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此以往,那书局的人与奴婢联系,便只肯叫奴婢写那些全是风月相关的内容,若是奴婢不写,他们反而还要威胁于奴婢。
奴婢也是没了办法,那些风月之事,奴婢心中一概不知晓,不过只是硬着头皮乱编写,编得十分浮夸,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还是不对。
当真不是奴婢喜欢写这些东西,这些事情,奴婢甚至都未经历过,不过只是在乱编罢了。”
阿泽说起这些事情来,便不如刚才那样只会说油嘴滑舌的漂亮话了,因此事与她有关,她说的格外真切,义愤填焉。
明棠听她说了这些言语,虽十分认同她的话,不过有一点却叫她更为在意——听阿泽的言谈,那她在这书册之中与人合作出书,恐怕也不止一本两本。
既然由此往来,甚至还有那头的人要求她只写那些赚钱的内容,便足以说明二者之间应该常有联系往来——也许在旁人眼中,这所谓的书册不过只是逃开官府管制的一大漏洞,若是能够捅到皇帝陛下面前去,说不定还能以此为功绩,为自己讨些赏赐。
可是在明棠眼中,这却是绝不可多得的天然助力。
这样的书册局做的久了,在暗地之中必然是极有渠道的,自然不愁销路,很快就能将这些书都推到下层书民的面前去,这便意味着,此事大有可为。
不过这样好的机会,明棠却不会上了头就握在掌中——不怪乎如此,她原本就是个警惕性子,更何况上回已然是上了那所谓的代写先生的当。
她与谢不倾,直接跌入那人的幻境陷阱之中,若非是谢不倾一力当十会,叫那人不可随意对付自己,如今都不知该是什么局面。
于是有此事作为前车之鉴,明棠做事更为警惕,什么事情都要反复思量,仔细观察,即便面对的看上去不过是个天真娇憨的小丫头阿泽,明棠也不曾丝毫掉以轻心。
她状似无意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册,果然一下子又将阿泽的吸引力全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阿泽一直屏着呼吸盯着她,只怕她又从这书册之中看出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果然,便听这位小主子突然开了口:“即使如此,你写的书应当十分受欢迎才是,便是那些书局再苛刻,也应当会分些给你,怎生如今会到我的府邸之中来做奴仆?”
阿泽听到这话,脸上就有些苦涩:“……此事乃是奴婢家事……”
第269章 我想要留下来
“并非奴婢不愿说,只是此事确实牵连甚广,只不过郎君有一点说的对,那些人诚然会给奴婢不少的书资,但是奴婢也不曾留下半点钱来。
一来奴婢喜欢买这些书册,这些书册的造价虽低,可价格却十分高昂,买的多了,一来二去也不曾剩下什么;
二来奴婢的身子自小就不太好,许多钱也拿去贴补家用了,所以这些钱并未留下许多。
再者,奴婢从前应当算是寄居在旁人家中的关系,那人虽然从未对奴婢有什么要求,也确实不曾苛待奴婢,但奴婢却始终对其人喜欢不起来,觉得那人看奴婢的眼神很怪。
因为与那一家的主人相处不佳,加上奴婢唯一的兄长总是想要撮合奴婢与主人之间的关系,奴婢的心中一直都觉得不太对劲,只是碍于兄长一片好意,虽然几度开口,兄长也不曾听懂奴婢的意思。
后来兄长离开了家中,不知去了何处,那些人便对奴婢十分苛刻,总有众多要求,奴婢也不知兄长在哪里,但若是再在那个人的手里头呆着,怕是连小命都留不下来,故而想了法子逃了出来。
只不过奴婢的运气不大好,奴婢逃出来的时候,因为颇有几分姿色,倒被那些专门抓人的牙婆给抓住了,然后卖到这里来。
原本奴婢是想寻个法子逃走的,不过瞧着这儿很好,所以奴婢并未离开。奴婢知道小郎君是好人,所以从未有一字作假,字字属实,还请小郎君明鉴。”
她连忙俯身说道。
明棠自然能够看出这小丫头说这些话的时候,又与方才种种神情不一样,方才说起漂亮话时,她满嘴的油嘴滑舌,脸上只见灵活;
后来说起她写的书时,她倒是满脸的义愤填膺;
而如今说起这过去的往事,她脸上也是有几分黯然失色,想必是想起那些事情,难免心中伤怀。
若她当真是个细作,那她的演技未免太好。
明棠再多打量了她几眼,心中衡量着要如何处理这小丫头。
她心中只想,其人若是用得得当,也是个人才,不为别的,只为她这一手写话本子的功夫,以及她与暗地里出书的那些人之间的联系,便是一道极好的桥梁。
这一道桥梁若是能够使用得当,对她日后的安排大有裨益。
