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3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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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下一刻,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这一次,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苏长龄他尽力了,可他还是输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朱云把苏长龄推开,自己卷起袖子亲自上场。
……又输了,苏长龄还坚持了一下下,朱云的胳膊直接了当就被摁在桌子上。
“你们四个,也要比吗?”南瓜扬起小拳头,意犹未尽。
四名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那两位如同活见鬼似的主子,一起缩起了脖子:“不比,打死也不比。”
南瓜哼了一声,小拳头在苏长龄和朱云面前晃了晃,这才重又乖乖地坐好,恢复了初见时的小模样。
苏长龄和朱云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觉醒,小嫂子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孩子,不对,这哪里是小孩子,分明就是个天生神力的小金刚啊。
“请问,你贵庚了?”苏长龄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莫非不是真小孩,而是一个武林高手,只是生了怪病,永远不能长高。
“啥叫贵庚?”南瓜眨着大眼睛。
“就是问你几岁了。”朱云解释。
“偏不告诉你!”
南瓜瞪他,大小姐说过,不能把自己的事告诉陌生人,拐子们都是先从小孩嘴里套话,你家在哪儿,你爹叫啥,你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一旦被抓住,拐子就会说这小孩是自己的孩子,不但知道小孩的名字,还知道小孩家里的情况,原本见义勇为的路人,往往就会上当,错把他们当成一家人,以为自己是在多管闲事。
南瓜紧抿小嘴,打死也不说。
苏长龄和朱云面面相觑,算了,这是小嫂子的人,他们惹不起,那就不惹了吧。
“你把这封信交给小嫂子吧,她让我们查的事,都写在信上了。”苏长龄把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递了过来。
南瓜看他一眼,收了信封,转身就走。
“喂,你等等。”苏长龄不甘地叫住他。
南瓜问道:“你还有事?”
苏长龄咽咽口水,有些为难地问道:“你……真的是小孩吗?”
“不小了,我都十一了。”南瓜也挺委屈的,每个人都说她是小孩,其实她真的不小了,她真的有十一了。
唉,就是只长力气不长个子。
南瓜也挺郁闷的。
看着被南瓜关上的屋门,苏长龄和朱云唉声叹气。
苏长龄:我八岁开始练武,至今练了十二年。
朱云:我们家都是练家子,我从娘胎里就练武了……
可他们都输给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偏偏那小孩又瘦又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南瓜回到越秀胡同,她先去把那封信交给明卉,便去洗了脸换了衣裳,又变成了可爱的小朵朵。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明卉一口气看完,她果然没有猜错,何文广和胡大富这对翁婿,在衙门里都是有桉底的。
胡大富因为伤人和放火,进过四次衙门。
胡大富最后一次进衙门是在六年前,他手头吃紧,盯上了一户人家的独生女。
那家只有一个女儿,因是老来女,女儿虽然只有十几岁,但父母都已年过五旬,体弱多病,女儿在家里做针线,贴补家用,每隔几天,都会从家里出来,步行去绣庄子里送绣活。
胡大富找了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帮手,在那姑娘去绣庄子的路上,把姑娘骗到了一条巷子里,胡大富早已躲在那儿,他打晕了姑娘,用麻袋装了,卖给了私寮。
而胡大富找的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帮手,就是他的老丈人何文广。
桉发是这姑娘竟然从私寮里逃了出来,姑娘没回家,直接跑到了衙门。
何文广被捕归桉,咬出了胡大富,最终,胡大富被判杖四十,罚银二百两,役百日。
因何文广说他是被胡大富逼的,且又是从犯,因此只挨了二十板子,罚了十两银子。
事实上,胡大富拐卖良家子,按律,除了杖四十,还要徒役三年,徒役可以银相抵,胡大富出了二百两,将徒役时间抵去大半,只让他在砖窑里做了一百天的苦力。
不过,当时他受了很重的杖刑,还要做重活,那一百天过得并不容易。

第162章 生个闺女还来得及吗
苏长龄和朱云是奉了霍誉之命来保定协助明卉的,明卉没有客气,有人不用,那是浪费。
