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积云听了直皱眉,道:“你打听清楚了。他们不会有人是在混水摸鱼,捣乱吧?”
“不是。”郑全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道,“他们都是在暗中较劲。要不是我和码头上那帮船工熟悉,也不知道这件带来。”
宋九太爷在找汪大海,宋大良在找汪大海,就连宋三良也在找汪大海!
也就是说,汪大海并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手里!
那有没有可能……
宋积云陷入了沉思。
荫余堂的书房里,元允中坐在大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轻轻地叩着扶手,可那声音却又急又快。
“宋小姐在窑厂盘了八个时辰的账,”邵青道,“刚刚回到家里,就被宋家人和窑厂的人围攻。还有祭白瓷威迫宋小姐。宋小姐没有办法,只好承诺那些大掌柜和大师傅们,八月之前,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元允中不由望着邵青。
宋小姐没有办法?
不太可能吧?
宋家还有谁是她的对手吗?
他道:“官府那边没有汪大海的消息吗?”
邵青摇了摇头,道:“主子,您看,要不要让江西按察司的人来调查这件事?”
郑全不免劝她:“你还是歇一会儿,您昨天一夜都没有睡。”
“时不待我。”宋积云摇了摇头道,“我这几天不是忙着父亲祭七的事,就是忙着窑厂的事,但既然一切的源头都是汪大海,我应该去他家看看才是。”
郑全劝不住她,只好护着她去了位于城北汪家。
因这是城离城外的窑厂比较近,很多窑厂的大掌柜和大师傅们都把家安在了这里。
来给他们应门的是汪大海的小儿子。
这么热的天,他却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看到宋积云和郑全,他吓了一大跳,扭头就扯着嗓子朝屋里喊着“娘”,道:“大小姐和郑管事来了。”
汪太太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她穿戴的也很齐整,豆绿色夏布褙子,圆髻旁还插了两朵枣红色的绡纱花。
她心中一动,目光在两朵绢纱花上停留了几息。
丈夫生死未卜,汪太太居然还有心情打扮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随着汪太太去了厅堂奉茶。
厅堂里堆着大包小包的。
汪太太解释:“孩他爹到现在都没有个信讯,我寻思着,带孩子去无名寺上个香,吃几天斋,求菩萨保佑能找点找到孩他爹!”
她说着,拿出帕子抹着眼睛哭了起来。
宋积云少不得要安慰她几句。
只是她这眼泪落得有点奇怪。
她人都不哭了,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眼睛还立刻就红肿了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宋积云打量着汪家。
除了书房,其他的门不是掩着就是敞着。
她道:“我想去书房看看。”
汪太太忙道:“那里也没什么东西了,衙门里的人已经查过好几次了,连个纸片都收走了。”
宋积云起身往书房去,道:“或者还有什么遗漏。这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汪太太无奈地陪着宋积云进了书房。
书房只有一间。靠墙是放书或者是赏物多宝阁格子,正中一个大书案,书案后面是个罗汉榻。
正如汪太太所说,书房干干净净,除了家具,什么都都没有了。
她四处看了看,还真是连片纸都没有找到。
汪太太就道:“别说是您了,就是我,也想找到点线索,几乎把这书房都翻遍了。”
宋积云这才发现她身后的墙上挂了幅人高的牡丹图。
她不死心,不仅继续四处打量,还推开窗户看了看。
汪太太道:“后面是仆妇住的地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衙门里的捕快把他们都带回去问话了,还没有放人。”
窗户离汪太太站的地方有点远,可她宁愿站在那里高声和她说话,也没陪她走过来。
正常的人,不是应该客人走到哪里,就会陪到哪里吗?
宋积去走到了牡丹图前。
汪太太依旧没有动,只是笑容显得有些紧绷,道:“大小姐这是在找什么?”