但这小丫头的身份确实存疑,若是这样就将她用下来,如果当真是旁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或是探子,到头来更成了一道危险陷阱。
故而思前想后,虽然知道她若是使用得当必会为自己带来极大的助力,但是却也碍于她身上存在的风险,明棠还是打算不将她再留在自己的院中。
于是她也没多纠缠阿泽写的这些东西究竟如何,也不管她这些日子在府中当值如何,只是说道:“既然你是好人家的女儿,并非是主动要来我这府中做奴婢的,我若将你拘在这儿,反倒是对你的不平。
你的兄长姓甚名谁,做些什么,可要我帮忙帮你寻人?不过不论你需不需要,你一介小女郎要孤身一人在外头活着也实属不易,一会儿我会叫人多赏赐些银钱给你,你好好收着,等你阿兄回来。”
阿泽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见明棠有叫自己离开之意,脸上顿时有些急了:“奴婢说起这些,并非是为了要离开这儿,奴婢觉得这儿很好,奴婢想留在这里。
也许旁人都看不起做奴才,但是奴婢觉得比起,从前寄人篱下的日子来说,便是在镇国公府之中做个奴婢,也比从前那般如履薄冰的日子要好得多。
在那人的眼中,奴婢仿佛不过就是一件随他利用的物品,从未体会过在府中被人当成人的模样,也不知原来与人交往能交到这么多知心的好朋友,原来是这样快活的一件事。
奴婢的阿兄虽然对奴婢很好,但是也许是因为奴婢身子不好的缘故,阿兄从小就不允许奴婢与旁人往来。
奴婢之所以会这般喜欢读书和写东西,正是因为幼时常年被关在屋中,一个玩伴也没有,只能自己做些事情打发时光,于是写些故事变成了奴婢最喜欢做的事情,如今长此以往下来也都习惯了。
奴婢在这里虽然只有短短的几日,却十分喜欢芳儿姐姐,也喜欢院子之中其他的姐姐妹妹们,还希望郎君不要将奴婢赶走。”
阿泽看着竟是有几分想哭的模样。
她也没一直纠缠着,却是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奴婢虽然不太明白旁人与人打交道究竟是如何,奴婢心中的衡量便是人与人之间必然要真诚,奴婢愿意将自己最深处的秘密与家底都交付给郎君,只求郎君给奴婢一席安身之地,奴婢不愿再回到外头,被人追得四处流窜了。”
与方才她油嘴滑舌,或者是侃侃而谈的模样截然不同,这个时候的阿泽更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小少女,这才是这样年纪的小少女才能说出来的话,话语之中虽还带着几分义气和稚气未脱,可她水汪汪的双眼之中却满是真诚,可见其心。
明棠却对她口中所言的“家底”很有几分好奇之心,她既有意用此来换取自己的信任,若只是想要留在镇国公府之中,做一名粗使使女,那其实也无所大谓,对明棠自己来说,甚至是百利而无一害。
倒是方才那几个肯为阿泽说话的丫头,这些时候也纷纷站了出来。
“郎君,奴婢虽不敢多言阿泽究竟是不是好人,可是这段时日,阿泽做事确实认真尽心。虽确实是有些喜欢探听八卦,听些话本子,可做事上从无懈怠。”
“郎君,阿泽是一片赤诚童心,从未有过什么其他的念头,奴婢日日和阿泽住在一块,最是知道她心中想什么。
阿泽想的,无非就是今日吃的什么,今日要做什么,今日能不能听到什么有趣的故事——她日日有这些便十分和乐,不见她有什么别的坏心。”
明棠知道,这几个丫头是因为沉默寡言做事老实才被鸣琴选上的,而如今她们都抛弃了自己那些怯弱,鼓起勇气说话。
虽然还是不敢抬头看着她,话语之中也颤巍巍的,却也是在为了想将这小小丫头留下来而努力。
鸣琴也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好似想起来了什么,便凑到明棠的身边,同她说道:“小郎君,奴婢也觉得这小丫头的心眼子不坏。奴婢方才仔细想想,也想起来了,奴婢去选人的那天,刚刚到正堂之中的时候,忽然起了心思。
往常奴婢去选人的时候,一来便报名了自己的身份,那些待选的丫头不少是看中镇国公府富贵的,一门心思只想进府中伺候,故而面上都装得极好。
奴婢就是再会挑选人选,也难免被她们这般假象所迷惑,所以前头选进来那些个,一开始瞧着好好的,后来便个个暴露起来。
故而这一回,奴婢便想换个法子,瞧瞧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性。所以那一日,奴婢并未一过去便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先将牙婆叫人喊了出来,叫两个嬷嬷带着我进去,装作是其他牙婆送进来待选的丫头,混入她们之中,很快便瞧见这些人的真实秉性。