她让苏长龄和朱云去调查胡大富的案底,胡大富自幼混迹市井,这种人若是没有案底那才奇怪。
原本,明卉只是想从胡大富的案底当中找找线索,却没有想到,胡大富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胡大富是六年前出狱,而明轩失踪亦是在六年前。
苏长龄和朱云出身飞鱼卫,飞鱼卫有一整套完整的情报体系,而这封信亦是事无俱细,有详细的案发时间,判决时间,也有胡大富的出狱时间。
明轩出事,是在胡大富出狱后的第三十二天。
另外,何文广曾经出卖过胡大富,这样看来,喜妹子之所以嫁给胡大富,不完全是因为何文广输的那把牌九。
明卉整个晚上都在翻来覆去,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个个名字,胡大富、胡大贵、何文广、喜妹子、柳大娘。
次日,南瓜又来到客栈,这一次,苏长龄和朱云,连同四名小厮,看到南瓜过来,态度明显亲热了几分。
“小南瓜,吃早饭了吗?”苏长龄笑着问道。
虽说败在一个小孩子手里有些没面子,但是苏长龄服气,南瓜小小年纪,有这般神力,显然不是练出来的,这是天生的。
既然是天生的,那苏长龄就没有不服气的,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他的天资就不如人家,不能怪南把,也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自家老祖宗。
哎哟,如果他现在就成亲,生个闺女,再招小南瓜做童养婿,能不能把这天生神力遗传给苏家的后代呢?
嗯,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不如提前给小嫂子留下好印象,等到小嫂子嫁过来,他再提这事也不晚。
就是年龄相差有点多,小南瓜别看个头小,可是已经十一岁了。
苏长龄想得有点多,看向南瓜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慈爱。
如果南瓜是他儿子就好了。
南瓜不明所已,一派天真地说了来意,苏长龄和朱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几个意思?
南瓜说完,就不客气地坐下吃饭,他的耳朵可好使了,刚刚这位苏公子问过他吃了没有,他吃了,可是又饿了。
苏长龄和朱云转身进了里间去商量了,等他们从里间出来,南瓜已经走了,至于早饭……没了。
小厮们一脸无奈,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小孩风卷残云吃了十几根油条。
傍晚时分,冬瓜和南瓜再一次出现在三石头胡同。
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儿三石头胡同里斗鸡的已经散了,白天拥挤的地方,现在只余下遍地垃圾。
冬瓜没有看到喜妹子,南瓜把滑到鼻梁上的狗皮帽子往上抬了抬:“她回家吃饭了吧?”
冬瓜摇摇头:“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哪还有胃口吃饭啊,咱们找找看,说不定她还在三石头胡同。”
别看天黑了,可是赌场里却仍然人声鼎沸,或红或粉的灯笼参杂在赌场的灯火中,让这片夜色更加旖旎。
冬瓜见人就问,“看到喜妹子了吗?”、“喜姐在哪儿?”
也不知道问了多少人,有人认出了冬瓜:“哟,难怪不来姐姐这儿呢,原来是惦记上喜妹子了,她有男人的,你把心收收吧。”
冬瓜一看,认识,熟人啊,就是前天叫他亲弟弟那位。
这位姐姐倚在门上嗑着瓜子,廉价的胭脂香有点呛人,冬瓜揉揉自己那娇贵的小鼻子,笑嘻嘻地说道:“姐,你这是知道喜妹子在哪儿了?好姐姐,求你了,就告诉弟弟呗。”
姐姐翻个白眼,噗的一声,瓜子皮啐到冬瓜脸上,冬瓜笑着拂开,摘下狗皮帽子,把那张清秀小脸完完整整露出来。
姐姐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哟,这细皮嫩肉的,比姑娘家还光滑呢。”
冬瓜笑得比哭还难看,男孩子在外面想要保护好自己真是太难太难了。
好在姐姐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朝着旁边的巷子指了指,压低声音:“在里面哭呢,可别告诉她是我说的,那丫头嘴毒着呢。”
冬瓜使劲摇摇屁股,可惜,少了条尾巴:“谢谢姐,姐人美心善,仙女下凡。”
姐姐做势要摸他屁屁,冬瓜跳着跑开,南瓜连忙跟上,身后传来姐姐的笑骂声:“小王八羔子,还挺招人疼的。”
别说是冬瓜了,就连从小缺爱的南瓜都打了个哆嗦。
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两堵墙之间的夹缝,只容得下一个人来侧着身子进去,换成大块头,便进不去了。
冬瓜和南瓜进了巷子,一直往里走,路的尽头也是一道墙,墙根处蹲着一个人,天色已全黑,依稀能看出那是一个女人,走到近前,冬瓜这才确定,这就是喜妹子。
喜妹子还穿着昨天那身碎花棉袄,冬瓜伸手想把她拉起来,摸到衣袖,触手湿漉漉的,这是躲在这里哭呢。
“妹子,还记得哥不?昨天我在斗鸡场外面遇见你了。”冬瓜弯下腰,柔声说道。
喜妹子抬起红肿的眼睛,认出眼前的人就是昨天那个嘴贱,但是长得好看的少年。
“怎么是你?”她怔怔问道。
冬瓜勾唇一笑,自认笑得风流倜傥:“让我猜猜,你为何躲在这里掉金豆子?”