宋积云道:“我看这牡丹画得不错,是谁画的?我想看看落款。”
汪太太的笑容显得僵硬了,她道:“是御窑厂的韩先生画的。他人物画得好,牡丹也画得好。您也是知道的,孩他爹常常替东家去应该万公公,一来二去的,他和御窑厂的人也都混了个脸熟。”
她话很多。
宋积云都要和她挨着肩膀了,她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是吗?”宋积云淡淡地笑道,靠在了书案上,“那还挺难的。”
“郑全,”她道,“你把这画娶下来让我仔细看看。”
“大小姐!”汪太太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她拒绝道,“这画很贵重。韩先生是轻易不给别人画画的,孩他爹求了韩先生好几年。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才特意挂在这里的。”
郑全才不会管她说了些什么,伸手就要去取画。
“不行!”汪太太想阻止,却只能睛睁睁地看着郑全把画取了下来。
画后面是一片雪白的墙。
宋积云就听见汪太太长长地松一口气。
她微微地笑。
连个挂画的旧迹都没有。
汪太太这口气是不是松得有点早。
宋积云坐到了书案后的太师椅上,那幅牡丹图就摊在书案上。
她重新审视这间书房。
书房里除这幅牡丹图,书案旁还挂了扇挂屏。
黑漆边框的挂屏,右下角好像要比其他地方更润泽。
宋积云站起来仔细地看了看。
挂屏不是常有人打扫,润泽的地方不过是因为常有人去动它。
宋积云朝着汪太太嫣然一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捏着那挂屏的角就使劲地左右晃了晃。
只听见室内一阵“轰隆”声,对面挂画的白墙开始朝两边裂开,露出一个密室的门来。
“不!”汪太太凄厉地喊了一声,“那,那是我们家收藏瓷器的地方。”
不用宋积云吩咐,郑全已经弯腰走了进去,转瞬就把这两天让梁县翻江倒海般汪大海推搡出来。
汪大海脸色苍白,神色间还残留着震惊和害怕。
汪太太却直接扑倒在宋积云的脚下:“大小姐,求求您,他不是有意的要躲起来的。他也是为了窑厂,为了您!”
“是吗?”宋积云似笑非笑地望着汪大海,“汪大掌柜也是这么想的吗?”
汪大海一个激灵,仿佛才回过神来似的,忙道:“是啊,大小姐,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我,我知道东家生前是想让大小姐掌管窑厂的。可东家突然去世了,三老爷一天到晚来找我,让我帮他。我虽然念着东家的恩情不愿意做这种事,可三老爷毕竟是大小姐的嫡亲三叔父,我也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我只好出此下策,向大小姐示警!”
他还喊汪太太:“快,你快去把我那天给你的出库单拿过来!”
“我这么做,还能帮大小姐把窑厂里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都揪出来。”他说着,仿佛他什么忍辱负重的功臣,满腹委屈,眼眶都红了,“那个宋立,不就和九太爷勾结在一起了吗?”
宋积云莞尔,好像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似的,道:“那水缸杯在谁手里?”
汪大海一顿,马上道:“也在我手里,不过,我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宋积云懒得听他胡言乱语,轻轻地叩了叩书案,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叔父他们,出的悬赏有点高吧?不知道这几天来踩点的人多不多?你们准备去无名寺上香,无名寺在郊外,找个地方躲个十天半月很容易吧?”
汪大海的神色显得没有那么自然了:“大小姐,看您说的……”
“那个王氏的釉料铺子,这几年替你赚了不少钱吧?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宋积云理都没有理他,继续道,“你说,如果我报了官,让你把吃的都吐出来,会什么样?听说往官府塞了银子,要不回来的债还可以让对方自买己身。你这一大家子,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大小姐!”汪大海冒着冷汗,“扑通”跪在了宋积云的面前。
宋积云眼皮子都没有撩一下:“你不会以为,等到宋家窑厂花落谁家之后,你再跑出来,拿着你失踪了的事说话,你就会什么事都没有吧?”
