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和王氏都应了。
宋桃带着丁香去了宋积云那里。
可当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却脚步一顿,转了个弯,往荫余堂去了。
荫余堂的黑漆如意小门紧闭,左右各挂着一盏黑漆浅绿色绡纱罩的宫灯,两边草木葳蕤,静谧而又安宁。
宋桃整了整衣襟。
她今天简简单单地绾了个纂,戴了一排玉簪花,穿着桃红色的净面纱褙子,白色挑线裙子,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在这夏日的夜晚清凉中带着几分温婉。
她对自己的相貌和打扮是很有信心的。
前世,她就是做了母亲,出门出会有登徒子盯着她看。
丁香上前去叩了门。
半晌都没有回音。
宋桃皱眉,亲自叩了门。
可依旧半晌都没有回音。
她让丁香去打听:“难道元公子搬了地方?”
自己却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等着。
灯光让她纤毫毕露。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什么都能被人看清楚似的,很不安。
她躲到了旁边的香樟树林里,好不容易等来了丁香。
“元公子还住在这里。”她气喘吁吁地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应门。说是元公子这边服侍的,不是云小姐身边拔过来的,就是二太太亲自挑选的。他们一时也搭不上话。”
宋桃不死心,又叩了会门。
还是没有动静。
她失望地正要走,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从门内探出个梳着花苞头的小脑袋。
“桃小姐!怎么是您?”香簪大声地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么晚了,您来元公子的住处做什么?”
宋桃瞬间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香簪还道:“你是来找元公子的吗?元公子在我们小姐那里哦!元公子说,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家小姐说,由我们家小姐转告她好了!”
此时的元允中,正大老爷般地盘坐在宋积云书房的禅椅上。
六子站在一旁的冰盆边,使劲地给他扇着风。
他在那里挑剔着刚刚从宋积云茶壶里倒出来的那杯茶:“这是什么茶?你平时都喝这个?除了新鲜,它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宋积云冷眼望着他。
她可没有忘记,他闲庭信步般地过来,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说有女子叩他门时,眼底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所以,他来干什么?
看她的笑话吗?
先有猪队友,后有蠢亲戚。
不过,他还是挺聪明的。
水榭的事,一箭三雕。
既赢得了她母亲的好感,又破了她的局,还让她心生愧疚。
要不然,他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她早就收拾他了。
宋积云道:“碧罗春、龙井、毛峰、瓜片、松萝……都有。你喝什么?”
元允中对她的冷淡视而不见,理直气壮地指使她:“那就松罗吧!松罗是炒青茶,清热解毒,这个季节喝最好不过了。”
宋积云让身边的人去给他重新沏茶。
元允中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香簪折了回来。
宋积云想着元允中是当事人,他既然找过来了,她无论如何也应该给他一个交待才是。
她干脆站在落地罩旁和香簪说话。
“桃小姐已经回去了。”香簪道,“她是随着大太太、天宝少爷一起过来的,说是要和太太商量明天老爷祭七的事。”
宋积云道:“大太太可知道这件事?”
香簪抿着嘴笑道:“郑嬷嬷送的大太太。大太太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了。还说,桃小姐累了,明天的祭拜,就不劳驾桃小姐过来了!”
宋积云点头,转身问元允中:“元公子,您看这样可行?”
元允中像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道:“我是没什么的,就怕宋小姐不方便。”
宋积云闻言,只想把让她在元允中面前丢脸的宋桃塞进灶膛里去才好。
她索性把话挑明算了。
她曲膝给元允中行了个福礼,道:“元公子,水榭的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怀疑你的人品。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才好。”
元允中挑了挑眉,一副很是意外的样子。
宋积云笑了一声,道:“我这个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是我的事,我不会推诿,不是我的事,我也不会背黑锅。”
“是吗?”元允中望着她,好像对她要说的话很感兴趣的样子。
宋积云在他的对面落座,支肘斜倚在扶手上,弯着眉眼望着他,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地道:“元公子,我不想你来趟我们家这滩浑水。什么条件才能让你回京城去?”