他的笑容没有令喜妹子如沐春风,反而让她更加难过:“那畜牲把我妹妹给卖了……”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抽噎起来,哭声压抑,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与昨天神采飞扬的小媳妇判若两人。
“乖,别哭,天冷,脸皴了就不好看了,你看看,哥给你带来啥了?”冬瓜语气温柔,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正在讨好心仪的姑娘。
“我不要,什么也不要。”喜妹子口齿不清地说道。
“看看嘛,看看也不会长针眼,说不定你会喜欢呢。”冬瓜用手里的东西轻轻拍下喜妹子的脑袋。
喜妹子忍不住抬起头来,冬瓜连忙把东西递到她面前。
“这是啥?”看着眼前的纸,喜妹子一脸茫然。
“你不认识字?”冬瓜问道。
何家祖上虽是商贾,可也是大户人家,如今虽然一贫如洗,可子孙们也不至于大字不识吧。

第163章 卖身契
喜妹子哼了一声:“不识字有啥奇怪的?莫非你以为那畜牲还会教我们认字吗?”
冬瓜看看手里的东西,只好说道:“这是卖身契。”
“卖身契?什么卖身契?”喜妹子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诧异。
“你妹妹的卖身契,上面有何文广的印章和手印。”真没想到,何文广竟然还有印章。
“什么?”喜妹子吃了一惊,噼手夺过那份卖身契,试图借着远处的灯光去看上面的内容。
可惜光线太暗,她还是看不清楚。
“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吗?”冬瓜好奇。
“我娘在世时教过我,勉强认识几个。”喜妹子说道。
冬瓜记得,喜妹子的娘是在她五岁时投河的,也就是说,喜妹子现在认识的几个字,都是在五岁之前学的。
“那你可以找个识字的人帮你看看,这确实是你妹妹的卖身契,今天下午才签的,还热乎着,千真万确。”冬瓜说道。
喜妹子原本已经站起身准备去找人看了,闻言顿住脚步,警惕地问道:“我妹妹的卖身契为何在你手里?买她的人是你?她人呢,现在哪里?”
冬瓜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听说,何文广的债主找上门来,何文广拿不出银子,就把你妹妹拽过来要抵债,恰好有两个卖地人从你家门口经过,听说你妹妹是黄花闺女,便过来看热闹,他们挑了你妹妹一堆毛病,把价格压到了最低,当着债主,何文广不敢不卖,三十两银子没过他的手,直接进了债主腰包,对吧?”
“对,对,何老狗见人就说,他亏大发了,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才卖了三十两,早知如此,还不如提前赚个**银子,我呸,这个畜牲!”
喜妹子气得浑身颤抖,想想下午时,她闻讯去找何老狗时,那畜牲的嘴脸,她就恨不能杀了他!
“嗯,说来也巧,买走你妹妹的人,是我的朋友,听说他们才花了三十两就把人买下来,而我恰好存了三十两银子,我那朋友也爽快,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连同卖身契一起给了我,现在我把卖身契给你,你拿走烧了吧,千万不能让别人得去。”
冬瓜说得很平静,可是喜妹子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你,你,你把我妹妹,买下来了?真的?”
