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3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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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小李氏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下一刻,钳制在她脖子上的鬼爪忽然松开,她来不及呼吸,那个声音又道:“想活命,就说实话。”
小李氏一怔,喘息之间,鬼爪再次向她脖子上抓来,小李氏一边咳一边说道:“他们知道,他们都知道!”
今天,一向勤勉的魏骞没来官学上课,同一条街上,汤记饺子刀削面大门紧闭,没有上锁,是从里面关上的,街坊们看着紧闭的大门,议论纷纷。
平日里在铺子里帮厨的两个婆子,已经把珠儿找回来的消息说出去了,此时,街坊们便认为,这母女二人定是吓坏了,不敢开店做生意了。
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又遇到这种事,换上谁,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做生意了。
汤大嫂母女的确都在铺子里,只是并非她们二人,还有魏骞。
从昨天到现在,魏骞一直没有离开。
珠儿受到惊吓,今天早上便发起烧来,直到下午方才退烧,这会儿还在睡着。
太阳落山了,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汤大嫂点上灯,对魏骞说道:“珠儿没有大碍了,你也该回去了,否则家里会担心的。”
魏骞嘴角翕翕,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怎么说。
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屋顶的瓦片被掀开,露出了一个大洞,一个人从屋顶跳了下来!

第440章 你长大了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魏骞和汤大嫂全都吓了一跳,汤大嫂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魏骞挡在身后。
从天而降的是个年轻人,个子不高,也不强壮,但却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如果不是他头上还沾着蛛网,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从屋顶掉下来的。
但他并不狼狈,相反,他还笑咪咪的。
他含笑的目光越过汤大嫂,落在魏骞脸上。
魏骞也在看着他,目光中有惊异,有悲伤,还有不可置信!
“小廷,你长大了。”
青年的声音并不浑厚,但却清朗干净,如春日里流淌在山间的溪流,在绿树青草间一路向前。
泪水模湖了魏骞的视线,哽咽了他的声音:“……明叔……”
青年微笑着伸出手,似是想要摸他的头,但他的手停在空中,虽然他们中间只隔着汤大嫂,但却如隔了千山万水,阴世阳间。
“看到你,我放心了。”
青年笑了,笑容直达眼底,他低下头,依然在笑,可是当他抬起头时,那张儒雅清秀的脸,赫然变成了一张骷髅鬼面!
汤大嫂发出一声惊叫,魏骞则怔在了那里。
青年有些无措,他转身看向身后,当他的头重又转回来时,又变成那张让魏骞似曾相识的脸。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我还是走吧……”
话音方落,一团白雾徐徐蔓延,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汤大嫂和魏骞呆呆地站在原地,白雾消散,而他们仍然站在那里。
汤大嫂率先反应过来,她冲到青年曾经站立过的地方,抬头去看屋顶,屋顶完好,没有破洞,什么都没有。
她忽然转身看向魏骞:“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魏骞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缓缓吐出四个字:“一个故人。”
“我听你叫他明叔,他是谁?”汤大嫂问道。
魏骞缓缓坐回椅子上,良久,才说道:“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啊?”汤大嫂大吃一惊,她只是觉得那人装神弄鬼,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早已死去。
“你没看错?”汤大嫂惊异。
魏骞的声音如同梦呓:“十几年了,我变了,可他没有变,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英俊,他的笑容,依然温暖。”
汤大嫂惊魂未定,她四下看看,又走向窗边,甚至将关了一天的大门重又打开,没有看到人,更没有看到鬼。
汤大嫂重新回到屋里,在魏骞对面坐下:“要不明天我们备些纸钱元宝,给他烧烧吧。”
魏骞没有回答,也不知过了多久,魏骞才幽幽说道:“他死后变鬼,而我,却把自己活成了鬼。”
汤大嫂忙道:“你不要胡说,什么鬼不鬼的,没有这回事。”
魏骞苦笑:“我护不住你,护不住珠儿,我连自己的儿子也护不住,我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和鬼有何区别,鬼尚可来去自由,而我,最大的自由,就是来这里看看你们,可他们,却连这一点点的自由也要收回去,阿芝,你说,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是好人。”汤大嫂泪如雨下。
“好人?一个没用的好人而已,想活不能好好活,想死,却又不能死。”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魏骞却在笑,嘲讽的笑。
“你是为了我,为了珠儿……”汤大嫂哽咽得说不下去。
“呵呵,你不要为我找借口了,我能活到今时今日,是因为我窝囊,我怕死,我连自尽的勇气也没有,我只是一个废物。”
说完最后一句话,魏骞便不再说话,寂静的夜晚,只有偶尔传来的女人抽咽声。
明卉转身离去,她还顶着明峦的脸。
花千变号称千变,那是因为她换过无数张脸,然而,今晚的这一张,却是她最没有把握,也最有把握的一张脸。
这是亲生父亲明峦的脸!
