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她不用伪装怀孕,她很顺利地怀上了大将军的骨肉,大将军带着儿子们,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军中,几房儿媳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小继母敬而远之,她也以怀孕疲惫为由,免去了儿媳们的晨昏定省,这样一来,她想在自己的院子里藏起三个怀孕的丫鬟并非难事。
丫鬟即将临盆,而她尚未足月,陪嫁的嬷嬷为她催产,她早产生下一个男婴。
可惜她来不及看上一眼,这个孩子就被嬷嬷送出府去,取而代之是丫鬟生下的儿子。
她安慰自己,这个孩子被送去善堂,自会有好心人收养,只要她不看,不想,便不会难过。
而她,只要忍了这一次,以后便能顺风顺水,她要尽快调养身子,早日诞下亲生骨肉。
然而接下来的十八年,她再也没能有孕,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最初几年,她心怀希冀,后来便渐渐明白,不是她怀不上,而是孙家不想让她再有其他孩子。
她从青春少艾到人至中年,她膝下只有那个丫鬟生的孩子,丈夫渐渐老迈,继子们年富力强,一旦丈夫去世,她能依靠的,只有那个孩子。
所以她只能呕心沥血为那个孩子谋划,为了那个孩子,她讨好丈夫,打压继子……
这便是孙家的目的,她不能有自己的骨肉,她只能为了那个孩子付出所有。
当丈夫把所有人证物证全都扔到她面前时,她笑了,她知道,她终于解脱了。
霍誉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孙家对狄十五郎非常重视,每年他的生日,孙家都会千里迢迢送个贺礼,为他庆生。
小时候,他以为这是外家对他的宠爱,直到十五岁束发,他才知道,那不是外家,而是他的家,他是孙家人。
两年前,孙家的人又来送寿礼,还为他引荐了一位苗先生。
苗先生文武双全,性情豁达,见多识广,很快便博得狄十五郎的好感,他顺利进入大将军府,做了狄十五郎的清客。
事发之后,苗先生不知所终。
根据狄十五郎以及府里其他人的交待,苗先生讲的虽是官话,可却带了些秦地口音,他爱吃臊子面,每天都吃,有一次,他喜滋滋地从外面回来,门子问他怎么这么高兴,他扬扬手里的酒坛子,笑着说买到了好酒,门子识字,特意往那酒坛子上看了一眼,红纸上写着西凤二字。
臊子面、西凤酒、秦地口音。
一个地名呼之欲出,凤翔府!
想到凤翔府,霍誉便想起了一个人,夏南风!
夏南风祖籍凤翔府,他回归大晋之后,赐封武威将军,他和他的家人,终生不得离开凤翔府百里。
霍誉尚在卫辉时,重罚过一个叫金佑良的手下,后来金佑良调去了岐山,岐山隶属凤翔府,他在夏红云那里看到了霍誉的画像,认出夏红云口中的高宝玉,就是霍誉。
因此,夏红云从凤翔府偷跑出来,来到京城,找到了霍誉,恰好被明卉看到,霍誉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小媳妇相信自己和夏红云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霍誉在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夏红云被送回凤翔府,夏南风也因此被罚一年俸禄,而那个心怀叵测的金佑良,因泄露机密,坏了飞鱼卫规矩,一撸到底,没了官职,也已不在岐山了。
想起这些往事,霍誉面沉如水,他立刻飞鸽传书将苗先生可能是凤翔人的事告知京城,在外办桉,霍誉有便宜行事之权,将此事上报之后,他便只带十几个人动身前往凤翔府。
一路无话,几天之后,霍誉一行到达凤翔,他们没有进城,而是先去了岐山百户所,岐山百户所距离凤翔城只有五十余里,非常方便。
来到西北,霍誉总是会想起明卉。
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人,前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
她也曾经来过岐山,来过凤翔吧。