“不,不是。”被她说中了心思汪大海面如土色,还不死心,道,“我是真的想帮大小姐,不然我何必提前失踪,大可等到宁王府的瓷器发船的前一天失踪。”
“那只能说明你还没有傻到家!”宋积云道,朝郑全使了个眼色。
郑全抬脚就把他踩趴在了地上。
汪大海惨叫一声。
宋积云站了起来,目光锋利如刀地俯视着他,厉声道:“那个青花龙纹海水缸杯在哪里?”
郑全碾了碟脚尖。
汪大海吓得差点尿裤子,忙道:“在我老婆那里!在我老婆那里!”
宋积云冷笑,重新坐回到了书案后,慢悠悠地道:“那我们可以开始好好叙道叙道了!”
从汪家出来,宋积云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在轿子里就睡着了。
等回到家,却看见元允中正站在她书房的博古架前,拿了个罗汉杯在瞧。
看见她回来了,他还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吓得她一个激灵,还以为自己看错花眼,走错了地方,忙回头朝外望了望,见着了自己熟悉的场景,这才敢肯定自己在哪里。
宋积云不由睁大了眼睛,道:“元公子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元允中没有哼声,而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她虽然面带倦容,却目光清正,神色泰然,可见早上宋家的那些话并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他把罗汉杯放回了原处,道了句“无事”,就告辞离开了书房。
宋积云站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那他来这干什么?
就为了看她收纳的瓷器吗?
她一头雾水,人困站着都能睡着了,觉得既不明白就暂时别想好了,真有什么事,元允中自然会再来找她的。
宋积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钱氏带了两支沙参过来,让郑嬷嬷督促宋积云泡茶喝,还叮嘱郑嬷嬷:“她不喜欢人参的味,你可得能我把人盯紧了。她这几天人都瘦了一圈了。”
郑嬷嬷也心疼宋积云,道:“小姐哪里歇得住。要是往年,还可以去田庄住几天。”
宋积云听着却心中一动。
汪大海的事一日没有彻底解决,家里就一日不会消停,钱氏气成那样,不如避一避。
她怂恿着母亲带着两个妹妹去报恩寺里住几天:“给父亲做个道场,给我们姐妹祈祈福。”
钱氏不想把长女一个人留在家里抵御那些豺狼虎豹。
宋积云只好朝着郑嬷嬷使眼色。
郑嬷嬷就劝了钱氏半天,好不容易让她答应了。
宋积云怕夜长梦多,用过午饭就送钱氏和两个妹妹出了门。
结果钱氏几人的马车刚刚驶出大街,宋家的大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宋九太爷、宋大良和宋三良就呼啦啦地带着一群人朝他们家走过来。
宋三良还在那里叫嚣:“宋积云,你给我出来,宋家窑厂早上开的祭白瓷窑,一件成品都没有烧成!要不是你这个孽障,宋家窑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还有完没完!
她正缺瞌睡,有人给她送枕头,她当然要笑纳!
宋积云干脆也不关门了,带了吴管事和家里的护院、小厮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等他们过来。
宋三良等人看到宋积云等人,不由停下了脚步。
喧嚣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
宋积云这才发现除了窑厂的几位大师傅,还有一些能独挡一面的师傅和听到动静跑过来看热闹的人。
她不禁冷笑。
宋三良已指着她的道:“宋积云,你可知罪?”
“不知道!”宋积云斜睨着他,干脆地道。
宋三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把宋家窑厂一大早怎么开了窑,怎么发现烧的祭白瓷没有一件成功的事又说了一遍。
人群嗡嗡直响。
宋三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很是满意,再次指向宋积云道:“自古以来男是乾,女是坤。这女的要管到男人头上,那就是乾坤颠倒,大逆不道。就是因为你插手宋家窑厂的事,宋家窑厂才会此劫难的。”
随后他痛心疾首的疾呼:“我昨天就说过了,窑厂的事不能让女人插手!你们看,今天报应就来了。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在警示我们。我们不可再视而不见了!”