逢年过节,明家的子弟们参拜的那张画像只有六七分相像,明卉是根据她梦中的那张脸易容的。
虽然那只是一个梦,但明卉却固执地认为,梦里送她出嫁的人,就是她的父亲明峦。
很多梦,睡醒以后便会忘记,但唯有那个梦,却是历久弥新的,这么久了,那张脸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明卉的信心来自于当年的魏骞还是个孩子,明峦去世时,魏骞也只有五岁而已。
即使他还记得明峦的容貌,但也只是大致的样子,细微之处恐怕早就模湖了。
事实证明,明卉这一次赌对了。
她比明峦矮了一头,也更单薄瘦弱,但魏骞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脸上,或者说,是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笑容里。
魏骞认出了明峦!
清晨,汤记小铺的门终于打开,汤大嫂苍白憔悴,强颜欢笑地打开门做起了生意。
谁也没有看到珠儿,有街坊问起,汤大嫂一脸苦笑:“不让她到前面来玩了,经过这一次,我是吓破胆了,真的害怕了。”
街坊也有同感,嘴里说着“是啊是啊”,转身回到自家铺子,冲着正在铺子门口疯跑的孩子喊道:“快回来,以后不许再出来,让拍花的把你们拍走,看你们怕不怕!”
魏骞没回家,他直接去了官学,除了汤记小铺,官学是另一个能让他短暂逃避的地方。
只是与在汤记不同,在汤记,他就是他,而在官学,他只是魏知州的儿子,他甚至怀疑,官学里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魏公子,知州家的公子。
魏骞在官学里晃荡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钟声敲响,像往常一样,他没去饭堂,而是跟在一群学生身后走出官学。
学生们奔向那一个个小摊子,而他却独自站在官学门口,似是不知道要去何处。
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过来,魏骞知道,这是家里的小厮双喜。
“公子,您快回家看看吧,少奶奶一夜未归,太太急得不成。”
双喜说完这番话有些后悔,昨晚一夜未归的,不仅是少奶奶,公子也同样一晚上没有回去。

魏骞叹了口气,回到官学告假,这才跟着双喜回到后衙。
后衙与官学只隔着一条街,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魏大人还在前衙,李氏独自坐在堂屋里,正在生闷气。
小李氏是昨天下午出去的,说是去她那间土产铺子,连丫鬟也没带,更没坐府里的马车,这一走就没有回来。
刚巧昨晚魏骞也没回府,李氏知道魏骞在哪儿,以为小李氏打翻醋坛子,留宿在她弟李武家里了,毕竟,那间土产铺子,如今就是李武在管着,小李氏去那里,等同于回了娘家。
上午时,李氏得知王婆子也没回来,心里来气,仆随其主,全都要造反啊。
李氏让人去土产铺子,把小李氏接回来,去了才知道,小李氏压根就没有去过,李武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她了。
李氏初时不相信,以为姐弟俩串通好了拿乔,便让双喜去叫魏骞回来,这烂事,都是魏骞惹出来的,凭什么让她来收拾烂摊子?