做为归降之人,夏家的一举一动都在岐山百户所的监视之中,早前若不是有金佑良从中掩护,夏红云也没有本事脱离飞鱼卫的监视。
第356章 有人要挖墙角
也正是因为夏红云的事,岐山百户所也被罚了,王百户听到霍誉问起夏家的事,便大倒苦水,金佑良那个混帐的锅,凭什么让整个岐山百户所一起替他背。
王百户也受到牵连,被罚了半年俸禄。
“大人放心,从那以后我们便加强了力度,别说是夏红云了,哪怕是夏家养的苍蝇,也休想飞出凤翔。”
一心想要重获上峰好感的王百户,办事雷厉风行,不到半日,便查到了一件事。
夏南风在去番邦之前,有一子一女,儿子夏初晨,女儿夏初棠。
夏南风离开时,他们还是孩子,如今都已长大成人。
当年夏南风叛逃,也连累了一家老小,父母和妻子被送去做了苦役,后来虽然被放了回来,但已落下一身伤病,一对子女虽因年幼逃过一劫,但从小到大受尽欺凌。
夏初晨一表人材,无奈出身摆在那里,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后来娶了一个寡妇,好在妻子身家丰厚,人也贤惠,知书达理,两人在凤阳城里开了一家书肆和一家笔墨铺子,又生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夏初棠同样生了一副好相貌,那样的家境背景,生得漂亮却并非好事,那些年如果不是哥哥拼死护着,夏初棠早就沦为了恶少们的玩物。
可是也正是这个原因,她的姻缘也受到了阻碍,高门大户进不去,小门小户不敢娶,夏初晨又不愿意让妹妹给人家当姨娘,因此,直到夏南风回归大晋,夏初棠仍是云英未嫁。
好在夏初棠也终于等到了父亲回来的这一天,夏南风虽然此后余生都要生活在监视之中,但当年的桉子已平反昭雪,夏南风不是空手而回,他把这些年在番邦的私产全部换成黄金带了回来,朝廷又给了丰厚的安家银子,如今的夏家,要名有名,要钱有钱,虽然手中无权,但堂堂明威将军,正四品,与知府大人平起平坐,在凤翔这一亩三分地,谁能不给夏家面子。
因为涉及朝廷机密,夏南风在番邦的那些事,凤翔府的人并不知晓,更不知道他做过番邦的驸马爷。
大家只知道夏南风当年蒙冤出走,如今平反昭雪,封了大官,至于夏家那个小女儿,想来是夏南风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原配健在,那么夏红云在世人眼中,便是庶出。
加之夏红云自幼骄纵惯了,到了大晋仍然没有长进,一言不和便出手伤人,没过多久,她就成了凤翔府里有名的恶女。
而上次她擅自出走,连累了父亲,更是激怒了所有的夏家人。
夏南风的妻子,一直想把她远嫁出去,但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夏红云身份特殊,又是这样的性子,想来夏南风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底下,女婿又要是自己信任的人,因此,一来二去,夏红云的亲事便耽搁下来。
但是夏初棠的亲事却很顺利,她嫁的是夏南风早年资助过的一个读书人,名叫常渺,此人是孤儿,当年因夏南风的资助才得以读书,并且考上童生,后来夏南风叛逃,常渺也消失不见,据说是心灰意冷,寻找仙岛修仙求长生去了。
前几年夏南风回来,半年之后,得到消息的常渺也回来了,并且迎娶了夏初棠,做了夏南风的女婿。
依大晋律,罪不及出嫁女,而夏家人不能离开凤翔府,也是不包括女儿女婿的。
常渺虽然娶了妻子,但那颗求仙问道的心却没变,夏南风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一笑置之。
一年多以前,常渺带着夏初棠,远赴蓬来,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常渺是最有可能是苗先生的人。
“霍大人,您看要不要把夏南风请过来问问?”
王百户早就看夏南风不顺眼了,就是一个三姓家奴,先叛大晋又叛番邦,不顾父母妻儿死活独自逃走,据说在番邦也没干好事,靠着老婆荣华富贵,坑了老丈人一家,逃走之前还把老婆给杀了。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不干活白拿俸禄的明威将军,被朝廷养着,依然荣华富贵。
这他娘的就是个白眼狼!