“什么条件啊?”元允中沉吟着,“我得仔细想想!”
他端起手边的点心,失望地叹气道,“看来宋小姐从来都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之前就说过了,是走是留,从来都不是别人能决定的……”
宋积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她沉声道:“你确定?”
元允中松懈地靠在禅椅的椅背上,将手中的点心碟子朝着宋积云抬了抬,懒懒地道:“宋小姐,你要不要尝尝?芸豆枣泥糕。你们家厨子做的,甜而不腻,糯而不粘。很合我的胃口。”
宋积云噌地站了起来,剑拔驽张。
元允中却朝她无害地笑了笑。
宋积云的气势顿时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氛不知不觉地就缓和下来。
她冷哼几声,郑全突然皱着眉走了进来。
宋积云讶然,道:“什么事?”
郑全看了元允中一眼,见宋积云并没避开他的意思,但还是在她耳边道:“周正派人给我递话,说汪大海不见了。”
宋积云眉心一跳,领着郑全往厅堂去。
“汪大海不见了,”她道,“什么意思?”
他是管库房的大掌柜。
郑全压低了声音道:“明天寅时,有船青花的日用瓷要运到鄱阳湖。平时这个时候库房里就应该清点货物,准备出仓了。库房的小管事已经把东西都清点好了,去找汪大海画押,可怎么都找不到汪大海。
“一开始还以为汪大海中午喝多了,在哪里睡着了。可四处找了一通,硬是没看见他的踪影。
“如今库房那边等着出货。
“再找不到汪大海,就等不及搬上船了。
“如今东家不在了,汪大海一声也没有交待就不见了,他们也不知道找谁好,库房那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宋积云心中一沉,道:“周正怎么说?”
“周正的意思,”郑全道,“最近宋家的人频频找他们这些大掌柜、大师傅们饮酒喝茶,会不会是宋家的哪位老爷请了过去?”
不可能!
宋积云立刻就在心底否认了周正的猜测。
宋家的这些老爷们和他们拉关系,是为了更好的接手铺子和窑厂,不可能在她们家的产业还没有定论的时候就让自己的意图曝光。
但周正是个妥帖人,他要是说汪大海不见了,必定不是字面上的不见了。
宋积云想了想,道:“我现在手书一份父亲的‘嘱托’,你拿给周正,让他暂时代管库房,帮着把这批货出了。至于汪大海那边,你去汪太太那里看看。”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你也跟汪太太说清楚,汪大海和我们家签的是长契,他这样一声不吭地不见了,我们是可以报官的。要是能问清楚他这段时间都和谁来往得比较多,那就更好了。”
“我明白了!”郑全会意,道,“我这就去见汪太太,晚上再派人四处找托,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宋积云点头,继续道:“若是天亮了还没有找到人,你就去报官。”
郑全犹豫道:“会不会把事情闹大了?”
宋积云望曾氏住的地方,道:“就算我们不把事情闹大,也会有别人把事情闹大。”
郑全默然。
宋积云去了起居室仿着父亲的笔迹给周正写委托书。
旁边的书房里,元允中半阖着眼眸,慢慢地喝着茶。
翌日宋又良的二七,宋大良和宋三良都没有出现,反倒是宋九太爷和几位族老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还带了子侄过来祭拜了宋又良。
只是宋九太爷走的时候特意问宋积云:“汪大海还没有找到吗?我怎么听说他最近染上了赌博?”
第46章
翌日是宋又良的二七,宋大良和宋三良都没有出现,反倒是宋九太爷和几位族老,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带了子侄来祭拜宋又良。
所谓的伸手不打笑脸人。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宋积云也不介意粉饰太平,请了他们去了东边的厢房喝茶。
宋九太爷这才问她:“汪大海还没有找到吗?我怎么听说他最近染上了赌博?”
看来大家都挺关注窑厂的事啊!