有些人看着漂亮,人前一套做的极好,人后一套却十分拜高踩低,一瞧便是刻薄;
有些人虽然并无坏心,但却过分活络,十分喜欢探听东西,没有个停歇的时候,这样的人也最是容易闯祸;
也有些人,老实确实是老实的,只是老实得太过,旁人都开始探听起来,那些人还和木头一样站着,太过木讷无趣。
只有这小丫头,随时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周遭的人——虽然是看着人,却并非那等恨不得将人看穿的打探神情,只是静静看着,更无任何冒犯的行为,不会叫被看着的人心中不快。
奴婢假意在人群之中传了个消息,说是郎君喜欢如何如何颜色的衣裳,什么什么样的妆扮,那些一门心思只想进镇国公府之中来享受荣华富贵的使女顿时就起了种种坏心思,各种相互陷害,只为了自己能够最后走到郎君的面前。
奴婢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众人,不曾注意到自己临时换好的衣裳太过单薄,与奴婢的身形并不大相匹配,布料很有些紧,后腰处崩开了一块还浑然未觉。
有些丫头就在一旁说风凉话,分明是已经瞧见了,就不过是一句提醒的功夫,那些人也不肯多提醒一句,甚至还遮掩着,生怕别人有一点好久能够比过她去。
只有这丫头悄悄地一直站在奴婢身后,替奴婢挡着背后崩开的地方,还不曾告诉奴婢,还是奴婢后来才发觉的。
她有这样的心性,其实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周遭的人既然都这样劝了,明棠也有心将她留在院子之中再观察几天的意思。
更何况,她既然说起自己的家底,明棠就起了一些好奇之心——若是那家底并没什么稀奇的,她想必也不会放在口中,作为留下来的筹码这般说。
想必是那家底,恐怕是个了不得的密辛,便点了头:“好。”
阿泽的脸上顿时有了欣喜之意,连忙看向一边的拾月:“奴婢知道以奴婢的身份,不能随便到郎君的身边去,故而奴婢将这私密的事情讲给这位姐姐,还要请这位姐姐为奴婢转告给郎君。”
她这样知情识趣,拾月对她也赏识几分,将她领着往一边的耳房过去了,只听听她口中要说些什么。
鸣琴见芳儿和剩下的几个使女还在原地探头探脑的,想必是想等个结果,便打发她们都下去做事:“知道你们和这阿泽相处的好,只是你们也不必这样守着她,若她当真如同你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好,郎君最是明察秋毫之人,不可能不会让她留下来。
若是她表里不一,不如同他口中说的那样,那岂不是更好?有了此事,你们也算是看穿了身边的人,免得日后与她关系日渐亲近,反而被她骗了。”
鸣琴最擅长与这些丫头使女的打交道,遂说了这些话。
那几个果然觉得有道理,虽然心中还是惴惴不安的,却也相信阿泽必然是个好丫头,郎君定然会留下她的。
既如此,几个人便相携着离开了。
芮姬还站在一侧,明棠看了她一眼,先道:“今日之事,还有赖于你机敏,能在这样外头伺候的粗使使女之中发现有人这般不对。”
芮姬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的头说道:“小郎君总是这样客气,这些本来就是属下应做的事情,是分内之事。”
明棠对她着实很有几分好感,见她如此,不由得打趣道:“你见了我,口中便称属下属下的,我倒还真以为你是我的属下了。我阿姊都不敢把你当做自己下头的人使唤,倒是我越俎代庖,绕过了景王世子,日日使唤你。”
芮姬大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会?应该的!属下本来……”
说到这里,芮姬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好似怕自己说出这些话来,被人听到,传到魏轻的耳朵里去,连忙停了下来,只是咳了两声,说道:“……总归无论旁的,若是小郎君有用得上属下的地方,属下自然赴汤蹈火。”
她说罢这些之后,便说起自己本来就是跟着大娘子过来的,如今大娘子已经回去了,那她也没有什么事情再留在这边,便先回去继续调理大娘子的身体。
明棠没有留她,叫鸣琴将她送到门口去了。
鸣琴回来的时候,面上都还带着笑意,见了明棠,便道:“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位医女竟然是个这般有趣之人?”