众人窃窃私语,都觉得宋三良说的有道理。
宋积云嗤笑,道:“照三叔父这么说,景德镇这么多窑厂,我们宋家窑厂因为女人插手,所以烧不出祭白瓷了。那其他窑厂全都是男人管事,别说是祭白瓷了,青花、矾红、洒蓝,岂不是想烧什么就能烧出什么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是御窑厂也不敢说这大话。
众人一默。
宋积云高声道:“烧不出瓷器来,与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有人低下了头,觉得宋积云言之有理。
宋三良一看形势不对,忙道:“宋积云,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只说宋家窑厂,只说今天早上的那炉窑。宋家窑厂自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不是你是谁?”
“我也想知道,这炉窑没有烧成是为什么?”宋积云说着,扫了众人一眼,“为何我父亲在的时候就什么事都没有,我父亲不在了,汪大掌柜失踪了,库房的出库单不见了,御烧的杯子丢了,现在,给御窑厂的祭白瓷又出了问题。
“是不是只要我不插手宋家窑厂的事,失踪的汪大掌柜就能找回来,给御窑厂的祭白瓷就能烧出来?”
有人觉得有道理,更多的人却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可仔细想想,又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们小声的议论着。
宋三良生怕这些人会动摇,立马大声道:“宋积云,你不用狡辩。宋家窑厂就是因为你,才会落得这般境地的。”
“是吗?”宋积云淡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说,宋家窑厂落到这般境地,与男女无关,而是与我有关。只要我不管理窑厂,就什么事都没有。但只要我管理窑厂,那窑厂就会诸事不断!”
“啊?!”众人惊呼。
突然觉得宋积云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事情也是这样。
所有的事都是从宋积云插手宋家的事开始的。
他们把目光都投向了带他们来找宋积云理论的宋三良身上。
“你胡说八道!”宋三良有些慌张,立刻道:“宋家窑厂之所以出事,就是因为你是女的……”
宋积云见窑厂的人都开始怀疑宋三良的话,也就懒得和他多说什么。
她从荷包里掏出了几张出库单交给了吴管事,示意吴管事拿给众人看。
“御窑厂给宋家的出库单!”只是在窑厂做事的人,多半都认识它。
“这是我在我三叔父的书房里找到的。”宋积云说完,斜睨着宋又良,“三叔父有什么可以解释吗?”
宋三良惊呆了,他扑上去就要抢吴管事手中的单据,被早防备的吴管事躲开。
“不可能!”他叫嚣道,“你这是陷害!”
第51章
在宋三良看来,宋积云此时就是病急乱投医,以为靠着这么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胡乱地攀扯他,就能让她翻身。
可汪大海的失踪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次,宋积云输定了!
不枉他赶在找到汪大海之前快刀斩乱麻地带了人来找宋积云算账。
想到宋家窑厂很快就会落到他的手里,他看宋积云的目光都闪烁一丝得意。
而宋积云仿佛被他的话惊呆似的,片刻后才回神,一副不愿意和宋三良打赌的样子大声反对:“谁家会把掳来的人藏在家里?”
可这么好的机会,他会让宋积云缩回去吗?
他厉声道:“宋积云,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横加指责,坏我名声,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把你告到官府去!”
侄女被嫡亲的叔父告,这一脚踏进衙门的时候这名声也就全完了。
也就是说,今天这事她查也得查,不查也得查。
宋积云脸色有些发白,向来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底气不足的暗沉,道:“莫欺少年穷。三叔父行事,就不给自己留一线吗?”
宋三良面露轻蔑地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话里有话道:“少年郎,我是不敢欺负的。可其他人嘛,那就不一定了。”
话里话外,瞧不上她一个女子。欺负她家里没有成年的男丁!