宋积云不冷不热地道:“已经报了官,会有官府来处置的。”
宋九太爷锁了眉,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报了官,那些官差今天来查,明天来查,麻烦不说,还闹得人尽皆知,让人看笑话!”
重点是那句人尽皆知吧!
万一汪大海的失踪真有什么蹊跷,他们不报官,岂不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了。
宋积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道:“我爹在的时候告诉我,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报了官,有什么事也免得赖到了我们身上。”
宋九太爷被她说得一噎。
宋积云趁机叫了吴管事过来陪客,她则和找过来的郑全去了祭坛旁的小茶房。
“怎么样了?”她皱着眉问道,“顺利的出货了没有?”
郑全一夜没睡,喝了盏浓茶,吃了两块点心,这才缓过气来:“挺顺利的。不过,周正那里遇到了点麻烦。”
宋积云吩咐丫鬟去给他端饭,敞开了小茶房的门和他说话。
“项阳听说汪大海不见了,库房里的货不能顺利出单,就带了几个徒弟过来帮忙。”郑全压低了声音道,“结果他一看到周正手里拿着老爷的委托书就炸了,说周正这么年轻,去年刚刚升了大掌柜,老爷生前不可能把窑厂托付给他。
“七、八个人围着周正吵了半天。
“要不是我去嚷了一嗓子要出货,周正还不能脱身。”
他担心道:“窑厂那边,周正只怕是镇不住!”
宋积云摩挲着手中的茶盏,道:“周正原本就是个引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引出来的是汪大海失踪,还影响了家里的生意。
她道:“其他人呢?”
“宋立也不服。”郑全道,“快天亮的时候,他赶了过来,明里全是劝项阳的话,可仔细一想,全是挑拨离间的意思。”
他摇头:“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我都不敢相信,宋立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罗子兴呢?”宋积云道。
“他没到场。”郑全道,“说是在汪大海家里,一直陪着衙门里的人问话,之后又陪着去吃了花酒。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散。”
“是吗?”宋积云道,颇有些意外。
“他们的事你别掺和。”她叮嘱郑全,“你只要派人帮我把这些人都盯死了。谁站在他们身后才是最重要的。再就是九太爷说的,汪大海赌博是不是真的。要是他真的赌博,说不定赌坊那也是条线索。怕就怕有人给他乱扣帽子。”
郑全点头,见丫鬟给他端了早饭进来,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饭。
只是他饭还没有吃完,周正满头是汗地赶了过来。
“大小姐,不好了!”他急急地道,“库房那边,丢了好几本账。”
宋积云皱了皱眉,示意他坐下来说话,还让郑全给他倒了杯茶:“别慌,有事慢慢说。”
周全道:“郑管事走了之后,我寻思着您说不定会叫了我过来问出货的事,就去了库房的账房,想把这些日子库房都出了些什么货,各发往哪里,数量多少都记下来,见了大小姐我也好回话。
“谁知我去了库房的账房,却发现有几本账册放错了顺序。
“我原以为是汪掌柜的粗心大意,就想着顺手把这些账册理一理。
“结果……我发现去年九月份的出库单不见了。”
所以,他们这些人要干什么?
汪大海的失踪难道与这些账册有关?
宋积云知道周正是个精明强干,心思缜密。如果仅仅只是丢了账册,他不会如此的慌张。
她沉声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周正的汗冒得更多了,他忍不住拿衣袖擦了擦额头,这才道:“我又去查了采买那边的账册和总账房的账册,去年八月,我们给宁王府送了三船货。”
宋积云和郑全都懵懵懂懂的。
周正继续道:“然后我去查了去年八月的账册,八月的时候,我们给宁王府送了三船货。
“大前年的八月,我们也宁王府送了三船货。
“连续四年,我们都给宁王府送了三船货。
“可今天,我没有找到出货单。”
小茶房内一片死寂。
御窑厂和宋家的窑厂的订单,五年一签。会提前一年或者是两年把需要的瓷器告诉宋家,但什么东西送到什么地方去,却会在瓷器烧好之后才会再有单子过来。
单子通常是库房、总账房和御窑厂各一份。
可御窑厂那边的督陶官万小泉的爪子很深,有时候送银子都不一定好使。宋又良打从心里瞧不起万小泉,万小泉也觉得宋又良说话行事很古板,喜欢和汪大海一起玩。
一来二去的,御窑厂那边的订单多半的时候都是由汪大海拿回来之后,再送到总账房入账。
宋积云咬着牙道:“不会总账房没有收到今年的货单了吧?”