明棠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事儿这般高兴?”
鸣琴笑着说道:“她同奴婢讲了个故事,是个笑话,倒把奴婢当小孩子哄着呢。但那笑话确实说得有几分意思,奴婢都被逗乐了。”
明棠再看了一眼芮姬已经远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是啊,她最初,本不是这般模样的。”
第270章 又是那个男人
鸣琴听出她话语之中,似有几分感慨之意,禁不住问道:“小郎君似乎有几分感慨,难不成她这般不好?”
明棠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含着笑摇了摇头:“没有,她这样也很好。”
正说着话,那头跟着阿泽下去听悄悄话的拾月已经回来了,面上有几分急促之色,阿泽跟在她的身后,瞧上去也有几分忐忑不安。
“怎么了?”
拾月想说,却又好似觉得有几分不妥当,环视了一圈,没见周围有其他人,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咱们还是去屋中说罢。”
她手心里头握了一张被她的手汗浸的有些发湿的纸条,她将这纸条塞进了鸣琴的手里,说道:“你将这消息拿进去,同小郎君说,我在外头守着阿泽。”
她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倒叫鸣琴心中也起了好奇之心,她往屋中走去,明棠便也跟在其后。
阿泽探头看了看二人的背影,面上虽有忐忑之色,却说道:“郎君会叫奴婢留下来吗?”
“若你所言非虚,想必是会的。”
拾月心中还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个消息,只觉得这消息确实有点非同小可,等一会儿小郎君知道了此事之后,她必将此消息传给已然离京的谢不倾。
阿泽却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大抵是不知道此事究竟有多重要,面上的忐忑也全然只为了自己是否能在这里留下去而担忧,等到片刻之后明棠神色如常地带着鸣琴从屋中走了出来,阿泽的目光立即带着期冀地往二人来的方向看过去。
明棠面上瞧不出任何神色波动,倒是一边的鸣琴看上去有几分不安。
而明棠看着在拾月的身边瞧上去那样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阿泽,忽而说道:“你的坦诚我自然看到了,你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于我,已然足够说明你的诚心。
那我也不同你绕那样的弯子,不说那些打太极的话糊弄你,我的院中并非那样好待的,你若只是想要吃喝玩乐,过得痛快些,我可出些银钱物资,叫你在外头随意租另一间宅院,差人护着你,你在那儿自然能过得极好。
但是你若是要留在院子之中,干系甚大,你的身份这般复杂,我不能就这样收留你在身边,除非你……”
“奴婢当然想要留在院子之中,奴婢要留在这里,一是因为这儿伺候人规矩不大,奴婢只要本本分分的便很好;
二则是因为小郎君同奴婢心中想的那些主角十分相似,奴婢想要留在小郎君的院子之中,日日看到小郎君。”阿泽似是想到了些什么,面上有些来劲之色,迫不及待地说道:“是不是同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你有什么能够叫我吃下去就对你忠心耿耿的药物;还是有什么定期给我解药,让我只能对您忠诚死心塌地的千机药?”