宋积云的脸冷得能掉冰渣子。
宋九太爷和宋大良这下子明白过来了。
宋三良与汪大海失踪无关,宋积云却话赶话的把事情弄成了这个局面。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只要将宋积云除了,二房就没有一个能挑事的人了。
两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宋大良就急吼吼地冲上前去拽了宋积云的胳膊就往隔壁宋三良家里去。
“是不是,搜搜就知道了!”他还嬉皮笑脸地招呼其他看热闹的人,“等会还要请你们帮忙四处找找,大家可别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觉得宋三良那么大的宅子,就算是真藏了个人,这么闹哄哄地跑过去,估计也搜不出什么来。
再想想来时宋三良在窑厂时说宋积云牝鸡司晨遭了天谴的那些话,他们又觉得若是能让宋积云从此不管窑厂的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了。
众人就簇拥着极不情愿的宋积云和满头是汗的吴管事去了宋三良家里。
李氏不明所以,见来了这一大群人吓了一大跳,等知道是为何而来时,她立刻喜上眉梢,忍不住讥讽宋积云:“有些人,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想做人上人,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当凤凰的命!”
宋积云没有理她,和宋九太爷、宋大良、宋三良等坐在厅堂里喝茶。
去搜查的人都不是他们近身服侍的,而是由窑厂自己的人推选出来的,兵分几路,最先查的就是宋三良和李氏的内室。
“免得人觉得不公平!”李氏十分宽宏大量的道,搂着两个儿子陪坐在厅堂里,后院只留了各房值守的丫鬟婆子。
李氏的内室没有,宋天聪兄弟的院子没有,宋三良内院的书房没有……去搜索的人一个个地来回话。
宋积云端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表情晦涩,面前的茶水一口也没有动。
李氏抿了嘴笑。
三个时辰之后,去搜查的人都回来了。
众人都没有收获。
宋三良压抑不住心底高兴,嘴角翘得高高的,装模作样的左右看了看,道:“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再看看的?就是我收藏字画古玩的库房都打开让你们搜了!”
搜查的人都望着宋九太爷等人。
他们都自认为已经尽心了,就算是再搜也搜不出什么来了。
宋九太爷就捋着胡须,扭头和宋大良商量:“我这边好说,你还有什么地方要看看的吗?”
宋大良呵呵地笑,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宋积云,笑道:“我也没什么说的了。”
宋九太爷就站起身来,道:“那就这样了!”
宋积云木着脸,也跟着站了起来。
有人低头看不清表情,有人鄙视地睃着她,也有人同情地摇头叹息。
大家都朝外走。
“慢着!”厅堂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宋三良站在厅堂的中央,高声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是不是要立个契书?”
“契,契书?”就是宋九太爷,也被他的话震住了。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宋三良眼底闪动着明明灭灭的光芒,“还是弄清楚的好。”
宋积云眉梢一挑,就要说话,却被宋九太爷拦住。
“这样也好!”他看了她一眼,道,“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写个契书也好。”
宋大良有点佩服他这个弟弟了,心眼比马蜂窝还多。
李氏还请窑厂的几位大师傅:“你们也帮着做个证人!”
大家都留了下来。
宋九太爷帮着写着契书。
因没有什么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宋积云像是受不了屋里的气氛似的,一直站在外面的屋檐下,等到宋九太爷的契书写好了,见证人都按了手印,她这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在契书上签字画了押。
宋九太爷笑眯眯地把其中一份契书给了宋积云,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安慰她道:“女孩子家,相夫教子最要紧。你过几年也要嫁到京城去了,家里的事,就不要管了,交给你叔父和你大伯父就好。”
宋积云没有说话。
站在她旁边的一位窑厂师傅却道:“什么声音?”
众人都望向他,厅堂一静,大家都听到了时断时续的“咚咚”声。
大家面面相觑。
宋九太爷先是愕然,随后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咚咚”声越来越大,有个窑厂的年轻小伙子高喊道:“是东厢房楼板!”