没想到,魏骞还没回来,魏大人却风风火火回来了,因为匆忙,进门时还让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这是怎么了,毛毛燥燥的。”
李氏嫌弃地白了魏大人一眼,这个男人,越发得不像样子。
“儿媳呢,她是不是不在府里?”
天气本来就热,魏大人急匆匆赶回来,更是大汗淋漓,身上的官服已经让汗水渗透了。
李氏知道,魏家父子全都不喜小李氏,因此,昨晚魏骞和小李氏全都没有回府,李氏在魏大人面前,也只是说了魏骞,决口未提小李氏的事。
魏大人是公公,即使没有看到小李氏,也不会主动过问,因此,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小李氏一夜未归的事。
现在听到魏大人这样问,李氏暗骂,也不知道是哪根搅屎棍子,捅到他面前了。
她没好气地反问:“你找她有事?”
魏大人瞪着她,喘着粗气,他只是一介书生,如今人到中年,体力不支,从前衙到后衙,不算远的一条路,他便跑得气喘吁吁了。
“我就问你,她在不在府里!”
魏大人提高了声音,他为人温和,即使和下人说话,也是谦和温文,像这样大声说话的时候,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回。
李氏吓了一跳,狐疑地打量着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想起魏大人问的是小李氏,李氏又补充了几句:“她没在府里,原本我以为她回了娘家,今天让人去接,李武说她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让双喜去叫阿骞了,他的媳妇,让他去哄。”
“哄?还要哄?怎么哄?”魏大人语带嘲讽,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到李氏面前,“你看看吧。”
说完,魏大人便自顾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李氏看他一眼,又看看扔在自己面前的信封,信封上的字是馆阁体,方正呆板。
信是写给魏大人的,李氏抽出里面的信笺,刚看几行,便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魏大人:“这,这信是谁送来的?”
“一个乞丐送来的。”魏大人语气诅丧。
“乞丐?乞丐的信能送到你面前?谁给递进来的?去查啊,那人一定有问题,是内奸,是内奸!”
李氏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边说,还一边拍打桌子,屋里的两个丫鬟全都吓得退了出去。
老爷和太太要吵架了,她们当然不能在场。
魏大人看一眼两个丫鬟的背影,嘲讽道:“你的仪态呢,还让我提醒你吗?”
李氏恶狠狠瞪了魏大人一眼,正要发作,门外响起丫鬟脆生生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李氏朝着魏大人冷哼一声,又对门外说道:“让他进来!”
魏骞推门而出,给魏大人和李氏见礼,客气而又疏离。
李氏上下打量着魏骞,见他衣衫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只是眼下一片乌黑,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也是,听说那孩子丢了,后来又找回来了,恐怕忙着哄孩子吧。
李氏把那封信往前推了推:“看看吧,你父亲带回来的。”
魏骞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魏大人,没有说话,默默地拿起那封信。
他看得很仔细,也看了很久,他把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仔仔细细折好,重又放回到信封里。
“你有何想法?”李氏问道。
魏骞牵牵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封信是写给父亲的,不是写给我的,信里勒索的人,是父亲,而不是我。”
李氏勃然大怒:“可她是你的妻子,是你女儿的母亲!”
魏骞像是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笑了笑,看着李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妻子,她早就死了。”
李氏脸色大变,一掌拍在桌子上:“反了,你要反了!”
魏骞嘲讽地看她一眼,没有理她,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大人:“父亲,莫非您也想让我去处理这件事?您不怕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一刀砍了我?对,我差点忘了,你们现在有了小的,比我听话,也比我更能听任你们摆布,你们……”
“够了!”魏大人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魏骞,话却是在对李氏说的,“她是你的人,她出了事,自是应该由你去处置。”
李氏大怒,姓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姓魏的,你不管你儿子了?”
闻言,魏大人一怔,接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魏骞脸上:“我的儿子就在这里。”
李氏怔了怔,冷笑道:“姓魏的,你别后悔!”
魏大人苦苦一笑:“这辈子让我后悔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这一次。”
李氏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扫过,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摔门走了出去。
见她走了,魏骞看着魏大人,忽然问道:“这封信上说,那女人说出了你的秘密,你不怕吗?”