霍誉和夏南风打过交道,他摇摇头:“夏南风心狠手辣,性情坚定,飞鱼卫的那些手段,对于他没有用。”
王百户一怔,想想也是,仅从他知道的那些事,换作是别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可夏南风却越活越好。
“那,那怎么办,还拿姓夏的没办法了?霍大人,您可要可怜可怜咱们这些兄弟,那姓夏的如果真犯了事,这会儿若是被咱们抓到,那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抓不到,您回了京城,咱们这些兄弟,便是不查之罪,那可不是罚点银子就完事的,哎哟,我们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王百户快要哭出来了,他们岐山百户所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守着夏南风这么一颗大雷,不知哪天就要爆出来,说不定就要跟他一起炸死。
霍誉拍拍他的肩膀:“老王,不要悲观,事情是人做出来的,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你看这样……”
王百户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样能行?”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试一试总比在这里干等要强。”霍誉微笑。
王百户心情大好,冲着霍誉抱拳:“霍大人,您放心,这事包在兄弟们身上,一定把人带回来。”
王百户一阵风似地跑出去安排,一边跑一边想,金佑良那杂碎果然不是好东西,金佑良据说是因为霍誉才被贬来岐山的,因此,没少在背后骂霍誉。他说霍誉刚愎自用,傲漫自大,不通人情世故,就是个狗屁不懂的臭毛孩子。
可今天一见,霍誉虽然年轻,可行事稳重,人也厚道,处处为他们着想,听说霍誉还是勋贵子弟,可一点架子也没有,真是难得。
也不知道小霍大人成亲了没有,他老王的妹子貌美如花,和小霍大人天生一对。
远在京城的明卉连打几个喷嚏,有人骂她了?还是有人算计她了?想坑她银子,还是想要挖她墙角?
第357章 金台观
凤翔府乃西北名城,炎帝在这里开过荒,周公在这里写过书,姜太公在这里钓过鱼,可谓历史悠久。
在凤翔,就连小孩子也会说两句话“凤翔有个金台观,离天只有三尺三。”
金台观,建于陵塬山东坡之上,香火鼎盛,经久不衰,本地人不论贫富,有事没事,隔三差五,都要来金台观拜上一拜。
今日天气很好,晴空无风,上山的香客比平时都要多些,一驾骡车坏在了路上,挡了别人去路,偏又不肯示弱,先是两拨人相互对骂,后来便动起手来,撕打之中,误伤了看热闹的人,于是打架的人从两家变成了三家、四家,把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好在去金台观的路不止这一条,另有两条小路。
夏家的马车便在其中,夏太太从年轻时便是金台观的常客,除了被罚做苦役的那几年,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夏太太隔些日子都会来金台观烧香,在她看来,她能活着等到夏南风回来,就是金台观的三丰真人保佑。
今天,夏太太一大早就出门,却没想到遇到这种麻烦事。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大路不能走,那就走小路。
可是夏太太万万没有想到,她的马车忽然被绊了一下,接着,她便人事不知。
她迷迷湖湖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凄惨,夏太太只是寻常妇人,前些年的经历,更是让她变得胆小怕事,这些惨叫让她想起过去那些悲惨的日子,她被毒打谩骂,被管事占便宜,被其他女犯们欺凌,她吓得簌簌发抖,却又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对于夏太太的审问非常顺利,没费吹灰之力,夏太太便竹筒倒豆子,把她知道的全都说了。
可惜,夏南风为人谨慎,夏太太所知道的,也只是她看到听到的那些事情。
然而,即使只是一些零碎小事,却从中也能找到诸多线索。
夏太太听女儿夏初棠说过几次,常渺不吃鱼,不但自己不吃,也不让家里人吃,他闻不得鱼腥味,还曾说过是吃生鱼吃伤了,这辈子也不想再吃。
夏初棠对夏太太抱怨,没听说西北人有吃生鱼的,哪怕穷到买不起油盐,用火烤着吃也行,怎么就吃上生鱼了呢。
还有就是常渺每次来夏家,夏南风都会和他去书房里说话,初时夏太太没在意,女婿也不是外人。
可是渐渐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夏南风和女婿常渺在书房里说话,不但家里的女卷和下仆不能打扰,就连夏南风唯一的儿子夏初晨也不能进去。
这让夏太太心里很不舒服。
夏南风能够回来,她是高兴的,但夏南风不是一个人回来,还带回一个女儿。
关于夏红云的身世,夏南风没说,是夏红云自己说的,她的外祖父是大汗,她的母亲是公主,她的舅舅们全都是王子。
夏太太闻言,差点背过气去。
当年,她为了不被苦役营的那些管事们凌辱,用针线把身上的衣裳密密麻麻缝起来,连茅厕都不敢去。
而那个时候,她的丈夫却已经尚了公主。