“是啊,比珍珠还真,你妹妹现在如意客栈,我给了五天的房租,叮嘱她不要出去,你可以过去陪她一起住,但是最好不要让你妹妹留在保定了,让何文广发现,她迟早还会被卖掉。”
冬瓜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只银耳环,耳环上面系着一根红绳,像是挂在脖子上的。
“这个你认识吧,你妹妹说,这耳环是你娘留给你们的,一共两只,你一只,她一只,因为担心被何文广抢走,所以她一直都是贴身藏着的。”
喜妹子接过那只耳环,伸手从衣领里拽出自己那一只,这是最普通的款式,小小一只圆圈,却是她们的母亲留给她们唯一的念想。
喜妹子泪流满面,眼前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少年没有骗她,妹妹真的还在保定,没被那两个外地人带走。
“谢谢你,我现在就去如意客栈。”
喜妹子用衣袖抹一把眼泪,拔腿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对冬瓜说道:“你救了我妹妹,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说完,她便迫不及待地跑进那条夹缝,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说命是你的,会不会说话不算数?”南瓜问道。
冬瓜摇摇头:“凭她自己是保不住她妹妹的,我对她而言还有用,她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南瓜不明白,不过他也懒得多想,因为他又饿了。
南瓜用力咽咽口水,冬
瓜看他一眼,道:“走吧,我们回家,也不知道张表姐晚上会做什么好吃的。”
“包饺子,早上出门时,我看到张姨在街口和挑着担子卖茴香的讨价还价呢,茴香不包饺子,还能怎么吃?”但凡是和吃有关的,南瓜眼神可好了。
“还能蒸包子,包馄饨,茴香炒鸡蛋也好吃,对了,崔姨把茴香裹上面湖湖油炸着吃,可香了。”
这次轮到冬瓜咽口水了,冬天能买到新鲜的茴香不容易,她要快点走,她想吃了。
回到越秀胡同,张元娘果然包了茴香猪肉馅的饺子,明卉一边吃一边数,一个、二个、三个……吃到第十个,明卉就放下快子,端起饺子汤一骨脑地喝了下去。
一大碗饺子汤喝下去,明卉挺着撑得鼓鼓的小肚子站起来,到院子里遛弯去了。
“姑娘,怎么才知这么几个?不合胃口吗?”张元娘紧张地问道。
“不是,我就是不想长胖而已,今天的饺子很好吃。”
明卉安慰地拍拍张元娘的肩膀,她没说谎,今天的饺子确实很好吃,可现在是晚上了,她不敢多吃,她可不想像明静一样,胖得连早就准备好的嫁衣也穿不进,只好临时赶制了一件。
反正有朵朵这个小吃货,今天的饺子不会剩下的。
次日早晨,明卉梳妆打扮,便带着朵朵又出门了。
走出越秀胡同时,她们已经变成冬瓜南瓜两兄弟。
路过卖驴肉火烧的摊子,冬瓜买了十个,一旁的南瓜直咽口水,冬瓜只好顺手给他买了两个。
如意客栈没在闹市,地方偏僻,冬瓜和南瓜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两人敲敲门,好一阵屋里才传来女人警惕的声音:“谁?”
“妹妹,是哥。”冬瓜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门从里面找开了一条缝,喜妹子踮着脚向冬瓜身后看了看,见只有南瓜,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把冬瓜拽进来,再一伸手,又把南瓜也拉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屋子不大,只有一床、一桌和两张椅子。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瑟缩着坐在床上,看向冬瓜的目光里充满戒备,但是眼睛落到南瓜身上时,却温和了许多。
“小弟弟,是你啊。”
喜妹子看一眼南瓜,又看向冬瓜,说道:“我妹妹说她昨天没有见过你。”
冬瓜点点头,指着南瓜,道:“昨天我让我弟过来的。”

第164章 我已经嫁人了
喜妹子却忽然反应过来,把妹妹从床上拽下来,姐妹俩一起跪在冬瓜面前,砰砰砰磕起头来。
“哎哟,两位妹妹,你们快起来,我年纪轻轻,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冬瓜嘴里这么说,可却是实实在在受了礼。
无论他是否另有目的,喜妹子的妹妹,却的确是他让苏长龄和朱云设套买下来的,那三十两银子,也是他出的。
磕完头,喜妹子这才拉着妹妹站起来,她对冬瓜说道:“我把卖身契烧了。”
冬瓜笑眯眯,喜妹子这是告诉他,卖身契已经烧了,若是他出而反而,也死无对证了?