“是!”周正苦笑道,“不仅没有收到八月份宁王府那边的送货单,也没有收到淮王府那边的送货单。
也就是说,他们家马上要给宁王府和淮王府送货了,却不知道应该送什么货?
郑全不死心地道:“那去年和前年都送的是些什么?”
“每年都不一样。”周正无奈地道,“今年窑厂烧成了三个青花龙纹大缸。两个是用苏麻里青料烧的,一个是用浙青料烧的,没有出货单,根本没办法出货。”
苏麻里青釉料烧出来的青花带着明显的黑点,浙青釉料的青花烧出来非常的轻柔,一看就是不同的釉料烧出来的,想混淆一下都不成。
宋积云很头痛,道:“那就只能从御窑厂想办法了?”
听说要和御窑厂想办法,周正和郑全都畏缩了一下。
周正更是道:“还是先找汪大掌柜吧!要是找不到,再从御窑厂想办法也不迟。”
宋积云沉吟道:“我就怕烧的瓷也出问题了!”
有货在,只要把出货单找到就行了。可万一连货都没备齐呢?
特别是烧瓷,又不是丢到窑里就能百分之百的烧出来的。
特别是周正,趔趔趄趄地起身就往外走:“我得去库房看看!”
汪大海失踪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库房里的出货单会不见了,他肯定会不以为然,嗤之以鼻。可现在,他的经历让他什么都不敢相信,什么都不敢保证了!
他就怕账实不符——库房的账面有这个东西,实际上却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算宋积云能从御窑厂那边再抄录一份出货单,宋家窑厂没货给御窑厂,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宋积云没有拦他。
送往御窑厂的瓷器,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有时候一、两年才能烧出来。
如果库房账实不符,就算是他们想烧件一模一样的补缺,十之八、九也是不可能的。
她道:“我和你一块儿去。”
郑全不由朝祭坛望去:“那这里……”
“还有母亲和两个妹妹。”宋积云打断了他的话,“不把事情弄清楚,我们就得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飞。”
郑全没听懂。
宋积云也没有和他多解释,只是叫了郑嬷嬷过来附耳叮嘱了一番,这才和郑全、周正一起去了宋家位于昌江码头边的宋家库房。
只是她刚刚在库房的账房坐定,项阳和宋立就闻讯赶了过来。
项阳更是道:“大小姐,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们好了,怎么亲自跑过来了。”
他说着,不满地看了周正一眼,道:“太太知道您过来了吗?”
宋积云把项阳和宋立带来的徒子徒孙交给了周正,留了项阳和宋立,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两人。
两人和周正一样,吓得脸都白了。
宋立还破口大骂:“姓汪的自己要死就去死,怎么能拖累着我们都跟着他倒霉!大小姐,这样的人不能再留在我们窑厂了。”
说得好像汪大海还活着似的。
宋积云看了他一眼。
项阳显然比宋立沉稳,道:“大小姐,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我也来帮忙,先把库房里的东西弄清楚了再说。”
宋积云点头,道:“派个人去跟罗师傅也说一声。让他也带几个信得过的人来。现在库房的人,一个都不能用。”
项阳立刻出去叫了自己的一个徒弟去请罗子兴。
宋立见了有些讪讪然,道:“大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宋积云道:“我已经让人把库房封了起来,在盘点没有完成之前,这里只准进不准出,你跟你的徒弟们说一声,若是觉得委屈,先忍着。等这件事过去了,自然会论功行赏。可要是有人不守规矩,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宋立觉得她这是在警告他,心中虽然不满,却也没有说什么。
库房里的瓷器事关重大,有什么好歹,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心里忍不住又开始骂汪大海。
宋积云没想到宋立会忍下来。
她原本准备杀鸡儆猴的。
那就看谁会成为这只鸡了!