魏大人自嘲一笑:“我最大的秘密就是你,你既不怕,我又有何可惧?”
“我?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不必硬要和我相比。”魏骞冷冷地说道。

“阿骞,你……”
不等魏大人把话说完,魏骞便转身走了出去,魏大人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刚才退出去的两名丫鬟,这会儿已经跟着李氏走了,堂屋外面没有人,这时,李氏身边的欧妈妈快步走了过来,放在堂屋的那只匣子,欧妈妈不放心让丫鬟去拿里面的东西,所以她亲自来取。
还没走上抄手廊子,欧妈妈便看到那个叫二丫的粗使丫头,正从堂屋后面走出来。
欧妈妈皱起眉头,二丫姓唐,唐家一家子和其他下人不一样,他们是州衙的人,二丫的爹娘已经服侍过三任知州家卷,魏家是第四任。
流水的知州,铁打的唐家。
当然,这也意味着,唐家人不会受到重用,无论这后衙里住的是哪位大人家的家卷,唐家人也只能干粗活,绝对到不了太太奶奶们面前。
二丫是粗使丫头,她和她娘她嫂子,负责整座后衙的洒扫,平时没有机会进这个院子。
因此,欧妈妈沉下脸来,怒斥道:“二丫,谁让你进来的,你去后罩房做什么?”
二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垮着肩膀,一副没出息的样子,看得欧妈妈心烦。
“后,后院那,那棵树上有,有,有虫子,我,我来,来铲,铲虫子。”二丫天生口吃,她说着费劲,别人听着更费幼,生怕欧妈妈没听明白,二丫还举起手里的铲子。
那铲子上黄黄绿绿,还沾着铲烂的虫子。
欧妈妈一阵反胃,后罩房有棵榆树,往年不生虫子,今年不知怎么的,生了一大片虫子,看着就让人恶心,丫鬟们嫌脏,想来是叫了二丫过来铲虫子。
“行了,干完活就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
欧妈妈一脸嫌弃。
二丫唯唯诺诺,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院子。
她跑到后衙角落里的一间小屋子里,床上睡着一个人,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李氏已经坐进了马车里,她等了一会儿,见欧妈妈用胳膊夹着一个布包快步走过来,李氏示意她快些,欧妈妈过来也上了马车,把那个布包交给李氏。
“给您。”
布包并不大,李氏把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瓷瓶。
“太太,少奶奶……”欧妈妈欲言又止。
李氏叹了口气:“她是我亲侄女,你以为我不心疼?其实,话又说回来,若她不是我亲侄女,我又岂会让她活到今天,她那个脑子,比猪还要笨,早晚会出事,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欧妈妈默然,小李氏那人,的确是不够聪明,到了今时今日,她心里却还是只有儿女情长,竟然指望公子爷真心对她,呵呵,也不想想那位的身份。
良久,欧妈妈才道:“是您心善。”
“是啊,早知道她这么拎不清,当年她生产时,就该让她死掉。”
李氏声音冰冷,侄女又如何,不过是一颗会生养的棋子而已,其实这颗棋子用过之后便废了,多活的这几年,是她这个姑姑的一念之仁罢了。
偏偏那又是个没脑子的,竟然惹下这么一个大麻烦,她不死,谁死?
马车行至南湖西岸,在一座凉亭外面停了下来,李氏把车帘掀开一条缝,向凉亭里看了看,把那只瓷瓶递给欧妈妈:“他在呢,拿过去吧。”
欧妈妈答应一声,接过瓷瓶下了马车。
稍顷,欧妈妈重又回到车上:“把东西交给他了,他说最早今晚,最迟明天晌午,便能把事情办妥。”
李氏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凉亭里坐着的是两男一女。
两名男子都是二十多岁的精壮青年,穿着粗布裋褐,衣袖挽起,露出晒成古铜色的手臂。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宽肩细腰,背嵴挺拔,一看就是有武功在身的练家子。
目送马车走远,其中一名男子把玩着手里的瓷瓶,笑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话一出口,才觉失言,忙对那名妇人说道:“师姐,我说的可不是你。”
师姐瞪他一眼,道:“他们出钱,咱们出力,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对了,刘家管事后来又找你了吗?”
