得了信,已经是傍晚了,丫鬟婆子们在水榭摆好席面,只等大家收拾好了坐席。
元允中看着眼前的三等小丫鬟,道:“她倒大方!”
邵青很想去水榭热闹热闹,不以为然地道:“有佳肴、有美酒,你还嫌弃什么?”
他还怕元允中不去,怂恿他:“今天可是宋小姐大喜的日子——寻常人家一辈子也不能赚两万两银子,她一转手就赚进了这么大笔钱,你还不让人家庆祝庆祝啊!”
元允中没有说话,虽然沉着个脸,到底还是和邵青一道去了水榭。
水榭里欢声笑语,见了元允中,众人纷纷恭敬地行礼,宋积云更是亲自迎上前来和他打招呼。
元允中这才脸色微霁,在主桌上坐下。
“今天是家中聚会,没那么多讲究,你也随意。”宋积云还亲自给他斟了杯蜂蜜柚子茶递到他手边,道,“这是我自制的果茶,你尝尝喜不喜欢?”
元允中神色更好了,他喝了口果茶,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还主动和宋积云道:“伯母还没有来吗?”
“让人去催去了。”宋积云笑着又将桌上的抹茶鸡蛋糕挪到了他的手边,笑道,“这果茶配这点心吃解腻。”
元允中尝了一块。
宋积云带着宋积雪过来了。
宋积雪人还没有站稳就哼哧哼哧地向宋积云告状:“娘要等会一再来,大伯母过来了,说有要紧的事和钱商量。娘怕你们等得急,让我和二姐先来。”
宋积玉则红着脸给元允中行了个礼。
元允中倒挺大方,不仅受了宋积玉的礼,还给了宋积玉和宋积雪各几个步步高升的金锞子做见面礼。
宋积雪却天真稚气地高声道着:“谢谢姐夫!”
宋积云闹了个大红脸,忙去看元允中。
元允中却是一贯的清冷如月,朝着宋积云颌首,半点异色都没有。
宋积云颇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正欲说几句把事情岔开,水榭旁的桂花树下就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邵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何大志等人凑到了一块儿,两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掰起了手腕子。
有人站邵青,有人站何大志,在那里给他们喝彩加油。
自宋大良去世后,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宋积云不由莞尔,把刚才的那一点点不自在也抛到了九宵云外。
她站在水榭的栏杆旁大声地为他们助威:“我出十两银子的彩头!”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高喝,气氛瞬间更热烈了。
宋积云大笑着给他们鼓掌。
夕阳下,她的笑容比晚霞还要灿烂。
元允中恍了恍神。
宋积云对此一无所知。
她还那里给邵青和何大志加油,见邵青赢了,她怂恿着郑全:“你要不要也试试?”
竞技体育,很容易让人融入到一块儿。
郑全早就跃跃欲试了,挽着袖子就坐到了邵青的对面:“来,我们来比一比。”
元允中虽然没说,邵青却知道元允中是被困在宋家的,而宋家会武艺的只有郑全一个人。他早就想试试郑全的身手了。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使出吃奶的力气,最后郑全小胜。
邵青不服气,道:“再来!”
两人又对峙上了。
宋积云左十两银子,右十两银子,不一会儿就送出去七、八十两。
水榭旁的欢呼声、击掌声一直没有停下来。
宋积云有意凑着热闹,佯装吝啬地开始左顾右盼:“我娘怎么还不来?应该要上菜了吧?”
大家儿俱是大笑,高声道:“大小姐可不以有食言。今个儿不开席不算完。”
宋积云捂了胸口大声对郑全道:“您可得给我争口气。我这银子能不能继续呆在我荷包里,全指望你了。”
郑全也难得跳脱,对邵青道:“我看我们不如联手,大小姐的彩头,我们一人一半。”
邵青哈哈直笑,道:“我正有此意。只是郑全兄弟没有开口,我不好做这个主。”
众人哄堂大笑。
何大志更是叫道:“大小姐,你上当了!”
宋积云不以为然,随众人一起大笑,想着半天没有理会元允中,她还回头和元允中闲聊道:“没想到邵青的身手这么好。”
元允中用盖碗拂了拂茶碗上的浮叶,道:“他从小跟着青城山的道士学武。”
“难怪他能吃辣。”宋积云笑道。
“他倒不是跟着他师傅学会吃辣的。”元允中靠在美人倚上,望着和郑全等人热闹在一块儿邵青懒懒地道,“他家是我外祖父的家生子,我外祖父祖籍湖南,我外祖父家到如今还保留着吃辣的习惯。”
宋积云微愣。
从前元允中对自己的来历身份可是讳莫如深。
没想到他今天会主动向她提及自己的身世。
她笑道:“那你怎么一点辣也不能吃?”