这小女人的小心思很多,但不是坏人,否则冬瓜也不会出手帮忙,救她的妹妹。
不过,还是要给她提个醒,不能让她以为,这是一锤子买卖。
“何欢……”冬瓜看过卖身契,喜妹子的妹妹叫何欢,看来,这姐妹俩的名字一个是何喜,一个是何欢,生亦何欢,死亦何哀的那个何欢,可能何文广自己也认为,这姐俩生在他家,真没有什么可欢喜的。
何欢抬起头来,她比姐姐清秀,眉眼更精致,泪眼盈盈,更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冬瓜笑着说道:“何欢啊,保定府这一亩三分地,你是不能待了,你爹,咳咳,何文广早晚会找到你,即使你没有了卖身契,可何文广是你亲爹,你一日没嫁,一日就还是何家人,他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两次三次,他能把你卖给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就能让你当暗门子养活他,再说,他早就后悔了,一锤子的买卖哪如细水长流,你知道他为何把你姐拿去抵债嫁给胡大富,却把你留到十六七不嫁人?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他要让你养活他,给他养老送终,昨天的事只有一次,这机会也只这么一回,何文广不会再上当,你懂?”
何欢岂能不懂,若不是姐姐答应给二百两,何文广早就逼着她去做暗门子了。
是在三石头胡同找间屋子做暗门子,而不是把她卖给花楼做花娘。
卖给花楼那是一锤子的买卖,以后何老狗想找她要钱,也要能受得住花楼那些打手的拳头才行。
但暗门子就不同了,何老狗每天都能拿到她的皮肉钱,直到她人老珠黄,再也卖不动,那时何老狗再寻个给出银子的冤大头,把她做价卖掉。
何欢打个哆嗦,无助地看向冬瓜,嘴唇颤抖,欲诉无声。
冬瓜面色平静,心里却浮过一丝冷意。
他说了这番话,何欢没有下意识地去看一直在想方设法保护她的姐姐,反而看向他这个陌生人。
为什么?是信任他吗?
头回见面,见鬼的信任!
因为他是男人,因为他想都不想,就拿出银子给她赎身。
冬瓜的声音更加温柔,他看着何欢,话却是对喜妹子说的:“你尽快送你妹妹离开保定,去哪里都行,何文广手里没钱,不会去外地找人的。”
喜妹子点头:“我知道,我有个从小一起玩的发小,他绝对可靠,他有个姑姑在外地,我让他把阿欢送过去,这两年我手里也攒了点钱,虽然还没凑够何老狗要的二百两,但也足够他们的盘缠了,阿欢比我强,她会绣花,也能养活自己。”
从她们的母亲去世之后,她们姐妹俩就是自己养活自己。
冬瓜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这里的房租我交了五天,你们暂时还能住在这里。行,那我就走了,你们姐俩儿歇着吧。”
说着,他做势便要走,喜妹子忽然说道:“慢,前天之前,我从未见过你,和你也没有交情,我只是提了一句要给妹妹赎身,你就把妹妹连同卖身契全都给了我,这么大的恩情,我受不起,你说吧,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冬瓜哈哈一笑:“江湖儿女,敞亮!”
忽然,他上前一步,把嘴凑到喜妹子耳边,压低声音:“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吗?”
热呼呼的气息炙烤着喜妹子的脸颊,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冬瓜拉开了距离:“我昨天就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了,命都是你的,你让我做啥我都做,除了那件事。”
冬瓜明知胡问,笑着问她:“哪件事?”