过了半个时辰,罗子兴神色匆忙地赶了过来。
望着热火朝天的库房,他撩开账房的帘子就闯了进去。
宋积云正在和周正对账本,见到他,忙里偷闲地瞥了罗子兴一眼,手中的算盘却没有停,道:“去请您的人应该都跟您说了吧!衙门有什么消息吗?”
罗子兴恍惚了一下。
他和宋又良私交最笃。宋又良生前常在他耳边说宋积云如何的能干,他都以为那是宋又良爱女心切。可看着宋积云洁白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拨弄着黑漆漆的算盘珠子,他突然觉得,宋又良的话,也许并不仅仅是爱女心切。
“说了!”他喃喃地道,“县衙门没有什么消息。汪太太一心一意相夫教子,汪大海在外面的事她一点都不知道。汪大海既没有在外面养外室,也没乱花钱,东家开的工钱一分一厘都拿回了家。汪太太觉得汪大海肯定是被人害了!”
宋积云放下了的手中的算盘,对周正道:“这些大物件都是对的。”
周正的脸色更难看了。
小物件不好盘点不说,还容易认错。
比大物件不知道难盘点多少。
他看也没看罗子兴一眼,道:“大小姐,那我去盘点丙字库房了。”
宋积云“嗯”了一声,请了罗子兴坐下,道,“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您,这次的事又要麻烦您。父亲去世后,什么幺蛾子都蹦出来了!”
最后一句话,她眉眼冷峻,戾气十足,把罗子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道:“哪里,哪里!能帮得上大小姐,我是很高兴的。”
宋积云的神色就缓了缓,和他喝了杯茶,说了说宋又良生前的轶事,两人一起去了库房。
他们花了八个时辰,才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
少了一个青花龙纹海水缸杯。
周正等人如丧考妣。
只要是龙纹,都是御制。
账上记得清清楚楚,青花龙纹海水缸杯是一对。
就算不是送到宁王府和淮王府的,那也是送到京里皇上用的。
这对杯子烧了六窑,三个月。
罗子兴忍不住抱头蹲在了地上:“是谁?这么狠,要我们的命!”
宋积云反而想明白了。
汪大海、出库单、水缸杯应该都好生生地呆在哪里。
只要把宋家窑厂交给他,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可若不把窑厂交给他,那就不好说了!
她扫了几人一眼,淡淡地道:“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仇。要命做什么?”
几个人不由都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这才不急不躁地道:“若是他们想宋家窑厂死,大可想办法把杯子拿走就行了,何必让汪大海失踪?惹得我们到处找人不说,还发现杯子丢了,账册有错。”
周正眼睛一亮,激动地道:“大小姐说的不错!打草惊蛇!他们要打草惊蛇!”
罗子兴几个面面相觑。
宋立小声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宋积云若有所指地道:“几位大掌柜和大师傅可有什么跟我说的?”
罗子兴几个都没有吭声。
宋积云笑道:“那好,窑厂出事,受益者不是大老爷、三老爷,就是宋九太爷。现在就看我们谁能先找到汪大海了!”
汪大海失踪,宋家库房出事的消息像暗流,很快传遍了梁县。
宋积云回到家里,刚去和钱氏报喜不报忧,香簪就跑了过来。
“大小姐,大小姐!”她有些慌张地道,“不好了,九太爷、大老爷和三老爷带着窑厂的几位大掌柜和大师傅过来了,说让你去厅堂说话。”
宋积云用凉水洗了个脸,吩咐香簪别让钱氏知道,才去了厅堂。
吴管事带着几个人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看见宋积云,朝她使着“小心”的眼色。
宋积云微微点头,进了厅堂。
宋九太爷坐在中堂的左边的太师椅上,宋大良和宋三良一左一右坐在两边,刚刚才分开的几位大掌柜、大师傅们则低着头坐在靠门的位置。
怎么看都像三堂会审似的。
宋积云在心里冷笑,目不斜视走到中堂右边的太师椅坐下。
宋九太爷脸都黑了,沉声道:“这是你能坐的地方吗?”