她说起这些来倒是如数家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觉得恐惧,反而还觉得来劲。
明棠失笑:“……并无你说的那些,我不想用那些手段来对待你。我只是想说,若你肯对着你的信仰发誓,我便算是彻底信了你。”
从鸣琴那儿听到了她说的那些秘密之后,明棠对阿泽的出身来源也是有了些许了解,那些所谓的药和毒药也不过只能从身体上控制于人,若当真想要控心,还得从这些信仰为上。
若是她当真敢对着自己的信仰发誓,那便也足够可信她了。
倘若她连自己的信仰都能背叛,那便是用了那些药物控制住她,那般人也一定会在毒发之前想出更多玉石俱焚的法子,对于她这样性情的人,反而没有必要。
阿泽听闻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犹豫之色,只是说道:“既如此,那可比那些话本之中写的恐怖的法子好多了,奴婢是一心想要留下来的,便是发誓又如何?”
她笑了两声,说道:“只是奴婢若是要发誓,得在半夜的月色之中,白日中发誓,反而效用不灵了。”
她既然已经一口应下,那其实便也算是没错,据明棠所知,阿泽的出身之处,其信仰之一,确实是天上月神。
明棠点了点头:“我已知晓,那便夜里再行仪式就是。只是你也在这院子之中站了许久了,大抵累了,回去歇着吧!”
阿泽浑身有用不完的活力,但是听了这话,她也知道郎君的意思是暂且先将自己支开。
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留在这好好的做事,那便没必要与主子反着来,当即点了点头,说道:“奴婢确实有几分累了,就先回去了。”
阿泽原本就想这样离开,走了两步,却又想起来自己私藏的那些话本子都被搬了出来,若是留在这里,回头叫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这张面皮子真不知道往哪儿搁。
于是阿泽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婢能将这些话本子带回去吗?有些东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怕旁人看见了,反而要笑话奴婢。”
明棠点了点头:“你拿回去吧。”
阿泽顿时脸上有了笑意,连忙将那些被拿出来的书册整整齐齐地码放回木箱之中。
这些都是她的收藏挚爱,可不想有半点磕碰。
等阿泽将所有的书册都塞进那几个看上去小小的小木箱里,又重新费劲地锁上之后,她便晃晃悠悠地把所有的木箱垒在一起,往自己休息的寝居方向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鸣琴才开了口,面上似乎有几分担忧:“这小丫头的心性或许不差,可是她那样的出身,多少有些风险,若她当真是与那人勾结的细作,郎君又该如何?”
明棠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阿泽若当真是细作,便说明那人的手依然可以这般天衣无缝地伸进咱们的宅院之中。
有一便有二,若是将前头的细作剔除了,后头这人恐怕还会更加警惕,知道我们已经对他们生出防备之心,之后送到我们院子之中的使女细作恐怕更会小心翼翼,不会让人发现丝毫破绽。
若是将她留在这里,只做自己被迷惑住的样子,那些人下手便会更大胆一些——更何况,若她所言字字非虚,那阿泽自身,其实便是一个上乘的诱饵。”
“而倘若阿泽的真实身份并非是细作,她所言毫无半句假话,那些人便一定会在暗中继续寻找阿泽。
在背后寻找阿泽的人,此人未必就不是那一日暗算我之人,那一日他二人因着什么缘故早早的撤去,如今也不见踪影,可见实则也十分警惕,我们若要直接去寻,恐怕极为难寻。
但是若有阿泽在手中,她这般大一个诱饵,那些人不愁不上钩。
只要能在其中获得些许蛛丝马迹,这条线索都算能查的下去。”
她顿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要说,便就是这个道理。我自然也知道那些道理,只是我愿意相信阿泽,我觉得这小丫头应当不是坏人。”
她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鸣琴自然不会多加阻拦,点了点头,说道:“奴婢从来是不懂这些权力纠缠的,郎君心中想好了,便是最好,奴婢永远都与郎君的想法一致。”
二人正在那儿说话,外头忽然听见门房传信的声音,说是外头来了个人,来寻明棠的。
一说起那莫名其妙来寻自己的人,便想起那一日拿着兔子玉佩的清贫郎君。
明棠着实与他似乎从未见过面,尤其是想起他那一日来见自己的时候,信物是一枚兔子玉佩,她便不可自抑地想起在年礼那一局里面,最开始送给她的礼物,便有画着兔子。
若是一次两次,那也不过只是巧合,但是三番五次的出现与兔子相关的事情,那便不得不怀疑兔子在其中应当是有些含义的——更或者说,这位身上带着兔子玉佩,看上去便十分可疑的清贵郎君,是否就与这件事情有关?