“我已经嫁人了。”喜妹子说道。
“哈哈哈!”冬瓜大笑,眼睛却瞟向一旁的何欢,何欢却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迸出一串火花,何欢羞答答地低下头去,却还时不时瞟着冬瓜。
冬瓜昂首挺胸,正色说道:“何喜,你把我冬瓜当成什么人了?那胡大富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也不会给他戴绿帽子,我这人就坏在一张嘴上,其实我还真不是个好色的,何喜,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我绝不会让你以身相许。”
喜妹子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希望你不要出而反而。”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冬瓜紧紧裤带,一拍胸脯:“妹子放心,哥定不负你。”
他这个紧裤带的动作,被喜妹子啐了一口,何欢的俏脸却更红了。
冬瓜对南瓜说道:“你留下来保护这位姐姐,我和你喜姐出去办点事。”
他特意在“办点事”上加重了语气,就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一男一女要去办什么事一样,喜妹子又啐了他一口。
两人出去,冬瓜指指旁边的屋子:“进去吧。”
喜妹子这才知道,冬瓜是有备而来,提前就在隔壁开了一间房。
隔壁屋子和刚才那间一模一样,茶水也是冬瓜让伙计提前换上的热茶,他给喜妹子斟了一杯,双手捧到喜妹子面前:“好妹妹,喝杯水润润嗓子。”
喜妹子冷哼:“刚刚不是叫我喜姐吗?怎么又改口了?”
冬瓜学着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勾唇一笑,这是他第二次勾了,觉得这次比上次勾得好些。
“妹妹叫起来更亲近,显得咱俩特别好。”
“我的命都是你的了,你也不用姐姐妹妹的,有啥事,就说吧。”喜妹子说道。

“你见过胡大贵吗?”喜妹子是个敞亮人,冬瓜当然也是一只敞亮瓜。
“胡大贵?”喜妹子一怔,“那是我小叔子,死了好几年了,你怎么问起他了?”
“我是说,在胡大贵还活着时,你见过他吗?”冬瓜问道。
喜妹子想了想:“见过一回,他和他哥不是一路人,那年他哥和何老狗犯了事,在衙门里过堂的时候,我去了,胡大贵也去了,就是他给他哥交的罚金。”
冬瓜知道喜妹子说的是哪件事,就是胡大富和何文广合伙拐卖良家女的那一次,胡大富被罚了一百两银子。
“那后来呢,你嫁给胡大富也快两年了,胡大贵的一双儿女也在你家养着,胡大富经常提起他那个短命的弟弟吗?”冬瓜问道。
喜妹子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冬瓜,这让冬瓜怪不好意思的,他虽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可他也还是一名青涩的少年啊。
“你怀疑胡大贵是被他哥害死的?”喜妹子语气幽幽。
冬瓜吓了一跳:“你知道?”
喜妹子哼了一声,道:“我就说嘛,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是出人又是出力,所图的事,岂会是小事,原来是要打听那件事啊。”
冬瓜收起嘴边的笑容:“你不说也行。”
说着,他端起了桌上的茶碗。
喜妹子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摔碗?让南瓜通知外面的人,把我妹妹抓走?”
冬瓜把茶碗端到自己嘴边,嗅了嗅,却没喝:“这客栈也真会省钱,都是茶叶沫子。”
他随手又将茶碗放下。
喜妹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刚刚,她是真的怕了。
“我说。”喜妹子咬了咬牙。
“不急,我让人换壶茶,这破茶,实在是难以入口,让妹妹笑话了。”冬瓜用力咳嗽一声,屋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伙计。
喜妹子心里一沉,她在这里住了一晚,出于谨慎,担心遇上熟人,特意把客栈里当值的伙计都看了看,眼前这名伙计,不在其中。
这根本不是伙计,而是冬瓜的帮手。
就在刚才,只要冬瓜手里的茶碗落地,这些人便会把妹妹带走,从此,想在见到妹妹,比登天还难。
茶水重新换过,是碧螺春。
冬瓜亲手给喜妹子换过茶,说道:“妹妹尝尝,这茶可好?”
喜妹子接过茶,却没有喝,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却没想到你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唉,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世上原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冬瓜没说话,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像一只温驯的小狗。
喜妹子自嘲一笑,缓缓说道:“何老狗坏,胡大富更坏。那陶家的姑娘,心灵手巧,长得也好,陶家虽不富裕,却在保定府有两处院子,在清苑还有一百亩良田。亲戚们想把自己儿子过继到她家,可陶家夫妻不答应,他们一门心思要把这些产业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便想给女儿招赘。
胡大富只是个狗屁不是的混子,又跛了一条腿,可就这样,他还痴心妄想,想得了那陶家姑娘。他可不想去做上门女婿,他想人财兼收,吃绝户!
何老狗年少时读过书,和陶老爹同在一个私塾,勉强算是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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