男子笑了笑,斜靠在亭柱上:“找是没找,就是盯梢,你们想不到吧,我现在是香饽饽,除了姓刘的,还有一拨人也在盯着我,今天我能来这里,可是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把他们甩掉。”
“还有一拨人?什么人?”大师姐好奇地问道。
“不像是本地的,但都是行家,跟踪人很有一套,不是生手,这两天换了好几个人跟着我,还和街坊们打听我的来历,若不是我做得滴水不漏,恐怕这会儿早就露馅了,真没想到,这小小的沁州城,竟然藏龙卧虎。”
男子说着话,把那只瓷瓶拿到鼻端嗅了嗅,却没有拔开上面的塞子。
他站起身来,对另一个男子说道:“师兄,踩点的活儿就交给你了,见过你的人不多,你去最合适。”
“好,我去看看,对了,阿牛,盯着你的那两拨人,你趁早解决掉,刘家也就罢了,另外那拨人可不能含湖,不能因为他们,坏了咱们的事。”
被称做阿牛的男子笑着答应:“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师兄又叮嘱了几句,起身出了凉亭。
凉亭里留下阿牛和他的师姐,他问道:“师姐,你见了她,她怎么说?”
师姐叹了口气:“你想让她说什么?说她后悔了,想要重回师门?怎么可能呢,她那个脾气,走了就是走了,再说,她现在有女儿有男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即使她想回去,师门也容不下她。”
阿牛不屑:“不管师门里的那些老头子怎么看,我是不会看不起她的,那些人想要动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我知道,当年如果不是她,你就被那些恶丐采生折割剁去手脚了,她救了你,又带你进师门,她对你有恩。”
大师姐是故意这样说的,只说恩情,不提别的。
一个是她的师妹,一个是她的小师弟,小师弟对师妹的那点心思,她这个做大师姐的又如何不知道?
可惜,师妹出去一趟,心里就有了人,师门不允,废了她的武功,她也从此离开了师门,改名换姓,跑到沁州城里开铺子养女儿。

第443章 二丫
寿材铺是前店后院,院子有七八间仓房,放着木料和做好还没有卖出去的棺材,院子里搭着棚子,用来堆放零碎木头和刨花。
朵朵正在棚子里翻找东西,片刻之后,她从那些下脚料里找到几个方方正正的木块。
其实她也不知道找这些做什么,她就是太闲了。
忽然,她听到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居然是汪安!
她把后门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门外站着的不仅有汪安,还有一个粗壮汉子。
汪安对那汉子说道:“你来卖树?哪个村的,经常过来?”
汉子憨厚一笑:“二岭子的,倒也不是经常来,就来过一次,是我三姨父带我来的,这儿的老板说,以后我砍了树就送他这里,昨天我们村里砍了三棵树,我要了一棵,就是这棵,挺粗的。
汪安点点头:“行啊,那你进来说吧。没事,放心吧,骡车放在这里没人偷,树也没人偷。”
朵朵一听,连忙把后门打开,她一身小厮的装扮,脸蛋也抹得黑黑的,和小鱼差不多。
汉子的目光只在她脸上扫了一下,便对汪安说道:“那我进去?”
汪安笑笑:“进来吧,不进来怎么做生意?”
汉子又是憨憨一笑,跟着汪安一起进了院子。
见他们都进去了,朵朵从后面关上门,把门从里面闩上。
门闩落闸,发出冬的一声,汉子回头看了一眼,朵朵连忙送上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
汉子没把她放在心上,瘦得像个小鸡子一样,毛还没长齐。
小鸡子似的朵朵小心翼翼跟在汉子身后,走在前面的汪安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汉子说话:“你带来的那棵是什么树,几年树龄了?怎么想起砍树了,是要盖房还是挖窖?你家几个孩子了,多大了?”