“我的家,凭什么我不能坐?”她面不改色地反驳道。
宋大良立刻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死丫头片子,要不是你,老二留下来的窑厂会丢了御窑厂的订单。你还想牝鸡司晨不成?”
“那也与你无关吧!”宋积云不耐烦地道,“我在我家司晨,敲我家的钟,你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宋大良跳着脚还要骂,宋积云已端了茶盅道:“要是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看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宋三良忙站了出来,先指责宋积云:“大侄女,这里的确不是你坐的地方,你还是换个地方坐比较好。”
然后质问她:“那汪大海是怎么一回事?库房的账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青花龙纹海水缸杯,那可是御烧!别的人拿去了既不能用也不能当,怎么就偏偏丢了这样一件东西呢?”
宋积云扫了几位大掌柜、大师傅一眼,凉凉的道:“大家都在这里,你们难道不知道?”
几位大掌柜、大师傅都像鹌鹑似的,低着头,缩着脑袋不吭声。
宋积云冷哼几声,厉声道:“几位大掌柜、大师傅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众人默不作声。
宋三良看了,眼底闪过一丝烦怒。
他高声对宋积云道:“你也不用逼几位大掌柜、大师傅。宋家窑厂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大掌柜失踪,订单不见,御烧丢了的事,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女人管理窑厂的事。说法来说去,都是你犯了忌讳。从今天起,你给我们好生生地呆在家里,不准再踏足窑厂一步。”
他说着,站到了几位大掌柜、大师傅的面前,大声道:“今年运往京城的祭白瓷马上就要装船了。窑厂每天柴火不断,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们不有舍本逐末,因为一个女人,破了窑厂的规矩,坏了窑厂的运道。”
他还承诺:“宁王府、淮王府的货好说,九太爷和宁王府、淮王府的人熟,我和万公公熟,我们可以去求他们,让他们个性出库货。可京城离我们千里之迢,要是给那边的东西出了总是,那才是真正死路一条!”
几位大掌柜、大师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没人吭声。
宋积云轻声一笑。
众人都朝她望了过来。
她淡然自若地起身,道:“汪大海的事,窑厂库房的事,八月份之前,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至于现在,”她端了端手中的茶盅,喊了吴管事,“送客!”
“慢着!”这个时候宋九太爷神色晦涩地道,“宋积云,你一意孤行,不听人劝阻。要是窑厂再出事,是不是也由你一力承担!”
宋积云根本不想理他。
这些大掌柜、大师傅是她以后的下属,宋九太爷、宋大良、宋三良是个什么东西!
她再次朝吩咐吴管事“送客”。
“好勒!”吴管事早就等着了,见此情景立刻带着健仆小厮涌了进来,道着:“几位老爷对不住了,我们家老爷不在了,不好留客。得罪了!得罪了!”
嘴里说的客气,手底却丝毫不留情面,连拉带拽地把宋九太爷、宋大良、宋三良几个给轰出了厅堂。
几位大掌柜、大师傅见了面红耳赤,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宋九太爷还碍着身份地位没说什么,宋大良开口就要骂,被吴管事亲手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宋三良看着,铁青着脸去了曾氏那里。
宋积云看着无人的厅堂,终于觉得神轻气爽了。
郑全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大小姐,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我就走开了一会儿!”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宋积云不以为然地朝他摆了摆手,好奇地道,“你刚才去了哪里?”
郑全道:“大家都知道汪大海失踪后,库房又出了事。九太爷今天一早就发了话,说谁要是能找到汪大海,就赏他二百两银子。结果三老爷知道了,开了三百两银子的价。九太爷听说,又加了一百两。大老爷直接开到了五百两……现在汪大海的身价涨到了八百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