元允中理直气壮地道:“我祖籍苏州,自然不能吃辣。”
此时的人,有的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自己家乡的方圆十里。他父母祖籍相隔如此之远却能结秦晋之好,按照如今的风俗,十之八、九都是官宦之家。
宋积云抿了嘴笑,道:“是你母亲迁就你父亲吧?”
否则怎么能生活在一起?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钱氏带着郑嬷嬷笑眯眯地过来了。
众人都向钱氏行礼。
钱氏温柔地和大伙儿打招呼,听宋积雪说起掰手腕的事,她很感兴趣地问是谁赢了。在得知郑全、邵青和何大志各有输赢,不分仲伯的时候,她财大气粗地笑道:“既然大小姐已经出了彩头,那我就不照着葫芦划瓢了。我给赏你们一人一匹马。”
这么大的手笔。
大家都惊呆了,随后暴发出一阵欢呼声。
宋积云怀疑钱氏上次给元允中买马车的时候认识了卖马的,被那卖匹的忽悠了。
她低声地问郑嬷嬷。
郑嬷嬷无奈地点头,证明了她的猜测。
宋积云倒没觉得这有什么。
若是花钱能让她母亲心情好一点,那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钱氏还是最喜欢元允中。她告诉元允中,她给他看中一匹“乌云追月”:“那马全身乌黑,四个脚子却是雪白。那卖马的人说了,这是百年一见的好马,世上只有不超过十匹。”
元允中大概没想到自己也有,惊讶地向钱氏道谢,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钱氏很高兴。
大伙儿比她更高兴,等上了菜,纷纷以茶代酒向她敬酒。
她则道:“只要你们以后能好好地护着大小姐,赏赐有的是!”
“多谢太太!”众人欢呼,水榭里一阵笑声高过一阵。
宋积云却觉是有些不对劲。
钱氏很大方,可那是对自己的三个女儿和宋又良而言,对外人却没有那么的大方。
她朝郑嬷嬷望去。
郑嬷嬷几不可察地朝她点了点头。
宋积云就找了个机会和郑嬷嬷在水榭的屋檐下说话。
“是大太太。”郑嬷嬷道,“她来给太太送请帖,说是宋老爷把宋桃许配给了曾公子。七天之后下聘,太太要守孝,就不请太太过去坐席观礼了。说是等下了聘,让宋桃来给太太磕个头,就算是全了礼数。
“太太见了,就想起了从前的事,怕您再有个什么万一,盼着何大志他们能尽心尽力的做事,这才决定大手笔赏赐他们的。”
宋积云非常的惊讶,道:“宋老爷怎么想到把宋桃许配给曾文星?”
郑嬷嬷撇了撇眉,不屑地道:“听说是因为宋老爷的窑厂始终都能烧出像样的瓷器,宋老爷坚持不下去了,不知用佬办法说服了曾老爷,曾老爷愿意出五千两银子做聘礼,把宋桃娶回家去。”
五千两?!
宋积云有点惊讶。
曾文星却显然不是什么良配。
她很想知道宋桃接下来会干什么?
宋积云吩咐郑嬷嬷:“让我们的人继续盯着。”
郑嬷嬷应“是”,宋桃那边却始终都没有什么动静,倒是开釉料铺子的王老爷来了一趟宋家,说是文先生的意思,过两天大家再聚一聚,把祭窑神的流程定下来,大家也好依章程办事。
宋积云觉得文先生叫自己去就是为了让她均摊祭窑神的费用。
恰逢盛会,她肯定是要去的,可宋家摊多少费用,怎么摊,却不能像往年那样糊里糊涂宋家钱也出了,刻碑的时候名字却被排在最后。
她让王老爷带放在给文先生,文先生又让王老爷带话给宋积云,拉拉扯扯了好几天,才把有些事商定下来。
宋桃的下小定插钗的那一天,曾文星偷了曾家给宋桃的五千两聘金,和他抱养的一个院子里的姑娘跑了。
宋桃的婚事黄了。
宋积云忙派了郑嬷嬷去打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之前我们一点信都没得到?盯着她的人怎么说?”
她最希望的,是能从中查到些东西。。
钱氏半信半疑,忙让郑嬷嬷去打听。
很快郑嬷嬷就来禀她:“真如师太所言,曾少爷卷了曾家给桃小姐的五千两银子的聘礼,和个妓子跑了。宋家和曾家打了一架,亲家变仇人。如今梁县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