虽然现在丈夫回来了,可这件事,却是夏太太心里的一根刺。
她开始疑神疑鬼,也变得更加敏感。
夏南风信任常渺多过信任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夏南风让常渺做了女婿,夏太太甚至怀疑常渺才是夏南风的亲生骨肉。
因此,夏太太千方百计想要知道,夏南风与常渺在书房里都说了些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知道了只言片语。
夏南风说,常渺过去最合适,那边没有人认识他,带上初棠一起去,免得被人发现异样。
夏太太担心自己的女儿,原本想把女儿留在身边,可女儿却想早日怀上孩子,常渺要出门游历,她说什么也要跟着,夏太太劝不动,只好作罢。
这件事同样是夏太太心头的一根刺,今天在这小黑屋里,被人一吓,便全都说了出来。
等到夏太太再次醒来时,她还在马车里,她的丫鬟和她一样,都是刚刚醒过来,而车把式正在外面和他吵架,原因是他们的马车堵了路……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丫鬟红了脸,好在太太睡着了,不知道她也睡着了。
岐山百户所里,霍誉想着夏太太的供词。
常渺吃生鱼吃到伤身,如今闻不得鱼腥。
霍誉还记得,当初把冯幽草关在飞鱼卫的地牢,那地牢早前是水牢,后来水干了,但依然潮湿,曾有那么一刹,冯幽草竟然误以为自己被送去了岛上。
蔡九峰在岛上,东西怀王也在岛上。
自从得知冯氏被送去了海岛,霍誉便了解到很多关于东海关于海岛的事,渔民出海吃生鱼是常有的事。
当然,这里有渭水,在渭水上讨生活而无论是凤翔府,还是西安,榆林,整个西北,全都不靠海。的人,也有可能会吃到生鱼。
但是霍誉还是倾向于常渺去过海上,去过海岛。
如果常渺与东西怀王有关系,那么一切的一切,便串连起来了。
邹慕涵、钱嫔、冯幽草、叶霆、长平侯府、窦家、承恩公府、连同被承恩公府偷换孩子的震北将军府,以及远在西北的夏南风,这一整条线,在常渺这个人出现之后,便连成了一条线。
常渺,早年受过夏南风恩惠,夏南风出事后,他离开凤翔,不知什么原因,跟了东西怀王或者蔡九峰,其间他很可能去过番邦,在霍誉策反夏南风之前,他就与夏南风重逢,夏南风在番邦的日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他先后接触了常渺和霍誉,而常渺背后的东西怀王或者蔡九峰离得太远,无法帮到他,于是他选择与霍誉合作,最终回归大晋。
他在大晋安定下来,常渺便再次出现。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而夏南风回到大晋之后的日子,虽然表面风光,但他这辈子都只能被困在这一座城里,守着人老珠黄的妻子,和没有什么出息的儿女。
这和他想要的不一样,他明明能过得更好。
这一次,他选择了常渺。
好在承恩公府的案子没有石沉大海,终于有了动静。
无功名和官身的男丁,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全部押送柴沟堡烧炭服苦役,即日起程。
有功名和官身的,暂时扣押在诏狱,配合案子调查。
而女眷同样如此,无诰名或封号的,判舂刑,押送滦州,在那里有专门的地方,给女犯晒谷舂米服苦役。
有诰命或封号的女眷,暂时关在寒葭潭女牢,就是当初吴家舅母被关押的地方。
承恩公府门前,先帝亲书的牌匾已被摘下,如今也不用把承恩公府和孙家剥离开了,承恩公府已经没有了,只有孙家。
孙家人被押送离京那日,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全都出来,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不是来送行,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
当年窦家犯事时,女眷和十三岁以下男丁全部留在了京城,而轮到孙家,皇帝连半分面子也没给。
押送队伍里甚至有襁褓中的婴儿,只因是男丁,只能与母亲分开,偏偏父亲有功名暂时留在诏狱,那孩子是被哥哥抱在怀里的,而他的哥哥也不过七八岁。
“造孽啊,这孙家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去过,就想些有的没的,他们把人家的孩子扔了卖了,现在他们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去服苦役,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可不是嘛,当长辈的不干好事,全都报应在子孙身上,你看那些孩子,还有那些年轻姑娘,上辈子不知道做的什么孽,这辈子投胎在孙家,真是倒霉啊。”
“你们快看那几个姑娘,哎哟,还没及笄吧,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从小没有吃过苦的,进了那苦刑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啊。”
“还回来干嘛?男丁倒也罢了,这些小姑娘,有朝一日出了苦刑营,名节也毁了,哪还有好人家肯娶她们啊,唉,连娘家也没了,这辈子苦啊!”