汉子一一回答,目光却已经把这院子里情景全部记在心里。
这时,一个中年大婶从一间屋子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盆,盆里有水,看到汪安带着生面孔进来,大婶皱眉:“主家不是说了,不让你放外人进来吗?”
汪安忙道:“他是来卖树的,先前这里的老板和他讲好的。”
大婶身后的屋子敞着门,里面似是坐着几个人,汉子忍不住往那里张望,大婶不悦:“怎么了,你也想来这里干活?”
汉子忙说不是,又对汪安说道:“要不你把钱给我,我急着回去。”
话音刚落,一间屋子里忽然传出女子的尖叫声:“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汉子一惊,忙向那个方向看去,大婶沉下脸来,使个眼色,一直跟在汉子身后的朵朵忽然跳了起来,接着,一掌噼在大汉的后颈上,大汉应声倒地。
汉子醒来时,是在一间屋子里,他听到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稚嫩,想来就是那个打他的小厮。
“放心吧,他已经晕了,和那娘们儿一起装进棺材里,拉到城外埋了就是,怕啥啊?还怕他走漏风声?活埋了,他能告诉谁?”
接着,便是那中年大婶埋怨的声音:“都怪你们,就不该放他进来,如果不让他进来,哪里用得着杀人灭口?唉,改天我要到清和观里给天尊老爷多上几炷香,自从认识你们这几个天杀的,老娘手里的孽债越发深重了。”
汉子明白了,这些人是担心他把小李氏的消息泄露出去,所以要把他和小李氏一起装进棺材里活埋!
好在打他的是那个瘦小子,没有多少力气,否则他醒不过来,就要被进棺材里了。
汉子四下看看,屋里放着几件木匠工具,墙上挂着的也是工具,除此以外,就是那个窗户了。
窗户没被钉死,一推就能打开,想来这些人高估了小瘦子的那一掌,以为他会长眠不醒。
汉子嘲讽一笑,推开窗户,钻了出去。
确定他已经逃走了,汪安才问:“南娘子,朵朵,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我没给你拖后腿吧?”
扮成大婶的南萍笑了笑,道:“还行,你小子够机灵,对了,你不是在刘家大宅补觉吗?怎么出来了?”
汪安沉声说道:“小海哥传了消息,我是回来报信的,世子夫人呢?”
南萍摇头:“她天一亮就出去了,没让我和朵朵跟着,这会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汪安点点头,先去看了看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拐子,骂了声“杂碎”,便让朵朵帮忙找来纸笔,给明卉留了一张字条,接着便走了,他还要赶回庄子呢。
此时的明卉,还在后衙里。
真正的二丫还在睡觉,不到掌灯时分是不会醒来的。
明卉整整自己的头发,转身出了门。
李氏出去一圈刚刚回来,二丫刚刚走近,就被一个丫鬟喝斥了:“你过来做什么,看你那个脏样儿,刚从炉堂子里钻出来吗,土头灰脸的。”
二丫连忙后退几步,不敢再靠近了。
李氏在王婆子的搀扶下,由丫鬟们簇拥着去了正院。
二丫跷脚张望,一脸的羡慕。
太太身边的丫鬟姐姐们,长得好看,穿得也好看,而且能说会道、伶牙俐齿,没有一个是结巴的。
二丫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裳,难怪不让她靠近了,她也嫌自己脏。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二丫站着没用动,待到身影走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二丫,大热天站这里做甚?”
来人是魏骞。
二丫有点委屈:“二丫,二丫,二丫没,没,没活干。”
魏骞笑了笑,真是个蠢笨的傻丫头。
不过,像二丫这样,笨笨傻傻,其实也没有坏处。
他往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包糖瓜,这原是他买给珠儿的,后来珠儿出事,也就忘了拿给她。
天气太热,糖瓜已经融了,但是二丫还是很开心。
“公,公,公子,真,真是,真是好,好人。”
魏骞苦笑,又是一个说自己是好人的,可他算是哪门子的好人?
魏骞向书房走去,走了几步,发现二丫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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