宋三良的厅堂,是典型的一明两暗的格局,东、西厢房就铺了楼板。
立马有人拿了梯子过来,爬了上去。
不一会,满身狼藉,五花大绑被堵住嘴的汪大海就被众人从楼板上抬了下来。
厅堂里的人都惊呆了。
“不,这不可能!”宋三良更是目眦欲裂,他下意识地朝宋积云望去。
宋积云嘴角带着冷笑,正慢条斯理地折着刚刚出炉的新鲜契书。
电光石火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这小贱人!”他想也没想地朝宋积云扑了过去,“你栽赃陷害我!”
宋积云一直防备着宋三良。
见宋三良扑了过来,她可没准备演苦肉计,起身就想躲闪。谁知道吴管事却大喝一声,从她身后蹿了出来,横腰拦住了宋三良,还大声质问他:“你要干什么?”
连声“三老爷”都不尊了。
而宋三良见近不了宋积云的身,指着宋积云就骂开了:“你个小娘养的!你还敢躲!看我不打死你!”
宋积云顿时面如薄霜,道:“三叔父,我敬你是长辈,你却对我开口即骂,抬手即打。还说我栽脏陷害你。凭什么?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还我个清白,就是要打二十大板,这衙门的公堂我也要去走一趟的!”
白身告官,要先打二十大板的。
她这是要去告他。
宋三良听着,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还在松绑的汪大海道:“凭什么?就凭汪大海是你们宋家窑厂的大掌柜!要不是你和汪大海勾结,事情怎么就这么巧,我和你签完了契书,就发现了汪大海,还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我家厅堂的楼板上?”
“所以你就诬陷我!”宋积云讥诮道,“之前汪大海不见了,你冤枉我,说因为我是女子,连累了窑厂,没能烧出祭白瓷来。现在,汪大海找到了,你又冤枉我,说我和汪大掌柜勾结。是不是以后窑厂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我的缘故?”
她说着,扫了厅堂的众人一眼,厉声道:“我就是让你们来推卸责任,算计陷害的吗?”
众人低下了头。
厅堂里鸦雀无。
刚刚松了绑的汪大海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宋九太爷的面前:“九太爷,救命啊!三老爷要杀我!”
众人齐齐色变。
汪大海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我鬼迷心窍,接受了王氏釉料铺子一百两银子的贿赂。不知怎地,被三老爷知道了。
“三老爷就威胁我,让我帮他誊一份八月份送往宁王府和淮王府的出库单。
“我想这都是小事,就答应了。
“后来,三老爷又让给他偷一件御烧瓷给他。
“我不敢!可三老爷胁迫我,要是我不帮他办,就要把我收受贿赂,泄露御窑厂出库单的事说出去,让我在景德镇都不能立足。
“我害怕了。思前想后,就帮他偷了一只青花龙纹海水缸杯。!”
他说到这里,嚎啕大哭起来:“谁知他得寸进尺,又要我在给宁王府和淮王府出货的前一天,悄悄地把总账房和库房里出库单给烧了。”
众人一片哗然。
“我哪里敢啊!这不是要把宋家窑厂往死路上逼吗?”汪大海声泪俱下地道,但三老爷说,我要敢违背他,就把我沉了昌江。”
“怎么会这样啊!”众人窃窃私语,看宋三良的目光充满了忌惮。
宋三良气疯了。
只是没想到汪大海会突然失踪,让他的计划提前暴露了。
现在看来,他是投靠了宋积云。
汪大海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道:“我只得先假意答应了三老爷。回到库房后,就悄悄撕了宁王府的出库房,还把账册打乱了,希望有人能发现。
“可我等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我就有点着急了。
“这个三老爷又来找我,问这段时间的祭白瓷都什么时候开窑?”
众人惊呼,议论声嘈杂如集市。
宋三良可算是看清楚了,宋积云这是要把他一脚给踩死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问祭白瓷的事了?”他恨得双目允红,却也只能自辩,不然宋积云肯定会把这次没能烧出祭白瓷的锅甩到他的身上,“你一个管库房的,管得到窑上去吗?”
宋积云也有点奇怪。
这不在他们的角本里。
难道是汪大海听到些什么,自己加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