忽然,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你们只看到他们今日苦,却没有看到这些年来,孙家欺君罔上,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去服苦役而已,他们至少还活着,那些被他们害死,被他们卖掉扔掉下落不明的姑娘和孩子们,却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长平侯府霍家,那是开国元勋啊,可他家的小公子,却被亲外祖母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卖掉,从小受尽虐待。
所幸,小公子被找回来了,可狄大将军的儿子却至今也找不到,那是守护我大晋疆土的大将军啊,他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还有平原郡王,那是堂堂太祖血脉,刚出生的孩子,同样不知所终。
你们说,孙家的罪过,是不是罄竹难书?”
围观的百姓们大声附和:“是!”
“是不是欺君罔上?”
“是!”
“是不是大逆不道?”
“是!”
“孙家,该不该满门抄斩,诛连九族?”
“该!”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愤怒的百姓捡起石头打向孙家人,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还有人跪地哀求,官兵和衙役不得不出手阻拦,用手中的长矛驱赶越来越汹涌的人群。
在有人出来喝问的时候,明卉就知道要出事了,她挑了一棵大树,主仆四人全都爬到树上,居高临下,看了一场大戏。
待到官兵好不容易将围观百姓驱散,队伍里的孙家人已经惨不忍睹,几乎人人都挂彩,只是这一次,就连襁褓里的孩子也不敢哭了,他们垂着头,恨不能藏进尘埃里,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真正正明白了,孙家完了,就连太后也不会护着他们了。
明卉没有去看渐行渐远的押送队伍,她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个出声喝问的人。
“汪安,那人是谁?”
这几个月来,汪安按照明卉的吩咐,经常出入京城各府管事们常去的一些地方,那些人,即使他不认识,也能知道是哪个府里的。
“他是尤家一个管事的侄子,不过没在府里做事。”
明卉笑着摇头,今天被押送去服苦役的这些人,应是与那案子没有关系的,他们在孙家没有话语权,可即使是这些看似无辜的人,尤伯爷也不想轻易放过他们,而是在出城之前,让他们吃了苦头。
有尤伯爷的安排,这些人去了苦役营,日子也不会好过。
明卉想起刚刚那人说的那些话,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看来,不让孙家领了“谋逆”的罪名,尤伯爷不甘心,皇帝更不甘心。
尤伯爷对孙家是失孤之痛,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而皇帝对孙家的仇恨,恐怕是从生母去世时就生出来了,隐忍了十几二十年,如今皇帝羽翼已成,也终于等到了出手的机会。
这个机会,皇帝一定会好好利用。
明卉从树上下来时,忽然听到一声嗤笑,她转头一看,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黑红黑红的小脸蛋,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黑白分明,没有梳丫髻,而是结了一条大辫子,又黑又亮。
“笑啥呢?”明卉问道。
小姑娘又笑了,眉眼弯弯:“我还头回见到会爬树的老婆婆呢。”
明卉哦了一声:“小姑娘少见多怪,婆婆我属猴子的。”
说着,扶着朵朵,颤巍巍的走了。
小姑娘在原地怔了怔,然后哈哈大笑。
这就是京城的人啊,和阿药婆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阿药婆说京城人看不起乡下人,阿药婆说的京城啊,也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小鱼,你傻笑啥,快点上车,咱们进城了!”