明棠况且在心中思忖着,那外头的门房到底是有些等不及了,连连敲着院门,一边问道:“郎君尽快给奴才一个答复,是要见见那人,还是先将他打发走?”
哪有做下人的催促主子的?
鸣琴柳眉一皱,就要斥责道:“你急着去投胎不成,竟还要催着郎君尽快给你答复,你是什么东西?”
若是往常的几个门房,被鸣琴说了,就是心中不肯,也早已经求饶起来。
倒不想今日这个脾气也大,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回这位姐姐的话,奴才自然不是个什么东西,但也并非是奴才不愿意等,若是平常没事事做,奴才自然是愿意等着的,但是今日老夫人又说院中要做什么事,院中人手不够,将门房的人都抽去大半。
奴才的事情做也做不完,只怕在郎君这儿的太久,回头有些事情做不成,又吃挂落,还望这位姐姐通融体谅一二,大家都不过是为主子办事的人,何必互相为难?”
明棠这便听出来了,这位门房,应当是今日一个人做了好几个人的活计,心里头正憋着一股子火呢。
这儿的事情做不完,回去还有一筐筐的事情,便是逮着主子,也难免要阴阳两句。
若是那些在府邸之中有权有势,说话也很有分量的,他们恐怕还有些惧怕,可是在他们眼中,自己这没了爹娘的小郎君,到如今也不曾将属于自己的世子之位拿回来,任是这府邸之中的谁,心中对他也略有轻视,只觉得就算是如此,他又能拿自己怎么办呢?
更何况,如今三夫人掌家也有一段时日了,她从前为了公平,一个自己身边的人也不敢往上提,但门房终究是府邸之中油水最高的职务之一,便是她许三娘当镇国公府的家,也绝不可能放过这块肥缺。
如今门房的人再换过几茬,大抵都与许三夫人有些牵连关系,自然觉得自己一个个跟着三夫人,身份高贵,趾高气扬。
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就算是人之常情,纵使是明棠,也绝不可能不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她身为长房嫡子,也是冲着这门房这般不耐烦的话,若是她当真想,这几个门房随意打杀了也不碍她什么事。
但是明棠并不想。
当下重要的事情太多,明棠没有闲工夫和这样的下人拉扯,回头整个镇国公府都被她荡涤干净,这些仗着自己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奴才有哪个还能留在这儿继续享福不成?
且不要说他们,便是瞧着一直独善其身的许三夫人,明以江的母亲,她的手里头便当真干净不成?
所有朝她伸过手的,明棠一个也不会放过,无论位卑还是位高。
她收拢了一下身上略有些凌乱的衣裳,只道:“走吧,你既然说那人等着见我,那便去见一见。”
若是从前那人还来,明棠必不会去见他,毕竟这些士族府邸之中,遇到这样的事情也绝不在少数,不少人不知从哪儿弄点什么东西过来,便说是主子们赏赐下来的信物,横竖上门,都不过是为了打秋风。
但如今那与兔子玉佩有关的事情愈发的多,更何况前日里还出了一个所谓幻境那样的事,再加上阿泽今日同她说的那个消息,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那门房听了明棠的话,倒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将这小郎君给说服了,心中生出几分洋洋自得的鄙夷来——没有父母教养的郎君便是嫡出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一个门房小子随意捏在掌中恐吓吓唬。
鸣琴最是暴脾气,见他如此,几乎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正如同先前那些跑到潇湘阁来闹事的蠢货一样,没有哪个能在她的手里走过十招还留个好下场。
明棠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鸣琴稍安勿躁,二人先跟着这门房的带路,到待外客的花厅之中去见那位正在等人的清贵郎君。