身后的骡车上,探出一张大黑脸,不耐烦的催促。
小鱼无所谓地甩甩脑后的大辫子,一脸的无所谓:“我不上车,我要走着进城。”
“进城要查路引,你有吗?”大黑脸问道。
小鱼不服气:“每个人都要查路引?我才不信京城的人出门都带路引,若是他们忘记带了,岂不是连家也不能回了?”
大黑脸怔了怔,小鱼说的有理,他问车把式:“车老板,京城的人出城,再回家,也要查路引?”
这车是在大车店里租的,车把式是赶车为生的,长年在这条路上走,见多识广。
“京城的人不用带路引,做官的有官凭,高门大户有府牌,小老百姓有户籍牌子,城门官看一眼牌子,就放行了,路引只查外地人,就你们这样的,一看就是外地人,不但要查路引,还要查你们带的行李。”
非10作品,古言《长安好》美强惨大女主重生后,第一桶金从反卖人贩子开始
(本章完)
“小黑,咱们的路引你拿好了吗?”小鱼忙问。
被唤作小黑的大黑脸立刻拿出路引扬了扬:“早就拿出来了,你快点上来,快点!”
小鱼看向城门,她又看到那个会爬树的老婆婆了,老婆婆没有排队进城,而是坐在离城门不远的一个小摊子上吃面,热气腾腾的大碗面。
小鱼吸吸鼻子,离得老远,她都能闻到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吃过最好吃的面,是阿药婆抻的,不粗不细的面条,浇了一大勺鱼杂,好吃得差点连舌头也吞进去,阿药婆说,那叫臊子,好吃的臊子要用羊肉炒,而不是用鱼杂,阿药婆还说,不仅有面条,还有饸饹,臊子里加上点青蒜苗,把臊子浇在饸饹条上,看起来油汪汪的,吃着既有蒜苗的清香味,还有肉香,汤汁厚重,吃上一碗神清气爽。
小鱼咽咽口水,她和小黑在路上吃过一次羊肉,不好吃,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大车店的人说那是膻气,总之是不好吃。
阿药婆说的羊肉,和他们吃的羊肉不一样,阿药婆说的京城人,也和她见到的京城人不一样。
小黑又在催着小鱼上车,小鱼继续咽口水,老婆婆抬起头,恰好看到她,老婆婆咧开油光光的嘴巴,冲她笑了。
小鱼也笑,京城人可真好啊!
小黑撩开车帘,小鱼跳上骡车,还不忘冲着老婆婆挥手,还没进京城,小鱼就喜欢上京城了。
“那姑娘看着不像是咱们这边的人。”南萍看着正在接受盘查的骡车说道。
明卉也有同感:“她的口音也怪怪的,你能看出她是哪里人吗?”
论起见多识广,明卉远远比不上走南闯北的南萍,前世,她一直都在西北,这一世,成了大家闺秀,去过的也只限那几个地方而已。
“海铺上的人。”南萍说道。
海铺,是对沿海有渔港的村镇的称呼。
明卉一怔:“她是海岛上来的?”
南萍摇摇头:“是不是从海岛上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她那张小脸,可不是寻常的风吹日晒就能有的,那是海风吹的,我去过海边,沿海那些小渔村里的姑娘,都是这样的。”
明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冬天不能打渔,所以渔民来京城逛逛?
不可能啊。
自从知道蔡九峰之后,明卉只要听到“海”字,就会警惕起来,不过,她还是不希望刚刚那个有点可爱的小姑娘,会和蔡九峰扯上关系。
从角门回到府里,卸了妆,花婆婆变回娇滴滴的小媳妇,明卉这才知道明达来了。
这阵子明达读书很用功,明卉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难得他过来,明卉让厨房准备了几样明达爱吃的菜式,又让人去老王家买了酱肘子、猪头肉和猪耳朵,每样多买了一份,那是给明达带走的。
大侄子离乡背井一个人在京城读书,不让他连吃带拿,当姑姑的不放心。
明达当然不是为了吃才来的,他是有事才来。
“昨天下学,我和几个同窗一起去张家包子铺吃包子,还有几个同窗也在那里,我们就坐到了一起,其中有一个叫余彬的,平时和我们不太熟,可昨天却像是和我很熟络,说起长平侯府的事,还问其他同窗,知不知道长平侯府嫡出大公子,就是我姑父,同窗们都不知道,很吃惊,我只好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